“去年时奶娘身子不适,恰巧嫂子又有了身孕,便让宝莲回去照顾了一段日子,她出府时手上的事体交给了宝槿和流玉,上个月才回来做事。”楚维琳解释了几句。
常郁昀听罢,顺口又问:“流玉呢?听说是长房那里赏过来的?”
在常郁昀的记忆里,楚维琳与楚家长辈的关系并不融洽,但设身处地来想,若换作是他,只怕更不能相处。
“大伯祖母身边的,赏了我。”楚维琳道。
详细的,楚维琳没打算继续说,常郁昀见她神色淡淡,便也不再问了。
楚维琳昨日大婚累了一日,夜里又折腾了会儿,今日起了大早,一直打着精神,这会儿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有些乏,不由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常郁昀看了眼西洋钟,道:“时间还早,困了就先歇会儿。”许是看到楚维琳有些犹豫,他又接着道,“我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大婚自是不用当值,楚维琳也不信他还有什么公务,不过还是为他的细致松了一口气,浅浅笑了笑:“好。”
常郁昀起身出去,叫了流玉进来伺候楚维琳小憩。
楚维琳斜斜躺在榻子上养神,流玉怕惊搅了她,去了中屋搬了杌子坐下。东次间里只有西洋钟极轻的滴答声,这样最适宜休憩,要是常郁昀在一旁坐着,楚维琳总会记挂着无法放松下来休息。
东厢房打通做了书房,常郁昀爱书,墙边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从四书五经到乡野奇志,其中也有不少是常恒淼在任上搜罗回来的,而书籍也是这对关系紧张的父子直接极少的纽带。
常郁昀从中随手取出一本翻看,起先还一直留意着正屋里的状况,无法静心。等沉浸书中,回过神来时已经快要掌灯了。
合上书,常郁昀往正屋去,一进门见流玉坐着中屋,便晓得楚维琳还未醒。
流玉赶忙起身,见常郁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把问安又咽了下去。
没有让人吵醒楚维琳。常郁昀轻手轻脚过去。在软榻边坐下,低头仔细看着楚维琳的模样。
鹅蛋脸白皙,脸颊上自然红润。若是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小酒窝,柳叶眉舒展,细长浓密的睫毛下,楚维琳睡得很沉。
在心中细细勾勒了一番楚维琳的样子。这般娴静平和,让常郁昀移不开目光。
重生之后。他经常会回忆起前世楚维琳的睡颜,印象里几乎都是紧着眉头,偶尔噩梦连连,哭着醒过来。他试着劝解过安慰过。只是楚维琳心结难消,无法宣泄的情绪压在心里,依旧还是那样。
如现在这般多好…
连带着他的心都平静了。
楚维琳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只有暗暗的烛光。并不扎眼,她急急坐起身来。唤了一声“流玉”,而后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常郁昀,问道:“什么时辰了?”
常郁昀弯腰把滑落的薄毯捡了起来,起身去剪了灯芯,屋里一下子亮了许多:“不晚。”
适应了光亮,楚维琳看了眼西洋钟,说不上晚,但也过了寻常用晚饭的时间了:“不是说了叫我起来的吗?”
常郁昀过来,含笑揉了揉她睡得有些乱的头发:“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叫你,总归没有旁的事,晚些也不打紧。”
掌心温热,亲昵的动作让楚维琳有些尴尬,想到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旁等了她许久的样子,不由耳根发烫。
流玉进来替她重新梳了头,娉依去小厨房取了一直热着的晚饭,夫妻两个人一道用完了,正要撤桌,水芙挑了帘子进来。
“五爷、五奶奶,”水芙福了福身子,道,“四房那儿请了医婆,听说是六太太病了。”
柳氏病了?分明早上认亲的时候还挺好的。
常郁昀吩咐水芙去问问清楚,与楚维琳商量道:“要是病了,少不得过去看一回。本来可以明日再去,但我们明日回门,没有那个工夫,不如就早去早回的好。”
楚维琳也赞成,等水芙回来,晓得四房那里支了药罐,便一道过去了。
常恒逸父子并不在家,廖氏柔声细语地指挥丫鬟婆子们做事,常郁曚坐在床边。常郁昀不方便进去,便站在了院子里。
廖氏迎了楚维琳,柳氏见了她,有气无力道:“其实没什么事儿,你们新婚燕尔的,不用来我屋里闻药味,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维琳原也只想走个过场,听了柳氏的话,安慰了几句,便又退了出来。
柳氏让常郁曚送出来,楚维琳小声问道:“怎么好端端病了?”
常郁曚也不解,之前问了柳氏几句也没问出个理由来,道:“母亲只说是这段日子累了,这会儿松懈下来,就发作起来了。”
这话楚维琳自是不信的,常郁昀大婚,涂氏不在京里,大赵氏不满这婚事也不敢敷衍,又有楚伦歆在,柳氏能出多少力气,怎么说得像是她四房娶媳妇一般。
但常郁曚那样子,怕也是不清楚内情的,便也没有多问。
楚维琳跟着常郁昀往霁锦苑走,大致说了柳氏的身子,毫不意外见他挑了挑眉,却没有再提。
明日一早要回门,两人便早早歇下,楚维琳想到早上取衣服时的尴尬便想睡外侧,不想常郁昀却不答应,只能愤愤背身过去躺下。
常郁昀失笑摇头,吹灯落帐,顺手去揽楚维琳,她在头上浅浅啄了一口,笑道:“睡吧。”
楚维琳绷紧了身子,直到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才放松下来,本以为这般被箍着会睡不着,不想困意很快袭来,她闭眼沉沉睡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阁(八)

成亲是大事体,从相看到小定到迎娶再到回门,每一个流程走完,才能算作圆满。
娘家人格外期盼回门,自家女儿在婆家是否平顺,看看这一日,也能窥得些门道。
常郁昀醒时,外头还有些雾蒙蒙的,怀中楚维琳还睡着,他轻轻抬手揉了揉眉心,整个人精神不少,而后又缓缓从枕下摸出怀表看了一眼。
时间还不迟,还够楚维琳再睡会儿。
这么一想,当了一夜枕头的手臂也不觉得酸麻,他不由浅浅笑了。
直到外头院子里有了轻柔脚步声,常郁昀才低声唤道:“琳琳,该起了。”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见常郁昀的笑脸近在咫尺,桃花眼里映得全是她,楚维琳猛得就清醒过来,速速坐了起来。
竟是这般喜欢看她的睡颜,也不知昨日下午她小憩时他在一旁坐了多久…
说不出是尴尬还是羞涩,楚维琳干脆披了衣服避去了净室。
丫鬟们进来伺候梳洗,宝莲取了昨日备下的衣袄来,笑着道:“姑娘穿这身。”
品红如意襟梅花扣的夹袄,一条石榴花开的长裙,格外艳丽。楚维琳原本不愿意这么穿,叫几个丫鬟左一句“做新嫁娘时不穿什么时候穿”,右一句“老爷定喜欢”,劝了许久终是点了头,这话也不假。楚伦煜就喜欢江氏和她都艳丽得如花一般。
这个年纪的姑娘,穿什么都好看,况且楚维琳皮肤白,红色格外衬肤色,待脸颊淡淡上了胭脂,镜中人娇媚,仿若成亲那日。
常郁昀看着看着。目光越发柔了。走到楚维琳背后,从首饰盒中取了一对南珠耳坠,弯下腰想替她戴上。
因着常郁昀的突然靠近而有些紧张的楚维琳。在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之后,本想接过来自己戴,可见他小心翼翼唯恐伤着她似的,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除了前世偶有几次替楚维琳戴过簪子。常郁昀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因此格外仔细。等戴好了,他在楚维琳耳畔低声道:“好看。”
声音清润,目光柔柔,楚维琳愣了愣。抬起手摸了摸南珠,就听见几个丫鬟没有绷住的清脆笑声。
原还只是意外和不适应,叫她们一笑。竟也觉得他们两人的动作姿态有多旖旎,耳根子不由就烧了起来。
常郁昀这才退开几步。整理他的衣装。
水茯在东次间里摆好了碗筷,两人用过了之后,一道往松龄院去。
老祖宗刚起,喝了一碗羊奶羹,才让侯在屋外的晚辈进去。
依着辈分落了座,楚维琳扫了一眼,柳氏和常郁曚都没有来,廖氏独自一人站在一旁。
老祖宗和大赵氏说了几句府里的事体,便问道::“柳氏昨夜病了?”
廖氏上前,大大方方回了话。
“昨夜请的医婆,夜深了,我也没有使人去看看,等会儿我就过去,”大赵氏说完,笑着对常郁昀道,“今天你们两个最要紧,回门礼都备好了。”
老祖宗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没错,早去早回。柳氏那儿,等回来了再去也不迟。”
廖氏接了话过去:“五叔和五弟妹昨夜里去望过婆母了。”
原该常郁昀夫妇回的话,叫廖氏讲了,老祖宗看了廖氏一眼。
廖氏到不怕老祖宗看她,她只担心若让楚维琳来讲,把柳氏那几句“松懈下来才病了”的话说出来,平白叫大赵氏借题发挥,那她在柳氏跟前也少不得听一通埋怨了。
楚维琳压根不打算提,听了老祖宗几句嘱咐,才和常郁昀一道退了出来,直接往二门上去。
因着有回门礼,马车前后三辆,到了楚府大门外,就见楚维璟和楚维琮翘首盼着了。
常郁昀与楚维琳说了一声就下了马车,楚维琳则继续坐车到垂花门。
楚维琮笑着冲常郁昀拱手,唤了声“姐夫”,楚维璟上上下下打量了常郁昀一番,道:“你没欺负她吧?”
“没有,”常郁昀知道楚维璟担心,道,“不敢也不舍得欺负她。”
说得这般直白,反倒叫楚维璟有些惊讶,半晌回过神来不由就笑了,他道:“走吧,叔父等着我们。”
另一边,楚维琳在垂花门那儿下了车,何氏和楚维瑷一道迎她,陆妈妈站在一旁。
见宝莲扶着楚维琳下车,何氏喜笑颜开:“可算是来了,让伯娘看看,这两日还好吧?”
楚维琳颔首,见陆妈妈亦是一脸关切,她道:“挺好的。”
陆妈妈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无奈这个档口轮不到她说话,便随着几人一道去了章老太太那儿。
颐顺堂的丫鬟婆子今日也格外高兴些,李氏闻声,让楚维琛挑了帘子出来迎她们。
楚维琛没什么笑容,也不说话,微微点了点头就侧过身子往回走。
楚维琳自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小细节,前头的楚维琛的头发稍稍长了些,只是她长得慢,又只过了几个月,并不能把她的一头乌发弥补回来。
章老太太坐着罗汉床上,等楚维琳磕了头,才吩咐她起来,仔细问了问常府里的事情。
她最关心的自然是常府后院里的勾心斗角,如今是一个女儿一个孙女在里头,章老太太恨不得她们能稳住脚跟不被其他女眷谋了利去,尤其是大赵氏和柳氏,就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等楚维琳那个婆母回京之后,只怕也是一场恶战。
楚维琳挑着能说的一一答了,毕竟还有楚维琛和楚维瑷在。不能大大咧咧就把大赵氏想伸手谋院子的事情说出来。
李氏认真听着她们祖孙说话,时不时偷偷瞄楚维琛一眼,心里自是格外着急的。别人的女儿都嫁出去了,自个儿这个年纪也不小了,却连八字那一撇都不知道往哪里落。
何氏也愁楚维琛这个情况,再过两年,等楚维瑷都要说亲嫁人了。总不能还是这么一个状况吧?都是一家的姑娘。虽从不指望楚维琛能和楚维琬一般让几个姐妹都沾了光,但也绝不希望她扯后腿的。
自顾自琢磨着这些,何氏隔了好久才发现章老太太在向她示意。她赶紧赔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招呼楚维琳去碧纱橱里。
楚维琳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上轿前教导时,何氏是厚着脸皮教的。这一回要问一问,也是娘家人行事的惯例。只是她一点儿也不想和何氏沟通这样的问题。
何氏也是硬着头皮的,毕竟是侄女,和亲闺女还是不一样的,犹豫着开了口。楚维琳也只能随着点头摇头,两个人都窘迫不已。
好在外头有丫鬟通传说常郁昀他们过来了,两人具是松了一口气。
楚维琳从碧纱橱里出来。正巧见楚伦煜挑帘进来,她喜上眉梢:“父亲!”
楚伦煜见了她。亦是笑了。
常郁昀恭敬给章老太太磕了头,又见过了何氏、李氏,便依着章老太太的意思,和楚维琳一道进去给楚证赋磕头。
内室里的药味比出嫁那日淡了些,楚证赋躺在床上,蒋姨娘站起来冲他们笑了。
楚证赋似是精神不济,等两人磕了头,便让蒋姨娘送上了红封,没有多留他们。
常郁昀多瞧了楚证赋几眼,他眼眶深凹,面色发黄,一副久病模样。
常郁昀在翰林院做事,也听些同僚说起楚证赋的身体,具是一副不乐观的态度。他听闻圣上的安排,可这个病情,别说是押运粮草了,和从前一样的肥差也定是没有了的。
他也问过楚伦煜,岳父只说“尽人事,听天命”,余下的也只是叹息。
前世时,楚证赋没有回京,也并非在这期间病故,只是今生楚家也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突然亡故的阮氏,又比如被奶娘抱着进来的楚维琏。
不说何氏待这个生在府外的庶子如何,毕竟是认祖归宗了的,又是楚伦沣唯一的儿子,楚维琏的日子倒是比二房里的楚维瑞还轻松些。
何氏被这件事打了颜面,又和楚伦沣彻底冷了脸,干脆求一个贤惠的名声,待楚维琏也算客气。
今日新姐夫登门,自是要拜见一番的。
楚维琏年纪虽小,这些日子也懂事许多,规矩问安,收下见面礼后便乖乖下去了。
章老太太又说了几句,嘱咐他们晚些过来用饭,便让他们回了清晖苑。
回了自个儿的院子,楚维琳整个人舒坦许多。常郁昀站着仔细看楚维琳的这座小院,只觉得亲近无比。他是头一回来,前世楚维琳上轿后根本没有回门,等后来再来时,此处早就被何氏改做他用了。
楚维琳不催常郁昀,自顾自进屋和楚伦煜说话。
父亲想听的关心的,楚维琳都懂,他求的只有她的幸福和平顺。这一回嫁过去,常府里的生活虽称不得一切顺心,但好歹常郁昀没有给她什么压力。
楚维琳如实告诉了楚伦煜,末了道:“父亲,我会和他好好过的。”
楚伦煜听罢,不由笑了。他知这亲事是常郁昀动了心,楚维琳未必能很快进入状态,但他是过来人,知道夫妻相处需要时间和磨合,只要两个人都有心好好过,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楚伦煜道:“父亲信你,一会和郁昀一道去看看你母亲。”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阁(九)

这日阳光正好,常郁昀在院子站了会儿便往正屋走。
刚要抬手挑帘子,里头楚维琳轻柔说话声一点点传了出来,那声音动听,他不由失神,耽误了手下动作。
“父亲,我会和他好好过的。”
楚维琳的话语一字不漏传了出来,常郁昀怔愣,突然之间脑海里充斥了这几日的相处,虽然感觉得到她没有完全敞开心扉,但比之从前,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已经减了许多。
清晨在他怀中的睡颜,早上在他替她戴上南珠耳坠时小巧泛红的耳垂,对上大赵氏时半寸不让的模样…
常郁昀不禁勾了唇角,眼底全是笑意,而后退了几步,没有进去打搅他们父女说话。
楚维琳不知外头情况,只和楚伦煜说着事体。
等楚伦煜起身出去了,陆妈妈才打了帘子进来。
“妈妈,快坐下。”见了陆妈妈,楚维琳只觉得格外亲近。
陆妈妈微红了眼睛,依着楚维琳的意思在杌子上坐了一个角,握住楚维琳的手,她缓缓道:“姑奶奶,这两日家里样样都好,您别挂心。”
楚维琳听罢。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也很好。”
许是章老太太晓得她和何氏两个都是别扭不已的,便让陆妈妈也来问几句。
可即便是对着陆妈妈,房内事情也不是能够简单说出口的,犹豫了半晌,也只有一句“还好”。
陆妈妈晓得她是面子薄,毕竟是新嫁娘。便是江氏还在。母女两人只怕都说不明白,便道:“您是明白人,咱们与常府虽说是姻亲。可于您来说,眨眼就成了婆家,说话做事若有拿捏不准的时候,多与姑爷和姑太太商议。”
楚维琳自是点头。
陆妈妈又道:“夫妻相处。姑奶奶多回忆回忆咱们老爷和夫人。姑爷待姑奶奶总归是好的。”
微微蹙眉,楚维琳不解陆妈妈为何会这么想。不禁问道:“妈妈,可是宝莲还是宝槿与你说了什么?”
“哪里还要叫她们来说。”陆妈妈忍俊不禁。
楚维琳上轿之后,陆妈妈一直盼着她回门,就怕她在婆家吃亏受委屈。等总算再见到了小夫妻,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从颐顺堂里回来,这一路上陆妈妈都在观察。姑爷看自家姑奶奶的那个眼神,完完全全就是呵着护着暖心暖意。
喜欢还是不喜欢。旁的事情都能装,只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常郁昀看楚维琳,和当年楚伦煜看江氏是一样的,也就是楚维琳局内人,没有看清罢了。
“姑爷是真真喜欢姑奶奶,姑奶奶可要抓牢了,莫要糊涂得去伤姑爷的心。”陆妈妈连连嘱咐。
她见过不少夫妻,成亲时和和睦睦,等过几年却叫争执置气给消磨淡了。男人也就罢了,自可去妾室通房身上寻温柔乡,女人只能一辈子熬着,再气再苦也只能受着。
陆妈妈可不想楚维琳有那等委屈。
晓得陆妈妈是一片苦心,全是为她打算,楚维琳点了点头:“我知道。”
嘴上这么说,心里另有琢磨,前世她把常家逼到家破人亡,地牢之中常郁昀对她依旧初心不改,虽怪她却也怜她,楚维琳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样的糊涂事能真的伤了常郁昀的心…
总归,如今是绑在一起过日子,她是不想尝试去伤了那人的心的。
楚维琮站在廊下,仔细请教着常郁昀功课,常郁昀自是一一指点,直到陆妈妈扶着楚维琳出来,他才笑着迎过去。
楚维琳见他过来,脸上笑容温和,如这秋日里的暖阳,不禁偷偷扫了陆妈妈一眼,而后道:“去祠堂里给我母亲上柱香吧。”
常郁昀含笑点头。
流玉过来引路,两人到了祠堂外头,配院里依着辈分摆了女眷牌位,楚维琳望着江氏的灵牌,许久不语。
常郁昀也在看,但他很快留意到了伦字辈的媳妇里只江氏和孙氏的灵牌,那位继室阮氏并未被供奉。
阮氏是这一世突然亡故的,常郁昀原就不解,如今没看到灵牌,越发觉得古怪,只是这里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便把疑问埋在心里。
楚维琳合掌默默和江氏说了会儿话,这才转身与常郁昀道:“也不早了,我们去颐顺堂吧。”
回门的午饭摆在了颐顺堂里,家宴简单,楚维璟拉着常郁昀喝了几杯,意思一番也就收手了。
两人又去樟荣院里请了安,这才依着时辰,坐车返家。
马车缓缓驶出楚府,常郁昀不轻不重握着楚维琳的手,问道:“琳琳,刚才在祠堂里,我没瞧见那位继太太的灵位。”
楚维琳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阮氏,道:“老底子的规矩,没有替公婆守过孝的继室不进祠堂供奉…”
这一条规矩,是章老太太气愤之余才翻出来的,无论是旧都还是京城,早就没有那样遵守过了,不说楚家,其他世家里都没有那样行事的。
果不其然,常郁昀若有所思,楚维琳斜了他一眼,到底没想继续瞒他,大致说了来龙去脉,只隐下了自己参与其中的那些。
常郁昀愕然,比起惊愕阮氏的行为,他更没想到楚维琳会如实相告,他轻轻揉着楚维琳的手,道:“我只见过你母亲一面,那时她带着你来府里看五姑母。我想,若我母亲还在,也会是那般慈爱温柔。”
楚维琳头一回听他说起江氏,一时有些感慨,而常郁昀的生母,他亦极少提及,想了想。道:“回府后。我也去给婆母磕个头吧。”
常郁昀颔首。
马车入了常府,停在垂花门外,使了人去松龄院里报信。常郁昀牵着楚维琳往霁锦苑去。
正是府里丫鬟走动最多的时候,楚维琳不愿叫人瞧见,挣了两下没挣出来,不由恼着瞪了常郁昀一眼。
常郁昀却似全然未觉。楚维琳也只好随他去了,只等着回到屋里。也就能松手了。
哪知常郁昀拉她进屋,回手就把房门带上,把丫鬟们都关在了外头。
楚维琳以为他有话要说,先一步往东次间里走。哪想刚走到桌边,常郁昀快步上来突然就揽住了楚维琳的腰。
楚维琳叫他唬了一跳,不禁低叫出声。转身推了推常郁昀却推不开,只好抬眼看他:“怎么了?”
箍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楚维琳感觉到常郁昀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呼吸不疾不徐落在耳侧,痒得她微微偏过了头。
常郁昀低低道:“琳琳,真的会和我好好过吗?”
原是叫他听见了呀…
安慰楚伦煜,也是安慰自己的那句话,却叫常郁昀听了去…
楚维琳轻轻咬了下唇,本不想回答,可常郁昀闷沉喑哑的声音却似落在心湖之上,一阵阵酸楚。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楚维琳最后还是有些别扭地应了一声。
久久没有等到答案的常郁昀心中忐忑,不禁抬起头看她,正好把她脸上飞霞的模样映了下来。
即便是别扭娇羞,也是格外好看招人,常郁昀心中一荡,低头寻楚维琳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