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槿闻言笑了,也不拦她,让满娘用了厨房。
楚维琳睡到二更才醒来,许是这一日里一直揪着心,浑身都有些疲惫。
陆妈妈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姑娘。起来用些吃食吧。”
楚维琳摇了摇头,她并不觉得饿,况且,这个点儿了,吃完了还要积食。
“姑娘要不想用那些油腻的东西。满娘熬了些粥,姑娘不如用一小碗?”陆妈妈再劝道。
怕一点不用让陆妈妈担忧,楚维琳点了点头,起身更衣。
宝槿盛了一碗粥,楚维琳见那粥里混了些东西,拿勺子翻了翻,奇道:“这是梅花?”
“是。”宝槿又摆了几碟小菜。
楚维琳原没有多少胃口,倒是被那馥郁清香勾了些心思。低头浅浅尝了一口。
不甜不咸,却真的很香,清雅的香气让人想到那冬日的梅园。空气之中冷冽幽香,就着清口的小菜,一点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楚维琳用了一碗之后,又添了小半碗:“这些就够了,再吃就睡不好了。”
陆妈妈也是这个意思,吃过东西垫了肚子就好。免得伤了身子。
楚维琳放下碗筷,问道:“这是满娘做的?”
宝槿颔首。把满娘的话说了一遍。
楚维琳笑容浅浅,道:“她倒是有心思的。回头问问她还会些什么。”
宝槿应了。
站起来略微活动了几下,看着那白粥之中的梅花,楚维琳抿了抿唇。
她想到的是帕子上的白梅和红梅,彼时对上荣和县主的咄咄逼人,楚维琳成竹在胸倒不觉得疲累,只是事情终了,通畅之后,满满都是脱力和疲惫。
直到章老太太一语中的,楚维琳才知其中因果。
她把自己陷得太深,她是一把尖刀,鱼死网破,戾气太重。
她要学会的便是这一碗清粥,不是把梅花一朵朵钉在砧板上,而是把它们化了融了亦掌控在心,若能有那样的境界,才算是有了大智慧。
既然重生这一遭,有些事情她已清楚知道,就事先留些心眼,不要等到发生的那一刻,才把其中*肮脏再摊到场面上来恶心自己。
章老太太说,不要做了别人的刀,年轻时她被夏姨娘当做刀子使,而年老后,没有了粉饰太平,她让夏姨娘浑身难受,一场大火,说不准出手之人,可要是夏姨娘还在颐顺堂里,章老太太不会让她舒舒坦坦。
老人以经历告诉她,便是做刀子,也要是自己的刀子。
想清楚了这些,楚维琳觉得清明了不少,这一夜睡得倒也踏实。
第二日起来,听宝莲说了几句,才知昨夜楚伦煜使人来看过她,楚维琳猜测父亲是从楚维琮那里听说昨日长公主府之行并不愉快,这才来探望的,便请陆妈妈辛苦走一趟去回了话。
到了下午时,长房那儿送来些东西,东西是以闻老太太的名义赏的,布匹、首饰各种都有,流玉巧笑嫣嫣,亲自送到了清晖苑。
楚维琳谢了赏,想留流玉坐一会,流玉却还要往楚维琛和楚维瑷那儿去,楚维琳见此也不多留,让宝槿送了流玉出去。
宝槿一路送出去,再回来时便见满娘指挥着芊巧、玉枝几个把东西搬去了小库房,等着宝莲回来清点入档,雁君坐在抱厦外头,与另一个二等烟浅说着话。
“听说昨夜里去姑娘跟前卖好了?有这份心思,不如多和宝莲姐姐说说好话才是正紧!”烟浅哼了一声,“忙乎了一晚上,姑娘也没赏什么吧?啧啧。”
雁君忙不迭点头。
两人自顾自说着,并没有留意到宝槿。
宝槿干咳了一声,冷冷笑着道:“这儿风大,吹着也不嫌冷?回屋里烤火去吧。”

第六十九章 谢赏

这哪是让她们去烤火,分明是罚她们闭门思过。
雁君不服气,嘟着嘴不吭声,烟浅眸子一转,想求几句情,宝槿丝毫不理会,转身走了。
她是知道的,姑娘不是糊涂人,这院子里哪个做事上心、哪个偷懒嘴碎,全是一清二楚的。底下的人,要是自己不好好做事,便是去宝莲跟前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能得来姑娘的喜欢。
满娘几次行事都让姑娘满意,烟浅是二等里资历最老的,急躁眼红了罢了。
楚维琳见宝槿进来,吩咐她收缀一番,过去璋荣院里谢赏。
一入了璋荣院,高耸粗大的樟树底下站了两排同意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最前头立着的婆子听见声响,赶紧转过身来。
“李家妈妈,”楚维琳见是李和顺家的,笑着唤了一声,“这是要挑新丫鬟?”
李和顺家的规矩行礼,笑道:“是啊,大老太太想在院子里添几个人。”
刚说了两句,正屋的帘子被打了起来,黄氏从里头出来,道:“维琳来了?快些进屋里吧。”
楚维琳便没有多问,移步进屋,黄氏却是留在了外头,和李和顺家的说完话,又打量起了那两排丫鬟来。
闻老太太在暖阁里,虽说不上精神奕奕,倒也没有多少疲惫,似乎楚维瑚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流珠坐在脚踏上。手中美人捶轻轻敲打,琉璃跪在罗汉床上,替闻老太太捏肩。
下首处的骨雕罗汉椅上,坐了顾氏这位庶子媳妇,和苏氏、苗氏两位孙媳妇。
楚维琳一一问了安。见苗氏的小腹隆起,又添了一句:“二嫂的肚子瞧着又大了些。”
苗氏原本面色沉沉,听了这话才有些生气,笑着点了点头:“我自个儿天天瞧着不觉得,你半个多月不见,变化是有些大了。”
闻老太太笑着指了一旁空着的椅子。道:“维琳,坐下说话吧。”
楚维琳没有立刻坐下,福身道了谢:“刚刚流玉姐姐到了清晖苑,大伯祖母赏了我那么多东西,我厚着脸皮谢赏来了。”
直白得大方。闻老太太哈哈笑了:“一点儿东西就要厚着脸皮,这是要我再给你添几样拿得出手的?”
笑语一句,楚维琳抿唇笑着不答。
黄氏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小丫鬟,楚维琳扫了一眼,具是眉清目秀,模样上乘。
“挑了这几个出来,老太太再看看?”黄氏道。
闻老太太只抬眸淡淡看了看。便吩咐了流珠:“带下去教导一番,你知道怎么做。”
流珠闻言,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可当着一屋子主子的面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放下了美人捶,应声领着人出去了。
流珠一走,章老太太亦打发了琉璃,屋里只留下李妈妈一个伺候的,这才含笑望着苗氏的肚子。问道:“你娘家送来的鸡子,你自个儿留着吃就好了。不用孝敬我。”
苗氏笑着没出声,顾氏拍了拍她的手。笑着与章老太太道:“就是几颗鸡子,又不是稀罕东西,老太太还替她节省?”
“我这可是省给曾孙儿吃呢,”闻老太太大笑,而后收了笑容,问苗氏道,“栉雨回去了?”
“昨日下午走的。”
闻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转过头与李妈妈道:“晚些使人送些银子去,她伺候了我这么些年,我也心疼她。”
栉雨这个名字让楚维琳有些熟悉之感,却一时想不起是从哪儿听说过,抬眼瞟见坐在她对面的苗氏,眉宇之间隐隐有些烦乱和焦虑,她倒是想起来了。
栉雨是从前璋荣院里的大丫鬟,两年前被赏到了楚维琨那儿,去年在花园里她还听见苗氏身边的彩玉同向妈妈抱怨,彩玉话里话外骂的都是栉雨。
却不知道栉雨为何突然离开了楚府。
闻老太太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是因为楚维琳在,有些话不方便开口,便道:“维琳,去梅苑看看维琬吧。”
楚维琳晓得意思,便起身告退。
璋荣院到梅苑极近,穿过小园子便是,楚维琳与宝槿走到一半,隐约听见了些说话声。
“琉璃姐姐刚才哭了…”
“我怎么听说是老太太要抬举她,为何反倒是哭了…”
“你不懂,看着是抬举,可你看看栉雨…再想想从前的几位姐姐,哎呀我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
楚维琳循声望去,只瞧见是两个棕红比甲的丫鬟,是璋荣院里二等的妆扮,却瞧不清模样。
宝槿之前在院子里候着,倒是从相熟的姐妹那里听到了几句闲言,见楚维琳上心,便讲了几句。
“栉雨姑娘早就赏到了烟萃苑了,因着是大老太太赏的,二奶奶都极给她体面。年前二奶奶有了身子,就让她伺候了二爷。哪知前几日她老子吃多了酒,失足掉到河里了,捞起来就没了,”宝槿摇了摇头,道,“二奶奶说她孝中也伺候不了二爷了,不如赏个恩典让她回家给她老子守孝去,等出了孝期再进府里来。”
楚维琳勾了勾唇角,这哪里是什么恩典,分明是正好寻了这么一个由头把人打发了而已。
向妈妈曾说过,闻老太太赏去了叶芜苑里的两个早就没了踪影,如今赏到烟萃苑里的也终是站不稳。
不过,苗氏有着身子,打发了一个就少不得要抬举另一个,不晓得那个彩玉有没有如愿以偿?不过,看闻老太太那意思,显然是要再赏人过去的。也难怪苗氏有些情绪。
琉璃既然哭了,恐怕人选就是她了,在璋荣院里时她们的体面的大丫鬟,无论去哪儿传话做事,都有一堆奉承了。不说月俸银子,便是赏钱也从来不少,可要是成了某位爷的通房,顶上有嫡妻压着,这日子立刻就变了样了,什么时候被打发出去了都说不准。也难怪琉璃不愿意。
这么一想,楚维琳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她所能想起来的璋荣院里出去的大丫鬟,竟然没有哪个是正经配了小厮或是放出府嫁人的,全是让闻老太太赏了儿子、孙子。
只流玉一人。年纪虽有些偏大了,却依旧得闻老太太信任,并不离身。
边想边走,梅苑就在眼前。
守在院子外头的小丫鬟伶俐,见了人问了安又通传。
楚维琬正斜靠在窗边榻子上翻书,她手上捧着的是夏淑人送来的棋谱,见楚维琳来了,笑着招呼她坐下:“来得正好。我正愁没有人一道下棋,你就撞上来了。”说完,便吩咐了备好了棋盘。
楚维琳并不精通棋艺。前世做姑娘时,也就学了些皮毛,等嫁入了常府,她心结太深,便是常郁昀有心交谈她都极少回应,到最后若真要一处对着。就只能是下棋了。
只要一颗颗落子,不用说话。不用思考琐事,打发时间倒也可行。
到了最后。她的棋力是增进了不少。
和楚维琬下棋,更是轻松自在,两人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求胜欲,这棋下到了后头,就和玩耍一般。
连翘进了屋来,手中一张精致帖子,交到了楚维琬手上,道:“崇王府的妈妈送来了帖子,太太让暮雨姐姐给姑娘送来了。”
一听是崇王府送来的,楚维琳放下手中黑棋,凑过头去看那帖子。
帖子熏了木兰香,略一靠近就能闻到,打开一看,上头是干净的蝇头小楷,出自崇王府的女官之手,上头请楚维琬过府,另请了楚维琳。
看着自己亦在被邀请之列,楚维琳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倒也清楚几分,崇王府是皇亲,和楚家从不来往,只请一人,唐突了些。
楚维琬收了帖子,面上却无多少笑容,见楚维琳关切望着她,想了想,道:“你别笑话我没用,我其实没多少底气。得王妃看重,要是不成,我被人笑话也就算了,说不定还要连累你们几个;就算是成了,我也不知道崇王府是不是一个好去处。”
对楚氏、对闻老太太、对黄氏来说,若能出一个宗亲女眷,自然是再光荣不过的事体,可对于当事人的楚维琬来说,在那些荣耀之后,她不得不担忧将来的生活。
嫁人里头的门道,可不比投个胎简单。
楚维琳清楚楚维琬的意思,安抚了一句:“崇王和世子进京那日三哥哥去瞧了,回来后好一阵夸赞,能让三哥哥连连夸的,起码明面上是个好的。那日长公主府上,三哥哥他们不是和世子在一处吗?不如问一问?”
楚维琬轻咬着唇,半响摇了摇头:“比起世子,我关心王妃。”
楚维琳挑眉,楚维琬比她意料中的还要透彻。
世家大族之中,比起夫妻相处,后宅女眷之间的关系才是最最让人烦心的。
常郁昀的母亲去得早,继母又跟随父亲赴任,楚维琳前世并没有尝过太多的婆媳相处的糟心事,可大赵氏这个伯娘、常老祖宗那位祖母,让她见识了什么叫做女主人的权利和严苛。
而楚维琳,那时且不说小侯爷如何,县主如何,宣平侯夫人没有让儿媳讨到半点好处,苛责到了极致。
思及此处,楚维琳不由撅了撅嘴,道:“再怎么样,也比宣平侯府要好。”
楚维琳眨了眨眼睛,并不排斥楚维琳提起这桩事,只颔首道:“这倒是。”
说起了崇王府,姐妹两人商量了些出门时的事体,眼看着天色转暗,楚维琳便起身告了辞。

第七十章 王府

走到半途,正巧遇见几个仆妇一块从璋荣院里出来,仆妇们纷纷行了礼,这才过去了。
回到清晖苑时,院子里刚刚点灯。
夜里挑灯看书,宝莲坐在桌边整理着库房册子,楚维琳捏着书册,想到回来路上遇见的那几个仆妇,心中一动,缓缓想起些旧事来。
“宝莲。”楚维琳出声唤她。
宝莲闻声放下手中笔,起身道:“姑娘可是渴了,奴婢给您端盏茶吧。”
楚维琳把书册放到一边,抿着茶水,琢磨了一番后,问道:“长房二伯娘那儿的周妈妈,你晓得吧?”
宝莲不知楚维琳何意,只点了点头,道:“晓得的,是二太太的陪嫁,女儿嫁给了前院大厨房里的小管事。”
“周妈妈凑银子往外放的事体,你又知不知道?”
楚维琳说罢,抬眸瞥了宝莲一眼,宝莲的睫毛颤了颤,讪讪摇了摇头。
挥了挥手,楚维琳没有再问,她已知答案。
凑银子放出去收利钱,瞧着是周妈妈在做,实际上是二太太顾氏的主意,二老爷楚伦良是个庶子,平日里日子总归紧张些,少不得拿顾氏的私房补贴些。
顾氏不能只出不进,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行事。
周妈妈收的都是府中丫鬟婆子们的银子,转一圈回来赚点差额,众人也乐得把银子交给她打理。
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情,楚维琳从前也是不晓得的,前世直到周妈妈被上游讹了,银钱收不回来。拿不出来还给底下人,这事才爆发出来。
宝莲和雁君也是去凑了钱的,不仅仅如此,宝莲更是动用了楚维琳的一些私房钱,等出了事楚维琳查账时才问奶娘借了些银子补上。
楚维琳心知肚明。因着奶娘年纪大了,没有为难宝莲,只耐心与她说了番道理,这事也就算了。
这一回,楚维琳心底里不愿意奶娘再拿银子出来了。
奶娘秦氏很早就出了府,楚维琳对她的印象只有寥寥数面。却看得出是个心善、和蔼的妇人,如今和奶哥哥一道住在庄子上,留了宝莲在府中伺候楚维琳。
秦氏手头也不宽裕,虽是穿越前的事情,这身子到底是喝了她的奶。何必由她来花这冤枉钱。
“放银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周妈妈胆子也是个大的,万一碰见个凶的上游人,吞了这些银子去,她还有什么钱还给底下的人?”楚维琳点了宝莲一句,希望她能听进去些。
宝莲垂首,没有接腔。
楚维琳又说起了满娘。道:“上回徐娘子那事,我看着满娘倒是口齿伶俐的,你多教导些。将来应当是个得用的。”
“满娘勤快晓事,姑娘放心吧。”宝莲笑着道。
若楚维琳没有记错,前世便是四月清明前后时,满娘的老子赵三儿暴毙,章老太太最是忌讳这些,把满娘送了回去。
只记得赵三儿是出了趟门。回来时就满身是血,踉踉跄跄要人扶着。又说不清楚经过,当夜就没了。
可具体是哪一日。遇到些什么事,楚维琳就弄不明白了。
楚维琳有心救赵三儿一命,好留下满娘细细调教,第二日便去央了楚维璟几句。
楚维璟正想寻个人跑腿,听说了赵三儿这个人,打听了一番之后便留下待用。
赵三儿一家又惊又喜,他们虽是家生子,可都在外院做事,得不来主子们的青睐,这等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情根本想也没想过,等傻呵呵接了差事,仔细一琢磨才明白其中缘由。
定然是满娘得了主子喜欢,鸡犬升天了呐,真是不枉费一家人塞了那么多银钱给李和顺家的,把满娘送去了主子身边。
赵三儿得了新差,春风得意,也不在空闲时出府去走动,只在楚维璟的院子里候着,等着听差。
楚维琳依约和楚维琬一道出了府。
黄氏格外看重这趟崇王府之行,前前后后看过了两位姑娘的衣着打扮之后,又确定楚维琬带上了崇王妃赏的镯子,这才稍稍放了些心。
楚维琳默不作声看着,黄氏前世如何待她、待楚伦煜和楚维琮先不去说,待自个儿的女儿那是再仔细不过了,大约这便是为人之母的心思。
黄氏想送她们过去,可又担心这般小心翼翼反倒惹了崇王府不快,强压着心情,叮嘱了几句让她们上了马车。
马车驶入崇王府,已有仆妇候在二门处,楚维琳踩着脚踏下来,粗粗扫了一眼王府便收回目光,和楚维琬一道见过了来迎她们的丫鬟婆子。
打头的婆子姓杜,一身褚色锦缎薄袄配了一条马面裙,头发梳得整齐精神,耳朵上一对简单的金耳环,不晓得是不是从前在宫中伺候过的关系,即便穿着并不富贵,但举手投足比小户之家的主母还气派,哪里像个仆妇。
杜妈妈面上带笑,亲切却不亲近,只引着楚维琳与楚维琬沿着游廊往内院里走。
一众的丫鬟跟在后头,却听不见脚步声。
楚维琬晓得,这就是王府里不一样的规矩。
这样的气氛,饶是楚维琳三世为人,都有些手心冒汗。
一路行至假山下,杜妈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妃就在上头花厅之中。”
楚维琳闻言,抬头望去,那假山说高不高,二十几级的台阶,用的是昆山石,山顶有一花厅。
楚维琬提了提裙子,楚维琳跟着拾级而上,越往高处瞧得越是清楚。那花厅只一间屋子大小,窗板打开,前后通透,瞧得到里头人影。
跟着守在花厅外的丫鬟进去,崇王妃坐在窗边,听见动静回转过头。眼中含笑。
行礼之后落了座,崇王妃只远远往过楚维琬几眼,等人到了眼前,仔细一打量,心里越发有了谱。
相由心生。温婉性子都写在这张清丽的面容上了。
以崇王府如今的圣眷,世子的婚事还是莫要太过打眼才好,楚家这样的出身,虽比不得勋贵皇亲,却也不落下乘,最关键的是。楚维琬这个姑娘合崇王妃的眼缘。
楚维琳今日来就是一个陪衬,她要做的只是低调、稳妥,在崇王妃问话的时候得体应答,便坐直了身子,认真听崇王妃与楚维琬说话。
说的是那日迎春宴上的事情。崇王妃没有提那帕子,楚维琬自不会授人话柄,只说那日的细碎小事。
崇王妃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姑娘们斗茶、斗琴的细节,以此来看楚维琬各项技艺的水准,见楚维琬说得清楚又有些心得体会,心里暗暗点头。
原本以为会有些磕磕绊绊,揪着心就怕崇王妃出些难题。哪知从头到尾都顺顺利利,并无丝毫的为难。
直到领了赏、上了车出了王府,楚维琳的心中都有些不踏实之感。抬眸看向楚维琬,见她微皱着眉头,似也是这般心境。
等回了楚府,详细与闻老太太和黄氏说了经过,黄氏到底紧张,闻老太太平静些。只说等着便好,让她们各自休息了。
翌日。京城里有些风声,说成了说不成的都有。就是没哪个能清楚弄明白崇王妃的心思。
不过,再是好奇再是看戏,清明一到,各府都忙着祭祖扫墓,哪里还有闲心去谈论这些事体。
祠堂前,楚维琳见到了楚维琬,见她一脸淡然并无多少情绪,便放心不少。
楚维琛这几日在楚维琳这儿没有打听出什么来,转着眼眸子想去楚维琬跟前问问,又叫楚维琬淡淡挡了回来,不由气恼地与楚维瑷道:“我这是关心!真是狗咬吕洞宾!”
比起关心楚维琬,楚维琛更关心的明明是自个儿的前途,就怕被姐妹连累了。楚维瑷又不傻,自然是看得明白,因而讪讪笑了笑,并不搭腔。
楚维琛最烦楚维瑷这幅模样,啧了一声再不言语了。
一出了清明,春意一下子浓了起来,夜里闷声下了雷雨,落了一地的杏花。
一顶轿子到了楚府大门外,递上了帖子,门房的小厮瞪大眼睛瞧了瞧,赶紧让人迎入了垂花门,半个时辰之后,来人又坐着轿子原路出了楚府。
楚维琳此时正在颐顺堂中,今日楚伦煜休沐,陪着章老太太说些闲话。
冬青从屋外进来,后头跟着流玉,面上满满都是笑容。
流玉请了安,说了来意:“宫里来了人,请了三姑娘的八字。”
章老太太惊讶,问道:“来了哪一位?”
“慈惠宫的陈嬷嬷。”
章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可真是菩萨保佑,这些日子人人都瞧着楚维琬,这信儿总算是有了。
慈惠宫是太后的地方,陈嬷嬷亦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闻老太太和章老太太都有诰命在身,外命妇进宫磕头时都是见过面的,断不会出了认错了人的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