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大理寺任职,因他为人踏实诚恳,人缘一直不错,有些门道的同僚私底下告诉了他牢里的情况。
赵涵忆怀着身孕,月份还浅,本就没有稳,叫这番变故惊着了,肚子痛了几日,保不住了,赵侍郎的夫人护女心切,在牢中与看守争执起来,眼看着无望了,心灰意冷之下,一头撞了墙。
老祖宗皱了皱眉头:“人还活着没有?”
“还活着,但里头就那么个状况,哪里能请大夫了,怕是还未定了罪,就挨不住了。”常恒晨道。
老祖宗摇头,叹了一口气:“罢了,还能如何呢。赵家是没有救的了,她便是活着,也要看着丈夫儿子砍头,不如痛快些,好少受些罪。”
常郁晔正巧进来,听了这话,神色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掩饰了,试探问道:“那母亲呢。可还好?”
常恒晨见他问起,为难地看了老祖宗一眼。
老祖宗并不说话,常恒晨只好硬着头皮,劝常郁晔道:“看起来,是大嫂叫赵家连累了,她现在要是坐在家里,我们说不定还能保住她。可她在牢里。我们自个儿就是泥菩萨过江了,没法子把她救出来。郁晔,不是叔父狠心。也不是你父亲绝情,而是,真的没办法了。”
常郁晔垂眸,这些道理不用别人说。他都懂,可大赵氏毕竟是他的母亲。母亲逢此大难,做儿子的怎么能视若无睹呢。
常恒晨拍了拍常郁晔的肩膀,常郁晔咬了咬唇,缓缓点头。
葛妈妈进屋来。低声与老祖宗道:“那几个姨娘闹起来了,大奶奶不好处置她们,您看…”
老祖宗一听这话。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道:“没个安生!”
话虽如此说。这事情却不能不管。
都是常恒翰身边的姨娘,卢氏小了一辈,有些话实在不好说。
老祖宗吩咐常郁晔道:“去和你父亲说,叫他自个儿收拾去,搞得乌烟瘴气的!”
常郁晔应了。
最近这段日子,常恒翰一直歇在书房里,那些女人们闹腾,他是不知情的。
常郁晔来传话,这叫常恒翰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让你媳妇告诉她们,就说是我说的,哪个不老实,直接卖出去。”
常郁晔一怔,这种恶人,卢氏就算想当,也并不合适,他只能再试着问了一句:“父亲,您不去内院里看一眼吗?”
常恒翰从书册之中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道:“这本就是女人做的事情。”
“可母亲不在,卢氏她…”常郁晔道。
一提起大赵氏,常恒翰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他把书册扣在桌面上,站起身,背手走到窗边:“你母亲自己愚笨狠毒,能怪得了谁?郁晔,你是亲耳听莞馨说了的,这些年,你母亲到底做了些什么?她手上沾了多少血?我可以不计较她害死了几个庶子庶女,但溢哥儿…亏得溢哥儿没事,不然我们拿什么脸儿面对三房?”
常郁晔抿唇,他想说,溢哥儿的事情是意外,并非大赵氏下了毒手,可他更知道,说出来也无用的,若非大赵氏把毒药带入了府中,溢哥儿又怎么会发生意外呢。
“郁晔,你是长子,应该晓得轻重,晓得权衡利弊,这些年,你别的都学得很好,做得很好,只是,你的心太软了。”常恒翰语重心长地道。
心软吗…
可眼睁睁看着母亲受难而救不得,还要无动于衷,这心要硬成什么样子才行呢…
常郁晔不懂,他只能行了礼退出来,一步步往后院里去。
大赵氏的院子里并没有消停。
卢氏青着脸,可她并不能把姨娘们怎么办,只能僵在这里。
红笺一直在试着劝和,可她说话向来没什么分量,劝解不成,反倒引了仇恨来,叫几个人牙尖嘴利刺了一通,还“失手”一推,崴了脚。
卢氏见红笺着实可怜,便让身边丫鬟扶了红笺到一旁坐下。
湘芸从屋里出来,冷眼看着其他人,嗤笑一声,道:“我歇午觉前,你们的戏就开场了,现今我都睡醒了,你们还敲锣打鼓的,这出戏可真长啊。我就不懂了,老爷和太太都不在,连个看戏的人都没有,你们这是闹腾给谁看啊?”
湘芸讲话阴阳怪气的,叫那几个姨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欲与湘芸较量个高下,常郁晔抬步进了院子。
湘芸眼尖,睨向常郁晔,道:“大爷。”
卢氏闻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常郁晔板着脸,把常恒翰的意思说了一遍。
姨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院外又来了几个松龄院里的老婆子,只好缩着脖子避了。
卢氏松了一口气,正想和常郁晔说上几句,就见湘芸扭着腰走向了红笺。
“我说你呀,从前日日跟着太太,怎么就不见半点儿长进?叫那群妖婆欺在头上,啧啧。”湘芸说完就走,全然不管红笺的反应。
红笺低着头,紧紧握着萃珠的手。
卢氏看在眼里,道:“姨娘伤了脚,还是回屋里歇一歇吧,我一会儿让岑娘子过来替你瞧瞧。”
红笺愕然,赶紧摇了摇头:“奶奶,奴不碍事的,不用劳烦岑娘子,奴拿帕子敷一敷,就好了。”
卢氏还要说什么,见常郁晔冲她使眼色,也就作罢了。
两人一道出了院子,常郁晔与卢氏道:“你好心替她请医,传到父亲与老祖宗那儿,怕是不喜的。”
卢氏一听,晓得是自己思虑不周,也就不提了。
四日之后,兵部侍郎石大人家被抄没,平静了几天的京城,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老祖宗跪在小佛堂里,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捻着。
楚维琳陪着,老祖宗喜欢听她念佛经,她念诵的时候没有语调没有起伏,如清汤寡水一般,可就是这样的平淡,让老祖宗听着安心。
这一跪,就是一下午,直到老祖宗真的吃不消了,才作罢。
段嬷嬷替老祖宗揉着膝盖,楚伦歆和柳氏过来,与老祖宗商议府里的事体。
“按着惯例,下个月初才开始置办过夏的冰,但我头一回管这些,便叫人提前去卖冰的那儿问了一声,结果回了话来,说是价格要比往年贵上两成。”楚伦歆道。
冰价不便宜,府中用量又大,这笔银子本就不少,虽是两成,也不是小数目了。
“说了原因没有?”老祖宗问。
楚伦歆点头:“说是今年的天气怕是极热的,各家都要大量买冰,价格就上去了。”
柳氏撇了撇嘴,道:“都是借口罢了,从前是巴结着我们,便宜些卖我们,今年见我们不好了,落井下石。都是现钱买卖,何时亏欠过一回了?”
楚伦歆也清楚这些门道,见柳氏说破了,也只能讪讪笑笑。
老祖宗倒是平和心,道:“这就是常态,若我们一直走下坡,别说是冰,采买别的都不如今日一般了。”
外头风言风语的,哪个也不知道常府会不会一蹶不振,可叫楚维琳来说,今日日子还不算太遭,起码没有像从前的杨家,那才是一眨眼之间就天翻地覆了。
柳氏的目光停在了老祖宗手上的佛珠上,她想了想,道:“老祖宗,差不多一年了吧?空明师太是不是已经回到念惠庵了?”
老祖宗的眼睛一亮。
那个断言常府风光不过五年的空明师太,她说了一年后回京,是不是就已经预见了一年后的常府会有些变故?
第二百四十章 算计(一)
提起空明师太,老祖宗来了精神。
倒不是要把常府的命运走势压在空明师太身上,而是如今这样的多事之秋,能叫人卜算一回,总归不是坏事。
况且,在老祖宗心中,空明师太是有些本事的。
楚伦歆却有些迟疑。
去年时照着空明师太的说法,让常恒翰纳了红笺,说是能破解常家祸事的第一步,可一年后来看,常家依旧逢此大难,是不是这空明师太有些不太准呀。
但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当初没有依空明师太的话做,兴许,此刻不仅仅是大赵氏在大牢里,常家已经被牵连了吧。
楚伦歆一面想,一面悄悄打量老祖宗的神色。
既然老祖宗信空明师太,她也无需泼冷水,便道:“是啊,已经一年了。去年时,空明师太说她会来拜访,应该不会食言。”
老祖宗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道:“使人去念惠庵里问一声,若师太回京了,请她来府中吧。”
翌日一早,便有家仆去念惠庵里拜访。
虽然隔了一年,如今念惠庵里的香火依旧鼎盛,信女们在庵堂里磕头诵经。
空明师太刚刚回来,她这几日要在庵中做几场法事,便定了三日后到常府拜访。
老祖宗翘首盼着,待三日后门房里传了信来,她便让段嬷嬷去迎了。
空明师太入了屋子。
楚维琳打量了她一眼,与去年见时还是稍稍有些变化的,师太消瘦了些,肤色也有些发沉,似是这一年云游辛苦万分。
空明师太向老祖宗行礼。转过头来对楚维琳笑了:“奶奶,小公子一切可好?”
楚维琳回了一个笑容:“哥儿很好,如师太去年时与我说的,哥儿晚了月余才落地,我若不是听了师太您的话,那一个月里少不得担心呢。”
空明师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小公子是贵人。他一生富贵平顺。奶奶且放心。”
好话谁都要听的,何况是夸自家的孩子。
不仅仅是楚维琳高兴,老祖宗面上也有笑容。招呼空明师太落座。
柳氏和楚伦歆相携进来,见了空明师太,她眼睛一亮:“师太已经到了?是我们来迟了。”
空明师太抿了一口茶,道:“贫尼回京也有几日了。府中事体多少听了些传闻。”
老祖宗勉强笑了笑,道:“实不相瞒。府里如今是有些状况,所以想听一听师太的意见。”
“那贫尼也直来直去,不说那些虚的了,”空明师太郑重道。“贫尼曾说过,五年之内,常府风光不再。这绝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命中自有定数。要逆天改命。并非易事,去年纳那八字之女只是第一步。”
柳氏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把众人心中疑问道了出来:“可一年之后,咱们家还是遇到了这样的事体…”
空明师太摆了摆手,道:“若没有那第一步,今日之灾,就不仅仅是如此了。”
柳氏闻言,脸上白了白,楚伦歆心里也有些惶然。
“府中大太太受了牢狱之灾,老祖宗,贫尼说句实话,必须弃车保帅。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家中后院,也决不能一日无坐镇之人。”空明师太道。
老祖宗的眸子倏然一紧,莫非空明师太的意思,是要让常恒翰赶紧再续娶一位夫人?
可大赵氏还没被定罪,和常恒翰的婚姻也还是在的,常府可不兴娶平妻,再退一步说,若此刻做出如此事情来,在世人眼里,难免太过绝情无义。
空明师太却道:“府中长房的两位奶奶,具不是能治家的人选,长房另有一位爷不曾娶亲,老祖宗,替他选一个能持家的女子,长房后院里有个主心骨,才能稳定下来,不至于倾覆了。”
老祖宗恍然大悟。
这个当口,替常恒翰娶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可替常郁晖娶亲,倒还好一些。
只不过,大赵氏逢此大难,她一辈子没吃过大牢里的苦,若和她嫂嫂一样熬不住了,岂不是要耽搁了常郁晖的日子?
这亲事,还是早早定下来的好,老祖宗在心里道,但一想起常郁晖之前的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老祖宗就堵得慌,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常郁晖?雪上加霜的是,如今的常府在外人眼里,是一条快要进水沉没了大船。
暗暗叹了一口气,老祖宗问空明师太道:“师太可有合适的人选?”
“不如让贫尼看看那位爷的八字?”空明师太道。
老祖宗自是答应,让人去取了常郁晖的八字来。
空明师太一手捏着纸,一手指尖飞舞,占算了许久,这才走到桌边,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八字。
“老祖宗,这个八字,是上上配。”空明师太稍稍晾了晾纸,把它交给了段嬷嬷。
段嬷嬷接过来一看,只觉得那八字有些眼熟,她来不及细想,就先交给了老祖宗。
老祖宗盯着那八个字看了一遍,面色一沉,锐利的目光来回看了三遍,终是放下了纸:“除此之外,还有吗?”
楚维琳和楚伦歆交换了一个眼神,老祖宗这般反应,莫非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八字的主人?
柳氏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老祖宗,这八字有哪里不对吗?”
老祖宗捏紧了那张纸,沉声道:“这就是语姝的八字啊,的确是上上配!”
当年,常郁晖和叶语姝结了娃娃亲,老祖宗也是合过八字的,先生们都说是上上配,老祖宗兴高采烈地应允了这亲上加亲的大好事,可谁知到了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两家已经退亲了,自从那之后,常恒熙和叶语姝再没有迈进常府大门一步。老祖宗再是厚着脸皮,也不知道怎么去和叶家人开口。
一听那八字是叶语姝的,楚伦歆也唬了一跳,柳氏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真是…真是…哎!”
楚维琳蹙了蹙眉,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心头。
八字里头的玄妙,楚维琳一个外行人是一点也不懂的。可要说常郁晖和叶语姝是上上配。楚维琳嗤之以鼻,前世时她亲眼看着叶语姝香消玉损,红颜薄命。罪魁祸首就是常郁晖。
这样一桩悲剧收场的婚姻,怎么能算上上配呢?
是空明师太算错了?亦或是…
楚维琳暗自打量空明师太,见她神色笃定,心里越发起了疑心。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算错了能算到叶语姝身上去?恐怕空明师太一早就知道叶语姝的八字,也知道这门亲事已经黄了吧。
那么。是谁把叶语姝的八字给了空明师太?
叶家人?叶家人可不想和常家再有什么牵扯,尤其事关叶语姝。
八字是极其隐私的东西,根本没有几个人会知道,叶家人没有透露。那就是常府中人了?
这个人,到底会是谁?是不是就是背后的那一双黑手?
楚维琳心里直打鼓。
老祖宗是懊恼不已的,她问空明师太道:“我倒是晓得这八字的主人。不瞒师太说,这就是从前和郁晖定亲的我那外孙女儿的八字。可两家已经退了亲了,再去求娶,只怕人家也不答应了。不知可还有别的人选?”
空明师太有些为难,道:“这个是最好的,别的,都是退而求其次。或者,再寻一寻,兴许还有八字相同之人。”
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老祖宗谢过了空明师太。
空明师太没有久坐,便起身告辞,柳氏依着老祖宗的意思送了师太出去。
楚伦歆和楚维琳面面相窥,这个情况要如何是好。
楚维琳是绝不愿意看到叶语姝嫁进常府里的,就算大赵氏不在了,可常郁晖那个人,未必会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是平日里端着装着,谁知道背地里,常郁晖是不是依旧那般叫人厌恶。
叶语姝赌不起,她好不容易才退了婚,若在一脚踏进来,那就是死也离不开常府了。
楚维琳还盼着闻老太太能替楚维璟求娶叶语姝,最最起码,楚维璟绝不会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可要是老祖宗如今强插一手…
不用问,楚维琳也知道老祖宗的选择,在常府和叶语姝之间,前一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常府,那么这一次,也依旧不会改变。
楚伦歆与常恒熙亲近,问了一句,道:“老祖宗,真要去求语姝吗?”
老祖宗重重叹了一口气:“老婆子都到了一只脚进了棺材的年纪了,自诩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张老脸是什么都也不怕了的,可现在,竟然是有些虚了。若非赵氏教子无方,郁晖和语姝也不至于退亲,现在,哪有这么多的烦恼。”
大赵氏教子无方,可和常恒翰也脱不了干系,楚维琳腹诽。
柳氏回屋里来,听了这话,颇有些为难,道:“都是一家人,有些话真是不好开口了的。老祖宗,过年时我就想说了,亲生的母女俩,哪有什么隔夜仇,不管这亲事成不成,您和四姑…”
“就是因为是亲生的,她的脾气我才一清二楚!”老祖宗乏了,摆了摆手,道,“先去打听打听,可还有人家的姑娘也是这个八字的。”
楚维琳和楚伦歆一道出了松龄院,沿着游廊一路走。
楚伦歆连连摇头,道:“空明大师说了,这娶回来是要掌了长房事体的。这一个八字的已经够难找的,还要找一个能掌家的,更是困难了。你说,运气好真找到了一个,是个农户的女儿,她进门来,能掌什么事情?”
这番话,楚维琳颇为认同。
前世她穿越而来,陌生的环境让她手足无措,当时糟糕的经历简直不堪回首,她费了多少年才习惯这里的生活,习惯了宅子深处姑娘们的生活。
若是寻来一个并非世家出身的姑娘,在治家上,兴许还不如一个跟了太太奶奶们多年的大丫鬟来的精通灵巧。
怕是到了最后,老祖宗只能把心思放到叶语姝身上去。
晚一些,还是让人回楚府里去传个话,让闻老太太早些去和叶家商议一番,若亲事已定,老祖宗总不能强拆了吧。
至于老祖宗会不会因此怪罪楚伦歆和楚维琳,楚维琳并不担心。
楚维琳陪着楚伦歆到了宜雨轩。
楚伦歆让鹦哥守着门,和楚维琳道:“这个空明师太,你瞧着可靠吗?”
这个疑问从去年初次见到空明师太起,楚维琳就一直在想,却没有过答案。
她思忖了一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说她不准吧,外头人人都信她,她说霖哥儿会晚生一个月,说杨家姐姐嫁去西桂后会过得很好,这所有的事情都是说准了的。”
猜男猜女,有一半的几率,说对了也可能是运气,可说出会晚生一个月,这难道也是猜测的吗?
但要说她准,叶语姝的八字和常郁晖是上上配,又是怎么回事?
真真假假的,实在让人看不透。
陪着楚伦歆说了会子话,楚维琳先回了霁锦苑,她把李德安家的叫来,吩咐了几句,让她去楚府里和闻老太太通个气。
李德安家的到傍晚时才回来,说是已经办妥了。
常郁昀进屋来,笑着问她:“什么事儿妥了?”
李德安家的起身行礼后退了出去,楚维琳与他讲了空明师太的事体,道:“不能害了语姝。”
常郁昀睨了她一眼,低头问她:“若师太没有骗人,这岂不是要害了常府?”
楚维琳一怔,抬眸看向常郁昀,见他桃花眼晶亮一片,隐隐有些笑意,她了然于胸,道:“总之,这事体上,我不信她。这分明就是算计好的。”
常郁昀失笑,而后正经问道:“琳琳,那你觉得是谁在指使师太?师太说的话,哪些是信口开河,哪些是算计?”
楚维琳闻言,亦沉下心来细细想。
指使师太之人,她还猜不透,可若说算计…
“红笺!”楚维琳急急呼道,“之前师太写了红笺的八字,红笺断不可能买通了师太,那是谁把红笺的八字给师太的?让常恒翰纳了红笺,那个人又在图谋什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算计(二)
鹅蛋脸,柳叶眉,玲珑红唇,身形窈窕,说话做事不疾不徐。
这是楚维琳对红笺的印象,但最最让人一眼难忘的,是红笺眉心的朱砂痣。
红笺幼年疾苦,直到跟着老祖宗回了常府才改变,因着年幼又受宠,段嬷嬷只教她规矩,不使唤她做事,就算后来一年年长大了,红笺也比其他丫鬟要轻松许多。
府中体面丫鬟们的吃穿用度,比之外头寻常人家的姑娘太太们都要精细,因而红笺的一双手细皮嫩肉的,根本不像是个丫鬟。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去了大赵氏身边之后,她格外容易受伤。
楚维琳想起宝莲曾经说过,红笺的手腕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从前的红笺,一直都在松龄院里。”常郁昀道。
前世时,没有什么空明师太,红笺自然也没有被常恒翰纳妾,这一世,这个师太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为什么要纳了红笺?”楚维琳想不明白,若说是背后有人安排,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常郁昀也猜不透,他甚至难以断言,红笺是被背后之人收买了,心甘情愿做了妾,还是她根本毫不知情,莫名其妙就被牵扯在了里头。
这一年间,红笺很沉默,规规矩矩做事说话,对自己的境遇没有一点儿怨言,她安静低调得根本不像一颗棋子。
楚维琳抬起手。按了按眉心,这些事体想得多了,越发没有头绪,只怕这么下去,她看谁都要带上审视的目光,看谁都觉得那人并不简单了。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体,楚维琳也不能在老祖宗跟前信口开河。她想私底下留意红笺一番。可红笺日日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并不出门,大赵氏的院子里,除了几个姨娘偶尔闹些动静。根本就是死气沉沉一片。
老祖宗也无暇去操心那些,她时不时看一眼空明师太写下的八字,而后长长叹上一口气。
楚维琳抱着霖哥儿进了屋子,一眼瞧见那张纸。她的心里有些忐忑。
若老祖宗真的去和叶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