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泪落下来,在阳光下,那么的亮,那么的…令人心痛。
陆静英左手握着剑柄,看着陆嵘,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她没能握住剑,滑在了地上。
“你走吧。”她转过身,轻声道,“我们永远不要再见了。”
“妹妹…”
“回去告诉爹爹,告诉娘,我会在慈月庵长久的住下去。”她捡起匕首,抬头走入了山门。其实她又怎么会不累呢,营营役役,到头来,一场空。
她的祖母,她的堂姐堂妹,表姐表妹,她的那些所谓的闺中好友,全都离开了她,她身边空无一人。唯有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不,只有大哥了,只有他记得她年幼时的天真单纯。
可是,人还能变回去吗?
她抚摸着脸颊,那丑陋的脸,已让她不能面对世人,或许现在,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陆静英的背影远去,陆嵘才突然觉得疼痛,小厮们上前扶住他,一到山下,他就翻身上了马,他现在太想看见一个人,一个他哪怕死,也要再见一见的人。
苏府,苏锦正在阮珍那里逗弄弟弟妹妹。
临到春节了,不用随刘燕知念书,闲得时候太多,故而多数都在这里,要么随阮珍学一学管家,要么便是现在这样了,恨不得抱着两个孩子的小脚啃一啃。
“我觉得他们的脚特别可爱。”苏锦与阮珍道,“肉呼呼的,可惜天冷不能多看。”
阮珍笑起来:“你跟沅沅,一个喜欢小手,一个喜欢小脚,等到夏天,他们可有得受了。”
想象了下这个场面,苏锦哈哈大笑。
小姑娘看起来无忧无虑的,但阮珍却想着孟家的事儿,也不知苏锦自己喜不喜欢,便是借此说道:“今儿你祖母说起年礼,特意叮嘱,说叫我孟家也送一份呢,还不同别家,礼要厚点儿。锦儿,”拉着她的手道,“你对那孟公子…母亲,老爷都赞不绝口,那你呢?”她总觉得苏锦好像不满意,不像苏沅,虽然嫁得早,可她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愿意的。苏锦呢,表面上笑眯眯的,但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的欢喜,这样嫁过去,小夫妻能琴瑟和鸣吗?
“母亲,这事儿由祖母,父亲和您做决定便是了,”苏锦笑道,“我相信您的眼光。”
“锦儿,”阮珍苦口婆心,“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最终,是你嫁过去过日子的,我们长辈又不能…”
苏锦不想坦诚,怕阮珍问得多了,连忙找借口溜了出去。
委实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阮珍的热心,那孟公子虽然没有让自己怎么喜欢,可不管家世才貌,都是百里挑一,她不嫁说不过去,可嫁呢,莫名的是有点不甘心。只是,长辈们东挑西选,才挑得这孟家,自己拒绝了,岂不是辜负父亲的一片心意呢?往后,还会有比孟公子更好的吗?她心事重重的在芍药园散步,到得一座假山时,突然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大表哥?”苏锦一惊,等见到他浑身的样子时,更是震惊,“你怎么了,你怎么都是血?”
两个丫环也差点吓死,正待要叫出声,被陆嵘喝止住:“我马上就走的,不会对你们,你们姑娘作甚…我只是有话,跟她说。”
“你们退到远处,若是有人来,速速告知。”苏锦吩咐。
丫环们互相看了一眼,退到远些的地方。
苏锦扶陆嵘坐下,眼见他的血简直要糊了全身,心惊胆战,拿了帕子给他擦:“大表哥,你该去看大夫!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我这里又没有大夫。你到底怎么了?”
“我刚才送妹妹去慈月庵,我们…打了一架。”他微微笑了笑,看着苏锦,“她以后不会回来了,她慢慢会想明白的。你也不用再担心我,我会受骗。其实我没那么笨,我只是…”他的目光又温柔又深情,“我只是把什么都装得不知道,不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心里就欢喜了。我而今清楚了,我以前缠着你,让你很心烦吧。你放心,你往后不会有烦心事了,妹妹也不会再伤害你,我也不会…希望你跟孟公子能…”
他哽咽:“这可能是我最后见你了,这副指挥使我也不想当了,妹妹换来的东西,我全都还回去,我要离开京都。”
陆嵘站起来:“我走了。”
苏锦呆呆的听着,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
眼见他一步步离开了视线,她突然间跑了上去,从后面一把拉住陆嵘:“谁跟你说心烦的?大表哥,我一点不心烦,你不要离开京都!”
陆嵘浑身一僵,他觉得自己透不过气了:“锦妹妹…你说什么?”
苏锦脸一红,觉得自己很冲动,但她真的不希望陆嵘走,轻声道:“你去把伤养好,留在这里,我,我不嫁给孟公子。”
好像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没有了,陆嵘回过头,捧起苏锦的脸:“你说真的?你,你不嫁给孟公子?你要我留下来,是吗?”
“是。”她笑,突然间释然。
那个傻乎乎的,叫人腻烦的,大表哥,她竟然舍不得他了。
陆嵘低下头,把额头在她额头上碰了碰,低声道:“我去看大夫了,等好了,我再来看你。”他松开手,疾步离去,走到墙边翻身而上,留下了几滴血迹。
苏锦连忙叫丫环把这些血迹都擦干了,也不知道刚才的事情有没有被人看见,连忙道:“到处寻一遍,都擦擦干净!”
冬葵嗫嚅道:“那万一老爷知道了呢?”
“如果父亲知道了,我会告诉他实情的。”苏锦冷静的回答。
冬葵低下头,去擦血迹了。


第95章
儿子送女儿去慈月庵,竟然满身是血的回来,廖氏连忙使人去问,原来陆静英也受伤了,却坚持住在慈月庵。期间陆嵘重伤,以此为理由,主动辞掉了副指挥使的职务。廖氏大惊,陆焕扬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双儿女竟然落得如此境地,把一腔怒气发泄在廖氏头上,说廖氏身为母亲,没有好好管教,甚至扬言要休了她,叫廖氏大病一场。
那边乱七八糟的,苏沅却在写春联了,晚上就是除夕,春联要在白天就贴好。
“虽然是去祖母那里吃饭,不过我们厨房最好也准备几个菜…”她叮嘱采薇,“你去问问看,厨子们怎么说。”
“叫他们做个鹿肉羹罢。”陆策走进来,一身劲装,肩上却披着黑色的大氅,“我刚刚去城外打了一只鹿回来,就当过年添菜了,还有,”他把一样东西抛过来,“给你的。”
苏沅定晴一看,竟然是一张紫貂的皮毛,摸上去还热乎乎的,她惊讶:“也是你才打的?”
“比鹿难打多了。”他脱下大氅,半搭在高几上,走过去弯腰搂着她,“喜欢吗,拿去做个套袖,或者裘领,这时候戴最合适。”手摸摸她修长的脖子,觉得这颜色肯定很衬她的脸。
男人手带着寒气,苏沅一缩,嗔道:“冷死了!”
“这就冷了啊?”他抓住她,把手往衣服里伸,“冷的还在后面呢。”
“啊!”苏沅手忙脚乱的阻止。
他哈哈大笑,停了手,把她抱在腿上:“在写什么呢?”
“春联啊。”她歪头看他,“写的怎么样?我是心想,我们就这一个院子,前后不过贴三四幅,别的地儿轮不到我们管,我就自己写了。”
“不错。”陆策瞄一眼,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继续写,我看着。”
“看着怎么行,你得给我磨墨!”
陆策笑起来:“行,我给你添香。”他往砚台添水,拿起墨锭。
果然磨了,苏沅老神在在沾了墨汁,一笔一划的写字,又问陆策:“你去看过大表哥没有?我听说伤得挺重的,不然怎么连副指挥使都不能做了,陆静英真是害人不浅!”
哪里是这个原因,他早就去查过了,是陆嵘自己不想做,加之曹国公府与陆家关系交恶,那上峰随便找个由头,便是成全陆嵘了。他淡淡道:“去看过了,他无事,静养几个月便能好。”不过陆嵘的态度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只陆策也不想细想,他们之间多少年的恩怨,实在是理不清楚,好像一团乱麻似的,理了更乱,顺其自然或许好些。
两人正说着,外面陈然敲了敲门,陆策心知是有要事,把苏沅放下来便是出了去。
“今日跟踪的人竟然发现邬平。”陈然低声回禀。
邬平是陆焕扬的亲信,陆策心头一惊:“他在盯着蔡庸吗?”
“是。”
可要杀蔡庸的是曹国公,照理该是蒋复的人才对,怎么会是…难道,他突然明白过来,看来曹国公与陆焕扬早前是演了一场戏,曹国公要利用他去杀蔡庸,好脱了关系,不至于怀疑到他身上!这曹国公真是舌绽莲花了,居然能说服陆焕扬去做这种事情!陆策眼睛眯了眯:“不要打草惊蛇,先摸清楚他们的计划再说…韩如遇那边呢?”
“不曾有动静。”
“你继续盯着。”陆策对韩如遇而今是十分的恼恨,只在曹国公之下。
陈然领命。
回去时,苏沅已经把春联写好了,正让采薇,采芹弄了浆糊涂抹,要去贴门上,只门高的很,哪里够得着。陆策见之,弯下腰一把抱住苏沅的腿,直把她举到屋檐下。差点碰到灯笼,苏沅吓得哇哇大叫,感觉自己要摔下来。
“叫什么呢,我抱那么紧,还不贴?”陆策笑,“给你当凳子还不好?”
男人的声音传上来,苏沅才定了定神,嘟囔道:“你别给我松手啊。”抖抖索索把春联贴了上去,陆策叫丫环拿着别的春联,一路往外走,苏沅被他抱得高高的,活像个巨人。瞧着下人们纷纷侧目,苏沅红了脸,拍打陆策:“快放我下来,我都鹤立鸡群了!”
“一览众山小啊。”
苏沅噗的一声,本来尴尬的都被逗笑了。
两人把春联贴好,方才回屋。
晚上同老夫人,陆焕云夫妇,陆静妍几个一起过除夕,不像陆焕扬那里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这儿一桌欢声笑语。陆策,苏沅带来的鹿肉羹分外招人喜欢,被吃了个精光。
席上陆焕云说起武有年,在与倭寇周旋数月之后,终于赢来了一场大胜仗,将所有船只都击沉在大海,倭寇四处逃亡,被歼灭了十分之七八,众人听到这好消息,都很高兴。但最高兴的莫过于陆策与苏沅了,陆策都忍不住多喝了几盅酒,被苏沅扶回来,男人面色酡红,躺在床上,笑道:“沅沅,我师父没有事儿了,我们…很快…”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低下头听,却被他一下按在胸口。
“师父虽然赢了了,但暂时不会回来的,沅沅,”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有个秘密…”
“嗯?”苏沅竖起耳朵,“什么秘密?”
“我娘…”
陆策的娘,苏沅瞪圆了眼睛,他终于打算说说身世了吗?正想听怎么解释,结果陆策睡着了。
幸好她晓得这个秘密,不然岂不是被他吊胃口吊得难受死了?苏沅白他一眼,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不过陆策第二天醒来,好像一点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那件事到底还是没有再提。
春节过后,便是上元节了。
陆静妍早就约了她,还有苏锦要去看灯,故而苏沅等到晚上,也是兴致勃勃。
“不过是看个灯,那么高兴?”陆策好笑,“等以后,我给你满院子挂满灯,让你看个够。”
“那你怎么不现在就给我挂?”苏沅仰头看他,“以后,还不知道以后是多久呢,一点没有诚意!”
“那是因为今年…”他低声道,“今年太不一样了,”说着把苏沅抱起来,叫一干下人出去。
瞧他那样儿,古里古怪的,苏沅心头一跳,红着脸道:“表哥,我等会儿就要出门的,已经说好了,三妹会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去苏家接二姐。我现在真没有空儿。”没空跟他亲热。
见屋里没人了,他道:“你今天得跟我一起出去。”
“你要做什么事情吗?”苏沅听出了点头绪,好像陆策是有计划,她的眼睛瞬时发亮,“是不是要我帮你?”
“嗯,你得帮我。”
“好!”苏沅立刻把陆静妍抛脑后了,隔着门叫宝绿去说一声,今晚上她要跟陆策出去,让陆静妍直接去找苏锦。
看出她的兴奋,陆策莞尔。
等到天黑,他便是同苏沅坐了轿子出门。
外面熙熙攘攘,各家各户屋檐下都挂着灯,照得晚上如同白昼,苏沅撩开帘子往外看,但陆策坐着纹丝不动,好像尊石雕菩萨一样。苏沅心想,真是做大事儿的,她也不能这样心浮气躁,便是放下帘,眼观鼻鼻观心。
轿子一路抬到处酒楼才停下来,两个人上了雅间,陆策点了许多菜。
苏沅惊奇:“你就带我吃东西啊?不是说…”
“是你吃,我马上就走,记得等着我,我已经叮嘱过外面的小厮了,不会让别人打搅。”陆策反身栓了门,拿了张凳子,也不知怎么弄的,竟然从房梁上翻了出去,瞬间就消失了。
苏沅忍不住担心,也不知陆策会不会成。
今儿人那么多,虽说趁乱摸鱼,还是会有危险。
看着满桌子的菜,她着实没有胃口,不过不吃的话,等会儿撤菜时会让人起疑,她只好每个菜都吃了一点下去,又给陆策要用的酒盅倒了点酒,方才推开窗,露出个缝儿往外看。
每年这时候,蔡庸都会来彩云楼,与同僚们喝上几口酒,说说朝政,说说风月,但不会待很久,半个时辰内总会下楼去凤鸣街看灯,那里的灯最多,最亮,蔡庸一来,行人纷纷让道。他缓缓踱步其中,说不出的惬意,好像这漫天灯光,星光都是为他所亮,他会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家门口,今晚上也就结束了,这是他许多年的习惯。
陆焕扬伏在屋顶已经有半个时辰,陆静英的一手暗器功夫是他手把手教的,陆静英都有那种准头,别说是陆焕扬了。他今日就要把蔡庸射死在凤鸣街,蔡庸一死,吴太后必定心中大乱,曹国公就能借此机会,夺了吴太后的权。那么,他必受其惠,女儿也能重新回曹国公府。陆焕扬也是走投无路了,曹国公如若有麻烦,肯定会把他给卷起来,只能一荣俱荣。
他手里已经扣紧了一枚暗器,沾了见血封喉的毒。
只要蔡庸沾到一下,就得死!
正想着,蔡庸已经走了过来,陆焕扬找准时机,手一扬,暗器悄无声息的飞了出去,正等着看蔡庸中毒致死,却不料飞至中途,竟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暗器打飞了。随之又有一枚暗器,从那处飞来,噗的刺入了蔡庸的身体。
不深不浅,不轻不重,要不了蔡庸的命,却也绝对不会让他好受。
蔡庸受伤,一声大叫,身边顿时围住了护卫。
陆焕扬大吃一惊,凭着多年来的功力,几下纵落便追向了刚才击落他暗器的人。夜色里,那人身材高挑,竟有些眼熟,陆焕扬念头闪过,面色巨变,在这震惊中,那人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陆焕扬寻到僻静之处跳下来,绕了个圈子走回集市,寻到家中奴仆抓起领子一问,疾步就朝酒楼而来。
寻到三楼,只见小厮守着门,他不管不顾一脚踢开了门。
雅间里,陆策面色微红,腿上坐着苏沅,她手里端着酒盅,正喂陆策喝,看到陆焕扬,吓得酒盅都掉了下来。陆策更是恼火,放下苏沅,转过身瞧着他,冷冷道:“不知父亲来此贵干?儿子倒不知,父亲竟何时有踹门的雅趣了。”
桌上满是酒菜,碗筷都很凌乱,一看便是吃了许久,陆焕扬审视了下,拂袖而去。
他的这手暗器独步天下,曾经只教给陆静英,陆策与陆嵘,但他一双亲儿女都不可能,自然就只剩下陆策了,然而,他似乎想错了,他这个儿子武功虽然好,却胸无大志,与那皇帝做酒肉之友,娶了妻子,又沉溺于温柔乡。陆焕扬拧起眉,可不是陆策,会是谁呢?谁会知晓他的这个计划,救了蔡庸的命,但又伤了蔡庸。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而他呢,刺杀蔡庸失败,又打草惊蛇,恐怕曹国公再不会信任他了,说不定还以为是他故意的,陆焕扬心头一沉。
苏沅关上门,低声与陆策道:“他可会相信?”
“应该会信,毕竟你演得不错。”陆策抱起她,“不过还能演得更好一点。”
“怎么演?”她道。
“把这酒喝了,”陆策道,“喂我。”
苏沅脸一下红透了,嗔道:“去,你个登徒子!”
“说我登徒子?”陆策斜睨她,自己喝了口酒:“好,那我做回真正的登徒子,别动,我喂你。”
苏沅惊得在屋里跑,他在后面逗她,两人一阵打闹。
玩累了,坐在窗口看了会儿花灯,等到亥时方才归家。


第96章
蔡庸被刺,当日便惊动到了吴太后。
曹国公虽然是她弟弟,可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领兵作战勉勉强强,论到朝政,却是牛犊子叫街蒙了门,弄不清。不若蔡庸顾全大局,且又愿意辅佐她,故而听闻他受伤,吴太后连忙便使了三个太医去与蔡庸治伤。
要说这伤不致命,但蔡庸一把年纪,被刺到左胸,这半边人废了,手都抬不起来,躺在床上左哼哼右哼哼,浑身难受。眼见三个太医来,便是叫他们带话,说他恐怕要致仕,再不好匡扶吴太后。继续匡扶下去,只怕连命都没有的,他还想留住这一把老骨头。蔡庸宦海沉浮多年,心里早已猜到必是曹国公所为,想要他的命。只他命大,逃过一劫,那暗器稍稍往里一点,他就得死!可惜证据不足,不好指控,就以此激怒吴太后。
他手下门生又遍地,不到几日,奏疏纷纷,都是弹劾曹国公的。
两方正式交战,朝堂鸡飞狗跳。
衙署各种事物都受到影响,一时有大乱之相。
眼见不知如何收拾,曹国公与蒋复,几位门客坐在书房商议,曹国公怒声道:“这陆焕扬真正是草包,原以为他武功了得,结果这么一桩事情都做不好,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动蔡庸。那老贼,还用苦肉计,也不知姐姐可会信了他。”
“我看不如就此…”蒋复低声道,“我都督府随时听令,绍廷在宫中,手下上千禁军,一声号令,围堵禁宫不难。”
“你当如此容易?”看蒋复说得好似切菜一样,曹国公忍不住耻笑,“当年我杀英国公,死了多少人?你以为她身边没有兵马吗,就算拿了禁宫,城外还有三大营呢,你觉得一定会听从我们?万一反扑过来,挡得住吗?别说魏国公…是了,而今也不知他在何处,怎的消息都没有,原本我们三十万兵马,竟是被他与那武有年瓜分干净了,且不在我们控制之中。”
那才是最大的威胁。
江山可不是一个京都,那是京都之外更广阔的皇土!
想着,曹国公突然有些恼火,他或许太疏忽了,太早养尊处优了!
“那姐夫,你说怎么办?”蒋复冷笑一声,“总不能坐以待毙罢?”
“且让我想想。”曹国公沉吟。
宫里一时也没个动静,不过吴太后心里很乱,一山不容二虎,很早前,蔡庸就与曹国公不合,谁也不服谁,都靠她在中间周旋,方能平衡,但现在,这种平衡显然被打破了。她伸手捏了捏眉心,看向大理寺堂官戚云从:“蔡大人的这桩案子,你们查的如何?”
“回禀娘娘,刺客尚不曾抓到,不过这暗器的来历却是有眉目了。”
上元节,京都百姓十之七八都来观灯,街道上如何热闹,吴太后心里清楚,那人是如过江之鲫,如何能轻易捕获,上回白河的刺客都废了数月功夫呢,她道:“那还不快快说来。”
“暗器形状乃寻常飞镖,但所用精铁却是少见,千锤百打,定出自于军中匠人之手,此等飞镖多见于三大营,都督府…”
吴太后脸色不由一沉。
这三营有两营的虎符都在曹国公之手,都督府更不用说了,总都督便是曹国公的小舅子蒋复,难道真是她那好弟弟派人去刺杀蔡庸?可他而今锦衣玉食,富贵满堂,还不满足吗,非得要跟她争权夺利?非要逼得她出手不可?吴太后浑身发颤,咬了咬牙,低声道:“都下去吧。”
戚云从听令退出。
常炳与吴太后倒了一盏茶,轻声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国公爷怎会那么糊涂,要去刺杀蔡大人呢?谁都知,您多倚重他,这回幸好蔡大人不曾有事,不然那么多奏疏,那么多的事儿,您如何忙得过来?都交与国公爷不成?不是奴婢说,国公爷真不是治世之才,且也不知多少年不曾打仗了,哪里会想不明白,要做出这种事情。”
像是劝,却更如火上浇油,吴太后把茶盏一下摔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京都都有种说不出的沉郁,但在苏沅看来,那却是黎明前的黑暗,只等太阳的初升,故而她心情极为的欢快。不止她如此,老太太心情也非常好,过完年,马上儿子就要娶妻了,这一天便是让阮直去送聘礼于殷络。殷络父母双亡,而今住在阮直替她操办的院子里,大大的二进,非常宽敞,身边还添了两个丫环,两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