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叶尔时常做噩梦,听说雍和宫的香火非常灵,在网上查了一下,最好能向佛祖烧头香。他连去了两次,那里都排满了人。
这个时候已经很冷了,他半夜跑去排队,没带被子,在冷风中站了一宿,终于等到了早上烧头香,兴高采烈地请到护身符,幸运的是那天刚好有高僧吟唱,他一路跟随高僧占佛光。他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做事常常出其不意,他居然死皮赖脸地想请高僧手上的那串佛珠,最后居然真被这无赖给请了回来。
回来之后就感冒了。
他献宝一样,掏出佛珠和护身符,神情温柔地给她戴上。
这些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他知道叶尔会喜欢。
叶尔抚着手腕上有些大的佛珠,静默着。两人之间流淌着温情。
“你感冒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她小声说,不知道怎样表达关心。
“没事没事,看到你什么毛病都没了。”他无所谓地说,牵着她的手,唇角扯到发烫的耳后根。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或许真如他所说,只要看到叶尔,什么病都好了,第二天又生龙活虎起来。
两人和好,继续开始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连体婴儿的生活。
这次的事情让叶尔从疯狂的股市中清醒过来,开始理智地对待它,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和身边重要的朋友上。
股市如同赌博,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夜倾家荡产。
只短短两个月时间,她就给张栎净赚了五万。
可能都是数字,没看到现金的缘故,她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感觉,就像是个梦,就像是游戏中的游戏币,她还没有从过去一穷二白从现在小有积蓄中调整过来。
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危险而又十分刺激有趣的数字游戏。
连对这方面很敏感的管晓宇也惊诧不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毕竟刚进股市,虽说之前已经做了很多计算,但这个东西能算的出来就不是股市了。
他想问她,但这个东西都是秘密,又不知道怎么问,倒是叶尔对他毫无防备,若无其事地就将秘密给说出来了。
她先是给他看了一组数字,也就是世界上最神奇数字。
接着拿笔开始写公式画图,饶是对数字敏感如管晓宇、张栎,两人也是迷迷瞪瞪不知她在说什么。
只听懂了一句:“关键数字在于七。”
一支股票,不论它怎么跌,连续跌七八天甚至九天后,它百分之九十都会上涨,不会超过这个数,反之亦然。在这个时候将它买进,坐等它升值。
同样,一支股票不论它怎么热,在它连续上涨七天之后百分之九十都会大跌,所以不论股市如何炒作,都要看清,这时候千万不能买。
她还说了很多。她将一份数据递给张栎,当初给她的五千块钱在她手里已经翻了十倍不止,“这是本金,还给你。”她抿了抿唇,“刚进股市又是你投资的,我不敢冒进,一直盯着一支K线研究走向。”她顿了顿,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芒,“现在我开始尝试第二步。”
张栎靠在沙发上,目光平视她,缓缓将银行卡推到叶尔面前:“这算是我向你投资的,赢了五五,输了算我的!”她勾起唇角,有力地说:“我相信你!”
“你知道,我无半点把握的。”叶尔直视她。
张栎看着她突然笑起来,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反正本金我都收回来了,这些就当额外投资,风险越大回报越高,年轻输得起,有什么不敢尝试不敢赌的。”
她最后一句话打消了叶尔所有的疑虑和犹豫。
因为年轻,所以输得起。如果一直畏首畏尾不敢尝试,又怎能看到更深处的风景呢?总要自己走过才知道。
但她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有几个人敢说自己能掌控股市?你不是巴菲特,也不是索罗斯。
还有一点就是,听说再好的朋友,只要扯到经济,最后都会闹翻,她不想冒险。
看得出,张栎真的不在乎这些在她看来天文数字的钱。
可能是因为张栎投资的缘故,她比过去更加谨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输赢各有,关键是多了不少经验,让她对股市有了更多深刻直观的体会。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买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将爷爷奶奶都接过来住,她可以照顾他们,也不用时时担心自己会被人丢掉,没人要她。
对于管晓宇,她始终不敢付出,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深入她骨髓里,时时提醒着她被人一次次抛弃,只敢被动地接受。
可是。
她侧过脸望着身边笑容满面地玩游戏的管晓宇,心蓦地柔软。
因为年轻输得起,不就投入一次吗?总不能一直退缩不前。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句话: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有什么好怕的。
她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感情是一场赌博,她就来场豪赌,连命都压上。
只要他要,她连命都能给他。
就为他是管晓宇,她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
如此一想,心里便释然,心胸不知为何也开阔了一些,在股市上突然生出了些霸气来,过去不敢做的不敢尝试的,居然头脑发热,在经过精密计算数次确认之后,一股脑儿地投入进去。
大不了就再从零开始,这些她本来就不曾拥有,也不必害怕失去。
彼得.林奇也说过:“每个人都有炒股赚钱的脑力,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度量。若是你动不动就望风而逃,就不要碰股票。”
连命都能舍,还有什么是不能赌的?
资金累积,使她的目光不甘于停留在这样一个狭小的世界,她需要更广阔更长远的平台。
一边实际操作‘第二步’的同时,她一边研究《巴菲特怎样选择成长股》彼得.林奇的《选股战略》、索罗斯的一些理论都一一认真研究,竟再次找到他们成功投资的同一道理,只是这些方法看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难入上青天。
可能很多人都明白,简单归纳起来不外乎五个字:选择潜力股。
究竟要怎样选择潜力股呢?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找下一个答案。
三零六.青春年少
可能是在外面时间待长了,已经适应了这种似漂泊无根一样的生活,叶尔现在已经很少想家,每周给爷爷打两次电话,也没什么话好说,只一些简单的关心和问候就能让爷爷开心地笑半天。
爷爷嗜茶,她在股市赚了钱之后就开始一步步地往现实中转挪,给爷爷买了些茶捎回去,也不知其好坏。她是个不懂茶的。当然,也少不了李老太的礼物,无非就是衣服鞋子之类的,有时候会买围巾,都是些小东西,李老太高兴的合不拢嘴,逢人就拿出她买的东西跟人低调地炫耀。
李老头每次都说:“别买别买,买这么东西干嘛?将自己照顾好就行了,我们这边什么都不缺!”语气里的得意和欢喜却是怎么也掩盖不掉的。
李老太心思则比李老头要细腻的多,“你在那边念书啊又没个收入,哪里有这么多钱给我们买东西啊?我跟你说,在外面给我好好念书,千万不能给我谈恋爱知不知道?你现在还小,大学毕业之后再谈也不迟,到时候考个公务员,一辈子吃公家饭,不知道多少人来追你,听见没有?”
叶尔沉默一下,笑着说:“听见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管晓宇,她对李老太的教导有点愧疚。明知道奶奶说的是对的,是为她好,明知未来还长的很不该这么早就陷进去,可是她还是陷了,陷得的比谁都投入,陷得比谁都认真,陷得心甘情愿。
如果不好好把握一次,以后会很后悔很遗憾吧?她宁愿痛苦,也不愿留半点遗憾。况且,不试过怎么知道结局?
原谅我的不听话,就让我博一次。
过去的痛苦仿佛已经成了回忆,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平淡美丽的像幅画。有时叶尔抬起头看天空都会有种恍惚的感觉,很不真实,她却无比的享受这种安逸,如果可以,能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幸福下去?
她的生活很平淡,管晓宇精力丰富,你不知道他下一刻在想什么,思维跳脱的叫人抓狂。
叶尔很喜欢,生活总需要各种各样的激情和惊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犹豫。她就这样宠着管晓宇,哪怕三更半夜被他一个电话吵醒,说突然想吃什么东西或想去什么地方玩,她也会笑着穿起衣服,到楼下去等他,陪他一起疯狂。
室友们都称他们俩为疯子。
疯子。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无声微笑,她喜欢这种疯了的感觉。小时候她坐在爷爷腿上,听着爷爷跟他说他年轻时候的事。那时候爷爷总是一边擦着他那块已经非常陈旧的石英表,脸上的笑容犹如那八月葵花,耀的叫人移不开眼。
他说了很多在军队中的事,她知道他这条腿就是为救一个好兄弟被打残了,每每说到次,李老头神情中掩饰不住的黯然和落寞,片刻后又恢复过来,继续跟她说着他年轻时的疯狂,他曾因在武术比赛时使用类似于霸王举鼎猴子偷桃这样的招数而输给管非凡,他不服气,半夜去他营帐里偷袭他,终于用阴招打赢了。
这时他会非常畅快地笑着举起手中的石英表,得意地说:“这就是老子的战利品,战场上打仗,谁管你用什么招?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看看,这后面还刻着这小子的名字呢!”
他是穷过的,不论胜仗败仗,都恨不得连敌人内裤都扒下来带走,如蝗虫过境,叫很多传统意义上的儒将都羞于启齿。
若论战场输赢,他和管非凡堪称一对搭档,只是两人结局截然不同,一个是立志小说经典,一个是生活中的人物悲剧。
幼时爷爷教的爬树打架的功夫终于派上了用场,她利落地从墙上跳下来,管晓宇惊喜地接过她,兴奋地问:“猫耳,你不是练过吧?这么敏捷?”
“嗯。”她一语带过,“爷爷教过。”
“那什么时候我们比比?”
她无语,背着简易的背包,慢悠悠地说:“都是三脚猫的功夫,用来爬墙还可以。”
李老头要是知道她在管非凡的孙子面前,说他教的无赖打架功夫是三脚猫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地铁了,管晓宇从树丛中拖出两辆自行车来,激动地说,“猫耳,我们去长城上看日出!”
“好!”她微笑,毫不异议地跨上车。
两人傻子一样围绕着B市骑车,不时地大喊大叫,在田野边,在无人的小路上,就着天上不多的星星,迎接黎明。
管晓宇东西准备的很充分,牛奶、蛋糕、早餐等等背了一包,像是一时兴起,又像是早有准备。
这时候的夜非常的黑,非常的静,静到让你觉得原来世界是如此热闹,什么声音你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两人像任性的孩子,坐在城墙上不知疲惫的欢声大笑,像打了胜仗的将军,笑声酣畅。
“太阳出来了!”他兴奋地大喊,声音通过空气穿的很远,惊醒这个宁静的早晨。
那样的风景叶尔平生以来第一次见,那样壮观,那样美丽,动人心魄。她痴迷地望着冉冉升起的红色太阳,心头干净明澈,什么杂质都清空了。
他突然从城墙上跳下,打开他百宝箱一样的背包,从中掏出相机,喊,“猫耳!”
叶尔闻声回头,只听咔嚓一声,那画面已经永远定格在相机中,相机中的人面色柔和,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晨风轻拂过发丝,那般青春年少。
回到学校时已近中午,手机声响起,是张栎的电话,她说:“叶尔,你家人打电话来,说是你爷爷病了,叫你赶紧回去一趟。”
她蓦然呆傻。
浑浑噩噩不知如何踏进家门的。
家中没人,打电话问才知道是在某某医院里,她急忙打车去医院,医院中的消毒水味让她害怕的想吐,浑身冰冷,抑制不住的恐惧。
终于找到病房,房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奶奶轻柔的说话声。
她站在病房外,感觉脚有千斤重,抬起来是那样困难,她害怕推开那扇门。
可还是推开了门,门内的李老太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眼眶通红的,嘴角还带着沉重的笑意,她突然发现,记忆中中气十足泼辣厉害的奶奶老了,嘴角的皱纹已经很深。
病床上的李老头同样神色黯淡表情沉重,在看到叶尔的那一刹那却突然迸发出一如过去她看了十几年的没心没肺似的笑脸,开心地说:“二子回来啦?快来让我看看!”然后不满地对病床边的李爸李妈凶恶地说:“都说了没事没事还把孩子叫回来,孩子上学要紧!”
面对叶尔,又是一脸慈祥与骄傲,说不出的快活。
“爸,这个时候怎么能不叫她回来……”李爸期期艾艾地说着,立刻被李老头打断: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大声吼道,转过脸温柔地看向叶尔,苍老粗糙的大手摸着她的脸,笑出一条条深深的褶皱:“乖,快回去念书,爷爷什么病看到我们家小二子都好了,哈哈哈哈哈。”
“嗯!”叶尔用力点头,同样笑着说:“都好了!”
眼眶像是被灼伤那样疼痛。
李老头已经很瘦,瘦的皮包骨头。
她记得小时候外婆去世时也是这样瘦的,外婆不停地吐血屙血,叫她给她在身上用力抹用力推,那令人浑身寒毛竖起的触感她至今不曾忘记,像是稍微用点力,那层皮和骨架就分家了似的。
爷爷没那么瘦,可相较过去依然瘦的厉害,两颊深深地凹了进去,头发花白。
李明珠虽然知道爷爷生病要呆在这里,但病房内的药水味还是叫她恶心害怕,不时地皱眉,催促着问李妈:“我能不能先回去了?”
李爸勃然大怒,眼睛瞪的老大,“胡说什么?现在你想去哪?”
李明珠吓了一跳,撇撇嘴皱着眉头站到窗边去。
李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李老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
“奇奇,马上要考试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们陪着。”李妈悄声对李奇说。
“不了。”他摇头,“我在这陪会儿爷爷。”
“没事没事,你们都回去!”李老头不耐烦地赶人,“这里有小二子陪我就行了,小二子也是,今天住一晚,明天早上赶紧回学校上课!”
李奇看了叶尔一眼,又待了一会儿,和李爸李妈一起离开。
李爸临走时不放心地叮嘱:“爸,一会儿我们再来看你,小二,陪爷爷好好说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李老头和叶尔,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病房内温暖明亮,亮的仿佛是幻觉。
直到现在,叶尔仍然有种身在噩梦中的赶紧。
她跟李老头说了些学校里的趣事,他哈哈大笑,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直到这时,她眼泪才忍不住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几乎抑制不住地要失声痛哭。
她不知道爷爷生的什么病,严不严重,可家人们沉重莫名的表情和眼神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口,透不过气来。
晚上李妈带着煲好的骨头汤过来。
她离开时,叶尔装作不经意地问:“爷爷病严重吗?”
李妈温和地看着她重重地叹口气:“癌症。”
叶尔身体一晃,扶着门框站着。
说到这个,李妈声音拔高,满腔怨气,像是怕医院其他人不知道她的委屈和孝顺似的:“这才刚进医院,就花掉了两万多,你姑姑一分钱都没出!一直都是我们在照顾,他们连个人都不见!”
叶尔声音平静的叫人害怕:“还有的治吗?”
李妈心里莫名一慌,赶紧说:“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这几天光是煲汤都不知花掉了多少钱,作为一个儿媳妇我也对得起你爷爷了!”
“医生怎么说?有的治吗?”叶尔眉头紧蹙,语气严厉。
李妈过去就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有主意的,此刻脸上带着几分威严,让她慌张的同时又恼怒,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当我们不给治?”
她十分生气地大声嚷嚷:“医生说了,要三十多万,就是把我这身肉卖了也卖不到这些,拿什么去治?你有本事你去治!”
三零七.现实生活
“倾家荡产也要治!”安全出口的门倏尔被打开,下班的李爸走出来一脸气愤地说。
“好,你治你治,你当好人就我当恶人,明天二子就从北京退学,别念了,你说要治嘛,明珠奇奇明天也从学校退学,给老爷子治病!”李妈红着眼睛大声嚷嚷,满腹委屈。
她难道就愿意当恶人吗?可这一大家子要养活,就靠李爸那么点工资和她在商品市场里摆摊的那么点钱怎么够?三十多万,把他们卖了也不够啊!
“你胡说什么?”李爸凶恶地瞪起眼睛,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几天他把办法都想尽了,都想不出怎样才能凑出那三十万来。“那两万块钱都是爸妈的退休金,哪里花了我们钱?”
“还没花?”李妈拔高了嗓音,“这些汤啊水的哪样不是钱?那些细的小的东西哪样不是我买的我花的?我这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老爷子,店也没开,这一天要损失多少你有没有算过?凤子(姑姑)怎么不来照顾?你就嘴巴会说!”
李妈气愤地说:“一个个比鬼还精,平时说着多孝顺多孝顺,出了事连鬼影子都不见!”
确实,这些天都是李妈在照顾老爷子的生活起居,她嘴巴上抱怨着,该做的事一件没落下。
可很多时候,嘴巴上的埋怨更像生锈的钝刀子,插在人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尤其爷爷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忍受的了李妈日日唠叨和埋怨。
心疼像潮水一样包围了叶尔。
她无法想象身体上忍受着无比痛苦的爷爷,内心又在忍受怎样的煎熬,难怪他一直说叫他们都回去,不要他们照顾,他一个人能行。
她靠在墙上,倚着墙缓缓落下身子,头埋在双膝之间捂着嘴巴泣不成声。甚至不敢哭出声让爷爷听见,不然爷爷该有多难过?
值班室的护士走过来,板着脸轻声“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只剩下叶尔双手之间流泄出压抑的呜咽声。一家人都坐在休息处,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木然的表情。
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红着眼睛望着病房,心痛到不能自已。
她双手合什,心中一直祈祷,只要爷爷的病能好,她愿意将自己的寿命折给爷爷。她很害怕,不敢再去想,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朝病房跑去,轻轻推开门,病床上的爷爷可能是疼的很了,睡的很不安稳。
这几日她夜夜会被李老头痛苦的呻吟给惊醒,不知所措,不知怎样去帮他分担这种痛苦。而白天,在李老头清醒的时候他都忍着不出声,直到夜深人静了,他才将压抑不住的声音喊出来。
是怎样的疼痛,让一辈子开怀大笑没喊过苦和累的李老头发出那样揪心的叫喊声。
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恐惧和无力。
人类在病痛面前太过渺小,渺小到束手无措。
她听着爷爷的痛呼声,靠在病房的门上,静静地听着,心揪疼的像被什么东西撕扯一样,除了流泪没有其它办法可以缓和。
而白天,她和爷爷一样,都要笑着说:“没事。”
李老头对她哈哈大笑说:“没事,哪里疼啊?一点都不疼!”
她爱娇地对李老头微笑着说:“嗯,没事,爷爷很快就会好了!”
很快就会好了。她去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早期,如果治疗的话是可以好的,但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为了这笔费用,李家和姑姑家这几天都快要闹翻了,谁都付不起这笔费用,谁都不想付这笔费用,两家都有两个孩子要养。
爷爷这次生病,几乎花光了他这些年存下的所有积蓄,现在连她下学期的学费都成问题,家人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她静静地听着休息室里传来的吵闹声,奶奶不停地骂着:“你们都想我死啊,你们都想我们老两口死是不是?这么久我们哪花了你们一分钱哪?现在你爸生病一个个都狼心狗肺!”
爸爸和姑姑都沉默。
李妈大声说:“现在这些钱哪个不是我们花的?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读书,我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还能怎么办?”
她也快哭了,这段时间为筹钱,她和李爸伤透了脑筋,整天吵架,人都憔悴了一圈。
姑姑的眼眶还是红肿的,姑父是个木讷的人,只说:“该想的办法我们都想了,从哪里筹这么多钱去。”
李爸抱着头痛苦的坐在一边,不停地扒拉着头发,本来就瘦高的他,脸颊深深地凹下去,显得更瘦,也是明显哭过的样子。
“人总有一死,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有我们这么人送他,也算是安享晚年了!”李明珠轻声说出其他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家庭不和睦,作为女儿,她也很苦闷。
况且,她说的是真话。
所有人都认同认命般地沉默着,只有李老太放声大哭,大骂着:“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我一把尿一泡屎地把你们拉扯大,现在你爸生病了你们一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
李爸颓然地说:“我去把房子卖了,现在急售出去可能卖的不高,现在也只能这么着了。”
“你敢!”李妈急喝一声,厉声道:“你把房子卖了我立刻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