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也明白,赌是从了解开始的,我想了解赌局,他想了解我的深浅。
“好啊,想看点什么呢?”我问。
“玩玩扑克吧,我这刚好有一副。”说完,他从包里拿出那一副刚好带在身上的扑克。
“我们三个人斗地主好不好?”我提议。
各种玩法里面,斗地主的出千算是比较复杂的。斗地主虽然可以通过算牌这个技术性的方法来获胜,不过自己家里没牌,算也是白瞎。我满以为他会答应玩斗地主。
“还是玩梭哈吧,行吗?”
“那也可以。”
说话的工夫,扑克牌到了我的手里。我拿过来就是一顿洗,洗完了交给黄总:“你来发牌吧,要不先看看有没有少牌?”
“哈哈,不用了,高手自有门道,这我知道。况且,在我面前换牌,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不知道黄总从哪里来的那份自信,竟扬言换牌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你就直接发五张牌给我吧,不做太多动作,直接翻开得了。”我说。
他把牌又洗了洗,我切了下牌,他就开始发牌了。由于桌子比较大,他要站着才能发到位。
黄总确实还算是蛮精明的,虽然发的是三家牌,但眼神一直在我面前的几张牌上游离。牌发完之后,我抬手打开自己面前的扑克,一顺的黑桃,10、J、Q、K、A。
“这个牌可以赢吗?”我得意地一笑。
“不对啊,你怎么弄的?”
“黄总,千术,妙,不可言呐。”
“好,好,好手法,来,我敬你一杯。”
我其实就是换的牌。接过牌的时候,牌是有顺序的,10、J、Q、K、A就被我弹到了袖子里。发完牌我就直接与桌上的对调,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换回去的牌还在袖子里,留有证据而已,反正不让他知道就行了。
他显然对此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但好像只是想接近秘密的核心。我并不反感他的问询,只是不告诉他究竟是以什么方式达到的效果。只要我不说,他便感觉此番对阵有一层神秘的色彩,而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这种千术便一文不值了,而且还会让人怀疑自己的能力。大家都是圈里人,拿些基本功糊弄群众,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酒过三巡之后,我还是想详细了解一下事情。我要是不提,可能他能真忘了。贵人多忘事,我算是见识到了。
“黄总,咱们言归正传哈,这个局的情况,还是想麻烦您给我们介绍一下,也好心里好有个底。”
第39章 遭遇战
按黄总的说法,他自己也是入股了一个大的地下赌档,近来生意却开始变得冷清起来,原因就是相隔不远处另一家地下赌场悄然开张,而且后台相当硬,并公然从装修、服务和娱乐项目上对黄总入股的赌档进行挑衅。而赌徒们都乐得个舒服,自然就是哪里好到哪里去。
赌档里的高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没有什么办法。本来想请黑道上的人阴他们一把,但这个提议在会议上被否决了。这种事情就好像今天白天你骂我两句,第二天醒来,你家的牲口就全死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太过明显,显然是不合适的。
高层们就商量着是不是请个蓝道上的人过去闹腾一把。之前他们也分别看了几个老千,都不是很满意。如果在档子里被抓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人身安全都难以保障。
小吉是在黄总入股的赌档里负责安保工作的,说白了就是打手。他向黄总介绍了我,然后挂电话给熏子,叫他把我拉过来。
事情的脉络大致如此,我更感兴趣的是对方赌档的资料。
“那赌场的安全怎么样?”
这都是内行人,就不讲外行话了,所谓安全问题就是监控是否严密,包括电子监控、暗灯,甚至是荷官的情况。
“安全问题?挺安全的,没听说出过安全事故啊。”
枉费我把他看作内行人:“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监控设备,还有负责看管老千的那些人。有没有关于这一方面的资料?我想在做实地探查之前,先了解了解,好作准备。”
“这个啊,我还真不知道,你自己去看看嘛。”
就这水准,怎么敢入股赌档呢?我估计隔壁那家赌档不开张,他们也玩不下去,整个就是外行。
“那有没有对那边比较熟悉一点的?”我问。
“有啊,小吉跟小松都去玩过,一会儿你跟他们商量一下吧。”黄总说。
“小松?”
“你认识吗?”熏子问道。
“我有一个哥们叫小松。”
“他姓汪。”黄总说。
“哦那不是,他姓王。”我有点失望。
吃完饭后,我总感觉这饭是白吃了,什么情报都没拿到。黄总是个挺讲究的人,吃完饭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放在桌上,说这是我们前期活动的费用,打不下来也没事,就当去玩玩。
当然这是玩笑话,千万不能当真,要真是没打下来,以后在深圳甚至是广东这块,上点台面的档子,我都不能再以各种名义进去了,这有违道上的规定。
晚上我们在酒店里开了间房,打电话把小吉和小松叫了过来,想探讨一下那个局的事情。
“两位大哥都在呢,这是小松。”小吉一进来就笑呵呵地说道。
“一段日子不见,你小子都发福了嘛,好日子过习惯了吧。”熏子搂着小吉的肩膀往里走,小松也跟在后边。
“是这样啊,我想知道对方局里边的一些情况,听说你们有所了解,所以就……”我说。
“好,那我介绍介绍。”小吉很爽快地说。
我们几个人围着沙发坐了下来。
“监控方面,我想大哥是不用顾虑的,死角肯定是有,不过我们俩看不出来,我们能分析分析对方的安保人员。”小吉顿了顿,接着说,“大概也有十几个,为首的我哥可能也认识,以前打过交道,叫李广,道上的都叫他飞将军。他手段残忍,但是在赌场里他也只在接到上面的命令后才行事。所以,只要能绕开他们,这个局就可以打下来。”
我想小吉也许并不了解这趟任务的真正意义,我们并不是要去那里掏出多少钱来,这只是一部分的任务而已,最重要的是必须搅黄他们的生意,最好是能关门大吉,至少也要让他们停业整顿,要不然我们就白去了。
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动静不大肯定没什么反响,动静大了安保肯定会作出反应。这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并且这是我第一次受雇打这种场子,没什么经验可以拿出来借鉴。
“进去要过安检吗?”我问。
“枪肯定带不进去,一般不搜身,但是特殊情况肯定会特殊对待。”
接着我又问道:“通过政府部门可以端掉他们吗?”
小松接话道:“肯定不行,他们的关系据说通到了省里,都逃过了好几次突击检查了。”
要搅黄他们的生意,最好是动用政府的力量,但显然这一条路并不可行。光凭我们自己,肯定掀不起什么波澜,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其次可以用赌徒来制造事端,这或许是一个的突破口。
我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还是自己先去看看的好。我和熏子都是档子里的生面孔,可以一起过去,小吉他们就不行,去了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总之,要先去看看,再拟订作战计划,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次日晚间,我们和小吉他们商量好,我们进去看看,他们负责接应——一旦出事,还有点保障。
我记得,那天晚上刮着很大的风,据说是台风要来了。一向不重天时重人和的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和熏子一起到了赌场里。
我拿着刚刚换好的筹码,挨个赌台上转悠,一脸不知从何下手的神色。我想在赌场里留下个初涉赌博的印象,以淡化他们对我的敌意。显然我多虑了,人家根本不在乎我是哪根葱。
熏子就那么点爱好,喜欢到百家乐上玩玩。进去的时候,我就没给他多少钱,去过过场就得了。我坐一个二十一点的台面上,因为有个小妞很是惹眼。
对付这种玩法,我早有自成一派的套路,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打前奏,直接上狠手。
我想在这一次的会师中引起赌场的注意,但又不至于来盘问我,所以当我身后多了两个衣冠楚楚的哥们之后,我就停了手,跟小妞开起了玩笑。
“妹妹贵姓呐?”
“我叫清子,老板。”
“今年芳龄呐?”
“二十一了。”
“有没有男朋友啊?”
“老板,这个我可以不回答吗?”小姑娘向我笑笑,意思已经传达了。
“默认有是吧?你们当发牌手,一个月多少钱啊?”
“对不起老板,这个公司有规定,是不能透露的。”
我还想了解一下现在当荷官行情怎么样,可能是因为我背后站着两个人,要不然她应该会说的——我可是给了她不少小费的。旁边坐着的哥们好像不是很乐意,觉得我这样问人家,明显目的性太强。他不知道,我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你们赌场不会出千的吧?”
“老板你大可放心,公司经营的宗旨就是诚信、公平。”
我的个天呐,现在赌场还有经营宗旨啊。我们当荷官的时候也是有宗旨的,就是坚决不能跟赌客说:“杀杀杀,杀他个片甲不留。”我记得当时在档子里开会,彬哥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哦,是啊,你们赌场就是以公平出名的呢。”
“是的老板,所以大家都愿意到这里来玩。”
这小姑娘,我跟她开玩笑她还当真了。跟她闲侃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挑起赌徒与赌场之间的矛盾,不过一时也没什么好的想法,还是回去再研究研究的好。
我想后边那两个跟屁虫不走开,我估计今天晚上都没有出手的机会了。看了一下时间也十一点多了,差不多也该回家洗洗睡了。
我走到筹码房,换好了现金,然后就出去了。
外边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风很大。转了几个弯,我到了楼下小吉的车上。
“小吉,小松呢?”我问。
“他家里打电话过来了,他说有急事先回去了,谁知道呢。大哥今天赢了多少啊?”
“十几万的样子吧。这赌场真他妈的大方,我换筹码出来的时候,那工作人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财大气粗啊。”
“他们老板是挺有钱的,再说老是输不赢的,谁还去啊。”
我们聊得正欢快,熏子也晃晃悠悠地过来了。打开车门,他就是一阵奸笑:“哈哈哈,老子得手了,看!”
说着,他举高手里的袋子,看上去不比我赢得少。
“你们那桌的荷官是个瞎子吗?”我说。
“老子今天手气好。”熏子一脸的得意。
小吉发动了车子,往回开。我想着是不是给黄总打个电话表示初战告捷,但又感觉好像事情进展不大,等杀个昏天暗地再报喜也不迟。
我们沿河岸边的小路往回家的方向开。上边是大马路,下边就是河了,小吉说这样走近一点。车开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已经远离了赌场,前边出现一条通往上边马路的岔路,但一辆瞎了眼的车从上面转下来,打算在我们那条道上逆行。在距离我们二三十米的时候,那车还朝我们开射灯。
“妈的,这畜生会不会开车啊?”小吉按着喇叭骂道。
“小吉,情况不对吧?”或许是历经了厮杀的考验,遇到这种事情熏子变得极为谨慎。
熏子看情况不对,喊道:“倒车,快!”
小道原本不宽,两边都是些花花草草,平时不走人,倒车还是可以的。小吉利索地把车倒好了,准备往过来的路上开回去。
可是我们发现后边的路也被堵上了,那车也开着射灯。这下连我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对!
两辆车里分别下来了一拨人,我们也下了车。我从车座子底下把枪拿了出来别在腰后面,小吉也从下边抽出几把刀。三辆车就这样堵在路上,灯光交错。
“飞将军,别来无恙啊。”
“呵呵,神拳熏子,好久不见。”
“带这么多朋友来看望在下,兄弟我受之有愧。”
“呵呵,哎,这话见外了,兄弟你以一抵十的能耐,我是见识过的,所以多带点朋友,好招待招待兄弟。”
“好啊,话说在前边,这两位,与你们素无过节,希望高抬贵手,要是不答应兄弟这条件,兄弟也没办法按规矩办事啊。”
“素无过节?你还真敢说啊。一个是当时名号响亮的得力干将,另一个嘛,刚刚从我管的场子里掏了不少的钱出来。素无过节这话恐怕不好说吧?”
“那你的意思是?”
“不要问我什么意思,新仇旧恨今天一并算了,从此各不相欠!”
我的额头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渗出汗水,并混合着雨水,滴落在身上。小吉显得很从容,或许在他心中,熏子如山一般的可靠,不可撼动。
“方少,一会儿开战你不要管,一个劲地往上面跑。上面是马路,他们的车一时也上不去,听到没有?”熏子小声地跟我嘀咕着。为了不让他在这个时候分神,我只能先答应下来。
再没有一句交谈,只听对方一声大喊:“上!”
路边的茅草随着狂风剧烈地摇摆,似乎暗示着这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随着对方一声令下,我的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有沸腾的血液和无尽的厮杀。小吉把刀递给我和熏子,我们走到车子的前面。熏子用力地推了我一把,似乎想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我推出险境,让我逃出去。
我被熏子推了一把,又绊到了路边的石头,一头栽倒在草丛中间。我意识到有人向我跑了过来,却没有任何刀影落在我的身上——熏子挡在了我的前边。他向我喊道:“快跑!”
我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这时候如果我走了,我将变得一无所有。
后边也有人过来了,但我们始终只有三个人。小吉在混战中也已经伤痕累累。我冲向后边的人群,胡乱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
我知道有刀落在我的身上,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我脑袋里没有了意识,只想着在混战过后,路上站着的,仍然是我们三个人。
我被他们打倒在地,已无暇顾及左右。械斗的时间没有多久,我们就被扔到了一起。雨拼命地下,好像要洗涮天地间所有的肮脏。我的意识变得模糊,隐约看到前边不远处一只被砍掉的手不断渗着血。
下意识间,我动了动双手,确定自己的手还在。他们的人围了过来,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要死一条命,拿走吧。
“大哥,徐子勋好像已经挂了,我们伤了好多兄弟……”
这句话似乎激发出了我身体里的无限能量,我拨开小吉,抱起倒在地上的熏子。他嘴角的鲜血不往地往外流,并瞬间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我头上的血,随着滂沱的大雨也滴了下来。
我哀号道:“熏子,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有事吧!”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笑了,没有太多的话。握着我的手,他颤抖的声音将我打进了痛苦的深渊:“方少,来生,我们还是兄弟!”
他闭上了眼睛,永远地沉睡在我的怀中。我没有哀伤,因为已经不懂哀伤;我没有哭泣,因为已经不会哭泣。
他走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他双眼紧闭,像个沉睡中的孩子。我愿这一切都只是个梦。醒来吧,醒来我们还是兄弟,我愿用一切赎回自己的罪过,免除他的伤痛。而今,他却已经沉睡,不会再苏醒过来。他应该去了天国,那是一方乐土。
我跪在地上,那一刻我的世界是如此宁静,或许泪水还流淌在我的脸上,或许心里还在竭力地呼喊,但我已经没有知觉,听到不任何声音。
转而愤怒的情绪将我拉回到现实世界,我将熏子轻轻地靠在小吉的身上,径直走向他们为首的老大。我不知道脚步是否坚定,但我的意志绝对坚强。他们默默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语不发。
大约相距三五米,我从腰后掏出枪,直指他的头颅。我不记得那时候自己是否还有意识,我只想用力地扣下扳机,了却心中的愿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扣响了扳机……
第40章 葬礼
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我在医院里。
柳芬憔悴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她握着我的手,不住地落泪。
我躺在床上没有动弹,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梦,虽然我了解那一切都是真实的,但还是忍不住问:“柳芬,熏子呢,熏子呢……”
“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就先别管了。”
她的泪水滴落在床单上,渐渐变大,然后消失。我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唯有流下悔恨的泪水。
“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能照顾我自己,啊,听话。”
她一直在床前没走,直到我再次入眠。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疲惫地趴在床边睡着了。我没有吵醒她,而是一遍遍地回忆着,直到自己的啜泣唤醒了睡在边上的她。
“方少,你并没有失去所有,你还有亲人,还有我,还有你的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跟我说怀了孩子,我却没有半点将为人父的喜悦。沉痛的打击让我一蹶不振。
时间依旧在流逝,我在病房里凝望着墙壁发呆。
小吉走了进来:“方少,今天是我哥下葬的日子,你伤势还很严重,你躺着,我一会儿过去。”
小吉踉跄地向我走了过来,掩饰不住内心的伤痛。
“我一会儿去办出院手续,我们一起过去。”
“可是你的伤还没……”
“放心吧,我死不了的。”
我和柳芬换上了衣服,跟小吉一起去了熏子的家里。
凝重的气息再次击中我流血不止的心,我看到了叶飞和婷婷,但她们却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随着送葬的队伍一起走到山上,他们家人伤心欲绝的哭喊让我痛不欲生。柳芬扶着我,并把熏子挂在脖子上的饰物交到了我的手上。她在我耳边轻声地安慰,却无法抚平我心中的创伤。我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可原谅。
看着那渐渐下沉的棺材,我的心也被埋了进去。无法遏制的伤痛让我再次昏迷。
我愿长眠于此,与他同往天国。
我一直没有起床,醒来也不愿睁开眼睛。后来岳父跟我说,柳芬怀着孩子,不能让她太过操心,那会影响到孩子的发育。我知道,我只能假装脱离痛苦,假装强颜欢笑。
在柳芬家里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其间一直没有去过熏子的家里。我没有脸再过去见她们伤痛的表情,我无力承担这份痛苦,我知道自己在逃避。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认识柳芬;如果可以,我愿意孤独终老。
随着身体的康复,心头的伤也开始结疤,但我知道它不会痊愈,永远都不会。当我看着街上三五成群的朋友纵情高歌,当我面对叶飞决绝的眼神,心一样会感到死一般的痛楚。
要是再重新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再去做一个老千——一个给别人带来伤害和伤害自己的老千。我愿意像我的任何一个朋友,有自己的职业,有自己的生活。
我陷入无尽的悔恨之中,我总是幻想着,能否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总是期盼着,在某个路口转角的地方,能看到他灿烂的笑容。
我这辈子做得最自以为是的决定就是以为小心谨慎,真的可以纵横蓝道,登上巅峰,却不想给自己、给他人带来了伤痛,而且无法治愈,无法弥补。
我承认自己曾以此为荣,自从他的离世,我便再也没有触碰任何与赌有关的东西。想到后来,我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尽管我已经没有斗志,但依然要履行对他的承诺。
第41章 尾声
我要做的,除了记下心里的故事,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
在我的生活暗淡无光的那些日子里,来了很多的兄弟,他们都知道我心里的痛,并感同身受。
在熏子的葬礼举行了一个月之后,我记得那是2007年的9月份,我们再次来到了深圳,因为我了解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在熏子出事之后,黄总的赌档遭到了公安机关的打击,从此销声匿迹,而对方的赌场则趁势崛起,在当地一枝独秀。跟我们一起的那个叫小松的小伙子在我们出事之后,成功上位,成了对方赌档里安保人员中的老二,仅次于李广。
在那场惨烈的混战中,将我击昏的是小吉。他告诉我,我们重伤对方七人,也挫败了他们的锐气。根据医院里的报告,熏子身中二十几刀,两处致命。小吉像熏子一样,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忍着巨大的疼痛,驾车将我和熏子带回了湖南。他知道,家,才是我们要回的地方。
小松是小吉的跟班,还是叫他小汪吧,他也可能是不甘屈于人下,在黄总提出了将我们请过去的时候,就动了心思,与对方赌场在暗地里达成了协议,得到了报酬,并有了地位,但这却是用熏子的生命和赌场的解散换取的。我在熏子的坟前立誓,只要活着,就要找到他。
如果不是小汪打电话给小吉,邀请他加入新组织,可能我想不起这个人的存在,因为太多的事情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我准备进行自己最后的一个计划。
我不记得去了多少人,能记得名字的都是些熟悉的兄弟:殿下,占哥,小貌,小羊,梁子,六儿,小伟,老树,范爷,猫哥,车哥,小吉……
一起好像有一百多人的样子。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填平心中的愤怒。兵分两路,一方去赌场掏钱,一方与安保火拼。
当再次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似乎已经燃烧不起心中的怒火,因为我知道哪怕把他们全部送往阴间,熏子也不会复活。
他们三十几号人被我们团团围住,面对这番压倒性的实力,最初他们还想奋力一搏,而小吉的一席话,让对方军心涣散:“你们当中也有徐子勋的兄弟,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继续现在的恶行,但你们想想,他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对他又做了些什么?我把话放在这里,站出来的,我一律不追究,想要与我们抗争的,我第一个会舍命相陪。”
下边立刻有了反应,第一次起码就有四五个人丢掉了手中的刀。我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想法,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那就必须兑现。
只是有一个人——小汪,无论谁挡在我的面前,我都要让他倒下。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次他也站出来了,他知道不站出来的后果。
小汪不是不知道我们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有多么旺盛。我想结束了他的生命,却被众兄弟架得动弹不得。
这一拨人被人围了起来,剩下的还有十几个人。虽说他们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战力,却也知道放下武器的下场,因此一场较量在所难免。我们的人也受了伤,却不重,当场就止住了血,李广的双手被硬生生地砍了下来,而小汪则失去了双脚。他们被装进了袋子,然后被丢在了警察局的门口。
去赌场那边的人也闹翻了天。失去了安保的赌徒,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只有呻吟的力气。
当天晚上任务完成之后,所有的人就散了。
殿下害怕我出事,执意要送我回家。第二天的早上,我们到了家里。
半年后,柳芬生下了一个男孩,我为他取名叫:世勋。在他一周岁的时候,我为他戴上了一直跟着熏子的挂饰,希望他长大之后,能像熏子一样有担当,一样勇敢。
如今,我已经不再理会蓝道中的种种,种菜、栽花、带孩子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几乎所有朋友的生意里,都算了我一份,我不必为了生活继续劳累奔波。
上次和柳芬见到叶飞的时候,她哭了,向我们哭诉对熏子的思念。我带着自责与悔恨,踏进了他们的家门。虽然叔叔阿姨已经对我没有了怨恨,但我对他们,要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
熏子的孩子叫蕊蕊,如今也快上小学了,非常惹人疼爱。在她的身上,我仍然能看到几分熏子的影子。她管叫我叫爸爸,也管柳芬叫妈妈。
婷婷的孩子也出生了,陆小貌经常带着婷婷和孩子回家看看。他们也过得很幸福。
问及小礼和其他人,师叔说都好,说有时间一起去看看。聊天很愉快,却总夹杂着一种挥不散的忧伤。我们唯独不谈蓝道中的事情,那是我心里不可触碰的伤痛。
我以舞于巅峰之技立于蓝道的顶点,却无法救赎已故的亲人。我为什么而登顶?我拿什么来补偿?
再回首,我已是而立之年,曾经,我仿佛拥有了一切,今天,我才明白了生活的真谛:原来生活,就是好好地活着。
范爷曾经写过一句话给我:坐望草间清风几许,倚于树侧彩蝶绕肩,淡看往事亦如云烟,蓝途一梦辙回起点。他想告诉我,生活还在继续,告诉我应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我也知道不应如此一蹶不振。就像柳芬说的,如果让熏子知道我现在的境况,他肯定不会放心。我想,态度的转变不仅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家庭、对朋友的一种宽慰。
我总是忍不住回想着那些往事,那些被我们挥霍的青春。有时我会潸然泪下,有时我则微笑不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一大群人张牙舞爪地走在大街上,大家互相比量着,似乎在讨论谁比较厉害。我知道这是梦,但我不愿意醒来。我看见了熏子,他脸上挂着笑容,向我走了过来,然后一拳击在我的胸口上,我疼醒了。
“怎么了?”枕边的柳芬醒了过来,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没事,梦到他了,睡吧。”
“要不我给你倒点水吧?”
“没事,睡吧,听话,啊。”我吻了吻她额前的秀发。
她睡着了,我一夜无眠。
早上,我踏着晨雾,向着山顶,走在弯弯的山道上,回忆着那些属于我们的记忆,唱着我们熟悉的歌曲:这些年一个人
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
还记得坚持甚么
真爱过才会懂
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