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炳应声。
这阵子,陈韫玉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她总觉得那狗儿是遭遇不测了,不然宫中如此多的禁军,宫人,黄门,不至于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哪个荒僻的角落,想起来便忍不住叹气。
祁徽这日回来,见她又在伤心,挑了挑眉道:“要不要朕再借件衣服给你?”
陈韫玉脸一红。
那天哭得稀里哗啦的,抬起头,就瞧见男人满脸的厌弃,才发现自己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其实哭成这样还是在许多年前了,而今又不是那么小的姑娘,竟然没有忍住。
看她垂着头,定是想起当时的窘状,祁徽道:“要朕送你一只吗?”
“不用。”陈韫玉连忙摇头,“送了也不是那一只,妾身原先在苏州,家中也养过狗儿,后来病死了,妾身再没有养过。”
“哦,几年前的事儿?”
陈韫玉歪头想了想:“六年前。”
呵,那么久,这伤心的时间也太长了,恐怕他是赔不了了,祁徽目光落在她手边,只见砚台里墨水润泽,显见是才磨过不久,问道:“你今儿写字了?”
“云梅说,母后马上要过小生辰了,妾身女红不好,怕拿不出手,便是想写个百寿图。”吴太后待她很好,入宫之后一句苛责都没有,上回还请了许琼芝来,让她得以知道家中境况,还能收到母亲做得鞋子。她这几天一直穿着,很是舒服,陈韫玉的脚在地上垫了垫,面上露出笑来,“皇上,您说母后会喜欢吗?您帮我看看,好不好?”
她将之前写好的宣纸拿出来。
祁徽瞄得两眼,不曾点评,反问道:“你很喜欢母后?”
“是啊,母后毫无架子,妾身原本有些怕她,而今却觉得母后很是亲和,就跟家中长辈一样呢。”
祁徽眸光闪了闪,太后这人是有些让人一言难尽,但有件事他一直记得很清楚,在他看得明白奏疏之后,有日与太后说,等自己长大了,便能与太后分忧,让她颐养天年,那时太后瞬时变了脸色,与印象里那个温和的母亲判若两人。在那一刻,他小小年纪,第一次觉察出了危险,后来,得知自己命短,加之曹国公虎视眈眈,便索性借此远离了皇权。
哪怕太后又来劝说,他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致。
祁徽陷入回忆。
半天没有动静,陈韫玉闻着淡淡的药香,暗道他天天在丹房,想想一年才多少天,就算插花颇得精髓,未必练过书法的,指不定字写得很难看,那不是为难他吗?她有点慌,侧过头看了男人一眼,心想是不是找个台阶给他下。
正犹豫时,长春走了进来。
祁徽心知有事,说道:“改日来教你。”立刻离开了延福宫。
陈韫玉松了口气,忙把宣纸收起来,打算再也不给祁徽看了。
走到殿外,长春轻声说了几句话,祁徽眉头一挑:“是吗,朕正好也有件事要去请求母后,择日不如撞日。”
吴太后正当心烦,瞧着一地的碎片,在屋中踱步。
养虎为患。
她实在没有想到曹国公这只老虎的胃口竟会变得如此之大,竟然私底下连龙袍都缝制好了,为掩人耳目,还想杀了那丰好古灭口,这丰好古为保命,逃到京都来,将龙袍的图样献上,她使人一查,证据确凿。
这弟弟,恐怕是想越俎代庖了!
她该怎么应对?
吴太后心里盘算着,听外面黄门禀告,说皇上来了,她一怔,忙让宫人将茶盅碎片扫掉,请祁徽进来。
“这个时辰,你不在延福宫用饭,怎的来这儿,莫不是相陪我一起用膳?”
“母后想我陪同,也无不可,不过在此之前,儿子有一事相求。”
“何事?”吴太后拉着他坐下。
“我想发一道圣旨赐婚,”祁徽道,“陆策喜欢苏家的三姑娘,我想成人之美,母后也知,陆策对我忠心耿耿,这苏家姑娘又与他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结亲的话也算是喜上加喜。”
听着便是胡说八道,这陆策是庶子,苏家的姑娘却是嫡女,哪里门当户对?而今眼巴巴来,怕是因为外面正流传风言风语,韩家要娶了那苏三姑娘,他替陆策着急。吴太后好笑,二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不过这陆策是他玩伴,难得有个相投的,做母亲的总不能拒绝,说起来,他这些年除了想去寻找仙土外,便不曾为什么事情来求过她。
“徽儿,你身为一国之君,此事无需请教我,想赐婚便赐婚罢。”
祁徽笑道:“母后也觉得好,那儿子就准备写诏书了。”顿一顿,“母后这个月的生辰打算如何过?刚才我看皇后在准备贺礼呢。”
阿玉真是个好孩子,只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吴太后道:“又不是大寿,无甚意思,吃顿面便罢了,你叫阿玉莫要太在意。”摆摆手,“我今儿有些累,你便回去罢。”
听起来心灰意冷,祁徽答应,弯腰告退时,发现绣墩下有个细小的碎片,显见是她刚才砸了什么东西留下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看来曹国公做龙袍,到底是刺痛了她。
过得几日,陆策听闻祁徽打算赐婚,大为惊讶。
“那韩公子有状元之才,又入了翰林,如果提亲的话,苏家多半会同意,你如何应付?”想到陆策为他在外招兵买马,不辞辛劳,甚至怕暴露,伪装成纨绔子弟,祁徽心头不好受,“而今朕能为你做的,唯有这件事,既是你喜欢的姑娘,便不要拒绝,朕不希望你将来留有遗憾。”
这番话说得陆策鼻子微酸,深吸口气,躬身道:“微臣多谢皇上大恩。”
“不必。”祁徽托住他,“往后我可能会有许多的事情要交托与你,谁谢谁难说,只愿上天给我的时间能长一些。”
陆策心头一震:“皇上,这些金丹真的无用?”
祁徽淡淡道:“怕是要华佗在世了。”
华佗…陆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阮直这杀手组织,人人都有一味神奇的治伤药,那制药的大夫未曾露过面,或许是个高人。他突然有些雀跃,想要告诉祁徽,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还是先打听清楚再说,有时候,给与希望也是种折磨。
祁徽道:“太后与曹国公因为龙袍已生了罅隙,只要再点一把火,我们就能隔山观虎斗。”
陆策心领神会:“微臣不会让皇上失望。”
“先准备好成亲吧。”祁徽拍拍他肩膀。
陆策笑起来:“是。”
七月的生辰,吴太后果然没有大办,一个人都没有请入宫,只同祁徽,陈韫玉吃了顿饭。回来的路上,陈韫玉有点担心:“母后看起来有心事呢,妾身送百寿图予她,都没有仔细看,是不是妾身写得不好。”
后来她故意不提,祁徽也忘了,这会儿想起来,挑眉道:“走时才拿出来,朕都没有指点你。”
陈韫玉窘,这不是怕他字难看吗!
“下回给皇上指点吧。”
祁徽哼了声。
今儿月光黯淡,漫天星星,陈韫玉抬起头瞧得会儿,叹口气道:“今年乞巧节,妾身都没有拜织女星。”
只惦记狗,什么都不记得了,祁徽哂笑道:“你真知道织女星在哪?”
陈韫玉一下瞪圆了眼睛,这不是侮辱人呢,她伸出手指着星河的西边:“这不是织女星吗?往前在家中,妾身每年都与母亲一起拜织女的,还会请来好些个姑娘,我怎么会不认识?”
看她气得脸都红了,祁徽道:“这旁边偏西的是什么?”
“四渎。”
晋书天文志记载“东井南垣之东四星四渎,江﹐河﹐淮﹐济之精也”,这四渎她都知道,祁徽刮目相看,怔了怔,指着南边星宿道:“这个呢?”
“火鸟。”
“你居然认识?”祁徽心想,原本还想教她呢,挑眉道,“谁告诉你的?”
“爹爹教的。”陈韫玉简直扬眉吐气,得意道,“我们那儿夏天很热,又不像宫里,能用上冰,晚上就会睡在院子里。头上都是星星啊,爹爹就会教我跟弟弟看,这是螣蛇,这是轩辕…”她指予祁徽,“皇上,这个您肯定不认识,这是天钱,爹爹说了好多遍,我才记得的。”
一家子躺在天空下看星星,想必很欢喜吧,祁徽心想,他倒是从来没有过这一天。
耳边痒痒的,是她说话时的呼吸,他假装不认识,听她告知。
也不知过得多久,低下头,突觉一阵头晕目眩,踉跄着往前行了几步,眼见要摔下来,长春忙伸手扶住他。陈韫玉震惊,扑上来唤道,“皇上!”
并没有回应,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冰凉凉的,明明刚才还认真听她说话,怎么突然就没知觉了,陈韫玉道:“快去请太医!”又吩咐长春,“扶皇上去殿内。”
一行人进去,长春将祁徽平放在床上,陈韫玉看他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低下头,将耳朵靠近他唇边,感觉不到什么气息,心里咚的一声,几乎透不过气,颤声道:“皇上,该,该不会已经…”
“娘娘,别担心,皇上只是晕了。”长春是练家子,很敏锐,“刚才奴婢摸到心脉的。”
陈韫玉松了口气:“以前也这样吗?”
“不曾,怕是因上次受伤严重了。”
陈韫玉心头一冷,她虽然知道祁徽活不长,但总觉得还远呢,脑中登时空白一片,宫人黄门也面面相觑。等太医到了,予祁徽施针,他才醒转,太后娘娘得知,在延福宫坐得好一会儿才走。
晚上,陈韫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刚才太医说,让祁徽身边不要离了人,但这时辰,长青长春都走了,他们不可能留在床边,万一祁徽睡着睡着…她侧耳细听,发现他毫无动静,心里着急,一咬牙拉开被子,轻手轻脚得挪了出来。挨到祁徽身边,刚刚要俯下身,听到男人冷冷的声音:“不好好睡觉,作甚?”
自知时日不多,他生怕壮志未酬身先死,难以入眠,结果旁边的女人偏偏闹腾,差点忍不住斥骂,谁想她还做贼似的过来。
陈韫玉却是一喜:“皇上,您说话了?”没有死呢!
“…”祁徽无语。
“皇上,妾身能挨着您睡吗?”
“…”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是不是嫌朕死得不够早?
陈韫玉:???
祁徽:别过来!
陈韫玉:^_^
祁徽:别过来!!!
哈哈,猜猜女主得逞没~~~


第18章 018
今日与其说照看,不如说来祸害…
她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丝毫不像在说玩笑话。
祁徽道:“别来打搅朕。”
“怎么会打搅呢。”陈韫玉看他不愿意,说服道,“妾身还是睡在自己被子里,只不过挪近一点,跟皇上头挨着头。”
祁徽瞄了她一眼。
女人只穿着中衣,这时节中衣还很薄,她跪坐在身边,微微弯着腰,饱满的饱满,纤细的纤细,光是看两眼,就叫人想入非非,她还想挨那么近,不知打得什么主意?难道刚才太后示意她了吗,不太可能。
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出来不耐烦,陈韫玉低声道:“刚才太医说,皇上身边不能缺人,妾身虽然同您睡一张床,但是离得太远了,还隔着一条被子,根本不知道皇上好不好,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妾身想离得近一些。”
“皇上,行吗?”她请求。
祁徽没有说话。
殿内一时静悄悄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只有外面的一些虫鸣声。
过得会儿,他淡淡道:“你是怕朕今晚上死了?”
陈韫玉不敢明着回答,这话太丧气,她低垂着头,咬住唇。
祁徽突然轻声一笑。
这笑声古怪,说不清是什么,有些苍凉,有些自嘲,陈韫玉肩膀微微收拢,有点后悔自己说了这些话,万一惹到祁徽,不知会如何呢,毕竟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虽然最近表现不错,骨子里还是个昏君。
胡思乱想间,听到他道:“朕准你。”
那声音竟又很温和了,她登时满心欢喜,回头将枕头拿过来,跟祁徽的紧贴在一起。只是刚躺下,还没盖上被子,男人却覆下来,吻住了她的唇,十分温柔,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温柔。
轻轻得碰触她的唇角,轻轻的吮吸,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好像飘荡在温暖的湖水里,她的心摇摇晃晃的,身子也渐渐软了,慢慢的,感觉他不止亲了她的唇,还亲她的眼睛,她的鼻子,甚至移到脖颈上。骤然的一颤,她从不知那里会那么痒,他唇舌贴上来,在脖颈打圈,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突然蜷起来,颤声道:“皇上,不要…”
声音又娇又甜,钻入耳朵,打在心上,他慢慢堆叠的欲望一下冲到了顶点,祁徽盯着她缩着的身子,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原本他在床上规规矩矩的,分被而眠,从来不碰她,白日里的亲近至多也就亲亲唇,但在这一刻,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想要她。
他想不管不顾的做这件事,但…时机不对,身子也不对,要了她,不知后果如何,他咬了咬牙,翻身下来,看着床顶的帐幔发呆。
浑身难受,比病了还难受。
刚才身下的柔软刻在脑海挥之不去,手掌好像还碰到一点她的胸,有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不能想了!
他竭力冷静。
陈韫玉却一无所知,只以为祁徽累了要睡了,松了口气,因刚才实在太痒,继续下去都不知如何忍受,她将自己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道:“皇上您可以歇息了,妾身会照看您的。”
听到这话,祁徽真有种想蹂-躏她的冲动。
这罪魁祸首,从来不做好事儿,今日与其说照看,不如说来祸害,明儿再不准她挨近了!
祁徽驱除脑中杂念,闭上眼睛。
两个人睡到很晚才起来,祁徽原本就病着,倒是正常,不想陈韫玉竟也浑身没有骨头般瘫软着,宫人以为生病了,急着要请太医。祁徽奇怪,伸手摸摸她额头:“病了吗?怎么一点没有精神?”
“总醒。”她揉揉眼睛,觉得眼睛好疼,“好像都没睡,睁开眼睛就天亮了。”醒了太多次,听他呼吸,探他鼻息,怎么睡得好呢。
他怔了怔:“原来真的照看朕了?”
“说了照看的,还能胡说吗?”陈韫玉笑道,“幸好皇上没事呢。”总算平安度过一晚上了!
他看着她的笑容,那瞬间,似乎明亮的能照到他心底来,将所有的寒冷都驱散。祁徽垂眸,淡淡道:“今晚不准这样了,太医都没说睡觉时要人照看的,你傻不傻?别弄得病了,还要朕反过来照顾你。”
陈韫玉惊讶:“妾身病了,皇上真会照顾吗?”
祁徽一僵。
客气话都听不出来吗?
“宫人不够,叫母后多予你添几个,总能照顾过来。”祁徽起身穿衣。
陈韫玉哼了一声,暗道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就为照看他,结果轮到她病了,他竟然要做甩手掌柜。也罢,他说晚上不要照看,那就不照看了,看起来应也无事,再说天天让她这般,委实吃不消。
陈韫玉打了个呵欠,倒头睡下,与云竹道:“好晕,我再睡会儿。”
云竹上去给她盖好被子。
祁徽回眸看去,女人仰躺着闭着眼睛,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饱满的唇,好像一朵动人的睡莲。
一时,他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又不想看到她,踌躇会儿转身出了去。
长春此时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祁徽脸一沉。
要说这宫里,胆子最大的该数蒋绍廷了,皇帝的女人也敢惦记,接二连三的招惹,见不到人,竟敢在外面徘徊,往后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他叮嘱道:“你去告诉常炳,挑几个机灵的盯着他,皇后那里也一样。”
长春应声。
祁徽站在殿门口,想到昨日的事情,眸色微闪,而今他人在还能管,不在了,也不知她会如何。想着又哂笑了下,眼下这境况,他还能顾得了这么多吗?把该做的做了,许都是幸运。
等到八月,曹国公府办喜事,大摆宴席,整个京都灯火通明,听闻那世子迎娶陆大姑娘时,令所有随从都举着火把,满城撒喜钱,排场堪比皇子娶亲,众人艳羡。
然而九月发生的一桩事情,却是情况急转而下,事前一点没有知会,吴太后突然将曹国公举荐的黄言宁黄将军撤职,换上了早前致仕的武有年,升任他为两浙总兵。
这武有年原先是姚光的副将,姚光乃军事奇才,可惜年岁老迈,染病死了,武有年后来便很得拥戴,只运气不好,在一场战事中伤了腿,就此离开了沙场,而今竟然让他回来,率领姚光原先的军队,这不是让他完全掌握了这支兵马吗?往后便是与他曹国公毫无关系了!
曹国公差点气晕在家中,实在待不住了,急匆匆去慈安宫求见。
谁料吴太后竟不见他。
事态严重,曹国公稍作思虑,寻到执笔太监常炳那里。
“哎哟,您怎么来了?”常炳正当歇息,连忙起身给他倒茶喝,“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欠佳,故而不太愿见人。”
这借口找的也太没个意思了,曹国公撩着袍角坐下来,笑笑道:“公公,我同你素来亲近,客气话就不说了。而今形势,你瞧在眼里,姐姐恐怕对我有什么误会,光是听那蔡庸的…”他怀疑是蔡庸的主意,“蔡大人,公公你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他身子微倾,“他平生最厌恶什么人,你更清楚。”
蔡庸最厌恶阉人!
摆明了是来挑拨离间,常炳做出一副恼火的样子。
曹国公端起茶喝一口:“公公,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那。”
常炳眼睛转了转:“国公爷,您是想知道太后为何不见你罢?”
“公公真是聪明人。”
常炳笑道:“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只怕奴婢没什么可告知的。”他拿茶盖撇沫子,“不过娘娘前阵子见过一个人,好似叫什么,”哎哟一声,“记不太清了,似乎是从金陵来的,姓丰。”
丰好古?
曹国公浑身一震,轻喝道:“谁带他入宫的?”
“这个,奴婢真不知道了,不过最近太后甚为信赖蔡大人,您也清楚,”常炳眯了眯眼,“奴婢还有事忙,先行告辞。”
他起身出了去。
曹国公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一跤。
丰好古擅长刺绣,那还是好久前的事儿,他当时想让吴太后称帝,觉得天时地利人和,连龙袍都已准备缝制,结果吴太后不肯。他非常气恼,心里仍觉那是早晚的事儿,便是做了龙袍,倘若那时吴太后不愿,便他穿上,一样可以坐镇江山。
谁想到,蔡庸竟有能耐把这事儿给捅出来!
曹国公擦了擦汗,再次行到慈安宫,叫那小黄门与吴太后带一句话,便没有再叨扰,离开了皇宫。
小黄门疾步进去,轻声禀告。
“国公爷说,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太后您!”
言下之意,这龙袍是为她做的。
吴太后淡淡一笑,这弟弟是否将她想得太傻了,这些年,都是她纵容他,养大了这份野心,可这大梁,在祁衍生病之后,都是她费尽心思撑起来的,虽然有吴顺的匡扶,但这江山还轮不到他来染指呢,这是祁家的江山,她最敬爱的男人的江山,就算要夺,这世上也唯她才有资格!
想到这姐弟情,终是伤了,她心绪烦乱,吃了一颗静心丸,由汤嬷嬷搀扶着歇息。
梦里,她竟然见到了祁衍,他坐在荷花池边,穿着一身白袍,惬意的垂钓,下了早朝,他有时候会像个世家公子,很有雅趣…吴太后远远瞧着,心里欢喜,想上去同他说话,问问他钓到了什么鱼,却见男人突然晃动了鱼竿。
一条巴掌般大的小鱼儿被甩了上来,随之有温柔的声音响起:“皇上,鱼儿尚小,不如放归罢。”
她心头一震,抬眼望去,看到了一个动人的身影,穿着浅绿色的裙衫,腰间的丝绦,在风中飘啊飘,看不清容颜,吴太后喉咙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几乎像是嘶吼。见她是梦魇了,汤嬷嬷忙俯下身轻唤。
吴太后睁开了眼睛,面色苍白,额头上布满汗,她盯着汤嬷嬷,嘴巴张张合合的喘气,突然道:“刘…月,刘月!”
汤嬷嬷震惊。
这扬州女子刘月,曾在宫中住得两年,期间为先帝诞下太子祁徽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印象里,太后娘娘当时状若疯狂,急着去见先帝,那日,殿内的器具被砸得七七八八,后来先帝去世之后,再无人提起刘月,哪怕是太后自己…这人就好像尘世间的沙土,随风而去,没有存在过一样。
汤嬷嬷实在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太后竟又会提起这个人。


第19章 019
他看到她满脸通红,还伸手拉了…
吴太后也不想要什么回应,这名字好像带着尖利的刺贯穿而来,使得她脑袋嗡嗡作响,一阵一阵发疼,忍不住道:“快些予我揉揉。”
汤嬷嬷连忙上前,伸手按揉。
过得会儿,听到吴太后幽幽道:“这些年啊,真是怪我糊涂,以为能过平安日子,有弟弟,有蔡大人匡扶,便是万事如意了,心里觉得踏实,原也是自欺欺人,瞧瞧而今的大梁,不复当年,四处叛乱不说,外夷虎视眈眈,将来也不知如何去见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