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叶昔昭听夏荷说,与侯府常来常往的人都来过了,皆是前来宽慰太夫人。

这些人,都不曾因眼下的情形疏远侯府…那么,如今恐怕是靖王的势力逐步显露,而皇上却是有意将自己的势力搁置起来按兵不动了吧?所以,才没有人挺身而出为虞绍衡等三人据理力争,甚至于,这局中三人从头至尾都没有为自己澄清的意愿。

靖王在事后也必定会想到这些,可是,这大抵已经不是他在意的了。他的野心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他已无所顾忌。

晚间,二夫人与三夫人分别来过。

叶昔昭无心多说什么,一番打算不适合与她们道出,何况连她自己都没什么把握。

二夫人无从安慰,只是很是为叶昔昭伤心,哭得泪眼婆娑,到头来要让叶昔昭一再劝她注意身子。二夫人觉得自己分明就是来添乱的,抹着泪道辞。

至于三夫人,先前对叶昔昭的确是存着一份仰慕,可如今已成了妯娌,又是一进门就遭遇这等变故,自己都缓不过神来,也只是走个过场,来说几句宽慰的话。之后两个人相对无言,三夫人也便道辞离开。

这一夜,侯府许多人不曾入眠,眼睁睁熬到了天亮。

叶昔昭亦是如此,天亮之后,又静静坐在廊下,看着入冬后的莲花畔景致,直到午后,萧旬派人前来接她。

**

午后,钟离烨心绪烦闷之下,去了御花园。

听闻太监通禀,说萧旬将叶昔昭带到了宫里,沉吟片刻,“既然来了,朕就见见。”

上一次在侯府别院,他乔装成太医去看虞绍筠的时候,见过叶昔昭,只是不知道虞绍筠后来有没有跟她提及。

叶昔昭自然也没忘记那件事,知道自己无意中见过当今皇上。

可是见没见过,在宫中都是一样。

叶昔昭到了钟离烨面前,行大礼跪拜。

钟离烨没让她起身,直言询问她所为何来。

叶昔昭诉诸心愿。

钟离烨沉吟良久,道:“去过薄暮岛之人,从未有家眷陪同的先例。你…容朕三思。”之后,缓步踱去别处。

太监远远看着娇滴滴的美人就跪在碎石路上,又已是冬日了,心生不忍,仗着胆子提醒道:“皇上还不曾让永平侯夫人平身。”

钟离烨叹息一声:“不吃一点苦头,朕如何破例允许?去放出风声,让太后得知此事。她老人家能出面的话,再好不过。”

太监虽然为之一喜,可还是有些担心——等太后得知再观望多时,是什么时候了?真担心叶昔昭还没获得恩准便已支撑不住晕过去。

钟离烨却是望向天空,讽刺一笑。他这最喜出宫的人,日后只能留在宫中,才能获得短时间的安稳。一个皇帝,到了这等地步,真是…丢人哪…

叶昔昭这一跪,便从午后到了黄昏。

黄昏时,虞绍筠带着一名宫女,走进御花园。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后面。

虞绍筠在一处站定,远远看着叶昔昭安静、从容的背影,咬了咬牙,却不再举步靠近。

她身边的宫女,是从侯府带入宫中的。眼下看着叶昔昭跪在那里,初冬的天气到了黄昏已是十分寒冷,不由落了泪。

虞绍筠却是转身就走。

宫女一面走一面擦泪。

“不许哭!”虞绍筠冷声命令道。

宫女连忙擦干泪水,用最短的时间平复心绪,之后低声道:“听萧大人的手下说,瑾妃娘娘早就存了祸心,追查您以往是非的时日已久,如今,已追查到了当年那名小厮的家乡。”

虞绍筠明眸一瞬。

“萧大人问您,如何应对。”

虞绍筠思忖片刻,转头低声吩咐:“不得已之下,杀。务必斩草除根。”

宫女听了一惊。

虞绍筠语声缓慢:“我只要安稳的活着,用一个小厮给侯府雪上加霜——我赌不起。”

宫女称是,随即开解道:“这次分明是迫不得已之下才让侯爷受这一时委屈,皇上已将皇后禁足于正宫,对您也是恩宠有加…”

“他的天下,与我何干?他的不得已,恩宠于我便能弥补?”虞绍筠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冷屑一笑。那一刻,她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空茫寂冷,全不符她这如花的年纪。

**

天色全黑时,叶昔昭才得到了皇上的传召。

她起身时,才发现 早已失去知觉,险些摔倒。幸而太监及时扶了一把,又道:“夫人不必心急,缓上片刻再去也不迟。”

“多谢公公。”叶昔昭低声道谢,过了片刻,举步去往养心殿之时,望了望黯沉无垠的天空,深深吸进一口气。

步入养心殿的时候,她的心绪前所未有的紧张,不知道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如愿与夫君不离不弃,还是要切身经历这一场生离之苦。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八点左右更新了,嘤嘤嘤…自己都没想到可以做到,求表扬哦,说不定抽风来个三更哦

 

第78章

【三更】

养心殿,钟离烨坐在龙书案后,太后坐在一旁。

叶昔昭进到殿内,拜见两人。

太后和颜悦色地道,“起来说话吧。”

叶昔昭谢恩,起身时仍有些吃力。

钟离烨问太后,“母后如何看待此事,”

“怎么何事都要问哀家,”太后语声虽然柔和,眼神却透着恼火,“答不答应是一回事,让一个弱女子跪了这么久又算是怎么回事,”

钟离烨心说不到此时您又怎么肯出面,面上却只是赔着笑,没说话。

太后只好问道:“依皇上之见呢?”

钟离烨显得很为难,思忖片刻后道:“母后也该清楚,以往从无这等先例。”

太后瞪了他一眼,语声却依然柔和,似是打趣一般的语气,“以往也没有哪位帝王不管不顾逃出宫的先例。”

“…”钟离烨被说到了短处,扯了扯嘴角,瞪了一眼一旁忍着笑的太监。

太后漾出了笑意,“皇上做得出,且已天下皆知,还怕哀家说出来么?”

钟离烨语声诚挚:“不怕,母后只管训诫。”

太后看着他就头疼,又将话题说回去:“皇上倒是说说看,是否应允永平侯夫人请求?”

“朕…”钟离烨站起身来,在龙书案后缓缓踱步,很是为难的样子,“着实是为难,否则也不会到此时仍无定论。如此,不如缓一段日子再说?”

太后看着他,愈发地恼火了,“永平侯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的时候,能否也如皇上一般,面临凶险时先缓一段时日再说?”

钟离烨顾左右而言他:“前朝是何情形,母后也看到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道:“皇上也看到了陪伴哀家的三个人。”语毕,敛目打量着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叶昔昭。

太后知道,女子的美,大多是各花入各眼,可是在她眼中,叶昔昭端的是不负当初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这般容貌,足以将后宫中全数女子比下去。

任何一个女子,年纪轻轻遇到这件事的时候,必是心急如焚,必是忧伤不已,可此时的叶昔昭意态淡然,神色清绝,毫无悲色。

反倒更让太后生出几分疼惜。

再想到虞绍衡,太后又是一番叹惋。昔日的少年郎初入军中便遭丧父之痛,一路走到如今,何等不易。他这几年,怕是要胜过多少人一生所经风雨。若不是有他、有萧旬这样的人,如今她与皇上怎么敢赌这一局。

太后心绪错转时,钟离烨还在一旁踱着步子犹豫。

太后终于被他如今突然生出的慢性子惹得有了火气,语声冷淡下来:“皇上还无定夺?果真如此的话,哀家便为永平侯夫人求皇上隆恩。”

“母后言重了。”钟离烨心头一喜,他一再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就是在等太后这句话。他也是没法子,太后自他私自微服出巡之后,看着他就是横竖都不顺眼。平日里,大事上,太后只要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从来是鼎力相助,可是在可大可小之事或是琐碎小事上,只要他赞同的,太后一定会说不行,总是变着法子和他过不去。

眼下,叶昔昭这件事,他自看到她入宫时就知道她来意,也是急于成全,却怕太后有别的计较,强行阻止。

看着太后是出自真心要成全叶昔昭,钟离烨的态度这才干脆起来,吩咐叶昔昭先行回府,明日一早由大内侍卫护送至漠北薄暮岛。

叶昔昭连忙向太后、皇上谢恩,告退之后款步离去。

太后望着那一道窈窕的背影,低声叹息,“早知竟是这样的容貌、品行,当初就不该只顾着笼络承远王…”

钟离烨讶然失笑,“母后,何苦旧事重提,平白伤神。”

“哀家那时也是没法子,是在那时就担心承远王与靖王勾结…唉,真是,不提这些了。”太后优雅起身,“皇上要记得,永平侯夫妇是为着江山社稷遭受这一番磨折。”

“母后放心,靖王碍于儿女皆在宫中被囚,不会计较此事,他的目的也只是将永平侯囚禁起来。”

太后回身,没辙地瞥过皇上,眼神写着一句话:这还用你告诉我?

钟离烨转念一想,笑起来,“朕这就吩咐下去,断不可委屈了他们夫妇。”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一点头。

**

叶昔昭回到侯府时,太夫人听到丫鬟通禀,迎出了院门,上前握住叶昔昭的手,“怎么这才回来?”

叶昔昭微微笑了,“再晚些回来也值得。”

太夫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欣喜,随即便是深浓的担忧,“山高路远的,你吃得消么?到了那里,很多事就都要辛苦你了…”说着话就哽咽起来。

“娘,别担心。”叶昔昭看着空前脆弱的太夫人,心里清楚,若真是侯府落难了,太夫人反倒不会脆弱,会镇定的主持大局,磨人心的,通常是这等包含了太多记挂担忧的事。

“快,先到我房里说话,手这么凉,冻坏了吧?”太夫人挽着叶昔昭进到室内,又吩咐人即刻摆饭。

叶昔昭落座之后,先喝了一杯热水,之后问起太夫人:“您有没有不妥当?”

“服着药呢,我没事。”太夫人尽量让心绪平宁下来,“你放心,有了定论,便没了先前的焦虑。眼下只是心疼你们。”

叶昔昭歉然道:“日后府中之事,你又少不得要费神了。”

“应当的。”太夫人平静下来,和蔼一笑,“家里有我,你两个弟妹多少也能帮衬我一些,你只管放心。”

说着话,二夫人与三夫人过来了。

太夫人一面让叶昔昭只管安心用饭,自己将眼下的事说了一番。

二夫人强敛去不舍、难过,到了叶昔昭身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昔昭笑道:“你可不准再为别的事愁闷了,好生将养身体。等我回来时,孩子大概已经降生了。”

“用不了那么久的。”二夫人语声带了些鼻音,“大嫂…”

叶昔昭又是安抚地一笑,“借你吉言吧。”

三夫人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她也与二夫人一样,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昔昭还是先一步说话,叮嘱三夫人:“二弟妹有身孕,不宜劳累,日后还请三弟妹多帮衬太夫人,料理内宅诸事。”

三夫人恭声称是:“我会谨记。”

叶昔昭对太夫人撒娇地笑了笑,“我还有些话与您说,就代为送客了。”又对两个弟妹道,“你们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尤其三弟妹,明日就要打起精神来,帮太夫人打理内宅。”

二夫人与三夫人也自知留在这里也无用处,称是告辞。

叶昔昭一面吃着饭,一面与太夫人说了手边一些该抓紧处理的事。

太夫人让鸳鸯一一留心记下来,说完这些,问道:“可有话叮嘱绍谦、绍桓?”

叶昔昭思忖片刻,缓缓摇头,“该说的,您与侯爷想必都与他们说了,我就免了吧。眼下我只能顾一边,只能让他们更加辛劳,也实在是无颜见他们。”

“这是什么话?”太夫人笑嗔道,“都是一家人的事,之前都是绍衡兼顾着一切,如今也该他们出一份力了。你不想与他们说什么,也不需勉强。”之后不舍地握了握叶昔昭的手,“倒是真想与你再多说说话,可天色已晚,明日还要启程赶路,还是早些歇息。回房喝一碗安神汤,好歹眠一眠。”

“我会的。”叶昔昭这才回到房里。芷兰、新竹、夏荷都到了她面前,她将事情简略地说了,又道,“我也与太夫人说了,我离开之后,芷兰、夏荷就照料着这里还有正房,夏荷——”

夏荷在叶昔昭说出决定之前,已经恭声道:“夫人,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已经是您房里的人,奴婢与芷兰、夏荷一起,等着您与侯爷回来。”

叶昔昭心里感动,却不得不跟她把话说明白:“你本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我也与太夫人说了,你明日只管还回太夫人房里。”

“夫人,”夏荷诚挚地看着叶昔昭,“您若是嫌弃奴婢粗手笨脚的,奴婢明日就自行离开侯府。”

话说到这地步,叶昔昭也就不再坚持,“那好,明日记得去与太夫人回话。她老人家对谁都甚是宽和,你在她身边几年,如今赶上我与侯爷这变故,她自然会体恤你几分,却也不会勉强你。”

夏荷这才笑了,“奴婢晓得。”

三名丫鬟自知夫人已看了太多的泪水,都是竭力地言行如常。夏荷去端来了一碗安神汤,叶昔昭慢慢喝完,怅然地摆一摆手,“都歇息去吧,我今日一定要早睡,不然明天怕是起不得身了。”

三名丫鬟称是退下。

叶昔昭躺在床上,放松了身形,觉出腿部犹如灌了铅,膝盖更是疼得厉害。她应该让小丫鬟捶捶腿,却没那份心情了。她此时谁都不想见了,只想静静地,想一想她的夫君。

**

第二日天未亮,萧旬就过来了。

这人昨夜接到了圣旨,被打发去了隆城附近一个小城,由暗卫统领被贬至一个从七品的游牧副尉。不要说别人,就是萧旬自己,说起来也是十分好笑的样子。但是他很高兴,因为目的地是隆城一带,就没什么好介意的。

萧旬先将一名太医带到了莲花畔。

叶昔昭一头雾水。

“昨日辛苦,路上更辛苦,让太医把脉开方,路上有专人每日给你煎药。”萧旬说着,笑了起来,“等你抵达薄暮岛,若是变成了病西施可怎么好,你到那里可不是去享福的。”

叶昔昭接受了他这一番好意,心说这厮也有细致周到的一面,以往倒是没看出。

忙完这些,萧旬遣了手下去抓药,又与叶昔昭一同去往太夫人房里,一面细细地告知叶昔昭一些事:“你会由大内侍卫在明、暗卫在暗护送前去薄暮岛,而我在路上,不亚于似个犯人。路途上,靖王甚至承远王,都少不得派人想将我除之而后快,是以,我跟你同行反倒会拖累你。趋近薄暮岛,也便趋近了乔总兵辖地,他那一亩三分地,不是承远王的手下能猖狂行事的,届时我再与你、绍衡汇合。”

叶昔昭听到心里的重点却是:“你是他们要除掉的人,那么侯爷也是一样的情形吧?”

萧旬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女子笨一些才好。”随即便又宽慰她,“绍衡不会有事,名为押送他的人,其实个个都是大内侍卫、暗卫中的高手,他又是征战沙场之人,一路上只需看戏打发时间。至于保护你的人,情形相似,有几个擅长追踪,反过来讲,也能很轻易地甩掉靖王手下,也不需担心。”

叶昔昭稍稍心安。

这个时辰,二房三房的人都还未起身。

叶昔昭拜别了太夫人,婆媳两个洒泪而别。

垂花门外,一辆样式极为寻常的马车,五十名沉默的侍卫在等候。

马车离开京城之后,叶昔昭撩了帘子回望一眼,想到双亲,又忍不住落了泪。

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承欢膝下。可她已不是闺中的叶昔昭,她如今有着为j□j的一份责任。

路途中,初时会觉出潜在的危险气息,几日后,一行人便如萧旬料定的那般,甩开或是除掉了一直跟踪心怀歹意之人,余下的,唯有漫漫长路。

后来,有人担心一帮大男人照顾不周,委屈了永平侯的夫人,专门从一个富户家中寻了个手脚勤快的三十多岁的女子。

叶昔昭心内失笑,其实全不需如此。她每日一早一晚都要服一碗养身的汤药,药性所致,总是乏得厉害,即使有时候路途颠簸,她都能倚着车厢时不时睡一觉。可是多了个人在身边,一起乘坐一辆马车,心烦或是无聊时说说话,总归是件好事。

越是趋近漠北,天气越是严寒,风沙也明显比京城猛烈许多。

有一名暗卫告诉叶昔昭,漠北平原、山地的气候极差,海上却是不同。

叶昔昭道声谢。便是海上气候也是恶劣至极,她与虞绍衡难不成还能返回去么?

抵达漠北境内时,叶昔昭心绪便不能平静了。因为她离他越来越近了,心绪也就越来越迫切。

马车一路直奔海边而去,叶昔昭偶尔撩了帘子远眺一眼,看到漫长无际的海岸线的时候,终于现出这一路上都不曾绽放的笑容。

行程到了尾声,抵达海边时,正是黄昏。

叶昔昭戴上帷帽,与一路跟随左右细心照顾自己的女人道了别,拿出留作路上不时之需的一些散碎银两,塞到女人手里,下了马车。

夕阳与璀璨烟霞交映,退潮声中,浪花翻腾。

她此生这是首次看到海域,在此时却无心欣赏,视线定格于那一群面朝大海的男子。

经人引路下,随着距离拉近,视线变得清晰,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子。

他身形颀长挺拔,负手站在海边,望着苍茫海域中那座隐约可见的岛屿。玄色衣料甚是寻常,衣袂在风中烈烈飞舞。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虞绍衡。

只是,此时他的背影透着寒意,周身充盈着孤绝之冷。多看他身影一刻,便会觉得海上风景少了迤逦,多了苍凉,唯剩天高海阔。

这是叶昔昭以往没见过的虞绍衡。

虞绍衡察觉到背后有人趋近,转身回眸。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送上,奋斗明天上午的更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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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叶昔昭款步走近他的时候,凝眸打量。他容颜看起来依旧冷峻,只是无形中多了一份落拓沧桑。

虞绍衡看住她,明显地愣了一愣,随即星眸微眯,末了,神色转为沉凝,大步流星迎向她。

引路之人抢步上前行礼,随即言简意赅地说了叶昔昭前来薄暮岛的经过。

虞绍衡微一颔首,脚步放缓,走到叶昔昭面前。

他不说话,叶昔昭也没说话,只是带着些急切打量他,看他这一路是否安然无恙,放下心来之后,才细细探究他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叶昔昭觉得他眼底承载了太多情绪,可是眨一眨眼的功夫之后,唯见他目光清明澄澈。

有外人在场,他不论是什么情绪,都不会显露出来。

叶昔昭笑了笑,见站在海边的那些人正走过来,是与他同来此地的侍卫,也便摘下帷帽。

四目相对,虞绍衡勾了勾唇角,温柔一笑。

侍卫们上前来,看到叶昔昭,都显得比虞绍衡还要高兴,随即过去与护送叶昔昭前来的侍卫汇合,聚在一起,说着一路上遇到的敌手。

虞绍衡偏了偏头,因着叶昔昭到了海边,离人们远了,才低语道:“何苦。”

叶昔昭只当没听到,又笑着细细看了他几眼,见他衣衫单薄,忍不住轻轻地飞快地碰了他的手一下,觉出他的手依旧温暖干燥,心头说一句习武就是这点好。

虞绍衡微微侧转身形,这才任视线肆意游走在她身上。

她又瘦了一点,小下巴愈发显得尖尖的,面色透着被一路风尘浸染的疲惫,一双明眸却是愈发亮晶晶的,只有淡淡的喜悦。

他探手过去,将她的披风稍微系紧一些,拇指滑过她被风吹得发凉的脸颊。

欲言又止,他收回了手。

叶昔昭这才与他谈及来之前的事,重点说的是太夫人与孟氏的态度:“太夫人最是担心你,我娘也赞同我前来。”

虞绍衡垂眸看着脚下沙石,很明显,对她前来,并不赞同。

叶昔昭也就不再说话,由着他做哑巴。

过了些时候,从薄暮岛方向过来两艘船,男男女女站在船头,仆人打扮。

这些就是常年留在岛上打理那里住宅的人们。

他们抵达海边,齐齐向虞绍衡、叶昔昭行礼。为首之人道:“侯爷、夫人,一应所需之物皆已送至岛上,小人每隔十日去岛上一次。”随即回身指向一艘船,“侯爷,夫人,请。”

护送两人前来的侍卫快步走过来,纷纷拱手道珍重。

虞绍衡微一颔首,随即扶着叶昔昭登船。

到了船上,虞绍衡让叶昔昭去船舱内歇息片刻,他则从一个人手里接过一副详细描绘着岛上格局的地形图,借着天黑前的光线细细观看。

天色全黑时,抵达薄暮岛。

叶昔昭却已昏然欲睡。精神放松下来,一路的疲惫席卷周身。

她在懵懂中由虞绍衡扶着下了船只,挥手与相送之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