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末尾两个字,周夫人万分失望。她闭了闭眼。
周清音心念一转,“是不是黎薇珑在皇后面前搬弄是非了?”
周夫人抿了抿唇。
“一定是她!什么淡泊名利、为人随和,都是那杆子闲人捧出来的。她其实就是个两面三刀歹毒下作的货色…”
周夫人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猝不及防之下,周清音被打得一个趔趄,惊呼出声。站定身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感觉到嘴角淌出了鲜血。
周夫人却是若无其事,在临窗的大炕上落座,唤丫鬟上茶。
周清音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愣了片刻,才认清自己被打的事实。
“你记住,”周夫人语气森冷,目光如霜似雪,“此刻起,再有一句不知轻重、诟病黎郡主的话,我就赏你二两砒|霜。比起你活着丢人现眼,我情愿要一个死得体面的女儿。”
周清音惊惧交加地睁大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母亲被黎薇珑收买了。
周夫人问道:“上午黎郡主和你说了什么?”
周清音低下头去,嗫嚅道:“她说…要蓄意刁难我。”
“嗯。说到做到,这才是真正的高门女。”
“…”
周夫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但愿她只是刁难你,而不是左右你的一生。”她摆一摆手,“去佛前上一炷香,自求多福吧。”
“…”
周夫人吩咐丫鬟:“去外院知会管事,把我们的国公爷、世子爷请回来。”
第23章 饿了
过了申时,薇珑辞了皇后、柔嘉公主,回往家中。
路上,母女两个酷似的妩媚容颜、璀璨笑容,在脑海反复闪现。
平心而论,皇后对她的照拂,不亚于皇帝。对皇后敬而远之,是在前世柔嘉大婚之后。
皇后生于江南李氏,柔嘉嫁的那男子,是她的表哥。大婚之后,柔嘉随夫君去了江南,再不曾回京。成婚前,二人各有意中人,成婚后相敬如冰,各过各的。
谁是柔嘉的心中明月,薇珑从不曾问过。只是一直记得,柔嘉在大婚之前,与她携手走在御花园,对着满园繁花落泪。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矜持,不该磨着他;他也不该纵着我,一直等着。眼下好了,平白成了棋子。”柔嘉如是说。
已经与皇后达成默契,外人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薇珑只是气皇后一点:诗书传家的李氏,根本不能成为梁洛的后盾。牺牲女儿的幸福,分明是多此一举。
可是,一个深宫里的女人,除了娘家,还能指望谁呢。
她只能尽量理解皇后,但再不能由衷地尊敬。
那痛失所爱的,是她从小到大的姐妹。姻缘不如意的路,最不需要好友同行。
今生有没有可能,帮柔嘉改变生涯?
会尽力,却没把握。
好在那是两年之后的事,不需心急。
大不了,到时候求唐修衡帮忙。
思及此,她不由暗暗叹气。他何时回来?想与他说说话,还有不少事要商量他。
说了要半个月左右,就没有提早几日回来的可能。在其位谋其事,临行前再觉得多余,行程中也不会敷衍了事。
第二天起,黎兆先把外书房腾出来,让薇珑面见管事,合账、安排年前和来年诸事。
这方面,薇珑已经得心应手:都是银钱出入、人情来往相关的事,她只需要理清楚账务,与管事们商量出各项事宜最稳妥的章程。
建造园林就不同了。当初给舅舅修缮府邸、改建花园的时候,她要隔三差五算算账,绞尽脑汁地找出省钱的地方,去填补需得工匠返工的支出。虽然超出预算是绝对的,可也不能太离谱。
彼时很有些焦头烂额,有时做梦都在算账,最终的结论是值得:熬过了那一段,打理庶务的时候,不知道多轻松。
身在外院的几日光景,每日哪些人登门、送帖子,便是没有外院的人与薇珑提及,荷风涵秋几个也能听说,告诉薇珑。
梁湛曾两次下帖子、一次亲自登门。黎兆先每次都吩咐吴槐找借口推辞掉,横竖不理,也就是了。
两个公侯之家曾托人来到王府说项。虽说黎郡主的婚事少不得要皇帝赐婚,但男方提前来探探口风最好,若是直接到皇帝面前请求赐婚,未免唐突。
这样的事,从前两年就开始了,黎兆先一概以想多留女儿几年为由,和颜悦色地婉拒。
周家也托人来说项,黎兆先一听就满腹火气,当场冷了脸,端茶送客。
这些都是薇珑料想得到的,分外庆幸父亲的命途改变。如果只有自己,根本挡不住梁湛前来。
腊月初十那天,皇后赏赐了薇珑一些颜色娇嫩、素雅的衣料,柔嘉派了宫女晚晴随行,送来了她亲手绣的几条帕子和一封书信。
在信里,薇珑得知了意料之外的事:
林同前几日进宫,给贤妃请安。之后,贤妃见到皇帝、皇后、嫔妃的时候,提起了周家先后几次到唐家提亲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周清音一心要嫁唐修衡。因着林同有一次在场,话自然十分可信。
皇帝、皇后之前都晓得这件事,只是前者不了解详情。这情形下,皇后便将发落周夫人闭门思过的事详细禀明,皇帝听了,冷笑了几声。
这样一来,通过皇后、嫔妃、宫人之口,周夫人闭门思过的事传扬开来。
薇珑看完信件,开心地笑起来。林同的为人、性情,她还算了解。同样,前世的林同,也很了解她有时候多偏执。
眼下,林同这样做,意在给周家穿小鞋。他做这种事,没人会觉得奇怪。要知道,那可是个看哪家高门子弟都不顺眼的人。
又过了两日,黎兆先进宫面圣,细说周益安暗中做的那些手脚。
皇帝听了,沉思多时,将此事交给陆开林详查原委,有话在先:定案之前,不得声张。
黎兆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皇帝当场发火的时候,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动声色命人查证的时候,被针对的人绝没有好果子吃。
薇珑听父亲说了,心里踏实许多。
对于她这种重生了也不能乐观、没有底气的人来说,最愿意看到的情形,是改变。
敌人是梁湛,这一点不可更改,那就不妨给他更换爪牙、帮凶。
重生并不意味着诸事顺遂、再没人给自己添堵。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周清音那个嘴脸,她实在是看够了。就算是注定有人与自己常年为敌,她也想换一个。
·
这些日子,周家的人都有如坐针毡之感。
周国公四处碰壁:梁湛每日闲坐家中也不肯见他;其余三位皇子顺王、宁王、康王,就算有迟钝的,身边的谋士可不是吃闲饭的;至于嫡出的五皇子,还是个奶娃娃,更不能指望;朝堂之中,权臣一个个都是人精,谁会在这当口帮他。
原本是怎么想都是如意算盘的局势,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周益安因为吵着去求见黎郡主,被双亲禁足在家。
周夫人被禁足在家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只是笑了笑,每日安心抄写经文。
最不好过的是周清音。爱慕唐修衡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一些别有用心的闺秀或是写信或是上门来打听,气得她肋骨生疼。
最初,她恨死了林同、贤妃,而到最后,恨的只有黎薇珑和唐修衡。
唐修衡若是敲打林同两句,林同怎么敢与贤妃说这种事?
林同一个大男人,若无人唆使,怎么会人前人后说她的是非?会唆使他做这种事的,除了黎薇珑,不需做第二人想。别说是实情,就算是假的,黎薇珑怕是也会捏造出来。
这样一来,日后还有谁肯娶她?
她想嫁个比唐修衡身份更尊贵的人,如何才能够如愿?
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算是到了绝境,母亲也能想出法子来。就算是母亲嫌弃她无能,但为着周家的前程,也会给她物色一个位高权重的夫君。
眼下,只有等,等这一次的风波过去。而等待的滋味,最是焦心。
·
腊月十六,唐修衡回到京城。上午面圣、到五军都督府处理了一些事,下午才返回家中。
刚踏入静虚斋,阿魏紧张兮兮地迎上前来,吞吞吐吐地道:“侯爷,大兴庄子上的宅院,昨日被人放了一把火…放火的人,当场抓到了一个,连夜审问了,但是…宅子被烧毁了大半。”唐家在大兴的田地,是祖产。
唐修衡脚步不停,“谁?”
“是您离京前罢免的都事宁立江。”
唐修衡走进厅堂,转去寝室更衣,“有无亲眷?”那个从七品的废物,是宁阁老家族旁支,仗着宁阁老堂弟这个来路,一向气焰嚣张,这也罢了,平日是一点儿正经事都不肯做。前世他忍了两三年,今生提早把那人发落了。
阿魏站在门口,禀道:“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两个女儿、两个女婿…”
“可曾派人暗中监视?”
阿魏忙道:“有。”
“把他和五个男丁绑来,明晚我得空。”
“是!”
“还有,”唐修衡吩咐道,“派人去平南王府一趟,自称是梅花阁的下人即可,传话给黎郡主:城北的梅花阁是个好所在,郡主明日若是得空,不妨前去看看。”
“…就这些?”阿魏迟疑地问道。
“嗯。”
“是,小的这就去。”
唐修衡换了身半新不旧的锦袍,想到宁立江做的蠢事,有点儿啼笑皆非。
自己都承认,性情难相与,很招人恨。但是,从没见过用这么幼稚的法子给他添堵的人。
可也真膈应到他了。大兴的宅子,母亲很喜欢,每年秋日,都会去那里几次,很享受田园风景。
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两个弟妹也在。一如以往,两个能说会道的人即刻变成了哑巴,见礼之后就找借口退了出去。
外面很多大男人,也都像她们似的。他已经见怪不怪。
太夫人拉着他在大炕上坐下,好一番嘘寒问暖,随后说起了近来与周家相关的事情,末了道:“倒是没想到,林大公子会这样整治周家。”
唐修衡一笑。林同那个人,挺孩子气的,从来不管法子上不上得了台面,只要奏效就行。
太夫人话锋一转,提起了薇珑来家里做客,以及当日下午进宫见皇后的事,“那天周家母女两个也来了,瞧着郡主对她们很是客气,一丝脾气都没有。真真儿是好涵养。”
薇珑的涵养,自然是一等一的,连他都想象不出谁能把她惹得失态。笑意到了唐修衡眼里,“那是她入了您的眼,换个人大抵就不是这么想了。”
太夫人就笑,“有心人从来不少,惯会曲解旁人的言行。”打量着长子眉宇间隐含疲惫,道,“若是乏了,便回房去歇息吧。”
“还好。”唐修衡略一犹豫,“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在您这儿躺会儿。”
太夫人喜笑颜开,“没别的事。”转头吩咐丫鬟取一床被褥。
“不用。”唐修衡蹬掉薄底靴子,扯过一个大迎枕做枕头,“可别说我没体统,这都是您惯的。”
“我可不记得给你立过这样的规矩。”太夫人从丫鬟手里取过被子,给他盖上,又道,“要是可行,尽早到平南王府提亲才好。郡主那样的才貌,惦记的人家一向不少。王爷回来没多久,便有人上门提亲去了。”
唐修衡失笑,“您怎么比我还心急。”
“又怎么能不心急呢?”太夫人笑道,“你可别不当回事。这高门之间的亲事,短则一半年,长则三五年才能把新人迎进门。平南王府那样的门第,说定亲事之后,还要请皇上赐婚,凡事都要照着章程走。你可得好生去办,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以往真没细想过,娶妻是这样繁琐的一件事。他得怎么做,才能早一些把薇珑娶到家中?毕竟,如今与前世娶她的情形迥异。
“听到没有?”太夫人推了儿子一下,“我可没有危言耸听,不信你就去问问礼部。”
“听到了。”唐修衡感激地一笑,“我记下了。”
“那就好。”太夫人舒心地笑起来。
·
梅花阁实际上是唐修衡的别院,名义上则属于一个外放的官员——私底下过了银钱,没到顺天府过名录。
前世,薇珑看中了这个地方,想买下来,屡屡碰壁——下人如何都不肯传话给主人家,当时气得她。后来唐修衡得知,忍俊不禁,说了原委,她才没了脾气。
梅花阁是少见的让人一看就喜欢,并且不需做改动的宅邸。它只需要人冬日前来踏雪、赏梅。
这日辰正,薇珑乘坐马车抵达。
走进园中,入目的是凌寒盛开的梅花,清浅香气萦绕鼻端。
此间只在居中的位置建了一所院落,屋宇甚是高大、宽广。
薇珑走进院落,步上石阶。
到了门口,阿魏满脸带笑地上前来行礼。
薇珑颔首一笑,示意安亭打赏。
阿魏谢赏之后,对安亭、琴书道:“后院还有一些新奇的花色,二位姐姐去看看?”
安亭、琴书对他礼貌的一笑,并不回应,看向薇珑。
薇珑点头,“去吧。”
安亭、琴书不免好奇:是怎样的主人家,能让郡主这般放心?但是郡主放心,她们也就不需担心,俱是行礼称是,随着引路的仆妇去了后院。
阿魏推开高大的厅堂门扇,躬身请薇珑入内。待人进到门里,将门关拢。
室内布置得很简单,根本就不是用来待客的:居中一张长条矮几,近前散放着坐垫;左右两个檀木书柜,柜门嵌着玻璃;南窗下一张四方桌,两把圆椅;北窗下设有琴台。
唐修衡坐在矮几一侧,正在批示公文,听得她的脚步声,唇角上扬,“这么早?”
“嗯。”薇珑笑着走过去,“你还不是一样。”
唐修衡放下手里的笔,拍一拍身侧的坐垫,又取过一支写大字用的狼毫,“给你的。”
“…”薇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从没习过大字,笔再好,也没用武之地。想推辞,觉着不合适,这怎么也算他一份心意;不推辞,又有点儿埋怨他:不是很了解她么?眼下这是唱的哪出?
唐修衡瞧着她别扭的样子,笑容分外愉悦,“要不要?”
薇珑坐下,接过那只狼毫,“自然要,拿回家供起来。”终究是有些不满,“这辈子,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就是这个啊?”
唐修衡扬眉一笑,“不是已经送过两件了?口供、裁纸刀。”
“不算数。那两样厚礼,你是别有用意。”
“的确。那你说说,想要什么?”
“…没想过。”薇珑瞧着手里的笔,“可不管什么,总比送这么…实在的物件儿要好点儿吧?”前世他没送过她什么,不觉得遗憾,今生拿到这个礼物,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唐修衡轻轻地笑起来,“嗯,下次用心些。”
薇珑则在这时候发现了端倪:狼毫的笔管顶端一小节,似是可以旋开。她试着一拧,果然。
“是不是还藏着别的?”她笑着侧头看他。
唐修衡却不言语,拿起笔来,继续批阅公文。
“还卖关子。”薇珑晃了晃笔管,听到里面有声响,更为期待,笑盈盈地把笔管顶端旋开。
唐修衡蹙了蹙眉。这小丫头真是可以,不习大字也罢了,居然连这种笔都没拿过?——只要拿过的人,笔一到手里,就知道分量不对。
好吧,这次他高估了她。
薇珑右手将笔身倒转,左手摊开来,接住落出的物件儿。
很纤细的银链,缀着一颗红艳欲滴的小小果实。
是生于南国的红豆。
她为之动容,沉了片刻,唇畔绽放出欢悦的笑。
唐修衡道:“不贵重,郡主不要嫌弃才好。”
薇珑侧头瞧着他一本正经打趣自己的样子,心海柔软的一塌糊涂。“不,我很喜欢。”她坦诚地道。
唐修衡第二次放下笔,“帮你戴上?”
“嗯。”她点头,“是你亲手做的吧?”
“对。”唐修衡拿过银链,刮了刮她的鼻尖,“这样的物件儿,我让别人做的话,你岂不是要挠花我的脸。”
薇珑笑出声来。
唐修衡把吊坠给她戴在颈间,低头吻了吻她眉心,“在外的日子,手边没多少精致的物件儿,将就些。日后送你更好的。”
薇珑摇头,“这个就是最好的。”
“真心话?”
“嗯!”薇珑用力点头。
“傻乎乎的。”唐修衡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脸,“你这样,会把夫君惯得不肯花心思给你。”
薇珑低头,手指点了点他心口,轻声道:“心在我这儿就好。”
唐修衡抬手捧住她的脸,“知道寓意么?”
“…你说。”
“想你了。”唐修衡摩挲着她的唇,终是克制不住,低头吻上去,一口一口,辗转地吮,细细地品。
薇珑有片刻的讶然,继而就阖了眼睑,断断续续地道:“上次,谁说的,不好意思…”
“太想。想得都饿了。”他说,“人间至味——是清欢。”
第24章 绮思
薇珑失笑,咬了他一下,“那么美的一句诗,你也好意思乱改乱用。”
唐修衡笑着搂住她,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一切都好么?”
“都好。”薇珑道,“我去过唐府一次,你听说了没有?”
“听娘说了。”
“过两日还要去。”
唐修衡故意逗她,“去找我?”
“对,去找你。”薇珑语带笑意,“你可要记得在家等我。”
“兴许不能成行了。”
薇珑惑道:“怎么说?”
“娘让我抓紧提亲,怕你被别家抢走。”
“…哦。”薇珑唇角缓缓上扬,“是真的?”
“娘很喜欢你。”唐修衡不无担忧地道,“只怕王爷觉得我面目可憎。”
“怎么会。”
不会才怪。平南王少不得担心他和薇珑的性情合不来。
他需要人长期容忍,薇珑需要人长期包容。
只是,薇珑不会考虑这些,在她眼里,与他在一起是天经地义。
那样聪慧的女孩,遇到与他相关的事,便是毫无城府。
这一点,让他心里暖流涌动。
“我尽力博得王爷赏识。”唐修衡道,“今日送了帖子过去,明日大抵可登门拜望。先混个脸熟,随后请人上门说项。”
“爹爹不会当即允诺,毕竟,跟别家都说要多留我几年。”薇珑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你可不准生气。”
唐修衡笑起来,“明白。”
薇珑起身解下斗篷,放到临窗的椅子上,满足地叹息一声,“这里燃的香特别好闻。”
“阿魏说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唐修衡道,“对我没什么用,你要不要带一些回去试试?”
“好啊。”薇珑转回来,坐到他右侧,帮他磨墨,“今日不是上朝的日子?”父亲不是朝堂中人,她不了解这些。
“嗯。如今三日一朝会,平时内阁、吏部去御书房禀明诸事即可。”唐修衡笑道,“到年底了,皇上忙着清算国库里的银子。”
帝王治国,一如寻常门第过日子,该花的出手阔绰,不该花的一两银子都不肯出。
登基前十几年,皇帝致力于充实国库,各部赚得盆满钵满、民生商道打下坚实的基础之后,对周边各国再无一丝忍耐,哪个寻衅滋事便攻打哪个。
边关战事持续了十来个年头,皇帝攒了多年的银子,源源不断地流出。他不心疼,而且很欣慰:若不是出了唐修衡这样的奇才,不知还要多花多少银子。
败就是血本无归,胜才会得到长远的益处。
薇珑对这些都有耳闻,笑问道:“怎样?”
“还不错。”唐修衡笑道,“往后,皇上能给自己花些银子。”
薇珑莞尔。以往,皇帝从不曾为自己修缮宫殿、修建行宫,担心工部一接手,就要斥资几百万两,有那些银子,他情愿花在将士身上。眼下则不可同日而语。
她说起近在眼前的事,“端王府里,你埋下眼线没有?”
“没。”唐修衡语气平和,“不着急。”
“我知道一个人,能为我们所用。”
“我知道你指的是谁。”唐修衡对她一笑,“时机未到。”
“怎么说?”
唐修衡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当务之急,是平南王府和唐府结亲,此事我有把握,梁湛绝无可乘之机。
“周家此番陷于困局,没一两年缓不过来。明年梁湛会拉拢别的官员,不需阻挠,甚至要帮他增加党羽。
“我们要的结果,不是一个废物端王,而是退离皇室的梁湛——他不犯下大错,焉能置他于死地。”
他说话期间,薇珑一直侧头凝视。
他落笔批示公文的速度很快,语速却温和缓慢;言语间的戾气越来越重,神色却始终平静温和。
反差太大,可这是他的常态。
她钦佩,也心疼。
权谋相关,薇珑比起寻常人,算是敏锐有见地,跟他一比,便是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