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不远处的景林挑了挑眉,勾唇一笑。没想到,到了这关头,太子还有闲情唱一出声情并茂的戏。

第112章 109#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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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林缓步走开去一段路,留得父子两个更加放心地说话。

之所以如此,是他太了解皇帝。太子再做什么都已于事无补,皇帝这片刻的犹豫,很快就会被太子以前留给他的阴影打消。太子的过错,都是关乎品行。心术不正的太子,皇帝容不得。

皇帝凝视着太子,终究是苍凉一笑,“即便是你自去岁至今都陷入了别人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朕又能如何?还能给你什么机会?给你登基之后被手足夺位的机会么?”

太子没说话,只是面含微笑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皇帝站起身来,俯瞰夜色中的行宫内外,“朕要你来,是要你看看燕王用兵布阵时的残酷狠绝,要你明白朕在今年之前从未想过动摇你的地位。燕王文韬武略,自幼行事决绝、飞扬跋扈,金戈铁马三年,杀戮太重,两军阵前视敌军性命为草芥,残狠做派一如江式序,他若一心辅佐,来日你的格局,正如朕痛失江式序之前的情形。

“你与燕王相较,少时宽和仁厚,沉稳内敛——为天子者,断不可不仁、意气用事,这两点之上,知人善任,便足可坐稳龙椅。

“原本,来日定是坐拥天下,若重用燕王,兄弟同心,必能开创盛世。

“可惜,你不要锦绣前程,偏偏走上歧途。对弱女子下毒手,是为不仁;忌惮一母同胞的手足,是为不义;对朕曾起祸心,是为不孝——有这三点,已是对皇权不忠。”

皇帝的语速缓慢,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重重敲打着太子的心魂。

皇帝居高临下地睨着太子,笑容倏然变得愉悦,“不知你可曾想过,正是燕王、燕王妃历经折磨的三年,让燕王学会了隐忍。而朕近日想到了一事:燕王妃必然秉承了其父为人之道,对手越狠,自己越狠,但是,对待天下苍生、无辜百姓,最是仁慈。燕王得此贤内助,若是来日成为太子,荣登大宝,定能受其影响体恤苍生。”

“…”

“朕要感谢你。没有你,朕无从知晓:燕王比你更适合做储君。”

“…”

“不论今夜是何局面,朕都确信,你,必败无疑,且是败得狼狈至极。”

太子看到皇帝身上的天子威仪、自信笃定。

这一刻,皇帝不是他的父皇。也不会再是。

他已经被皇帝放弃。

他已走至众叛亲离的地步。

这一日,大同林总兵纵容草寇流窜出辖区。

冯长青率领十名顶尖杀手、驯养的三百死士、林总兵的五百亲随,乔装成锦衣卫,走人迹罕至的小路抵达行宫外围。

当晚,林总兵本该打着皇帝被困前去救驾的旗号,在戌时率麾下精兵赶至行宫,与冯长青汇合,但在召集军兵之前,被副总兵及其属下合力缉拿。

冯长青一方按照事先安排,抵达行宫外围现身,堂而皇之现身。原本意欲用以假乱真的韩越霖令牌开路,逢人就杀,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不会有人在他们手里丧生,而他们,步入的是尘世修罗场。

八百零一人,无一人存活,而行宫内外,无一人伤亡。

再高超的身手,再精绝的身法,再敏锐的应变,走入远在京城的师庭逸为他们布下的生死迷阵之中,都成为待宰的羔羊。

没有短兵相接,唯有杀戮。

八百零一人的死亡、鲜血,让这个夜的氛围变得森寒可怖。

太子喝尽杯中最后一口酒,笑意惨然。

此生定局已现。

他败得比前世更惨。

皇帝打个手势,即刻有人上前去挟持了太子。

皇帝语气冷酷:“太子忽染重病,尔等悉心照看,不得让他再出闪失!”

随后,皇帝回到宫中,夜不成眠,太子最后的一席话反复在他耳边回响。

他取出太子的几份请罪折子,犹豫再三,还是打开来细看。

已经尘埃落定,他已做出了帝王该做的抉择,而在这一刻,他要以父亲的身份,去阅读儿子写给自己的话。

然而看到的内容并非他以为的辩驳、陈情。

这真的是太子的请罪折子。

太子最先说起的,是毒害昭华公主一事。

那个逆子,到最终还是欺骗他,要他看的只是引得他盛怒、发病的诛心之语。

太子最后一搏,只是想看他病情加重甚至暴毙,如此,太子之位不会有变化,储君会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上,坐拥天下。

皇帝身形晃了晃,心口刀绞一般的作痛。

崔鑫快步走上前去,捧着的托盘上有一颗清心丹,一杯水,“皇上——”

皇上手势微微抖动着,将奏折照原样放好,面色却是越来越差。他要去接药和水,手上却似有千斤之重,抬起又颓然落在案上。

他撑着书案站起身来,又颓然地跌坐回去,终究是身形一软,昏迷过去。

到底,太子还是给了皇帝重创,利用的是皇帝心中不能真正舍弃的父子情分。

**

翌日,太子忽得重病的消息传回京城。

没人在意。太子称病的日子很久了,轻一点儿重一点儿的差别谁会关心。

而皇帝病情加重这一事实,却是秘而不宣,他不准崔鑫、太医对任何人提及。

他心寒到了极点,连给人揣测他抱恙与太子有关的机会都杜绝。

一早,他做了个决定:三日后回京。

回京之后,每日里被朝堂的大事小情干扰心绪,要好过留在这里把清闲时间全部用来痛恨太子。

炤宁在这日早间,听说了行宫那边昨夜的事情,不动声色,循俗礼回了趟江府,与大夫人、三夫人说说笑笑,一如往常。

大夫人告诉炤宁,江予笙、江予莘的亲事已有了眉目,“说来也真是没法子,本想着春日里给予笙定下亲事,那时候还认真着急上火了几日,却总不能遇到合适的,不是我和你大伯父觉着一些门第上不宜结亲,便是予笙亲口说与这个、那个女孩子没缘分。近日却不知是怎的,先后有人过来说项,其中两家门第清白,予笙、予莘也是眉飞色舞的。”她说着,笑了起来,“这一看就知道,是事先晓得人家的模样、性情,很愿意。”

炤宁笑道:“这可真是好事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您和大伯父的心事又少一桩。”

“是啊。”大夫人转头对着三夫人笑,“接下来,我再和三弟妹一起张罗予萧的亲事。”

三夫人笑着应声,“嗯,再把那个混小子的亲事定下来,我身上就没什么担子了。”随后又对炤宁道,“予莫是个有主心骨的,我们隐约跟他提过两句,他却说过几年再说,唉,真是…”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好多说什么,这件事就只能让你这个做姐姐的帮忙留意着了。”

作为长辈,有些事是分内事,小辈人不让管的话,那就随他去,但是态度要让家里家外知道。炤宁自然明白三夫人的意思,颔首道:“他跟我也是那么说,且由着他。”

盘桓多时,炤宁回到家中,红蓠先后呈上韩越霖、江予莫和景林写给她的信件。

由此,炤宁知晓了整件事的经过。

终于到了她一直期盼的这一日。

感觉也只是整个人轻松了几分,并无喜悦。

报复,只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但事情本质没有欢喜可言。

皇帝要太子重病,也就是说,暂时他不想对太子降罪,不想皇室沾染上太子带来的污点。这是因着盛怒之下赌气的结果,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日后的事态,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太子想要清白无辜,是痴人说梦。

待到圣驾回銮,朝臣看出端倪,必然会有人趁机打击太子——皇帝早就立下的太子,并不代表是人们都认可的储君。更何况,太子之前大半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就让一些朝臣心生轻蔑、嫌恶,没有反复弹劾太子,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她没对此事多做思忖,因为景林信末几句话,扰乱了她的心绪。

他说,过段时日,便要离开京城,积蓄都要带走,人手和几处宅院都留给你。心腹送去名录的时候,不要大惊小怪,回京相见时细说。

炤宁不明白,好端端的,他要去何处?又为何远走?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艾派和本本的页面打不开晋江,爪机能打开,但是不能更新,人品被晋江吃得渣都不剩~想找基友更新来着,看看时间,大半夜,没好意思~

没几章就结局啦,我端正态度快点儿写~

第113章 大结局(上)

113 大结局(上)

位于城西的景家宅院,翠竹浓荫。在这炎热的夏日,人步入期间,心内生出清凉之感。

炤宁款步走进外书房。

景林站在案前,敛目看着面前的地形图,察觉到她进门,招一招手,“过来看看。”

“是什么啊?”炤宁走到案前观望。

景林将地形图翻转方向,送到炤宁近前,手指先后落在两个地方,“都是寻常人生平难以涉足之地,传说中美轮美奂,犹如仙境。”

一个在云雾飘渺海上,一个连绵起伏的深山间。炤宁挑眉,“嗯,怎样?”

“我要去看看。”

“嗯。”炤宁横了他一眼,“你还挺会选地方的。”

景林失笑。

“心意已决?”炤宁问道。

“对。”

炤宁沉默下去。

“去年回京之前,我便与皇上说过此事。”景林道,“皇上答应了。”

炤宁牵了牵唇,“皇上是给了你两个选择,其一是将你和手下公之于众,你做他的暗卫统领,其二才是遂了你的心愿,放你远走他乡。”

皇上回宫有几日了,每日都会唤她和师庭逸到面前说话、下棋,她趁机试探了几句,皇帝也没瞒她。

景林坐到太师椅上,“的确。我去意已决,而皇上也不再需要将暗卫放到明面上。”

也是。皇帝不管怎么想,现在能够相信、扶持的,都只有师庭逸。他的安危,交给师庭逸就好,如无意外,可安享太平,若有意外,等同于师庭逸忽然发疯要造他的反——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炤宁抬手摸着下巴,“唉,算了,我也不能左右你的心迹。”

景林一笑,指了指她身侧的座椅,“坐下说话。”

“好。”炤宁落座之后,又道,“我跟越霖哥说闲话的时候,听他提过一事——早在你首次出面帮衬我的时候,你就说过,没有那么多时间——指的是这件事吧?”

“对。”

“…”炤宁犯愁地看着他,“以往不觉得怎样,听说你要离开,心里竟格外的不是滋味。”

景林轻轻地笑起来,“总算是有点儿良心。”

炤宁拿起案上一柄折扇,打开来轻轻摇着,“这大热的天,不适合出门。等凉快些再走吧?”

景林睨了她一眼,“你要是真想劝我晚些走,能不能找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

炤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着调的人,哪儿找得出着调的理由。”

“忙碌了好些年,总算得了一份逍遥自在,我已有些迫不及待。”景林道,“等皇上那边的差事一了,我就走了。先往北走,凉快。待到秋冬,再往南走。好生游历一二年,找几个同好,一同上山下海。”

“听着都嫉妒。”炤宁笑着应声,心里却是比谁都清楚,谁都无法改变景林的决定。

朋友间的离散,免不得叫人伤感。但是,炤宁愿意尊重他的选择。

离开的时候,炤宁承诺道:“你交给我的人手,我和徐叔要逐步安排——这件事需得一些时日,也需要你给些建议,真别急着走,过是来日再说。好不好?”

景林颔首,“好。”

“再有,”炤宁回眸望着宅邸,“你的住处,我会命专人打理,一直给你留着。在外跑累了,记得回来看看,我请你喝酒。”

景林笑笑地看着她,眼神柔和,再度颔首,“好。”

炤宁上了马车,回到什刹海。

景林的事情,理智上想得通,表面上也支持,感情上到底是有些难以接受。独处时,少不得心生伤感。

最艰难的时候,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即便是有着奉命行事的前提,给予她的帮助、支持、陪伴,都是因着重于山的情义。

眼下她的时日已趋于圆满,可以回报他了,他却要离开。

总该送他点儿什么,让他知道,在她的心里,他是此生的至交,是她很在乎的朋友。

炤宁在自己的小书房斟酌许久,又亲自翻箱倒柜地折腾了半晌,总算有了准主意。

黄昏时,她和红蓠几个出门漫步。

夏日的什刹海,画桥烟柳,水色动人,早晚霞光普照时,景致分外绮丽。

炤宁坐在邻水的石凳上,摇着折扇,眯了眸子看着水面。

过了一会儿,太子妃寻了过来,“住得近就是这点好,要碰面不知多容易。”

炤宁笑道:“可不就是。”说着取出一条帕子,铺在身侧的石凳上,示意太子妃坐下。

太子妃刚坐稳,红蓠瞧着不远处,对炤宁道:“那位是俞小姐吧?”

炤宁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到样貌出众的女子缓步而来,予以一个笑容。

俞薇走上前来,落落大方地给太子妃、炤宁行礼,道:“妾身远远望见了两位殿下,便过来请个安。”

炤宁笑着寒暄的时候,太子妃细细打量着俞薇,神色间有点儿惋惜。她已经听炤宁说过了,俞薇的心愿注定落空,虽是最初就料到了这一节,可还是希望这事情能有着喜人的意外。自己身边晦暗龌龊的事情太多了,便总希望看到一些喜乐圆满的事情。

只是,反过头来想想,俞薇这件事,只是寻常。

眼下已是江予莫、萧错的年头,倾慕两个人的少女不知有多少。不少人家在江府、萧府碰了钉子之后,不敢走炤宁这条路,便想请她帮忙,私底下一再打点她身边的人。她自是不会管这种闲事,叫下人一概回绝。但平时便对江予莫、萧错的姻缘上了心,等着看会是怎样的女子得了他们的青睐。偏生两个局中人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样子,叫人想来啼笑皆非。

尤其萧错,自己的婚事放到一边,到先把二弟的婚事定了下来,这种事在京城可是头一桩,真亏他做得出。

俞薇说完场面话,对炤宁道出来意:“妾身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走之前,想问问萧大人何时回京——妾身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他走的突然,不免好奇。”

当然不是好奇,是担心。萧错是武将出身,谁都想得到,他离京只能是与杀伐相关。炤宁和声道:“多说一年半载就会回京。至于别的,我不清楚。”心里再清楚,也不能对外人讲。

“多谢殿下告知。”

炤宁问道:“离京之后,打算去何处?”

“要去江南。”俞薇笑了笑,“殿下曾在江南流连许久,留下很多佳话,妾身早就心驰神往,到如今总算能够成行。”

炤宁也笑了,“在我看来,佳话没有,笑话倒是闹出了不少。但我的确很喜欢江南,但愿你此行也能过得惬意。”

俞薇再度行礼,道辞离开。

太子妃看着俞薇的背影,赞许地道:“不论怎样,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

“自然。”炤宁道,“萧错那般的人物,看中他的女子,绝对差不到哪儿去。”说到这儿,想到了自己,不由蹙眉,“很多劳什子的闲人,口口声声倾慕我,品行却是不堪得令人发指…”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我有很多吓死人的缺点而不自知?”

太子妃笑出声来,拍拍炤宁的肩头,“胡说什么?多少人在心里倾慕你,为你着想的缘故,从不打扰你罢了。出众的男子亦是,倾慕他们的人,也是良莠不齐,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炤宁这才释然一笑,停止了质疑自己。

太子妃问道:“吉祥呢?”

“在萧府。”炤宁把萧错走后如意的情形说了,“吉祥便是就此留在萧家我也认了,好歹能跟如意做个伴儿。你何时得空,与我一同去萧府看看,不然我也是没事就过去。”

太子妃欣然点头,“好啊。”又道,“你可别把如意惯得跟吉祥一样啊。我们喜欢吉祥淘气败家的性子,萧错不见得就喜欢。”

炤宁抬手拍拍自己的头,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好像已经把如意带的跟吉祥似的了。”

太子妃再次笑出声来,“你啊。”

“我不管。萧错回来不高兴的话,那正好,让如意跟着我过。”

“你想得美。”太子妃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人家的爱犬,怎么可能割爱。”

炤宁理亏地笑了笑。

两人闲话一阵子,太子妃说起林千惠:“林家这次算是自寻死路,流放都是轻的。林侧妃竟是平平静静的,派人来问过我一句,说能不能保住一条命,去寺里带发修行。我又怎么知道,眼下也是好坏两条路准备着,跟她如实说了,让她稍安勿躁,观望一段再说。”

炤宁握了握太子妃的手,“你和令堂不会有事的。”

太子妃笑容疏朗,“我信你。便是有事,于我也非坏事。”

**

几日后,炤宁、师庭逸搬回了燕王府,太子妃回了东宫,林氏则回了观音庵。

炤宁特地让红蓠带着吉祥在燕王府、萧府之间来回走了几遍。吉祥想去找如意玩儿的话,自己就能去。

吉祥自然是愿意常去萧府的——萧府后园有不少小鸟、避鼠的大猫,还有几名得空就蹴鞠的小厮,单是为这些,它就很喜欢萧府,更何况还有如意这个玩伴。

起初,炤宁到底是不放心,命红蓠远远地跟在吉祥后面。红蓠回来说,吉祥在外很谨慎,戒备心十足,不会搭理对它好奇的人,更不会吃别人给它的东西,有人往跟前凑,立刻撒着欢儿地跑开。

炤宁这才放下心来。

新建的水池引清泉、温泉水,位于十分宽敞的屋宇之中,东侧沿着石阶而上,是一个布置得雅致的宴息室,散放着美人榻、博古架、书架,供她在此小憩。

随着皇帝交给师庭逸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白日里没时间陪她,也真没当回事,只跟她提了一句,让她去看看,不满意的话再命人完善。

炤宁心里暖暖的,之后又忍不住感慨:不知道何时,就要搬离这座府邸,她能享用的时间怕是不会太久。

之后一段时日,炤宁的生活变得特别有规律:一早一晚在水里畅游多时,上午去宫里给皇帝、皇后请安,与昭华公主、太子妃碰面说说话,下午留在书房做手工活,累了的时候,便坐在桌前摸骨牌。

如今需要她和师庭逸担心的,只有两件事:皇帝的病情每况愈下,远赴南疆的萧错的安危。

师庭逸从不曾说过对萧错的担忧,但是炤宁感觉得出。萧错对于他来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是有着兄弟情义的人。她知道,若是皇帝允许,他情愿自己前往南疆,不会让萧错面临不可预知的局面、凶险。

这日,她难得的心海平静,没有杂念,抓住这机会,以奇门遁甲为皇帝、萧错占卜未来一段时间的运道。

或者也可以说,她占卜的是他们未来一两年有无劫难。

结果正是她不不希望得到的。

今年七月和来年二月,分别为萧错、皇帝经历生死劫难的时间。

奇门遁甲这门学问,若是出错,便是错得离谱,会让人沮丧至极;若是准确,偶尔可以精准到每个细节,会叫人为之兴奋或惶惑。

但是,与奇门遁甲相对立的是人定胜天,这也是很多人的运道与预测的结果不尽相同的缘故。

萧错那边不需担心,为他往前推算的话,也曾有过数次劫难——长期身处征战杀伐的人,时常面临性命攸关的凶险。

皇帝这边呢?昭华公主已经向皇帝推荐过顾大夫,只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女儿的一番好意。若是能够欣然接受,凭顾大夫的医术,总能延缓皇帝的病情。

这种事,炤宁只能顺其自然,从中干涉的话,兴许会引发皇帝的猜忌,何苦来。皇帝对她的态度,现在把她当做儿媳妇的时候少,当成故人之后的时候多——不被放在所在的位置,这也挺让她头疼的。

思忖之后,当晚,炤宁委婉地与师庭逸提了两句,话刚开了个头,她就知道,师庭逸已经心里有数。

他笑了笑,“萧错是随时能够豁出性命的人,但也是惜命的人。他也精通奇门遁甲,说不定早已预先算出哪一日哪个时辰会发生怎样的事。我担心他,更相信他。”

炤宁完全放下心来。

转过天来,太子妃命双玉来传话:许是因为长久被关着,所在之处又是亲手杀死荣国公的地方,桑娆已经有疯癫之兆,时常咯咯地发笑,好几次了,喃喃地反复念叨四个字: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大抵是在那一日,会有人在她以前的威胁之下有所行动吧?

炤宁只说了句“知道了”,仍是觉得没有必要搭理桑娆。别说桑娆现在已经不大正常,就算是正常,前去询问的话,她少不得得寸进尺,不定又要提出怎样叫人膈应的要求,亦或根本胡说八道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