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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桓到申时左右,炤宁与江佩仪辞了大夫人、三夫人,各自回府。
路上,炤宁想起了何盼云。
那个女孩,她有空就该见一见才好。
由此,炤宁吩咐车夫改道去了何家。她命人传话之后,在二门外的花厅等着。
嫁给师庭逸之后的好处之一,便是只要她愿意,能由着性子去见一些人,这种小节上方便许多。要是还是江四小姐,她可做不出这种不请自来的事情。当然,如果不是何盼云做了何从云的帮凶在先,她也不会这般行事。
何盼云心绪复杂地走进花厅,恭敬行礼。
炤宁凝视着她,发现何盼云之于她,一如小时候很多府里的下人——只要一见到,她就能看到对方要发生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她看到情形叫她心惊:何盼云在熊熊火焰中挣扎着。
天…
炤宁扶额。这女孩子是打定主意随时拼命么?因何而起?
何盼云嗫嚅地道:“殿下唤妾身前来,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炤宁和声道,“昨日见你从高处摔下来,今日还记挂着,便过来看看你。没事了吧?”
何盼云语带感激:“多谢殿□□恤,妾身受了些惊吓,已经服过安神静心的药,没有大碍的。”
“那就好。”炤宁似笑非笑地道,“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吧。”
何盼云称是落座,慢慢地恢复了平日从容大方的做派。
“昨日那件事,我瞧着很是蹊跷。”炤宁意味深长地看着何盼云,“例如忽然发疯的丫鬟,能够轻易被你这羸弱女子撞断的栏杆——换了我,少不得请人仔细查证原因。”
“您说的是。”何盼云道,“家父、家兄也都是这看法,已经命人严查,惩戒了相关之人。”
“昨日我五弟也在场,偏巧出了点儿意外,若非如此,他少不得及时出手相助。”炤宁凝视着对方的面容,“可我后来想想,幸好出了那个意外,不然的话,叫他瞧见你衣衫不整,未免过于尴尬。”
“殿下说的是。”何盼云抿唇微笑,眼神清澈地看着炤宁,“妾身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一节。”
反应还挺快的。炤宁岔开话题,“你姐姐在东宫一切可好?今日可有前去看望她?”
“今日没去。”何盼云一笑,“早间还没什么精气神,实在起不得身。”
炤宁道:“太子妃与我提过你,说你与何侧妃一般的性情样貌,也已及笄,闲来想做一次牵线月老呢,说佟家旁支中有几个与你和般配的人。”
何盼云低下头去,很是不自在的样子,并没说话。这种事,她不说话才是情理之中。
炤宁继续道:“可我倒是觉得,别家也不错,例如林侧妃的娘家——”
何盼云忍不住抬眼看向炤宁,眼神显得有些慌乱,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又低下头去。她是想,自己是刑部尚书之女,没道理嫁给一个总兵的儿子,太子妃要做月老,也得选对人家,不然不可能成事。
炤宁笑了,“得了,我不逗你了,把话说白了吧。昨日的事,我知道因何而起,瞧着你竟为这等事拼上性命,不知是该发笑还是该同情。不论你们兄妹三人是怎样的打算,都是难以如愿,我五弟不可能对你侧目。”
“妾身…”何盼云立刻站起身来,“不明白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从没有过糊涂心思,还请殿下不要多思多虑。”
“不知道更好。”炤宁笑微微起身,“知道的越少,要经历的风险越少。不耽搁你将养了,告辞。保重。”
等炤宁走了,何盼云才敢放任惊惶的心绪袭上心头,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炤宁此行虽然有收获,却是没能够看出何盼云的心思,不知道那女孩有没有意中人,或是意中人为何人。
这情形也正常,高门大户里的女子,江素馨那样将七情六欲摆在脸上的终究是少数。
但是,她看到的那场火是在何处?她吩咐红蓠:“知会徐叔,盯住何峰、何从云、何盼云。”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要对江家三爷、四爷、六爷上心,别让他们不慎着了别人的道。”
“是!”
至于予莫,经过昨日一番谈心,炤宁倒是放心了。
这一晚,师庭逸先是在状元楼盘桓到很晚,回来时,一个仙风道骨之人相随——是昨夜的客人。两个人又在书房烹茶饮酒,畅谈至后半夜。师庭逸不想回房吵醒炤宁,便又在书房睡了。
之后数日都如此。炤宁知道,有些有缘人、投缘的至交,一生仅能见上三两次,因此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吩咐常洛给两个人备好丰足的菜肴、酒水。
转过天来,佟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起因是荣国公上了一道折子,说身体虽然见好,但是太医说还是需要将养个一年半载,最好是去四季如春之地。恰好荣国公在南方有诸多友人,变相南下投靠友人,歇息一半年再回京。
皇帝在早朝上提及了此事,他并没多想,考虑的只是荣国公若是不能在朝堂行走,便该找个人补上他的缺,免得误事。
谁承想,话一说完,左都御史立刻出列,弹劾荣国公品行不端、始乱终弃,这种人,放他离京之前,起码要查清一些丑事的原委。随后,十余名言官纷纷附和。左都御史只是当堂质疑,附和之人却有人带着折子,交由崔鑫转呈到龙书案上。
这样的阵仗,已经不算小了。皇帝这才想到以前见过类似的折子,那时不当回事,今日看来,竟像是荣国公引发了众怒。
官员品行不端这种事,自是不能交由刑部处置,皇帝想了想,吩咐韩越霖去查。打心底,只是想敷衍了事,表面上给言官们一个交代而已。
何寅下了朝,转去见太子,问他是怎么样的打算。
太子沉思片刻,叹一口气,“注定是保不住佟家了。随他们去吧,不必理会。”
何寅恭声称是,心里却兴奋起来。如果佟家倒台,太子妃与佟侧妃的地位必然不保,那么,日后太子妃那个位置…坐上去最合适的,只有从云。
出了太子的书房,何寅遇到了何从云派来传话的人,转身去与女儿说话。
太子听说之后,蹙了蹙眉。晚膳时,林千惠亲自送来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他想了想,索性命人带上饭菜,去了林千惠房里,与她一同享用。当晚,自是歇在了她房里。之后几日亦如此。
何从云已经惹得他厌烦了。他连给她体面的心思都没了。几日后,何寅又做了一件大事,惹得他恨不得把父女两个掐死了事——
何寅禀报皇帝:有一对母女当街拦住他的轿子喊冤,他将人带回刑部,询问一番,才知那对母女便是荣国公的一笔风流债,妇人之女的年纪已然不小,比佟煜还要大两岁。兹事体大,他不敢隐瞒,这才禀明皇帝,等待旨意。而最要紧的是,那康晓柔的身世不清白,得遇荣国公之前,曾在青楼之中卖艺。
皇帝听完就火了。青楼女子,那是外戚能染指的么?他荣国公可曾考虑过皇室的颜面?为此,他命何寅将康晓柔母女交给韩越霖审问。
韩越霖面圣时,顺道提了提流传在市井坊间、官宦之家中的那些流言蜚语。势头已是不可遏制,真正的满城风雨。
皇帝脸色发青,良久说出两个字:“严查!”
韩越霖称是,走出养心殿的时候,笑了起来。
康晓柔母女两个进京之后,他没将人怎么样,而是妥善地安置起来,不加刁难。母女两个生活清贫,他便给了她们一点儿银两做个小营生。她们不可避免地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得知了荣国公府中的情形,为此,康晓柔对那个薄情的男子生出彻骨的憎恶——原来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原来他所谓的苦衷亦是假的。最叫人心头火起的是荣国公在家中亦行不论之事的隐晦说法。
为了一个薄情的男子,误了终生,痴痴守候了半生,却不想,他只是个衣冠禽兽。
她愤懑不平之际,韩越霖让她去观音庵见了见荣国公夫人,两女子详谈许久。
之后,康晓柔求韩越霖将女儿送出京城。女儿却是决意不肯,说只有她在,才能真正惩戒到那个负心的男子——她是最重要的证据,亦是那一场荒唐的露水情缘中受伤害最深的人。母亲未婚生女,受尽冷眼,她二十几岁还没嫁人便是因此而起。一辈子始终是没个盼头,压抑了多年的愁苦不甘,在这时候全然爆发了。
韩越霖得知她们的心思之后,又得知何寅想在此时才荣国公一脚,正忙着搜寻别的证据,因为找不到很是犯愁。便是因此,他用了些隐晦的手段,将这母女两个送到何寅面前。这种事,手段好不好看是一回事,要不要亲自出面便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看了康晓柔的供词之后,瞬间暴怒,着刑部将荣国公打入大牢,严加审讯。
佟家,要倒了——谁都看出了这一点。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佟念柔会在这时候给荣国公雪上加霜。
佟念柔自尽了,只留下了两封遗书,一封是留给太子妃的,言简意赅,请太子妃将她另一封遗书转呈皇帝。
太子妃思忖再三,还是照着她的心思行事。
佟念柔那封遗书里,详尽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世,称母亲早就因着屈辱没了求生的心思,看到她已出嫁,再无流连,是以引颈自尽。
皇帝看完之后,暴跳如雷,当时脸色煞白,唤来韩越霖交代几句,之后竟是病倒在床。
太子妃回到东宫,命人唤来自己两位兄长,将所知一切原原本本相告。
佟煜、佟烨变成了呆头鹅,半晌做不得声。
“你们走吧。只希望你们不会愚蠢到怪我和念柔。”太子妃潇然一笑,“日后也不知还能否相见。保重。”佟家倒台,她的地位不保,是情理之中的事。
炤宁作为隔岸观火之人,揣摩着太子的心思,不觉得他会废掉太子妃。
这些日子,想不想听的、该不该听的东宫是非,都有人每日讲给她听。太子分明是不喜何从云的,加上何家来这么一出,摆明了是算计他的发妻惦记着太子妃那个地位。他又不傻,应该不会让何家如愿。
太子妃终究只是被连累的无辜之人,并且出身不是佟念柔那样的悲惨不堪,太子若是愿意挺身而出向皇帝求情,那么,太子妃还是可以留在东宫。
可是,对于太子妃来说,留下真的是好事么?与其每日与厌恶的男子共处同一屋檐下,倒不如远走他乡,自在度日。
思来想去,炤宁心绪挣扎起来。她更衣出门,去往东宫。
这个时候,一定要见一见太子妃,看看自己能否帮到她,并且要帮到点上。
第072章 归处
第072章归处
太子妃身着素净的衫裙,独坐在杨柳湖畔。侧目瞥见炤宁,抿出一抹笑,招了招手。待得炤宁走上前来,问道:“吉祥呢?”
“跑去树林里玩儿了,找了一阵子没找到。”炤宁笑道,“怎么,想它了?下次给你带来。”
“好啊。”太子妃轻轻摇着手里的团扇,“你是在担心我的前路吧?”
“嗯。”炤宁颔首,“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母后来看过我一次。”太子妃说起来,眼中便有了一份感激,“她叮嘱我不要意气用事,若是太子绝口不提废掉我的事情,那就如常度日。”
“母后总是盼着你好。我去请安的时候,她提起你,总是很担心。”
“你还不是一样?”太子妃笑着伸出手,帮炤宁拂落肩头一片小小的花瓣,“你这个人最讨厌的一点,便是不爱说真心话,关心谁也不肯承认。”
炤宁笑起来,“那些何需挂在嘴边?况且,这么久了,你等于是我把身家性命交给我,什么都不曾隐瞒,我要是还能无动于衷,便是真的冷心冷肺了。”她与太子妃的情分,是很奇怪很微妙的。不能让她像对待雅端、心儿一般掏小酢跷恣意纵情,可又是时时记挂着的。
“这倒是。”太子妃笑了笑,“我告诉你的一些事,你只要宣扬出去三两件,就足够让我陷入水深火热。是以,我便不道谢了,到底是真心待你换来的。”
“知道就好。”
太子妃转头望着湖面,说起近几日的事情:“念柔自尽当日,断气之前,我见了她一面。她对我说,能不能做的,该不该做的,都已经尽力去做了。虽然就要身死,但是该安排的事都已安排下去。若是不出她所料,日后还会给我一个惊喜。”
炤宁留意到太子妃对佟念柔称呼的变化。
太子妃的语声变得很轻缓:“她瞧着我,许是视线已模糊,很吃力地睁大眼睛,说她做错过的事,真的全是她的错么?若是可能,谁会选择那样一个出身、一场生涯。之后,她笑了,说到了这时候,居然很怀念以前喊我姐姐的岁月。末了,说要我保重,快些离开这里,她永世都不会再打扰我。”
炤宁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瞧着她那个样子,第一次觉得她很可怜,又空前地觉得自己更可怜、可悲。”太子妃缓缓吁出一口气,“走了好几日,我梦里从没见过她。也许不是她守信,只是她想远离、遗忘这一切。”
炤宁在此刻,想到了去年初见佟念柔的情形,彼时是柔美鲜活的一个女孩子,而今已然消亡。
“现在想想,与她相处的那些年,我也有过错。因为她们是孤儿寡母,我总是对她们存着一份同情,总觉得念柔什么都比不得我,在言行上恐怕总有伤她的地方——同情何尝不是一把伤人的钝刀子。”太子妃叹了口气,“可是,念柔在得知身世之后,从未试图解释开脱过只言片语,她只是报复荣国公,膈应太子。要到她走了之后,我才愿意承认,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人死大过天。先走一步的人,得了长久的解脱、平宁,留下的人却是不同,会因此反思、追忆。人在时所有的恩怨纠葛,都可以迅速看淡,会站在对方的立场去自省。
炤宁握了握太子妃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她若是在世,我也不会善待,这是绝对的,一定会亲手处置了她。人一走,便忍不住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的,也只有跟你说说。”太子妃笑了笑,“说出来能好过一些。还有,我将所知诸事告诉了两位兄长。我二哥恨荣国公恨得不行,但是,我大哥不同。他离开之前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着仇人,问我,为何不早些全盘告知,为何要置人于死地。也是情理之中吧,他本该成为下一代荣国公,眼下却是前路莫测。”
“那就比较麻烦了。”炤宁蹙了蹙眉。佟煜和太子妃一样,也是被长辈的荒唐连累之人,兴许会有一段日子抬不起头来,但他作为兄长,若是不遗余力地报复太子妃…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所以,我就想,顺其自然便是了。太子要废掉我,我就去观音庵与母亲作伴,若是他不这么做,我就还在东宫混吃等死——前半生被生父害了,后半生还要被兄长踩踏么?”太子妃笑了笑,“任凭别人在心里如何嗤笑,谁还能在我面前提及不成?听不到看不到的事,便是不曾发生的事。”
“怎么样都好,只要你考虑清楚。”炤宁道,“我便是能力有限,总会尽一份力。”
“考虑清楚了。”太子妃道,“这个位置由我来坐,总比别人要好一些——佟氏一族失去了荣国公这个主心骨,做落水狗的日子还长着;而别家比之日后的佟氏,势力自然要显赫许多。凭什么瞧着太子的运道往好处走?最重要的是,我要耐心等等,想看看念柔要给我一份怎样的惊喜。”她拍拍炤宁的手,“我就是这样打算的,没得改。这些日子都在斟酌,已是深思熟虑。”
“好。”炤宁看出她心意已决,那么自己这边,便可以做两手安排。说到底,只看大局的话,无论太子妃是去是留,对于燕王府、江府来说,有着不相伯仲的益处。既然如此,便是换了师庭逸、韩越霖或是大老爷,在这时候都会愿意尊重太子妃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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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皇帝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看书。
太子在一旁侍奉茶点。
好半晌,皇帝才说话:“荣国公的事,你事先可知情?”
太子恭声回道:“流言四起的时候,儿臣设法查过,只是不得章法,得知的是些细枝末节,难辨真假。若是早就知情,定会让荣国公自动辞官,免得连皇室的颜面一并辱没。”
“眼下你作何打算?”皇帝瞥了他一眼,“想要如何发落他?”
“这等有辱斯文品行败坏之人,处死也不为过,只是——”太子沉吟道,“佟家到底是皇祖母的母族,荣国公多年来在政务上并无大的过失,也算是尽心竭力地效忠朝廷。依儿臣之见,褫夺爵位、逐出京城便可。”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对佟家倒是情深意重。”陆家整件事的经过,在皇帝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不得不让他得出这个结论。
太子满面羞愧,低头不语。
皇帝继续问道:“荣国公的子女呢?”
“荣国公行径荒唐之时,他们年幼无知,眼下——依儿臣看,不该迁怒。况且,荣国公一事事关皇祖母的颜面,绝对不能声张,若是惩戒过重,反倒叫世人生出诸多不该有的揣测。”
“这还用你说?”皇帝慢慢地坐起身来,抬手揉着肩头,“我一直让韩越霖、何寅守口如瓶,不得向外宣扬这件荒唐至极的事。韩越霖我信得过,至于何寅,那是你的事。”
“是,儿臣明白,已经反复叮嘱过他。”
皇帝沉了片刻,“太子妃…还留不留?”
太子身形微微一震,随即跪倒在地,“儿臣与太子妃情分深厚,绝不会在这关头舍弃她。况且,此事她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若被牵连,实在是无辜…”
“好了。”皇帝摆一摆手,“起来吧。你也不小了,很多事我不便与你明说,但你心里应该有数。重情重义是应当的,这种事我不会强行干涉,但是,凡事也都要分个轻重缓急。”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太子站起身来,见皇帝微微蹙着眉,问道:“父皇是不是肩背疼痛?让儿臣帮您推拿一番可好?”
“哦?你会么?”
太子一笑,“元皇后在世的时候,也常常肩背疼痛,儿臣那时翻看过一些医书,摸着了一些门道。”说着话走上前去,“至今还记得,只是时隔多年,手法难免生疏,父皇别怪罪才好。”
皇帝一笑,转过身形,让长子帮自己缓解不适,心绪颇为复杂。
去年很多的事,让他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可是在此刻,他想到了已经辞世的太后、陆皇后,想到了她们在世时对他的疼爱不舍、他对她们的孝心。
陆家、炤宁等等是非,让皇帝觉得长子心思阴狠,委实叫人心惊。可是面对佟家的事,太子却是只顾着情分。
这便是人与人之间有无缘分才分出的亲疏了。
但是这情形还是叫皇帝满意的。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太子只有冷酷阴狠的一面,对任何人都无一丝情分。没有人情的储君,要不得。
这尘世最难做的,便是九重宫阙中的父子。
有些事,不是他愿意便能略过不提的。假如自己入土为安之后,长子仍旧忌惮一母同胞的兄弟,朝堂少不得要陷入动荡不安,经历一番腥风血雨。
这就是儿子多的坏处。假如只有一个嫡子,犯了怎样的错,他都要选择包容甚至包庇。可惜,膝下两个嫡子,并且从感情上来说,他是偏疼并且更认可小儿子的。
许久了,废太子的念头时时在脑海闪现。问题是就算下定决心,他都没个像样的理由——难道还能家丑外扬不成?
完全是骑虎难下的局面。
今日的事情,让皇帝不自主地往好处去想,日后悉心教导太子,多在他身上花些功夫,潜移默化几年,他总能晓得轻重,不会再绕着弯子算计手足。
只望苍天垂怜,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能够在离开的时候,放心、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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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太子回到东宫,命人将何从云唤到书房,见了人单刀直入:“是你要何大人在这时候打压荣国公的。”
何从云见他虽是疑问的话,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分明是已经确定,当即点头承认:“正是。”
不是他说的么?要她对付太子妃。身在东宫,尊卑有别,她难道还能像寻常小妾一样动辄给正妻添堵么?要她出手,她就要把事情做绝,让太子妃失去依仗,失去现有的地位。
她承认,她有野心,两次吃瘪的经历更让她下定决心走至更高的地位。做何侧妃,遇到何事都是底气不足,若是做了太子妃,江炤宁还敢开罪她么?
太子凝了她一眼,缓缓笑开来,“不要说我会力保太子妃,便是保不住她,你,一辈子也不会成为正妃。”他警告她,“我不会要一个与我同床异梦的女子做东宫的主人。不该有的妄念,你给我收起来。不然的话,当心我先处置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