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皇帝没法子治哥哥?他法子多的是呢,只是自己不自知罢了。
俞南烟用过早膳,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待她一如以往,似是亲生的儿女一般,嘘寒问暖。
在天家,这样的婆婆,绝无仅有,甚至于,在官宦之家、平民百姓之中亦是。
早早用过午膳,俞南烟回寝室小憩,申时之前,皇帝回来了,笑着携了她的手,“走,带你去骑马。”
“好啊。”她喜笑颜开。
“只是…”皇帝不放心地看她一眼,“你要是有喜了,而我害得你不舒坦…”
他一说到这儿,脸色便很差了,像是已经看到俞仲尧的黑脸。
俞南烟笑不可支,“不会的。你忘啦,我晓得医术,什么都心里有数的。”
“那还好。”皇帝这才轻松下来。
“那么——”俞南烟又开始紧张了,“母后那边——”
“不会有人多嘴去告诉母后,放一百个心。”皇帝逸出璀璨的笑脸,“早就跟你说过了,宫人的嘴很严实。”
俞南烟放下心来,与他携手去往马场。
他说过的,他在离散的这几年学会的一切,只要她想,他就全部教给她。
他也是这么做的,只要她喜欢的好奇的,他都倾囊相授。
是因此,眼下即便是分外忙碌,他还是抽时间教她骑马。
她的夫君,在哥哥面前总是非常的孩子气,但也只是在哥哥面前如此而已,在外人面前,他内敛沉稳,在太后和她面前,则是率真、坦诚。
在他眼里,对她和哥哥、嫂嫂,是没有君臣之分的,只是一家人那样的亲昵,发自心底的。
闲时闲话家常,他说:“我们要早早地生儿育女,如此,等到过了四旬,我便可以做太上皇,带着你游山玩水。”
她听了骇笑,又问:“要是新帝不似你,又该如何?”
“怎么可能呢?”他挑眉,“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哥哥亲自管教成人,谁家徒弟会造师傅的反?况且,我都是哥哥亲自教导出来的,哪个敢违逆哥哥,我们真就要把他发配边关了。”
她听了,除了有说不尽的自豪,更有诉不尽的感动。
自豪是因哥哥,感动是因他。
一如有些闲人对她说的,这天下所有的福分,都在她掌心里了。
她相信,因为相信而更珍惜。日后,她会努力做好分内事,成为他的贤内助,不让哥哥再为他们耗费心血。
她知道,他亦如此。

第99章 【终章】

俞仲尧洛扬番外
盛夏的午后,烈日如流火,烘烤着尘世万物。
姜洛扬步出房门,热浪迎面袭来,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轻摇着手里的折扇,去了东厢房。
铭哥儿和筝姐儿一岁多了,越来越活泼爱笑,很少哭闹,晚间准时睡,早间准时醒。是因此,春末时,姜洛扬安排兄妹两个住到了东厢房。
此刻,兄妹两个并排睡在凉床上,铭哥儿一只手搭在筝姐儿的胳膊上。
帮两个孩子打扇的奶娘见姜洛扬进来,笑着起身,让到一边。
姜洛扬坐在床畔,视线满含宠溺地在两个孩子的小脸儿上徘徊。
近来,兄妹两个容颜依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但是有了一些差别——筝姐儿比哥哥略高一点,皮肤更白皙。这使得云荞、贺涛等人常常将兄妹两个认错、颠倒长幼。
起初她是有些焦虑,担心儿子是不是哪里不舒坦,以至于比妹妹要矮要瘦。到了宫里,让南烟亲自给看了看。
南烟笑道:“铭哥儿没事,脉象一点儿不妥也无。依我看啊,男孩儿女孩儿长个子的阶段不同。像我和皇上小时候,有两年我比他还高呢,可你看现在,我足足矮了他一头。以此类推,再小的时候大抵也是这么回事,别担心。”
姜洛扬想了想,可不就是这道理,这才放下心来。
筝姐儿嘟了嘟小嘴儿,翻了个身,起先被哥哥的手压着的胳膊动了两下,将哥哥的手压住。
铭哥儿眉宇微动,手挪了挪位置,和妹妹的小胖手挨在一起。
姜洛扬看得失笑。
一双儿女真的是她和俞仲尧生命中的暖阳。是一般大的缘故吧,凡事都能变得有趣,例如说话,要比同龄的孩子会的早、学的多,走路亦是是如此,时不时相互嬉笑追逐,最近可真是满院跑了。
她低头吻了吻两个孩子的小脸儿,放轻脚步退出,转身去了俞仲尧的书房院。
萧衍、高进等人行事愈发沉稳老道,无形中让俞仲尧手里的事情越来越少,时日越来越清闲。是因此,他请了一段日子的假,在家消夏,若有要事,官员们自会登门知会。皇帝和南烟则启程去了山庄避暑。
今日上午,招财有些不舒坦,一直趴在院子一角打蔫儿。
俞仲尧和她都很紧张,忙去命人找来兽医给招财看。兽医说只是肠胃不大舒坦,灌点儿药,吃东西注意些就行。
招财被灌了点儿药,继续打蔫儿。
进宝看伙伴这样,也是郁郁寡欢,一直坐在一旁。
让人看着满心不落忍。
午饭后,俞仲尧先亲自给招财进宝洗了个澡,随后去书房院的时候,又招呼两个小家伙。招财进宝最给他面子,虽然没精打采的,还是跟着他去了。
这会儿,姜洛扬是想看看招财好些了没有。
走进书房,书墨香与凉意扑面而来,很舒爽的氛围。
俞仲尧在伏案忙碌,招财进宝睡在专为它们准备的凉席上。
“招财。”姜洛扬轻声唤着,去了招财身边。
招财并没睡熟,闻声便摇摇尾巴,之后坐了起来。
眼神还是透着莫名的委屈无辜。
姜洛扬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头,“你好点儿没有?”
俞仲尧抬眼看了看妻子。穿着纯白夏衫,天青色裙子,一头长发梳了高髻,斜插两根银簪,通身再无别的饰物。看起来清清爽爽。她苦夏,这一段清减了些,身形愈发玲珑纤细。
姜洛扬蹲下去,和招财平视,语带疼惜,“可惜你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个难受的法子。”
招财抬起一只圆圆的白爪,搭在她膝上,尾巴摇得很欢快。
姜洛扬把它的爪子握在手里,手势温柔地把玩着,转头问俞仲尧,“是不是灌一次药就没事了?”
“嗯。估计是误食了哪种花草。也好,权当长个教训,省得以后再淘气。”
“没大事就好。”姜洛扬温言细语地哄了招财一阵子,洗了洗手,转去他身后的书架,要选两本书带回房看。
招财进宝都不睡觉了,去了俞仲尧身边起腻,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招财更是用下巴抵着他膝盖处的衣服。
姜洛扬选好书,见砚台里的墨汁只剩了浅浅的一个底,便用臂钏将衣袖挽高,帮他磨墨。期间,总是时不时看看他。
漆黑的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蕴着些微笑意的唇角。
一双儿女像足了他。
造物主是这般神奇,又是这般让人欣喜。
俞仲尧察觉到妻子的打量,侧目对上她视线。
清灵灵的大眼睛,眼神澄澈平宁。那些风雨历练,她似是从未曾经历,手里的安稳如意,她亦不能沾沾自喜,越来越通透,知足、惜福、心怀感恩。
以往她宛若临水照花人,映照着别人的恶与毒。如今她则如临风赏花人,云淡风轻,心无挂碍。
姜洛扬见他居然看着自己走了神,不由弯唇微笑。放下墨锭,指尖点了点他鼻梁,“看什么呢?”
他回过神来,笑,“在看——我此生最美的意外。”
姜洛扬会心一笑。他于她,又何尝不是最美意外。“这话太动听。”她笑着欺身过去,吻了吻他的唇。在这时候,听到了铭哥儿、筝姐儿的脚步声,连站直身形,侧目望向门口。
过了一会儿,两个孩子到了门外,一边一个,扶着门框,小脑瓜小心翼翼地往里看。见父母都含笑望向这边,嘻嘻的笑起来。
“爹爹!娘亲!”
“娘亲!爹爹!”
不需问,前者是筝姐儿,后者是铭哥儿。
“过来。”俞仲尧笑着吩咐。
筝姐儿忽闪着大眼睛,扭了扭头,“嗯…外祖母来了。”
俞仲尧起身,与姜洛扬要出门相迎。没走出几步,姜氏已走进来,慈爱地笑着,摸了摸外孙女的头,“两个孩子跑得快,我落后了一步。没事。”她对俞仲尧道,“你忙你的。”
“没什么事了。您快坐。”俞仲尧指了指罗汉床,又命人上茶点。
铭哥儿走到招财进宝近前,“招财,你好了没有?”
招财精气神又恢复几分,甩着蓬松的大尾巴,张着嘴,显得喜滋滋的。
“进宝也辛苦了。”铭哥儿的小胖手挠了挠进宝的下巴,指的是陪了招财好久。
“是啊。”筝姐儿小跑到进宝身边,小胳膊搂了搂进宝的脖子,“我喜欢进宝。”
铭哥儿则道:“我喜欢招财。”
姜氏笑起来,“这倒是好,兄妹两个不会为了同个物件儿吵闹。”
俞仲尧和姜洛扬相视一眼,也笑。
两个孩子和招财进宝玩儿了片刻,分别跑到父母身边。
筝姐儿双手握住父亲的大手,“爹爹,去划船好吗?”
“娘亲,”铭哥儿摇着母亲的手,“去划船。”
“外面太热。”夫妻两个异口同声。
“不热!”兄妹两个也是异口同声,筝姐儿更是道,“爹爹,你看,我没出汗。”
一句话引得三个大人都笑起来。
“乖。”俞仲尧抱起了女儿,语气柔和地跟她商量,“再等半个时辰,行么?”
筝姐儿眨了眨眼睛,“你和娘亲、外祖母,也去?”
俞仲尧先看了看岳母、妻子,见两人都笑着点头,这才道:“也去。”
“好啊。”筝姐儿立时喜笑颜开,搂着父亲的脖子,对铭哥儿道,“哥哥,我们再等等。”
“好!”铭哥儿先是小大人一般点点头,随后就对母亲张开手臂,“娘亲,抱抱。”
姜洛扬笑着抱起儿子,坐到罗汉床一侧。
铭哥儿则指了指书房里间,“娘亲,里面有木刀、木剑,嗯,还有不倒翁,要去看。”
俞仲尧得空就会做点儿木工活,以前意在让手更稳更灵敏,添了两个瑰宝之后,得了空就亲手给他们做些精致的玩具或小摆件儿。
筝姐儿被提醒,催促着父亲抱自己过去,“我要刀,还有不倒翁。”
“淘气,”俞仲尧抚了抚女儿的小脸儿,“女孩子要刀做什么。”
筝姐儿嘻嘻的笑着,亲了父亲一下,撒娇道:“爹爹最好啦。”
软糯的小声音,暖人心脾的话语,任谁也招架不了。
俞仲尧走到姜洛扬近前,空闲的一臂抱起铭哥儿,“带你们两个小淘气一起去,也让外祖母和娘亲说说话。”
“嗯。”铭哥儿笑着投入到父亲怀里。
招财进宝跟在俞仲尧身后,一起去了里间。
姜氏满眼的笑意,问道:“不耽误正事么?”
“不耽误。”姜洛扬如实道,“有正事他就去外书房了,在这儿只是给各地的管事回信之类的杂务。”
“那就好。”姜氏喝了一口清茶,听着两个孩子的欢声笑语,有点儿感慨,“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疼孩子宠孩子的女婿。”
姜洛扬笑道:“只看他平日的样子,怕是谁都想不到如今这情形。”
“是啊。”姜氏颔首。
等到日头没那么毒了,三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后园泛舟湖上,赏荷观水。
铭哥儿和筝姐儿要父母抱着,分别亲手采摘了数支荷花,玩儿的不知多高兴。
姜氏用过饭之后,回了自己府中。
俞仲尧则回了书房,去处理白日搁置下的事情。
铭哥儿和筝姐儿却赖上了父母,径自去了寝室,笑着爬到宽大的凉床上,自己动手揪掉袜子,“睡觉觉,在这儿睡觉觉。”
姜洛扬笑着拍了拍儿子白白胖胖的小脚丫,“没洗漱就要睡觉?当心我挠你脚心。”
铭哥儿咯咯地笑着,双手护住了脚,“娘亲,一起睡,好不好啊?”
“是啊,娘亲。”筝姐儿扑到母亲怀里撒娇,“跟爹爹娘亲一起睡。”
“行啊。”姜洛扬怎么可能拒绝孩子这样的要求,柔声道,“你们先去洗漱,娘亲给你们铺床,好不好?”
“好!”兄妹两个爽快应声,洗漱之后再次爬上床,让母亲检查,“搽了香香,娘亲闻闻?”
姜洛扬搂住他们,用力地亲了亲那白皙的小脸儿,“香。真乖。要不要娘亲讲故事给你们听?”
“要!”
铭哥儿和筝姐儿乖乖躺好,在母亲温柔的语声中,慢慢睡去。
俞仲尧回房之后,见洛扬睡在床外侧,手里握着一册她亲手从山海经等书中誊录下来的小故事合集。
一双儿女睡在中间,头挨着头,筝姐儿的小手搭在铭哥儿的颈部。
他逸出柔软的笑意,把女儿的小手放回到薄被里。
有孩子在身边,姜洛扬总是睡眠清浅,她睫毛微动,睁开眼睛,见是他,柔柔的一笑。
初醒的她,眼神懵懂如小鹿,笑容至纯至真。一如与他初相识的她。
他的手落在床畔,敛目凝视着她。
她笑盈盈地回视,目光慢慢变得清明,眼神慢慢变得温柔。
他们有了这样一个喜乐融融的家,彼此心头都有着一份感激。
要感谢生涯中那一场相遇,要感谢对方尽心尽力的给予。
要庆幸自己始终懂得回报,始终不曾让感情消减,反而步步升华。
不是谁都能与意中人终成眷属,不是谁都能日日享有烟火幸福。
只是不需言说。
明白对方懂得。
他低下头去,轻柔地捕获她双唇,辗转索吻。
绵长醉人的亲吻,并不掺杂欲念。
长情之人,兴许只是心中始终留有一方净土,始终记得初时的美好,不改携手共度余生的初心,为彼此让自己变得更好。
几程山水走过,明朝又有新景装点生涯。
有你相伴,便是迤逦艳阳天。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
下一个文是古言《笙歌滟》,正在存稿,本月下旬开始更新,或许和现言《分寸》一起连载至完结。
感谢相伴至此,爱你们!希望新文再聚,么么哒!
(づ ̄ 3 ̄)づ

第100章 不负责配角番外

芳菲四月,春江水暖。
江南儒商蒋圻乘快船,到了那一艘颇具盛名的贺家大船上。
大船主人是贺汮,当年的京城才女,今朝的天涯浪子。
这女子将近四年来的行迹,饱受世人争议,有人赞誉,有人诋毁。那一年冬日,她离开京城之后,去了海上,在孟滟堂那一艘天下闻名的大船上逗留多日,或是对弈或是豪赌,随后依着孟滟堂的情形,置办了船只,常年乘船居于江上。
孟滟堂走至何处,便将赌坊开到何处,各方富贾、浪子甚至离经叛道的女子皆争相前去捧场。
贺汮除了在大船上开赌坊,还单设了一个棋社,身边还萦绕着分别精通琴棋书画的数名妙龄女子。她过的日子,简直要比孟滟堂还逍遥快活。
随着时间消逝,孟滟堂种种行迹都让人斟酌出了他的意中人是俞夫人。对此,不论是谁,只能为他怅然叹息。
而世人对于贺汮的意中人是谁,说法不一,有人挖出了她妙龄时的经历,认为她对俞仲尧念念不忘;有人则因为近几年她不时与孟滟堂相聚几日,认为她是孟滟堂的红颜知己。
不论哪种猜测,都叫人认定她是因着情殇才浪迹天涯,不言婚嫁。
这世道下,贺汮这般行径,很难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但她是多少人都满心好奇想要一睹真容的。毕竟,当初以才华扬名时,只有部分京城贵妇、闺秀见过她,地方上的人,根本无缘相见。再者,才女大多是循规蹈矩或是多愁善感,贺汮却完全颠覆了人的认知。
蒋圻今年较为清闲,想得到的打发光阴的方式,便是去见一见那名奇女子,感受一下常年居于水上到底是何心境。
是因此,他一早命人递了帖子,得到贺汮首肯之后,不远千里赶至山东水域。
赶得巧的是,孟滟堂这阵子就在贺汮船上。若是能一并见见那位甩手不干的闲散王爷,也是一桩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登船时,已是天黑。
有人带他到早已备好的舱房,道:“今日我家主人设宴款待船上宾客,您若是不乏,还请赏光。”
蒋圻颔首笑道:“稍后便到。”
洗漱更衣之后,蒋圻去了设宴的舱房。看得出,舱房是三间打通了,很是宽阔。室内不乏形形色色的男子,年纪、穿戴不尽相同,此外还有不少女子,衣香鬓影,巧笑嫣然。
在这里,没有世间的繁文缛节,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每个人都是神色坦荡,谈论的大多是赌局棋局上的得失、沿途所见的迤逦山水、登船之前的见闻。
便是谁与谁有暧昧,怕也要深埋于心底,非外人可以揣摩得出——这船上的奇闻异事传到民间的不少,独独没有儿女情长的佳话——孟滟堂亦如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归有些蹊跷。
蒋圻清楚,会遇到相识甚至相熟之人,果然,刚一露面,便有两个旧识齐齐迎上前来,携他去同座一个席面。
寒暄之后,友人问道:“可曾见过船主了?”
“还没有。”
友人笑着指一指相邻的房间,“正与人对弈,你棋艺精湛,稍后不妨前去看看,以棋会友更好些。”
“那你呢?”蒋圻笑问。
“我自然只能在赌局上与船主相见。”友人笑道,“总是比不得你这儒商,能应付尔虞我诈,还精通琴棋书画。”
“谬赞了。”
过了一阵子,席面撤下,留了美酒,上了果馔。
蒋圻转身去了相邻的房间。穿过珠帘,见房里以隔断分成了里外间,隔断的门窗俱镶嵌着玻璃窗,门窗皆紧闭,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里面有一对男女在对弈,两个棋童服侍在侧。
外间散落地放着几张桌案,已有几个人在座,一面对弈,一面闲谈。见有人入内,纷纷转头,笑着颔首,算是见礼了,一人道:“我们只是在这儿消磨时间,说说话,不是等着与船主对弈。”
是这样惬意自在的氛围,蒋圻到此刻便已觉得不虚此行。他随意落座,见桌上备有果馔美酒,便自斟自饮。
虽说处处不拘礼,蒋圻到底没敢往里面张望,怕刚到便惹得主人不悦。
他以为要等待许久,却没想到,片刻后,一名棋童走出来,对他道:“船主与孟先生请您进去。”
孟先生?必是廉王孟滟堂了。
蒋圻起身到了里间。书童将房门关闭之后,室内变得很安静,更有清浅悠扬的琴声隐隐传来。
原来里间另有乾坤。蒋圻瞥一眼一角的雕花木门,猜想着是通往何处。
贺汮指一指观棋的座椅,“稍坐,可以帮孟先生想想扭转败局的对策。”
蒋圻一笑,并没因为两人的身份行礼,悠然落座。既来之则安之。
到此刻,他才得以看清楚对弈的两人。
贺汮容颜昳丽无双,气质清冷内敛,一袭冰蓝色衫裙,绾着高髻,轻摇着折扇的素手白皙,十指纤长。她是蒋圻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孟滟堂容颜俊美,一身黑色箭袖锦袍,气度有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眼角唇畔的笑容却又显得落拓不羁。
若是不了解两个人的生平履历,都让人无从猜测真实年纪。样貌、神色,外人能看出的,不过是过了二十岁,但是与实际年龄相差几多,无从揣度。
也是,都是修炼成精或是看破一切的人,年岁于他们,是可以忽略的。
蒋圻忽然明白了一些事。难怪两个人的船上从不曾传出过佳话,见过这样的两个人,谁还能看到比他们更出色的人?
“愿赌服输。”孟滟堂丢下手里的棋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局两胜,我已知足。”
贺汮微笑,“的确,棋艺当真是精进了不少。”
孟滟堂起身,将座位让给蒋圻,“请。你一面下棋,一面与我谈谈生意。”
蒋圻颔首一笑,“荣幸之至。”
棋童收拾了残局,蒋圻与贺汮重新开局。
贺汮解释道:“孟先生这几年行船海上,发现了一所岛屿,我去看过,景致无双。眼下我们两个想去那里安家落户,打发掉余生。你,还有一些人,都介入海运,眼下我和孟先生便想问问你,往后能否与我们时时通信,将我们所需之物送到岛上。”
蒋圻闻言,手里的棋子险些掉落。
他很意外,抬眼凝视着贺汮。
贺汮微笑,“怎么?为难?”
“…”蒋圻敛起心绪,缓缓摇头,“不为难,届时自当尽力。”
“那我先要道一声谢了。”
“那就说定了。”孟滟堂又喝尽一杯酒,放下杯子,起身道,“我去歇息。明早要见那厮,得打起精神来。”
贺汮由衷地笑起来,“你请便。”
孟滟堂拉开了一角的雕花木门,不待琴声清晰入室,他已走出去,回身带上房门。
蒋圻问道:“岛上可有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