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了。”顺昌伯在椅子上落座。
“他们怎么说?”
顺昌伯却没回答,反倒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在武安侯府碰见了高老爷——锦衣卫指挥使的父亲。他是去找武安侯父子说话的,临走时与我叙谈了一阵子,还说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两家也算是亲戚了,来日办喜宴的时候,希望我们也去喝一杯喜酒。”
大夫人预感不大好,“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章兰婷却咬了咬唇,“这样说来,沈云荞那个贱人真要嫁给高大人了?”
“说的是什么话!?”顺昌伯呵斥道,“来日沈家那孩子是高夫人,明里暗里的你说话都给我注意分寸!”
章兰婷垂了头,敢怒不敢言。
顺昌伯继续道:“高老爷走后,武安侯父子将我迎到了花厅,再三的赔不是…”
大夫人大抵猜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摆手打断,“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和离的事根本没提过?”
“你急什么?听我慢慢说!”顺昌伯蹙眉,“因着要办喜事,高老爷凡事都愿意有个圆圆满满的局面。以往不与宋家来往,是因着武安侯世子声名狼藉,他们父子两个实在是不屑。到眼下,高大人并无手足,往后成家立业,总要有几个人亲戚帮衬着,再者,也总不能让新媳妇连个串门的地方都没有。是为此,高老爷规劝了武安侯父子半晌,两个人跟我说,日后再不会了。”
到了这会儿,章兰婷也已明白过来,满目惊惶,“爹,您这是什么意思?还要我继续留在宋府么?那母子两个今日都把话说尽了,他们是死活都看不上我了,我要是回去…还有活路么?武安侯世子的话也能信?”
大夫人已急得下了地,指着顺昌伯道:“你想都不要想,我是再不肯让兰婷回去的!武安侯夫人命令她的儿子休妻啊!…”
“她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做主这样的大事?气话罢了。”顺昌伯又何尝不觉心虚,因而更要用强势地态度来掩饰,转头吩咐章兰婷,“明日武安侯世子会过来接你回去,你准备准备吧。”
“啊?!”章兰婷面色变得愈发惨淡,她哭起来,“爹!我是您的女儿啊,您明知道我回去之后要过怎样不堪的日子,怎么还要这样?”
“你!”大夫人厉声责问顺昌伯,“是不是武安侯许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是不是为了那点儿好处,才不顾兰婷的死活?你哪里还是个人!”
顺昌伯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兰婷是我的女儿,洛扬就不是么?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跟我保证,说洛扬嫁到宋府不会吃苦,说武安侯世子已经改邪归正。我要不是信了你那些话,怎么会答应那门亲事?没有那件事做引子,我眼下会这般狼狈?我对儿女,是嫌弃还是疼爱,都不希望她们被人欺辱。怎么,兰婷受了委屈你就心疼成这样,要是换了洛扬呢?我能对长女狠下心肠,对别人也一样!”
“哈…”大夫人怒极反笑,“终于怪到我们头上了,终于现出真面目了!告诉你,我可不是当年的姜寒伊,不似她没有娘家,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我这就带着儿女回娘家去!”
“免了吧。”顺昌伯笑容略显狰狞,“廉王连上了两道折子,弹劾齐家营私舞弊贪污受贿,今日一早,皇上准了,命廉王亲自带人查抄齐家,命人遣送齐家人净身离京,返回故里——你动辄用娘家压我的日子,到头了。”
大夫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结党营私、贪污受贿?那是廉王做惯做熟的事情,齐家怎么敢?廉王分明就是故意要整治齐家。
“为什么?为什么啊?…”她想不明白。
章兰婷颤巍巍下地,搂住母亲,泪如雨下,却忽然意识到有个该露面的人一直没出现,“文照呢?我弟弟呢?”
“我让文照陪我去的武安侯府,他听武安侯细说了这些事,对我的决定并无异议。”顺昌伯态度强硬,“你必须得听我的吩咐,明日高高兴兴地回宋府去!”终究还是做贼心虚,说完就要甩手走人。
“你执意如此,我就死给你看!”章兰婷站起身来,晃了晃,眸子里却闪着异样的光芒。
“那你就死给我看!”顺昌伯火了,“一切祸事都是因你而起,你死了就都清净了!”
“和离!我要跟你和离!”大夫人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切齿道,“便是你休妻我也认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和离?当初的一个妾室,你居然好意思说和离二字?休妻?”顺昌伯语气阴冷,“没有你工于心计百般算计,我当年必不至于与寒伊和离;没有你百般挑拨,我这些年必不会嫌弃洛扬让她心寒。你当年要死要活地跟了我,到现在想走是异想天开!你敢闹事的话,我就重新把你扔回庙里!”他又冷眼看着章兰婷,“你也一样!别跟我寻死觅活,你便是寻了短见,我也会秘而不宣,先将你从族谱上除名逐出家门,一个如此,两个又何妨?”
章兰婷身形又晃了晃,她看着以往和蔼可亲的父亲,在这一刻,他是那么陌生,当真是面目可憎。“你给我记住,是你不顾我的死活在先。明日我会回宋府,你最好善待我娘,不然,你休想利用我得到分毫益处!”
顺昌伯没应声,漠然离去。
留下的母女两个,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翌日一早,武安侯夫人带着宋志江来接章兰婷。母子两个都是面色不善,甚至懒得寒暄。
大夫人没露面,病了。
便是如此,章兰婷还是跟着他们回了宋府。临走前,她回眸盯了顺昌伯和章文照一眼。
眼神里的怨毒是那么浓烈,让父子二人心头一惊。
章文照底气不足地道:“情形好转之后,我们再把她接回来。到那时,她会原谅我们吧?”
章兰婷上马车之前,环顾四下,遍体生寒。
曾以为的温暖的家园,朝夕之间便面目全非。
章家的男子,是不是生来就流淌着自私丑恶的血液?父亲如此,文照居然也如此。到最终,她的死活,重不过他们的前程。
到最终,她与章洛扬有什么差别?是父亲弟弟愿意牺牲掉的一颗棋子。
最早,她是心甘情愿地去做一颗棋子,试图去为亲人筹谋争取。
眼下地位不变,心境却与当初大相径庭。
这个所谓的家,没了。在这里,只有母亲是值得她记挂的,其余所有人,她都恨之入骨。
除了母亲,所有章家人,只要找到机会,她就会报复回去,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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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刹海这边,一早就有人送来匾额,挂到了门楣上。
此后,这里是姜府。
过了辰时,几名官员的内眷前来拜访,先是亲自递上帖子,随后才问姜夫人得不得空,若是不得空,便回去等待消息。
姜府自昨日下午就收到了不少帖子,姜氏也清楚,日后府里定是人来人往的,要喧嚣许久。眼下可不是躲清静的时候,越热闹越好。听得管事说了,忙命人相请,并且带上女儿,迎到了垂花门外。
管事妈妈陪在一旁,帮忙引荐:“这位是平南侯府邢夫人…这位是兵部右侍郎曾夫人…这位是礼部尚书钱夫人…”
姜氏与章洛扬分别与几位夫人见礼。
有一两位贵妇,姜氏是有印象的,只是当年官职或爵位不似如今显赫。那时她是顺昌伯夫人,每逢普天同庆的日子,要进宫给太后请安,是因此,不少人识得她。
而在今日,几位夫人口风一致,决口不提当年事,宛如初见一般寒暄,都对章洛扬赞不绝口。做了父母之后,谁都知道,夸奖别人的儿女,比恭维本人还让人愉悦。
邢夫人年事已高,章洛扬笑着上前去,扶她走过二门的石阶,“您当心。”
邢夫人笑眯眯地点头,“好孩子。”过了二门,携了章洛扬的右手,“也不知姜夫人几世修来的福气,得了你这样一个标致乖巧的女儿。我却没这般好命,当真是儿孙满堂,一个女娃娃都没有。”
章洛扬微笑,“瞧您说的,别人羡慕府上人丁兴旺还来不及呢。”
“是啊,男丁有男丁的好处,他们要是受了委屈,能挺直腰杆为自己鸣不平、和家里闹,女孩子却要被关在内宅,过得好不好都没人知道。”邢夫人有意无意地摩挲一下章洛扬的手心,“只为这么点儿事情,你可是受了不少委屈。最要紧是自己别当回事,往后要是谁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便与我说。”
章洛扬一听就知道,邢夫人已知道自己掌纹的事。让人钦佩的是邢夫人的语气,像是在说着最寻常的事情。违心么?自然是违心的,这是大周一度讳莫如深的事,便是对传言有质疑,正常反应总会有点儿同情。可老人家没有,涵养修为可见一斑。
她当然不敢认为自己人见人爱,比谁都清楚,要是没有俞仲尧,别人才不会是这态度。她面上笑盈盈称是,送邢夫人坐上青帷小油车。
管事妈妈到了她身边,低声道:“沈家大太太和二小姐来了,奴婢问过夫人,夫人说将两人请到沈大小姐房里去。”
章洛扬点一点头,“你派人去观望着,有事便来知会我和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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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荞闲闲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沈大太太和沈云莲进门来,动也没动。
母女两个并没因此现出异色。
“云荞。”沈大太太紧走两步,“你总算是回来了…”
“大姐!”沈云莲大大的杏眼里噙着泪,“怎么也不回家去?我和娘盼你盼得好苦啊!”
“得了,省省吧。”沈云荞打个手势,阻止母女两个再往跟前凑,“又没外人,不必装腔作势。”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沈大太太垂着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到底在一个屋檐下好几年,你不声不响地走了,我们怎么会不难过呢?别说一个大活人,就算是——”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她有个不好的习惯,常把人与猫狗相较,而沈云荞最是反感这一点。
“嗯,就算是猫猫狗狗养的日子久了,忽然不见了死掉了都会难过。你是想说这个吧?”沈云荞轻笑,“可我算什么啊?我都比不了猫狗,我就是我爹不开眼接回家里的白眼儿狼啊——这是你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不敢忘,眼下自是不敢接受你的抬举。”
“那不都是气话么?”沈大太太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你也说过了,我这种人没口德,咒我下拔舌地狱的话也没少说。时过境迁,就别再记着那些口角了,行不行?”
沈云荞不置可否。
沈云莲岔开了话题,“大姐,姨母这一年时有信来,也是记挂着你。前些日子她听说俞少傅和高大人在返京途中,正往京城赶来,想来过几日就到了。你快些回家去吧?到时也能与姨母好生叙旧,让她帮你张罗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姨母在,你便是之前有什么顾虑,也该打消了。”
姨母…沈云荞费了点儿时间,才知道沈云莲说的是杭州知府林大人的儿媳妇——她那个所谓的姨母。“她是不是家里落魄了,才想起我了?”当初她抱着一线希望去寻亲的时候,姨母又是怎么做的?想想彼时的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这个,不清楚。”沈云莲含糊其辞。
“你们愿意多个亲戚,我不拦着,但是我不会见她。”沈云荞啜了口茶,“别扯没用的,说正经的。要我回家,可以,但是有条件,你们答应了才算数。”
沈大太太连忙道:“你说,你说。”
“我回去之后,什么都不用你们管,并且,要反过头来管管云莲的婚事。这两日我也没闲着,帮她物色了几个人选,都是仕途平顺但是中年丧妻。这些人可比大太太给我找的那个人要好很多,你们意下如何?”
“啊?!”母女两个异口同声。
沈云荞平静地看着她们,“别跟我说今时不同往日,那是你们一厢情愿。我过得是好是坏,是锦衣玉食还是沿街乞讨,都是我自己选的,好了我感激苍天怜惜,不好我自认倒霉。与你们无关,你们休想我顾及名声成全你们的白日梦。我这个人呢,最不在乎劳什子的脸面。”语声顿住,她神色倏然转冷,语气亦是,“给句准话,答应么?答应的话,我给我爹磕头下跪认错,让他同意我回去,不答应的话,别再让我看到你们。你们胆敢往我跟前凑,我就亲手打断你们的狗腿!”


第75章

沈大太太与沈云莲俱是变色。
怎么能答应呢?
又怎么能与沈云荞划清界限?
挣扎片刻后,沈大太太小心翼翼地道:“云荞,家里是什么情形,你应该清楚。当初给你找的那门亲事,在你看来是太差,可我那时实在张罗不了更体面的…”
沈云荞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为那件事责怪过你?”
沈大太太思忖片刻,“那就是怪我前几年在小事上与你计较长短了吧?我已知错了,你到底怎样才能原谅我们呢?说到底,这些都不关云莲的事啊。”
沈云荞期期艾艾地看着沈云荞,“我以前对你不恭敬,是我不对,你要我怎样赔罪?我给你下跪磕头行不行?”
沈云荞扯扯嘴角,端起茶盏啜了口茶,“谁说我责怪过你们了?我只是想眼不见为净,你们听不懂人话么?是不是要我动手你们才明白?”说着,唇畔逸出冷冽的笑容,“以往,大太太总说没教养的人才会动手,那时我认可。现在可不同了,我是个没家的人,何来教养涵养?”她将茶盏重重地放下,“好话不说二遍,滚!”
沈大太太和沈云莲灰溜溜地离开了姜府。
路上,沈云莲默默垂泪,“娘…”
“哭什么?”沈大太太道,“你爹给你定下的亲事不是已经退掉了么?你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四岁,亲事的事情不急。”
那门亲事的确是退掉了。可那是父亲和母亲赌气,要让她给人做填房才退掉的。“我只是担心,往后她和爹爹会从中作梗。”家里一个,家外一个,她们母女俩怎么应付得来?
沈大太太听了,也是满面愁容,“眼下只能指望林大奶奶了。到底是她的姨母,总不会也做这么绝。只是…”想到沈大老爷,她又生气又无奈,“其实只要你爹爹跟她好言好语地说说话,她总会顾着情面回去,偏生你爹不像话,每日把当她死了的话挂在嘴边上!”
“看情形吧,实在不行,真就要离她远点儿,不再打扰她。”沈云莲自心底害怕沈云荞处处针对自己,“她往后要嫁的可是高大人,高大人又是三爷很器重的人,说她往后能在京城横着走都不为过。”
沈大太太叹息一声,“总要争取一番。事情关乎沈家人一辈子的前程,不为这个,我才懒得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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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夫人盘桓到巳时,纷纷道辞。知道自己是不请自来,主人家若是设宴款待,少不得急赶急地费心忙碌一番,全无必要。
姜氏与章洛扬挽留不过,允诺过两日便下帖子,请她们过来好好儿聚聚。
送走几个人,姜氏命人请沈云荞到房里说话,笑吟吟问道:“可曾动气?”
“我才不会。”沈云荞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是个没心没肺的。”
章洛扬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点,送到母亲和好友手边,问道:“她们过来是为何事?”
“不外乎是要让我回去。”沈云荞把事情说了说。
姜氏道:“那你是怎么个打算?”
“不回去。”沈云荞道,“我在您这儿出嫁行么?”
“好啊。”姜氏点头,“巴不得呢。来日我和洛扬好生筹备几场宴请,将你引荐给众人。谁都知道你与洛扬情同手足,倒是不需我解释。若非如此,我少不得要认下你做义女。”
沈云荞笑嘻嘻地道:“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您本来就把我当成了女儿一般疼爱。要不是以后私底下还要见见我爹,不用您说,我自己就张罗着要您认下我了。”
“这件事可说定了啊。”姜氏是由衷地高兴,“往后我可就要给你置办嫁妆了。高大人昨日给我留下了一笔银子,大抵是想到我们前头去了。不为此,我也不好急着问你这些。”
沈云荞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笑起来,透着几分甜蜜。
姜氏又道:“再有,拿回来的产业要好生打理,你们得空就帮我看看账册,去铺子里看看情形。”
章洛扬和沈云荞爽快应下。
接下来的几日,三个人虽然忙忙碌碌,心情却是很愉悦。
连翘、落翘回来了,还带回了珊瑚、芙蓉和小丫鬟樱桃。
章洛扬与久别的三个丫鬟自是好一番契阔。
落翘跟在沈云荞身边的时间最久,有了情分,便依然留在她房里,往后就是她的大丫鬟。姜氏又亲自帮沈云荞找了三个伶俐勤勉的大丫鬟过去,下人的格局便定了下来。
余下的四个则与章洛扬情分匪浅,往后肯定要回俞府,便留在了她房里。
樱桃是最高兴的,与章洛扬说起了在俞府的见闻:“府里规矩大,犯错的会受罚,但是勤勉的能领赏,没异心不多嘴的人都能过得很好。”
章洛扬看着长高不少、眼神清澈的樱桃,很是高兴,“看得出,你长大了,更伶俐了。”
樱桃不好意思地笑,“是珊瑚姐姐、芙蓉姐姐悉心提点的缘故,说起来,都是您和沈大小姐的恩情。”又说起俞仲尧和俞南烟回府后的情形,“三爷忙碌得很,听说每晚都是三更半夜才回书房歇下。大小姐每日一早进宫,黄昏回去,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很喜欢大小姐,赏赐不断,连宫里的盆景都给大小姐搬到院子里不少。但是大小姐偶尔也抱怨,说每日都被皇上传进宫里叙旧,连见见您和沈大小姐的工夫都没有。”
往后总有机会见面,眼下过得好最要紧。章洛扬自心底为南烟高兴。沈云荞听说了,亦是同样的心绪。两个人时不时地命人给俞南烟送些绣品、香料过去。
姜府办过两次宴请之后,人们对章洛扬的称呼皆是姜大小姐,那道掌纹的事也慢慢传开。没有人为此大惊小怪,偶尔与姜氏或章洛扬提起,只是淡淡地奚落顺昌伯夫妇两句,宽慰母女两个一番。
说到底,断掌的说法里面,是至亲与交好之人才会因其影响运道,别的人又不是莫逆之交,根本不需担心自身。反过头来,要是言语难听,让俞仲尧知道了,可就真要担心哪一日会大祸临头。
但是章洛扬并不能因此很乐观。来的人都是俞仲尧这边官员的内眷,来日若是得遇孟滟堂那边的官员内眷,难听的话总要听一听。
不乐观并不代表在意。长期的遮遮掩掩才是真受罪,别的都不打紧,总会成为过去。
俞仲尧得知姜府那边的情形之后,还算满意,携高进分别去了平南侯邢府和礼部尚书钱府,请两家出面说项。
两家爽快应下,翌日邢夫人与钱夫人便去了姜府提亲。
事情便按照寻常过程顺风顺水地进行下去。
春末总是显得很短暂,天气逐日炎热起来。
夏初,两门亲事都定下来,京城皆知。
与此同时尘埃落定的,是章洛扬脱离章府之事——
顺昌伯开了祠堂,将章洛扬从族谱上除名,章家再没这个长女。
世间也再无章洛扬这个人。
此后,她是姜洛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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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奶奶进京后,便听说了此事,心内诧异,诧异的是俞仲尧和姜洛扬定亲之事。
权倾天下的俞仲尧,要娶的居然是个生来断掌的女孩子。
细想便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有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是俞仲尧做不出的?
况且,那女孩是外甥女的挚友,怎么想都是好事。
林大奶奶径自去了沈府。
沈大老爷不肯见她,说原配和女儿都已不在世,女儿还在家中的时候,与林家走动得很少,眼下就更不需来往了。
一盆冷水就这样浇到了林大奶奶头上。
沈大太太却是笑脸相迎,亲亲热热地把人迎到了内宅,在正房说话。
两个人现在算是半斤八两——林知府和沈大老爷都赋闲在家,无所事事,谁也别看不起谁。
真要比较个高低,林府情形更差一些:俞仲尧发话清查林家产业,着手此事的人下手狠了点儿,林知府和子嗣现在当真是两袖清风再无余资。
寒暄之后,当务之急自然是让林大奶奶去见沈云荞。
沈大太太尴尬地道:“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不肯认回长女,云荞也是犟脾气,连我都怪罪上了。我不好去见她,只能让下人送你过去。”
林大奶奶又能怎样,只得点头,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她心急如焚,当即去了姜府。
听得通禀,沈云荞继续站在花圃前修剪花枝,语气淡淡地吩咐:“让她进来。”
该说的话总要说清楚,省得节外生枝,舅母要是打着俞仲尧、高进或是姜氏的名号乱来,就难办了。
林大奶奶到了近前,沈云荞看也不看她,“别人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我却是一年就见了分晓。”
“云荞…”林大奶奶看着她的侧脸,因为多年未见,都不敢确定眼前人是自己的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