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那地步,慧贵妃无法自圆其说,皇上不发落她才怪。秦家也要被她弄得灰头土脸。
袭朗提醒道:“日后,你与元娘再无瓜葛。”
秦明宇又缓缓点头。
袭朗指节轻叩着座椅扶手,欲言又止。
他理解秦明宇诸多的不得已,诸多的挣扎,甚至于,还有着诸多的不甘。所以,少了那份惯有的果决。
秦明宇疲惫地笑了笑,“这件事情,我实在是办得糟糕至极。其实,心里大抵就是在等着你下狠心,为元娘出头。这种方式的放手,能让我心里舒坦一点儿。”
“你与我不同。”袭朗试着宽慰他,“你娶妻,是整个家族的事。”
“我是因姑姑才嚣张跋扈那些年头,如今回头想想,不是为这个,大抵不能与蒋修染争抢什么。”秦明宇苦笑,“因为姑姑的恩情,得了不少好处,我总不能知恩不报。罢了,我到底是配不上她。”
他现在心绪消沉,袭朗就没接话。
秦明宇问道:“她怎么说?”
袭朗如实道:“她只想过两年舒心的日子。”随后起身,“我得回府,安排家里的事,打点行装。”
秦明宇颔首。
袭朗的马车离开秦府走了一段,蒋修染的马车迎面而来。他命人传话,让蒋修染去袭府一趟,没想到,这人对他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直接找到这儿来了。
两人下了马车,站在街边树荫下说话。
袭朗把宁元娘的原话告诉了他,“她顾忌什么,你该明白。”
“我自然明白。可很多事情都能改变。”
袭朗没接话。未知的事情,他不评价。
“可以的话,帮我向她说声抱歉,这些年委屈她了。”蒋修染缓声道,“情形允许之后,我会上门提亲。平日绝不会打扰她。”
袭朗帮宁家出面,退掉了与秦家的婚事。别说宁元娘满心疲惫无意嫁娶,便是有意,短期之内也没人敢上门提亲。这是谁都能想见到的事,除非袭朗大包大揽,由袭府出面给宁元娘张罗婚事。
袭朗做得出。
“她一日不嫁,我就可以等她一日。”没了争夺,他唯剩等待,等一个好或坏的结果。蒋修染萧瑟的笑容一闪而逝,“话说多了。来日不再提,官场上见。”
“保重。”袭朗凝了蒋修染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回府。
七事八事的,害得他都没时间好好儿跟阿芷说说话。那个小没良心的,昨晚听他说了元娘的事情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高兴的睡不着,一点儿离愁都不见。
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第104章

秦家与宁家婚事取消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京城。
谁都不能忽略,是袭朗出面请皇上恩准的。
袭朗对皇上说:宁元娘与故去的宁家老太太情分至深,老人家走后,她曾许愿,要为祖母守孝五年,潜心诵经抄经,以此报答老人家的恩情。却不料,皇上隆恩赐婚,不敢抗命,却又因食言而无法释怀,夜不能寐。
再者,便是双亲安于现状,最怕因裙带关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当初甚至极为反对他与秦明宇频繁来往。而宁元娘是袭家的亲眷,秦家又是皇亲国戚,两家结亲,实在是让他们心生惶恐。近日亦是茶饭不思,为此忧虑颇多。他曾有五年不在家中尽孝,眼下看着亲人寝食难安,委实心伤,明知不该,还是斗胆上奏,请皇上成全他这份孝心。
末了又说:听闻皇太后召见蒋修染的时候,曾说过不赞成秦家、宁家不该结亲,门不当户不对,易生是非。
他前面说的其实是一堆废话,却是必须要细说的,因为皇上重孝道,不为此,也不会被太后挟制很多年。有求于皇上的时候,自然要投其所好,认为是空话也要一本正经并且态度诚挚地道出。
后面两句才是最为关键的,日后宫里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属实与否不重要,反正蒋修染已经让人散播出去了。并且,这也是宫里都知道的实情,太后的确很反感皇上赐婚的那档子事,只是手里再无实权,也只能发发牢骚。
皇上听完,沉思良久,叹息一声,道:“爱卿、宁氏女秉承孝道,实属难得。方才你提及皇太后,让朕愈发感念皇太后的抚育扶持之情,委实难过…朕当初赐婚,是一番好意,想为皇太后添一分喜气,减一分病痛,却没考虑周全。眼下想想,的确是门第不匹配。百善孝为先,既已知晓皇太后不赞同此事,那就取消婚事,她在天有灵,也不会为此心忧了。”
袭朗的意思是要尽孝道,才请皇上收回成命。
后来则演变成皇上要尽孝心、成全袭朗与宁元娘的孝心,这才收回成命。
皇上做孝子做了那么多年,如今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彰显他重孝道的机会。这些年打着以仁孝治天下的旗号,到了如今,自然是力求尽善尽美。
其实,触动皇上心弦的是秦家结亲等于与袭家结亲,再加上赐婚之后屡生波折,慧贵妃整日在他跟前念经,他烦得慌,却不想给她面子,给了她面子,皇后就会不痛快,不定又要生什么幺蛾子。袭朗来的是时候,理由于他有益,既给了良将体面,又能让自己名誉更佳,何乐不为。
若要再说个理由,便是门不当户不对那一条于皇上也有益。淮南王闹着要娶个平民女,那可是天下头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他如何能同意?用这件事敲打敲打淮南王,起码能让他消停几年。他真能为了那女子几年抵死拒娶王妃的话,再说。眼下能拖几年十几年——对那个不着调的儿子,他其实挺没辙的。
帝王拥有天下,也拥有数不尽的头疼事。
香芷旋在府中听说之后,叹为观止:取消一桩亲事而已,竟与孝道扯上了关系,还是把个孝字从头扯到尾…
君臣两个都不容易啊。
而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局面。
宁元娘不需嫁入秦家,她曾担心过的婆媳问题不会发生了,并且,元娘还有了个秉承孝道的好名声。谁想说什么,也只能在心里嘀咕。皇上都亲口说了要成全她一番孝心,谁敢质疑?
早知道这样,真该让袭朗早些干涉此事的。她腹诽着。可是再早也不行,那时元娘不论心绪怎样,是真准备嫁入秦家的,并不认为还有别的路可走。
香芷旋心里乐开了花,和含笑商议着日后让宁元娘住在何处才妥当,选好了宅院,又仔细询问那里的情形,有何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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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朗走后,秦明宇望着承尘沉思半晌,意识到了一件事,起身换了官服,命人备车。
下人很慌张地问他要做什么。
他扯谎,说袭朗刚才过来说了,皇上要见他,要他即刻进宫。
下人们被他骗了,慌忙备车。
马车离开秦府,秦明宇交代了跟车的贴身小厮几句,小厮返回秦府传话。
到了宫里,皇上听说他求见,没让他久等——还以为他病着呢。等人进到御书房,才发现这人除了没精打采的,并无病态。
秦明宇撩袍跪倒,向上叩头:“臣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治罪。”
皇上惑道:“细说由来。”
秦明宇恭声道:“臣病重是假,顶撞长辈忤逆是真。被罚闭门思过时,被猪油蒙了心,畏惧皇上严惩,便让身边下人传出了病重的消息。今日醒悟,前来负荆请罪。”
“为何顶撞长辈?”
“是说起了臣在外时的对错,臣不服气,便起了争执,口不择言,不乏顶撞长辈之词。”
皇上将信将疑,却没闲情细问了。秦家老爷子把秦明宇逐出家门是家常便饭,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让祖孙俩争得面红耳赤。他摆一摆手,语重心长地道:“日后不可再率性而为,你这一称病,可惹出了不少是非…罢了,不说这些,只说你与宁家婚事取消的事,可听说了?”
“已有耳闻。”
“可有异议?”
“全由皇上做主。”
“那就好。宁氏女也是好意,不想耽误你娶妻,不准生怨怼。你年岁已不小了,定是不能再等她两年的。”皇上摆一摆手,说起他欺君的事,“罚半年俸禄,小惩大诫。下去吧。”
秦明宇告退。走出御书房,看着晴空烈日,眼睛被刺得生疼。
如此,不会再有人猜测元娘八字克夫。从最初,他就不该装病,就该想到这样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意识到的时候,也是曲终人散时。
这样一场风波,断了他与她此生的缘。
再不能够奢望了,亏欠她的,已无从弥补。
可于她而言,兴许陌路殊途就是最好的弥补。
他心里空茫一片,在某些个瞬间会恍惚,不能也不愿相信这样的结果。
有人唤住他。
他转身,看到三公主。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失落更痛苦,大抵就是三公主了。她很是憔悴,瘦的下巴都尖了,一向清澈无辜的眸子没了光彩。裹在身上的斗篷皱皱巴巴的。
他蹙了蹙眉,不大情愿地行礼。
“跟你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要你下油锅。”换在以往,定是带着脾气的言语,此刻,她用轻飘飘地语气说了出来。
更刺耳,更招人烦。
三公主慢吞吞地往前走,“婚事被人搅黄了,你能忍、能认?”
不忍、不认又能怎样?做决定的是你爹,谁敢让他再出尔反尔?秦明宇腹诽着。
“我是不会轻饶了蒋修染的!”三公主语气终于有了情绪,“你呢?要不要跟我联手往死里整治他?”
秦明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即拱一拱手,大步流星地走远。
“秦明宇!”三公主气得直跺脚,“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可不就是个混账东西么?这样想着,秦明宇居然笑了。
**
袭朗回到家中,刚换了身衣服,就听到蔷薇向香芷旋通禀:“夫人,太医过来了。”
香芷旋对他道:“让太医给你把把脉。”
他不解,“我哪儿不舒服了?”
香芷旋笑盈盈地解释道:“你一走好长时间呢,在外估摸着是没法子按时吃药膳的,我就请了太医过来,让他给你开些滋补的药。赵贺说随你出门的护卫好几个都会煎药。”
袭朗对着她叹了口气,“情愿你考虑得没那么周全。”
香芷旋提醒道:“要是三两个月才能回来,那你就要在外面过夏天了。”
“太子出行,会带上几名太医。”
“又不会带上这位医政大人,别人都不如他了解你的伤病。”香芷旋往外推他,“有备无患嘛。谁叫你不肯带药膳师傅的。”
袭朗跟她没法子,只得去了。
太医把脉之后,在香芷旋的提醒之下,一连开了七八个方子,分别针对袭朗不同症状的伤病,每写完一个,就告诉香芷旋要让人去太医署照方子抓几副药。
带着一堆药出门…袭朗由着他们忙碌,去了寝室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阵子,香芷旋才转回寝室,坐在床畔,摇了摇他的手,“你好好儿想想,还有没有要带着却没吩咐下去的,路上别短缺什么才是。”
袭朗笑微微地凝着她,“我想要带着你。”
香芷旋听得心里酸酸的,“我倒是想跟着你去,不行的。”
“来,让我好好儿抱抱你。”袭朗手臂一收,将她带到怀里。
她最依恋他的怀抱。这一走两三个月,她起初定会不习惯的,少不得又要翻来覆去的折腾。
这么想着,他愈发不舍,抱紧了她一些。
香芷旋蹬掉鞋子,更深地依偎到他怀里,察觉出了他的不舍,故作轻松,“你不在家也没事,别担心。我是大人了,都十七岁了。”
“嗯,都十七岁了。”袭朗敛目看了看她,“看起来勉强像是个及笄的人了。”
香芷旋不由笑出来,“这叫什么话?”
袭朗拍拍她的背,转手拉过薄被,“今日不准忙碌了,跟我一起偷闲睡觉。”
“好啊。”他昨天半夜才回来,与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她高兴得睡不着,他说横竖你也不睡,给你找点儿事。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地方,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
她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之前,天都快亮了。睡了个囫囵觉又照常起床。
知道他这会儿乏了,她也一样。
她翻了个身。
他一臂给她枕着,空闲的手落在她腰际,寻到她的手,松松握住。
是今年慢慢形成的习惯,相安无事睡去的时候,通常如此。
香芷旋到底不敢睡得太沉,担心元娘的事会引得有些人记恨上袭朗,不敢找他麻烦,却少不得叨扰婆婆。
醒来没一会儿,自鸣钟报时的声音响了。
她在心里一下一下地数着。
刚好未时。
她身形微微动了动,身后的人没反应,这就是睡得沉了。她唇角翘起来,慢慢地坐起来,将手一点点从他掌中抽出。
他不肯放手,她一动,他就握得紧一些。
几次也不能如愿,她凑到他近前,咬他的下巴。
“淘气。”他语声慵懒,松开手,拍拍她的背,“不睡了?”
“嗯。”香芷旋亲了他的脸颊一下,“你继续睡,我让小厨房给你备好饭菜,醒来就要吃啊。”
“嗯。”他翻身平躺,“啰嗦。”
香芷旋做个打他的手势,笑了笑,下地穿衣。
用过午膳,她带着元宝去了婆婆房里。
走到半路,就见碧玉神色凝重地走来,看到她,脸色明显缓和下来,上前来禀道:“秦夫人来了,铁青着脸。”
料着她可能又沉不住气上门来,真就成真了。香芷旋笑着点一点头,“这倒是巧了,我正要过去呢。”
碧玉脸上有了笑容。秦夫人数落宁元娘的事,她有耳闻,今日见那样子,担心就是来找茬吵架的。老夫人贤名在外,便是被气极了,也不可能反唇相讥失了气度。是因此,她才来请四夫人过去,多个人在场,总能好一些,不至于发展到老夫人被气出个好歹的地步。
秦夫人就是上门来质问的。
听说袭朗出面使得婚事作罢,她已经是火冒三丈。让袭朗这么一干涉,宁元娘成了至善至孝的人,合着是为了恪守誓言才不耽误明宇的——外人是不是能够认为,宁家把秦家给甩到一边儿凉快去了?一定都会这么想!
再得知儿子在袭朗到访之后便去了宫里请罪,她差点儿背过气去。等着儿子回家,却是到这时也不见人影。
袭朗是秦明宇的莫逆之交,她从来把他当半个亲人看待,而他呢?如今做的这叫什么事?可曾顾及过半分秦家的颜面!不声不响的就把秦家的面子踩在脚底下了,不过来讨个说法,不出三天就得憋屈死。


第105章

宁氏一看秦夫人这样,知道也不需寒暄了,对方不会有那个闲情。
果然,秦夫人落座之后,便冷眼看着宁氏,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强行克制着火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想来你也听说我们家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吧?”
宁氏和颜悦色的,“你是指——”
秦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加重,透着的讥诮让人无从忽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你们家老四不声不响地去了宫里,请皇上收回成命。如今我们秦家可是成了天下的笑话,宁家人都不肯嫁呢!”
“老四不是莽撞的性子,这般行事定是事出有因。”宁氏敛了笑意,“秦夫人,你应该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找人责问。别的我不敢说,这事儿你可责怪不到老四身上。”
“我的确是想弄清楚,可我又能问谁去?!”秦夫人挑了眉,语声也不自主地高了三分,“问我们家老太爷,问我那个早就失心疯了的儿子?!老太爷被这桩事烦得闭门谢客了,我儿子去了宫里还没回去——老四前脚刚走,他就去了宫里。是,他从来是对老四言听计从,可这种让他进宫请罪说自己欺君的事儿就是他愿意做,老四就好意思那样唆使?真是人心不古啊,老四真不是当年我看重的那个人了。”
“等一等又何妨?”宁氏道,“老四这两日繁忙,没空见客,有空大抵也不会见你,不过也是与我想法一样,让你去问问家里人怎么说。”
“是啊,他多忙呢,忙着将我们秦家的颜面踩在脚底下呢!哈哈…”秦夫人忽然笑起来。
那笑声分外刺耳,让宁氏后背凉飕飕的,再细看秦夫人,险些怀疑这人已经失常了。
香芷旋款步走进门来,恭敬行礼。元宝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秦夫人先是有些打怵,之后见元宝特别老实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反客为主,指向一把座椅,“你来得正好,你夫君做的好事,我问你也是一样的。”
香芷旋笑着点头,悠然落座,“什么事啊?”
秦夫人第一句不改,“秦家与宁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香芷旋又点头,“听说了啊。”
秦夫人倒也不嫌烦,把话重复了一遍,只是有些话顺序颠倒了。
香芷旋起先也是劝她回家问清楚。
秦夫人怎么肯。
香芷旋听到“宁家人都不肯嫁呢”一句,不由蹙眉,转身唤碧玉,“服侍老夫人去厢房歇息,她这几日精力不济,要多休息,我来款待秦夫人就是了。”
碧玉称是,不顾宁氏的犹豫,用了些力气将人扶起,“您就听四夫人的吧。”
宁氏也不好坚持了,由碧玉服侍着出门。
香芷旋打发了房里服侍的丫鬟,这才看向宁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有所收敛,语气却还是慢慢的,柔柔的,“您要说法,我就跟您说一说,只有一点,您不需高声说话,元宝胆子小,您别吓着它。”说着话,摸了摸元宝的头。
秦夫人没好气地瞥过元宝,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香芷旋啜了口茶,放下茶盏才道:“方才您有些话说的太过了。什么叫做宁家都不肯嫁?宁家怎么了?是比不得皇亲国戚、功勋世家,可是站在京官之间,也不矮谁一头啊。我婆婆就是宁家人,皇上给秦六爷赐婚的人选也是宁家人,你那样的言辞,是只看不上宁家,还是连皇上的眼光都质疑?况且,赐婚的事因何而起,您不清楚么?您不邀我表妹来袭府说话,能有那些事?”
语气再柔软,话却全都戳到了秦夫人的痛处。她有些恼了,“你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是来问你夫君为何羞辱我们秦家。”
“您还真是万变不离其宗啊。”香芷旋促狭地笑了笑,“什么叫羞辱秦家?您这意思是袭家就该对秦家低眉顺目的?嗯,也对,到底是皇亲国戚,哪里是功勋世家能惹的。”
秦夫人哽了哽。她呛声说话之前,香芷旋已继续道:
“是秦六爷称重病在先,之后传出了于元娘不利的闲言碎语——那时候,你们秦家打的什么主意,外人不知道,袭家却是知道的。怎么?只许你们家不顾女孩子的名声行不义之事,不准我夫君为元娘寻条出路?那是他的表妹,他不应该么?”她语声慢慢变得冷漠,“您也是女子,定然知道八字克夫之于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那时候您不生气,现在却气成这样,莫不是以为宁家就该由着你们羞辱?哦,对了,您知道秦六爷为何称病么?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他会那么听话的称病?我还听说,慧贵妃可是亲自去探望过他几次,他们说过什么,您清楚么?”
秦夫人起先被她气得想给她一通巴掌,听到末尾,因着急于听到下文,神色变得专注起来。
“您看着我做什么?不知道啊?您家里人都瞒着您,我一个外人,知情与否都不不便跟您说的。”香芷旋讽刺的笑了笑,“秦六爷今日进宫请罪,是他自己的主意,大抵是忽然意识到称病对元娘意味着什么。自然了,在您看来,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随您就是。原本我还以为这局面算是皆大欢喜,您本来就不想要元娘做儿媳妇,我夫君更没说过秦家一字半句的不是,您还想怎样?为着秦家与袭家的通家之好,我敬着您,若是只为元娘,我还真不能尊敬您。有些事,您做的太过了。兴许就是因此,秦家才会让您到此时还蒙在鼓里。”
是啊,说不定满府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却到此时还不知原由。比起先前的情绪,此刻的秦夫人,被巨大的挫败感击中。老太爷不会跟她说这些,明宇消沉的没心情跟她说,那么她的枕边人呢?竟也是对她只言片语都不提。还有女儿,女儿应该也是知情的,竟也是三缄其口。
她在家里,到底算什么?可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蹙眉思忖。
对了,就是从上次来袭府见宁元娘之后,家里上上下下的都尽量避免在她面前提及宁家。
都知道,只要与宁元娘有关的事,都会让她不快,甚至于,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
都没告诉她,她今日却又做了一件不知所谓的事。
香芷旋留意着秦夫人的神色,见她怒意消散,现出浓重的颓唐,也便不再指责,温声道:“秦夫人,不管怎样,事情已成定局,再说什么都已无法改变。还是别耿耿于怀了,秦家与宁家再无牵扯——这是元娘和您甚至很多人都想要的局面。多说无益,您不如多想想以后,为自己选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颜面比起得失,算得了什么?”退亲对元娘来说就没损失么?有的,但元娘只为得到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