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讽刺。季萱与她同心协力才符合常理,偏生彼此都没那个打算。
双福从内室走出来,跳上一旁的座椅,认认真真地洗脸。随后就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末了跳下地,翘着尾巴,步调优雅地走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静照轩里传出四喜嗷嗷的叫声。
钟离妩心知是双福又跑去气四喜了,笑着收起信件,刚要起身寻过去,顺道让简让告诉自己那所院落的玄机,水苏却走进门来禀道:
“夫人来了,还有一名伍公子随行。”
钟离妩道:“让夫人进来。”
片刻后,季萱施施然走进门来,笑盈盈落座,“去,看看院中的伍公子如何。”
钟离妩无所谓,站到半开的窗前,望向站在院中的伍公子。
身形颀长,意态潇洒。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估摸着是个样貌俊美的。
“还凑合。”钟离妩回身落座,意味深长地一笑,“什么人啊?往后要跟着你么?”
季萱的火气腾一下燃烧起来,“口没遮拦的!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钟离妩奇怪地道:“我说什么了?至于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样子?”
季萱瞪着她,半晌才平静下来,只是面上再无笑意,语气冷漠而镇静地道:“那个人是伍洪文,他父亲与你的父亲在世时是挚友,两家定了娃娃亲。信物自然是不可能留下来,但相关的字据仍在。按我的意思,你们在岛上成亲也无妨,待得回到南楚,你的身份恢复,他不介意以入赘的身份与你携手白头。我是怎么想都觉得这是难寻的好姻缘…”
钟离妩凝望着她,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锋利,“少在这儿跟我胡说八道。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听从这种荒谬的安排。”语声停了停,她吩咐水苏上茶点,再看向季萱的时候,恢复了温和的神色,“有些打算,你我都该开诚布公,这样对彼此都好。你先说吧,对我到底存着怎样的寄望?”

第14章 打怵

她以前就知道,季萱一定会把持她的婚事。
之前有过两次,有男子找到面前示好,季萱因为惦记她的男子出身样貌不俗而心生不安,便从中作梗,生怕她与男子生情。她本就无心,便由着季萱瞎折腾。
而现在,又来了,并且阵仗不小,把钟离渊都搬了出来——这意味着伍洪文是季萱一直属意的人选,且为此已筹谋太久——伍洪文早已接受安排先一步来到了岛上,不然的话,季萱怎么可能现抓到这样一个人。
到了这地步,彼此也该交个底了。
季萱却不打算如实相告,只说眼前:“我呢,到了这里,身无长物,得有个人照料衣食起居。你不想尽孝心,无妨,有伍公子帮你尽孝心奉上银钱就是了。”
这要是说难听些,她是不是被季萱卖了?钟离妩怒极反笑,“你的积蓄到底是从何而来,我不关心。四年前我们两个已经算是分家各过,你养育我所花费的银钱,我已几倍奉还,你手里的产业,我也从来没动过分毫——你少睁着眼说瞎话跟我哭穷。
“告诉你,要银子没有,要我听你的话不情愿地嫁给一个男子,更是想都不要想。”
季萱冷静地道:“要我不再提及此事也行,你离开客栈,搬去我那里,不该见的人,再不要见。”
“爱提不提,好像谁会把你这种话当真似的。”钟离妩一笑,“别打岔,说正经的。岛上的事情了结之后,你想怎样安排我的前程?”
季萱喝茶,不说话。
“你不说,我说。”钟离妩和声道,“这儿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会留下来,安度余生。你何去何从,我不会干涉。我留在南楚的全部营生都有专人打理,你回去之后,他们会每年给你一笔银两。只要你愿意,便可锦衣玉食。”
“这就是你全部的打算?”季萱望着她的眼神里,尽是失望,“你把家族置于何处了?你要让家族后继无人么?”
“难不成你还指望我重振门楣?”钟离妩失笑,“哦,明白了,你刚才提及那个人愿意入赘,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抱歉,我不能让你如愿。”
“同样的,抱歉,我也不能让你如愿。”季萱很难得的没有发火训斥,只是语气很萧索,“到时候再说吧,你有本事,自然不会被我左右;没本事,那就只能听从我的安排。”
“这倒是。”
“还是说你的婚事吧。”季萱道,“我也知道,不可能强迫你与我看中的人成亲。但是小五,你我就算有再深的嫌隙,对于你的终身大事,我不可能害你,选中的人,必是门户相当、品行端正的。若是误了你的一辈子,到了地下,我有何面目见你的爹娘?你不能因为对我的成见,便凡事与我拧着来。”
“你放心,这种事我不会与谁赌气。看中了谁,不论你对他是欣赏还是憎恶,我都不会放手;看不上谁,不论你对他是欣赏还是憎恶,我都不会与之结缘。”用姻缘跟人赌气?她可没那么想不开,跟自己又没仇。
“你明白轻重就好。”因着钟离妩告知了打算,季萱有些缓不过来,这会儿显得很是疲惫,“好歹见见伍公子吧,不要失礼于人。你便是要责怪,也只能怪我没打招呼就把人带了过来。这不是他的意思。”
钟离妩问道:“下不为例?”
“…”季萱无声地叹息,“下不为例。”
连面都不见就把人撵走,失礼事小,要紧的是若让季萱去对伍洪文解释,说不定又要编排自己。是以,钟离妩唤水苏把人请进来。
伍洪文在门外等了这许久,神色怡然,丁点不耐也无。
他来岛上已经三年。到了这里,一心一意地查找钟离氏与季氏两门的仇家,不着痕迹地观望那些人。之所以甘愿如此,是因父亲与钟离渊是莫逆之交,钟离氏灭门之后,家门也被连累得陷入凄风苦雨。更何况,启程之前,季萱给了他五万两银子安排好家中一切,还将钟离妩许给了他。
钟离妩是在四年前远赴西夏,带回了大笔银钱,一时间成为了生意场里的人津津乐道的头号人物。
他那时就想,十二岁的一个小女孩,不论是如何一|夜暴富,都必然是有着极为精明的头脑、过人的胆色。那时阴差阳错,始终不能正式与她结识,只远远望见过她美丽绝伦的样貌。
这样的一个女孩,有谁能够拒绝?
终于,她也来到了这里,他有大把的时间来了解她、走近她。
听得丫鬟传话,伍洪文缓步入室,拱手行礼。
钟离妩站起身来还礼,请他落座。
近距离地看到她美丽的容颜,伍洪文有片刻的恍惚。女孩身形高挑,一袭白衣,腰封处让她纤细的腰肢一览无余;肤色如玉,眼若寒星,双唇宛若嫣红的花瓣。
只比他记忆中更美。
钟离妩回身落座,也不说话。
季萱给两人引见,随后看着钟离妩:“往后我就不常来你这儿了,有什么事情要知会你,会请伍公子代为相告。”说着对伍洪文一笑,“日后就辛苦公子了。”
这样的话,她就要与他不时相见。钟离妩没辙地笑了笑,可是这样也好,见谁都比见季萱要轻松。
“应当的,您言重了。”伍洪文的语声低沉悦耳,态度温和有礼,他看向钟离妩,“大小姐在客栈住得还习惯么?可有什么要添减的?”
需要添减的东西可多了——连房子都要现找地方现盖,但那是她自己的事,不劳外人费心。钟离妩应道:“住得很习惯,一切都很好。”
她虽然态度温和,却透着疏离。伍洪文只得主动找话题:“眼下我住在岛中央一带,那里算得繁华,这里则胜在景致优美。”
“岛中央一带?”钟离妩微笑,“离这儿很远啊。”
伍洪文刚要说话,她已继续道:
“那多好。”
伍洪文:“…”
季萱侧头剜了钟离妩一眼。
伍洪文却只有片刻的尴尬,之后就逸出温缓的笑意。她这样的说话方式,固然有时会让人头疼,但也有好处,这样的人大多不喜欢绕弯子,开得起玩笑。作为男子,哪一个私下说话不是直来直去的?她这样的女孩子,总比需要小心翼翼讨好的大小姐容易相处。
钟离妩已对季萱道:“你不是有很多话要交代伍公子么?不需要在我这里闲坐,回去吧。”
“…”季萱抿紧了嘴,这丫头气人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她气极反笑,站起身来,“说的也是,改日再让伍公子来找你说话。”
伍洪文随着她站起身来,含着笑意向钟离妩道辞。
钟离妩站起身来,却没亲自送出门外的打算,“我腿脚不利落。”转头吩咐水苏:“送客。”
季萱出门之前,又狠狠地剜了钟离妩一眼。
钟离妩权当没看到,估摸着两个人走远了,唤来水香:“看看简公子在忙什么。”他要是出门或是正忙着,她就不过去添乱了——刚失礼于人,这会儿却想到了礼数——她笑得微眯了眼睛。
水香应声而去,很快转回来:“简公子就在房里,说您随时可以过去。今日有货船前来,客栈的伙计已经从码头带回来不少箱笼——都是简公子的。”
钟离妩当即起身,去了静照轩。
简让意态闲散地坐在书桌前,手里端着酒杯,敛目看着铺在案上的一幅山水图。
双福坐在他膝上,正神色活泼地玩着他腰间的玉佩。
四喜敢怒不敢言地坐在他近前,望着双福运气。
杜衡带着几名伙计搬进来几个箱笼,再依次打开。
钟离妩走进门来,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箱子里都是文房四宝、书籍、宣纸,立时两眼放光——这是她没法子多带的东西,他却有这么多。
她很嫉妒——瞧人家,一主二仆到岛上,安顿下来之后,家当才送过来。哪像她,搬家似的赶过来的。
“你带这么多书和纸做什么啊?”她问道。
简让望着她的侧脸,笑,“装装有学问的人,来日混个简先生的名头。”
钟离妩笑出声来,“看这阵仗倒是很像。”
“用不到那么多宣纸,分你点儿?”
“好啊。”钟离妩欣然点头,“还有书,我能不能借阅?”
“自然。全送你都行。”
钟离妩笑意更浓,“变得这么大方,我居然有点儿不习惯。”
“来看我房里的玄机?”简让抱着双福站起来。
“嗯。”
简让遣了下人,抱着双福起身,去往寝室,“你来。”
钟离妩迟疑地站在原地,“去寝室?”他室内的格局,她在到来的当日晚间就看过,那时与他只是点头之交,腿脚又不利落,反倒不需顾忌什么。而现在,她进去就不妥当了。
简让眼神疑惑地望着她,随后牵出一抹坏笑,“打怵了?”
钟离妩默认。又不是什么好事,谁疯了才会逞能。
简让逸出愉悦的笑声,“你啊,就是一张嘴厉害。”
钟离妩横了他一眼,“谁叫你天生一副土匪相?”
“你就说去不去吧?”简让一副怎么样都行的样子,低头对双福道,“她怀疑我大白天的起色心,你说这人得没良心到了什么份儿上?你还跟着她过什么?”

第15章 整治(上)

钟离妩蹙了蹙眉,瞥见一旁的四喜,弯腰把它捞起来,对他道:“少啰嗦,走。”
简让一笑,举步往寝室走去。
四喜哼哼了几声,肥肥的小身形挣扎着。有双福在近前的时候,它其实看她很不顺眼。
“乖啦,乖啦。改日给你做排骨吃,好不好?”钟离妩语气很温柔地哄着四喜,引得简让回头瞧了她一眼。
双福原本正扒着他肩头起腻,闻声看向她,嗓音清亮的叫了一声。
“一边儿去,没良心的。”钟离妩没好气。
双福又叫了一声,这次是冲着四喜。
简让逸出清朗的笑声,转入寝室。
钟离妩站在门口,一面安抚着四喜,一面凝神打量室内陈设。
寝室与东次间中间的墙壁,里外都陈列着高大的衣柜、书柜、多宝架。
她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估算出里外柜、架加上墙壁的宽度。
片刻后,她目光一闪,笑了。
她本就对他这住处有着莫大的兴趣,看出蹊跷是迟早的事。
他也本就没想瞒她,此刻顺手按下机关按钮,之后打开两扇柜门。
钟离妩走过去,探头看向里面。里面有一条只容一人行走的窄路,以石阶铺就,两旁点着长明灯。
路不算短,通往的自然是密室。
“地下藏着你的全部家当么?”她回头笑问他。
“嗯。”
“可是,”钟离妩又探头看了看里面,“路那么窄,要怎样把东西搬下去呢?”
简让就笑,“还有另一个入口,在厢房,眼下小厮住在那里。”
钟离妩颔首。来他的寝室都不妥,他带她去小厮的住房更不妥。
“那,密室很大么?”钟离妩对这类事情很好奇,因为以后她一定会用到。
“下面占地面积加起来,应该与正屋差不多。”
“有机关?”
“自然。总不能浪费人手看门。”
“地下被挖空了这么大地方,上面的屋宇还特别结实…嗯,等我建宅院的时候,一定要向你请教。”机关消息她懂得,却不懂盖房子这门学问。
“…”简让没接话,岔开话题,“不下去看看?”
“今日就算了。”钟离妩道,“跟你再熟悉一些再去。”
简让也不勉强,“好。”
钟离妩转身回东次间,“我好好儿选几本书才是正经。有没有有意思的史书兵书?”
“最多的就是这两样。”简让扬眉,“女孩子家,怎么爱看这类书?”
“不然看什么?难道我还能跟你借戏本子、诗书不成?”
简让就笑,“也是。”转而扬声唤来杜衡,让他带人把一箱子宣纸和两套文房四宝送到筱园。
双福安静了这一阵,没心情再与简让起腻,只眼巴巴地瞧着钟离妩和四喜,这会儿低声地叫起来。
有点儿委屈的样子。
“不知道你在委屈什么。”钟离妩数落它,“只准你跟着天敌的东家跑,不准我抱抱四喜?真是把你惯得没个猫样儿了。”
双福跳到地上,仰着小脑瓜看她。
钟离妩的心立刻柔软下来,把四喜放到书案上,俯身捞起了双福。
双福好像跟她分别的好一阵子似的,格外亲昵。
这算什么?吃四喜的醋了?简让满心笑意。
杜衡到了门外,禀道:“方绪之来岛上之后认下的二弟方旭成过来了,要见您和钟离大小姐,这会儿等在大堂。掌柜的问您二位要不要见。要见的话,他会陪同方旭成过来。”
简让摸了摸下巴,“我见见他。钟离大小姐没空。”
杜衡称是而去。
钟离妩低声道:“说起来,方绪之的死,跟你没关系吧?”
“没有。”简让对她一笑,“一个赌徒,还不值得我出手。那天我的确是安排人去做了一件事,但与命案无关。”
“那就好。”钟离妩放下心来。
“回房吧。方旭成不是好东西,你真不需见。”
“我看看热闹也不行么?”
此刻,她和双福都忽闪着大眼睛瞧着他,这情形不知多暖心多悦目。简让颔首,“那你们在房里看热闹,我去院中应付他。”
钟离妩一笑。
他向外走之前,她留意到他的玄色锦袍上沾了几根双福的毛,笑意更浓,抬手示意。
简让低头看了看,漫不经心地用手掸了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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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简让说的,方旭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只是方绪之名义上的手足,眼下人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那么多钱财,除去打发一些人的小部分,都归他。
一得意就忘形,对他来讲,实在是至理名言。整日的兴奋窃喜之后,他想财色双收。
方绪之的尸体还在傅家停放,要等到众人确认死因之后操办丧事。
丧事期间,他必须要收敛些,那么有些事情,就只能在这一两日抓紧办妥当。
掌柜的陪着他和一名随从走进静照轩的时候,简让已在廊间的竹椅落座。
“来坐。”简让抬手指一指圆几一旁,招呼掌柜的,“您也尝尝我带来的茶。茶不好,您将就些。”
掌柜的笑呵呵地道:“什么茶到了公子口中,怕是都不及一滴酒来的醇香。您这儿的茶,贵在少见。”
“简公子。”方旭成拱手一礼。
“嗯。”简让一面给掌柜的斟茶,一面道,“有话直说,就不请你坐了。”
方旭成见他分明是目中无人的做派,毫不掩饰心里的不悦,“也好,公子贵人事多,那我就长话短说:一日之间,三条人命,岛上从无先例。怎么你和那个寡妇的庶女一到岛上,便出了这种事呢?”
简让放下茶壶,将茶杯送到掌柜的手边,“怀疑我们?”
方旭成冷哼一声:“不怀疑你们才是脑子有毛病。”
“说,怎么打算的?”
方旭成道:“这件事情,人们怀疑你们是一回事,我心里有数没数是另外一回事。这样吧,打个商量,你把住在你隔壁的女子交给我,我带回去盘问一番,好歹走走大面上的章程,让我对家里的人有个交代。”
“有话问我就行。”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知好歹呢?!”方旭成拧了眉,不阴不阳地道,“我这意思不是挺明显么?你把那个女子交给我一半日,让我心里舒坦了,自然就会将你们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怎么,想独享美色?…”
简让眼中迸射出寒芒,对侍立在一旁的杜衡打个手势。
杜衡一个错身,到了方旭成面前,闪着寒光的手向前一送。
方旭成身形剧震、僵滞,片刻后,表情才转为痛苦。他随从惊见这转变,心生怒意,嘶吼着扑向杜衡。
杜衡一脚飞起,那随从被踹出去两丈之外。
简让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台阶,趋近方旭成,“别急,容我想想,怎么治你这种下作的东西。”

第16章 整治(下)

16
“你…你最好别胡来!”方旭成强忍着疼痛警告简让,“我兄长与傅先生、余老板交情匪浅,眼下他尸骨未寒,你要是敢动我,就是开罪他们…”
“我正闲得发慌,想找点儿事情做。”简让对杜衡偏一偏头,随即,手落到插在方旭成腹部的匕首柄部,缓慢一转。
方旭成立时惨呼出声。伤口本就疼得让人打颤,刀身这一搅弄,险些让他痛晕过去。
“你看,话不能乱说,说错了就惹祸。”简让唇畔现出一抹残酷的笑意,语声未落,将匕首拔出。
方旭成身形瘫软在地上。
钟离妩抱着双福站在半开的窗前,全程目睹这一切,眼中有笑意。
是的,方旭成那些言语,她在听到的时候的确不悦,但不至于愤怒。
为何?
拜季萱所赐,这种登徒浪子说过的这般不是人的话,她听过的次数已不少,自是不能习惯,但只能看淡。
简让对杜衡伸手。
杜衡递给他一方帕子。
简让将匕首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睨着方旭成。
方旭成望着简让,无法忽略那酷寒的目光。
简让语气沉冷:“你自己说,还有必要活着么?”
方旭成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很快渗透到四肢百骸。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动了杀心。他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我失言了,刚才都是胡说八道…还请简公子高抬贵手。”
“那么,你记住,”简让用匕首抵着方旭成的咽喉,“你欠我一条命。”
方旭成不敢点头,忙连声应道:“是是是,我记住了。”语声刚落,他只觉得颈部一凉,顿时面色煞白。
简让不屑地勾唇一笑,转身回到廊下落座,“滚。”
方旭成抬手摸了摸颈部,见只是出了少许的血,不由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狼狈逃走。
掌柜的却有些意外,“你居然没让他血溅当场。”
简让轻笑出声,“这种人,一刀宰了,也不会真的知错。”
“说的是。”掌柜的又喝了一口茶,起身道辞,“茶居然不错。我手里有上好的庐山云雾,等会儿叫伙计送来一些。”
“谢了。”
掌柜的笑着起身,“先生今日出海,我去帮忙准备准备。”
“行,那就不留你了。”
钟离妩听到两人的对话,虽说只有几句,也足够她明白,两个人是旧识,有着多年的情分。
至于方旭成,回去之后该是得不着好——方才她分明看到,杜衡在那方擦拭血迹的帕子上动了手脚,在一角洒了透明的液体,简让把血迹擦净之后,用帕子那一角擦了擦锋利的刀身。
方旭成腹部那一刀就够要命了,但是,真正让他倒霉的,一定是颈部那道不深的伤口。
耐心观望一段时日,她就能知道帕子上的药物会让人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