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成冷笑,定定地回视邢老太爷,“你印堂发黑,当心祸从口出。”
这时候,有伙计来禀:“归云客栈的掌柜的来了,邀请老太爷下几盘棋,论个高下。”
邢老太爷当即笑着起身,“早就听说齐掌柜棋艺精湛,一直无缘切磋,我这就去会会他,此外,请他帮我向简公子美言几句。”
柯明成独自坐在原位,敛目陈思。
如今在岛上,让他有所忌惮的,不过是归云客栈、简家。
没错,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傅家。傅家的名望,不过是岛上的人愿意秉承习俗给他们脸面,其实哪里有资格管东管西。让他折服的有才华的傅家人,一个都没有。
景林不在岛上,归云客栈便可以忽略,他要在半年之内把简让与钟离妩除掉。
说起来,邢老太爷初时的提醒是对的。他不应该与简让互不来往,要反方向常来常往,如此才有更多的可乘之机。甚至于,可以在简让流连在揽月坊的时候,给他挖下陷阱,毁了他的名声,或是要他的命。
今日,要除掉的人多了一个——邢老太爷。
比起明里暗里的敌对,互相清楚底细的人窝里斗更麻烦。况且当年的过错相较而言,是邢老太爷握着他的把柄。最要紧的是,那个老东西把话说到了那个地步…
要如何除掉?
这件事一定要抓紧办妥。
他斟酌了很久,也没能想出万全之策,为此很是恼火,当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漱口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
昨日邢老太爷回家途中,遇到了鬼打墙,并且,吓疯了。
他心头一惊,喉间一哽,把漱口水咽了下去。
**
同样的清晨,简让神采奕奕地到了外院。
凌霄来禀:“与夫人交过手的中年人招了。收买他的人,是赌坊一名管事,那名管事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但是他留心过,怕的就是稀里糊涂赔上性命。那天特地带了引发傅四夫人病症香囊的人,是邢家大奶奶,这也是他暗中留心发现的。邢家大奶奶近期手头拮据,欠了赌坊一笔银钱,应该是余老板收买了她。”
居然是邢家的人。这意味的,是余老板以前打过拉邢家下水的主意。
但是,邢老太爷以后再不能做那个所谓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日后只是个言行无状时时被病痛折磨的疯子——如果麒麟的药不出问题的话。
据阿妩的人观察的结果,邢家子嗣不知道那老匹夫做过的事。知道与否都无妨,邢家不足为惧。
简让思忖片刻,“那女子,不是邢家大奶奶,是柯明成第六房小妾——下点儿功夫,让那个人记住并且咬定这一点。日后,我要让他这样告诉傅家的人。”他看住凌霄,“能办到么?没把握的话,把人交给我。”
“哪用您亲力亲为。”凌霄恭声道:“多说三天,必能办到。”
简让颔首一笑,“记得帮他把谎编圆。”
如此一来,柯明成就与傅家有了过节。这对他和阿妩都有益处。
他来岛上,安度余生不假,来杀人也是目的之一。那个人,如今就在柯明成的揽月坊。
这件事,他一直没告诉阿妩,眼下,是时候了。

第45章 1216^-^042?

钟离妩与季兰绮去了马厩。
两名婆子将关锦城昨日送来的两匹小马驹牵出来。
钟离妩一见就笑起来,“很漂亮,看起来也很温顺。”
季兰绮颔首,“的确是。而且,在岛上几乎找不到性子烈的马。”这是地域的局限所致,野马太少,适合它们张扬性情的地带更少。
“我喜欢它。”钟离妩走到小黑马跟前,温柔地抚着它的鬃毛。
“是真的吗?”季兰绮道,“我瞧着白色的更好看。”
“那正好啊,白色的归你。”钟离妩笑道,“我出门乱转的时候多,它看起来也不娇气。你出门的时候少,赶路的时候更少,小白马归你正好。”
“好吧,那就听你的。”季兰绮知道,钟离妩对这些是真的不大在意,习惯了把好看的给她,她亦是从来拗不过她的。
“抽空给它们取个好听的名字。”钟离妩吩咐婆子好生照料两匹小马,转身携了季兰绮的手,回房的路上,把邢老太爷的事情说了。
“我还没听到消息。”季兰绮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下手。”这意味的,是仇家又少了一个,只剩下了一个柯明成。这些事情,是钟离妩的责任,亦是她心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也是没法子。”钟离妩无奈地笑了笑,把简让知道自己底细和昨夜动手的原由告诉了兰绮,“昨日布迷阵多亏了他的人,水竹和麒麟只是去凑凑热闹。”
“这是多好的事啊。”季兰绮由衷地为钟离妩高兴,因为瞧着她有些别扭,婉言道,“夫妻一体,真正能做到的并不多。话说回来,你即便是哪一桩事都亲力亲为,但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姐夫。你想撇开他,不可能。”
钟离妩颔首一笑,“是这个道理,只是还不大习惯。”因为没有亲自到场,她会担心简让的手下留下蛛丝马迹,日后因为她的事情受到牵连。要是那样的话,比她自己遇到危险还不好过。
季兰绮何尝不晓得这个姐姐的性情,开解道:“你也不想想,姐夫是什么人啊,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难办。你得相信他。”
钟离妩挠了挠眉毛,有些沮丧,“我是挺相信他的。只是…稀里糊涂地就让他掺和进来了。”真就是稀里糊涂地就到了现在这情形。那厮始终是这样,让她不知不觉得地就被他牵着鼻子走,走出去好长一段才能意识到。
季兰绮笑出声来,“换个人,高兴还来不及。你少拧巴。我和麒麟水苏他们一样,最终盼着的,是你安安稳稳的。”
钟离妩想了想,释然一笑,岔开话题:“关公子送了这样一份大礼,你该回礼才是。或者,我替你回一份礼?”说到这儿,眨了眨眼,“不妥吧?”
“嗯…”季兰绮道,“我想想。真不知道送什么合适。”
“不急。”
这一天,余老板出殡,邢家则将岛上所有行医之人请到家里,为邢老太爷诊脉。
柯明成带上十二名随从,快马加鞭,赶去探望邢老太爷。
他的随从之中,有两个人精通制毒、下毒。
没错,他怀疑邢老太爷是中毒导致神智紊乱、陷入癫狂。
进到邢家,柯明成先去看望邢老太爷。
邢家的人都是满脸茫然,还没从这件突发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邢老太爷眼神涣散,有时会笑,笑容或是兴奋或是恍惚;有时则会陷入恐惧,恐惧让他周身发抖,面色发青,如小动物一般蜷缩起身形、躲到角落。他时时如梦呓一般低语,言辞不连贯,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与何人有关。
柯明成见这情形,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如果邢老太爷把以前做过的亏心事都抖落出来,并且将他的诸多行径也说出来,那么别人可不管他是疯了还是清醒,都会对他平添几分忌惮、蔑视。他会被慢慢孤立。
柯明成唤随从给邢老太爷诊脉,很是费了些功夫。
邢老太爷抵触、惧怕任何人的接近。
两名随从诊脉之后,俱是无奈地摇头,私底下低声道:“或许是老太爷真的被吓疯了,或许,是有制毒高手为他专门配置了这种药物,但并不是罂|粟、野山杏的杏仁这一类常见的毒物。这种人是真正的高手,人服下药物之后,从脉象上看不出端倪。这样一来,就让人无从医治,只能按照常理开些安神的做样子的方子。”
柯明成按了按眉心,随后,询问昨日事情的始末。
邢老太爷的随从战战兢兢地说,昨夜他们遇见了鬼。先是遇到了鬼打墙,之后,邢老太爷和几个人看到了余老板。因为过度的惊讶、惧怕,他们晕了过去。
一班随从醒来之后,邢老太爷已陷入癫狂的状态。
柯明成面上现出同情之色,心里却是嗤之以鼻:看到了余老板?这些人可真是吓傻吓疯了。别说余老板一定遭了钟离妩的毒手,尸骨无存,就算活着,也没本事把这么多人吓晕过去。
末了,他询问了事发的地方,道辞回到揽月坊,唤来方鑫。
方鑫是十二个楼主之一,亦是将大周疆域图送给柯明成的人。
方鑫是大周帝后要清除的罪臣余孽之一,简让在职期间,一直未能将之抓获,原因自然是因为他已离开大周,逃到了这里。
而方鑫成为罪臣余孽之前,有长达几年随军征战。家族倒台之后,他最擅长的是追踪、暗杀,目标皆为帝后的亲朋、器重的朝臣。
导致他亡命天涯的人,是萧错——大周皇帝登基前后的一段岁月,他驻足之处是南疆,萧错奉命到南疆办差,顺道铲除了他全部爪牙,让他身负重伤,再不能成为帝后、权臣有力的威胁。
随后的岁月里,他一直隐姓埋名,伺机而动。但是,京城在暗卫、锦衣卫、京卫指挥使司、禁军协力之下,筑起了无形的铜墙铁壁。
他不能给予帝后、萧错等人哪怕分毫打击。
最终,他万念俱灰,选择了铤而走险,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死,要么盗走疆域图。
呕心沥血绘制成疆域图的人,是皇后的大伯父,亦是大周首辅江阁老。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江阁老满腹文韬武略,能够辅佐皇帝开创盛世,却不能让府邸坚不可摧。
就这样,他盗取了价值连城的宝物,来到无人岛。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财供他安身立命,归云客栈与揽月坊就成了他要投靠的地方。
归云客栈自然是不能选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接受他这样的行径。虽然景林离开大周已久,但不意味着始终不会知晓他的行径。
揽月坊便成了唯一的且是最好的选择。
柯明成来路不明,但一定不是大周人士,这是最重要的。
此刻,柯明成找方鑫,目的只有一个:“你去邢老太爷出事的地方看看。”这次的事情,勉强也能算是暗杀,只是比暗杀还歹毒——让一个人疯了,还不如当场毙命来得痛快。而方鑫曾有过征战、暗杀的经历,或许能够看出点儿端倪。
方鑫称是而去,下午来回话,眼神、语气里有难掩的恐惧:“那个地方,适合布迷阵,让人在夜间生出遭遇鬼打墙的错觉。而最可怕之处在于,就算是白天,如果布阵的人无意放过,人也会被活活困死在那里。”
柯明成探究着他的神色,“你找到了凶手留下的痕迹?”
方鑫摇头,“没有。找不到蛛丝马迹。但是我知道谁最擅长此道。”
“谁?”
“萧错。”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方鑫神色复杂,眼神里的恐惧更浓,且平添了几分怨毒。
“你是说——”柯明成闻言心下一惊,随即失笑,“大周那位萧侯爷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朝堂不能没有他,他也不是无牵无挂之人。”
“他当然不会来。”方鑫低声道,“他的好友来了——先前我只是雾里看花,不大确定他与简让是至交的传言,毕竟,朝臣之间的交情,外人看不分明,而现在,我不得不相信——简让身边一定有萧错的亲信,最起码,萧错曾经亲自点拨过简让的人。”
“一个小小的迷阵而已,却被你说的玄乎其玄。”柯明成很是不以为然。
“不论是行军、杀人、布阵,每个人的手法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方鑫深深吸进一口气,恢复了平时镇定的神色,“您要是不相信,可以亲自去看看,细细体会一番。阵法能将人活活逼死或是逼疯,而布阵的人若是煞气、杀气太重,阵法会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柯明成知道,方鑫从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做派,正色道:“迷阵已经不在,还能那么吓人?”
方鑫缓声道:“有些河流,投河的人多了,就会有阴沉沉的感觉。有些人的阵法,即便阵型已不在,可煞气还在。”
柯明成隐约明白了,“如果昨晚那个地方,是在荒郊野外、人迹罕至之处——”
“邢老太爷会不会疯我不知道,但一定会和随从一起活活饿死。即便有人发现,也不能在他身死之前救他出来。”方鑫的眼中又有了恐惧,“越是看似简单的阵型,经由萧错之手,往往越最难破解。”
“…”柯明成不由蹙眉。如果萧错是那样可怕的一个人,那么,简让作为他的至交,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钟离妩的夫君有多棘手,可想而知。暗卫统领不一定擅长布阵,但心里怕是起码存着几百种杀人、折磨人的法子。
这种人,是无法避开的——到了此刻,他自心底承认了这一点。
不能避开,那就只能来往,且要常来常往。相信简让不会不赴揽月坊的邀请,因为他是钟离妩的仇家。
再看一眼方鑫,柯明成不由道:“你惧怕的到底是萧错,还是简让?”
“…”方鑫不认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你是担心,揽月坊保不了你?”
方鑫默认,不认为抬举揽月坊就能保住自己的安稳。
柯明成沉吟道:“秋季之前,没有船只能来岛上,你我便是想离开此地,也走投无路。况且,我也不可能离开这里。为今之计,只能与简让、钟离妩拼出个高下。”
方鑫这才听明白话中深意,“您是说,这两个人也是您的死对头?”
柯明成苦笑,“不管是因为你们这些投靠到我身边的人,还是因为前尘旧事,我与那夫妻二人只能敌对。”再多的,他不能说,不能自己揭自己的老底,“放心就是,只要我在,就能保你性命。”他指一指近前的座椅,“坐下来,与我好生从长计议。”
方鑫神色一缓。他自然想得到,柯明成对自己有所保留,以前定是做过至为歹毒的事情,且与钟离妩有关。眼下钟离妩嫁给了简让,简让又有可能是来杀他的,更乐得帮妻子除掉柯明成。
所以,柯明成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与他想尽法子保全彼此。
**
这天,余老板下葬之后,傅先生听说了邢老太爷的事情,见邢家并没派人来找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私心里,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余老板的鬼魂把邢老太爷缠住了?
他对神佛鬼怪之类,不会深信,但也从不怀疑这些的存在。尘世间本就有太多无从解释的怪事,只是大多数人幸运,不曾遇见而已——他一直是这个态度,所以每每遇见十分蹊跷的事情,总会往这方面联想。
这么一想,便开始好奇:余老板和邢老太爷到底是做过怎样的亏心事,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若真是大奸大恶之人,若是这种奸佞之辈还很多的话…他们若何时忽然本性毕露,在岛上为非作歹的话…
他蹙了蹙眉。
**
晚间,双福和四喜玩儿得不亦乐乎。
两个小家伙先是争夺一个水苏缝制的布偶,之后就在几个房间里相互追逐嬉戏。
它们太高兴的时候,通常意味着有物件儿要遭殃。
连续两声碎响,惊动了在寝室看书的钟离妩。
她走到东次间,看到两个玻璃花瓶碎在了地上,不由扶额。
这两个花瓶都是她的心爱之物,万里迢迢带了过来,今日却碎在了双福和四喜的爪子下。
以前双福淘气归淘气,并没这毛病,怎么跟乖顺的、憨憨的四喜交好之后,倒开始败家了?
双福坐在茶几上,神色无辜地望着她,随后意态闲闲地洗脸。
四喜则是喜滋滋地坐在太师椅上,略带懵懂地仰头望着她。
它们并没意识到闯了祸这一事实。
钟离妩瞧着双福那个不关它事的德行,很想教训它一通。但是,祸是一起闯的,要是只罚它,不跟四喜计较,它一定会很委屈,闹不好就好几天不搭理她。
唉——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吩咐水苏、水竹:“收拾了吧。往后这类易碎的物件儿,都只摆放在岛上买到的,库房里的东西尽量别拿出来。”
两个丫头忍不住笑起来,齐声称是。
钟离妩走过去,拍了拍双福的头,“更淘气了。”
双福闭了闭眼,随后喵呜喵呜地叫起来。
四喜则颠儿颠儿地跑到自己的饭碗前,开始哼哼唧唧。
它们饿了。
做小败家子也是很费力气的事情。
正收拾玻璃碎片的水苏、水竹大乐。
钟离妩用指尖刮了刮双福的小鼻子,“不知道欠了你们多少。”随后亲自给双福取来虾饼,给四喜取来肉干,让它们大快朵颐。
她看天色已经不早了,简让却还没回房,便步出正房,寻到外院去。
简让在外院的书房院。
书房院里只有两名小厮服侍,一名在院门口,一名在廊下,见到她,俱是笑着让她直接进屋去。
钟离妩进门的时候,简让意态懒散地坐在太师椅上,敛目看着手里的纸张,面前十分宽大的桌案上,放着一叠牛皮信封。
“忙什么呢?”钟离妩走到他身后,亲昵地搂住他。
简让一手向后扬,抚了抚她的脸颊,“揽月坊里十二个楼主的相关消息。”
钟离妩有些意外,“十二个楼主,你的人都查过了?”
“嗯。你也看看,日后用得到。”
“好。”钟离妩转到桌案前,坐在座椅扶手上。
简让把手里的纸张递给她,“这些是方鑫相关的一切,是查得最清楚的。”
钟离妩凝神看完,因此知晓了方鑫做过怎样让人鄙弃的事情,更知晓了他的生平,看完之后,她看向简让,“你来这里的目的之一,是不是要除掉他?”
“嗯。”简让颔首,“他若是在岛上成了气候,来日兴许会回到大周,为非作歹。以前,他下黑手的人,都与帝后相关,而近几年,必定加上了一个萧错。以往无机可寻,可日后会如何,谁也不敢断言。这种货色,绝不能留。”
“那么,景先生知道这件事么?”
“不知道。”简让一笑,“他如今的日子很好,没必要让他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钟离妩又问:“柯明成对方鑫,算是很器重吧?”
“对。”
钟离妩侧头对他一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日后更要同心协力。”
“对。”简让搂过她,将她安置在怀里,“你要除掉的是揽月坊,我要除掉的是揽月坊里一个楼主。余下的十一个楼主,大多数也不是好东西。”
“若是可以——”
“一锅端。”
钟离妩展颜一笑,“好。”停了停,她转头凝视着他,“这样的话,你说要在岛上定居,是真的么?”
“自然。”简让微微扬眉,“你呢?”
“我当然是想在这里度过余生,往后的年年岁岁,就像景先生那样逍遥自在地度日。”
“跟我想的一样。”简让这才问道,“方才你好像是怀疑我无意久留?”
“嗯。”钟离妩如实道,“你们男人之间的交情,比一母同胞的手足情分还要深。我刚才是想,你决意除掉方鑫,为的是给萧侯爷除掉隐患——为了挚友做到这一步,可见他也曾为你拼命流血——到了这地步的情分,你们真的愿意相隔万里么?”
“正是因为情分到了这地步,才要一个身在朝堂,一个袖手天涯。”简让环住她身形,将她的手纳入掌中,“他或我单独留在朝堂,便是坚不可摧;若是同在朝堂,便是彼此的软肋。”
钟离妩垂眸略一思忖,“你以前那地位太危险,萧侯爷也是一样。你掌管暗卫,手里握着的是皇室太多秘辛;他手握兵权,迟早有一日,要掌控天下军政。如果有人觊觎你们的地位,寻机挑拨你或他与皇帝的关系…大周皇帝知人善任,重情义,无人不知,他可以做到一世相信你们,但是,他的子孙呢?”
“说的没错。”简让颔首一笑,“两个这样的人同在朝堂的话,一旦让哪一位帝王疑心我们会联手,那么,便要生出万般祸端。而只有一个人在朝堂的话,便完全可以安排好身后几十年的事。我本就不是适合为官的性情,先生对我又有知遇之恩,亦是过命的情分,便决定前来此处。”停了停,他笑了笑,“萧错有家室,在朝堂能实现一生的抱负,皇帝亦是他的挚友,相较于先生,他拥有的已经很多。”
“这要分怎么看吧。”钟离妩微笑,“先生拥有的一切,或许是很多人一生梦寐以求的:逍遥自在,周游列国。”
“嗯,也对。”简让笑道,“比起高僧,他只是没剃度而已。”
钟离妩轻笑出声,转而将话题转回到方鑫,“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很幸运了。我们的简公子跨越万水千山,只为来见到他,送他上路。”
“没我幸运。我遇到了你。”
钟离妩莞尔,随后把案上需要看的东西抱到怀里,“我要拿回房里细看,在书房看不进去。我的书房只用来习字写信,一向都是个摆设。”
简让笑着携了她的手,“那就回房。”
路上,钟离妩说了双福、四喜闯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