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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碧君、怡君跟父母扯了个谎,被允许去状元楼用饭。
廖大太太心里并不赞成,嘀咕道:“碧君也算了,眼下怡君怎么还能整日里出门?”
廖大老爷却道:“不然呢?让她一切照常就是。亲事还没有眉目,你就把她拘在家里,让外人看出来,算是怎么回事?又不是我们上赶着嫁女儿。”偶尔想得太多的时候,他真恨不得程家反悔,就此终结两家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的可能。
“…”廖大太太语凝,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
姐妹二人不知父母这些计较,欢欢喜喜地到了垂花门外,上了马车,在较之平时加倍的护卫护送之下,从速来至状元楼。
此刻,杨汀州再一次邀约商陆前来此间用膳。该安排的,他已都安排下去。
碧君、怡君戴着帷帽走进大堂,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这种时候,你们居然仍旧如常出门消遣,我真是没想到。”廖芝兰并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经称得上阴阳怪气。
怡君挑眉,隔着轻纱凝视着对方,又见廖芝兰身侧只有一名丫鬟,语声淡漠地问:“你来见谁?”
“你。”廖芝兰说。
怡君转身吩咐阿初,“安排人送大小姐上楼。”
阿初称是,迅速安排妥当。
碧君迟疑地望着怡君。
怡君温然一笑,“我稍后就到。”
廖芝兰冷笑,“担心什么?你仔细瞧瞧,我有把她生吞活剥的本事么?”
碧君隔着帷帽上的薄纱回以一记冷眼,“不想怡君被你絮烦罢了。说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语毕转身,带着两名丫鬟、两名护卫,随跑堂的去往已经订好的雅间。
怡君问廖芝兰:“怎么着?赶来这儿见我,是请我用饭,还是仍不死心,要搬弄是非?”
“我只有巧春一个随从。”廖芝兰道,“把心放下,随我来就是了。”
怡君一笑,“既然是你要见我,地方自然该由我来指定。”
廖芝兰挑衅地一笑,“你这是谨慎,还是胆小?”
怡君笑意更浓,“那你要问问自己,是否心如蛇蝎。”
第34章 好花时
(二)
阿初另行安排之后,怡君和廖芝兰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个雅间。室内布置的不大好,空置时居多,但两女子需要的只是一个说话的地方,小节足可忽略。
落座之后,廖芝兰定定地凝视眼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似有无形的光华笼罩着廖怡君,容颜当得起明艳照人四字。
同样的,怡君亦在细细打量廖芝兰。神色阴霾,但眼神出奇的镇定、冷静,闪着奇异的光芒。——不大正常的状态。
阿初代替伙计送进来一壶茶,随后无声退出。
廖芝兰瞥过巧春、夏荷,道:“我这丫鬟没事,你身边那个呢?能放心说话么?”
怡君颔首。
“那好,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廖芝兰语声平静得近乎麻木,“程府托人去南廖提亲的事,我听说了——想不听说都不行。不难想见,你与程询是生情在先,否则,若无天大的事,程府都不能够勉强他娶一个不合心意的女子。恭喜。”
怡君没应声。
“现在,我来给你泼冷水了。”廖芝兰到底是担心隔墙有耳,早有准备——她从袖中取出几页信纸,轻轻抛到怡君面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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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楼雅间的杨汀州与商陆,已是酒过三巡,正是话匣子全然打开的时候。
雅间的西墙上,多了一幅山水画。商陆留意到了,因画技寻常,看几眼便没了兴趣。
贴身小厮进门奉上一壶新沏的茶的时候,给杨汀州递了个眼色。
杨汀州会意,把椅子挪得离商陆更近一些,拍拍他的肩,“付四小姐的事,你考虑的时间也不短了,今晚能给我个准话了吧?”停一停,笑,“付大学士最头疼的便是这个女儿的归宿,你该知晓。别的就不需我多说了吧?”
提及的付四小姐,今年二十二岁,仍旧待字闺中,不是付家高不成低不就,是这女孩子有隐疾:心智一如三四岁的孩童。纵然其父满腹经纶,德高望重,官家子弟亦是如何都不肯娶。
杨家与付家是世交,平时对这件事很是上心,有机会便尝试。
——杨汀州并没哄骗商陆。这事情不成,他两面都不开罪;而这事情成了,他两面都能落个好。
商陆敛目思忖片刻,苦笑,“这件事,恐怕我要辜负你一番好意了。”
“是么?”杨汀州并无失望,只是道,“你若已有定夺,我自当遵从你的心迹。眼下只是有些不解,前两日你若不曾动心,也不会说出定当慎重考虑的话。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何?是不是觉着杨家给的条件仍不够周全?或者,有别的顾虑?”停一停,又道,“你该看得出,我是诚心诚意,若你不是真有才学的人,真不会多事张罗这件事——你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没有出彩之处的人,杨家也不肯结亲,对吧?书香世家,有时候就是那么矫情。”
商陆感激地一笑,娓娓道出所思所想:“我如何不清楚这些,你万万不要多思多虑。我的出身、心绪都摆在你眼前,什么都瞒不过你,这我再清楚不过。
“偶尔,我真有急功近利的心思,可毕竟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寻常的道理也都在心中。——有过的挣扎,便因此而起。
“这上下我就想着,三五年之内,只埋头苦读,不提娶妻成家之事。若有幸考取功名,是上苍怜悯;若委实不是那块料,便另寻出路。不论做个坐馆先生,或是索性做点儿小本生意,日子虽清贫些,可那到底是凭自己挣出来的。苦一些无妨,问心无愧最要紧。
“如今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年月。若是我高攀哪家,在别人看来,跟入赘大抵没有区别。往后多年,我都要卑躬屈膝,总觉着欠别人的,得到什么,握在手里也不踏实。
“最要紧的是,想一想此后多年可能都要在别人的冷眼、蔑视中度过,实在是…不觉着能受得了。”
看起来,该是姜先生与之促膝长谈起作用了,商陆坚定了立场,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过一辈子。到此刻,杨汀州不能因为商陆先前的犹豫而轻视,只能为他最终的态度生出些许敬意——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并非大多数处境相同的人都可做到。
他亲昵地拍了拍商陆的肩,“你肯对我和盘托出这些想法,便是信得过我,我感激。这事儿咱们就揭过去了,日后再不提及。至于付家那边,我并没告知你的姓名、底细,只管放心。”
商陆愈发感激,“公子待我如此,在下荣幸之至。”
“这不就又见外了么?”杨汀州端起酒杯,与商陆手边的酒杯轻轻一碰,“你要是没点儿真才实学,姜先生怎么肯收你?虽然姜先生只肯与我们做一时的师徒,但我们何时都要记得这份同窗之谊,对吧?来,干了!”
商陆颔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站在隔壁雅间墙前听完原委的碧君,僵在原地半晌方能移步。
她转到窗前,望着雪白的窗纱,只觉眼前一片空茫。
与自己的事情了结了么?商陆始终没给她一个交代,却在这期间惦记上了与付四小姐的亲事。
——心意不是墙头草左右摇晃的话,哪里能有挣扎一说?
他把她当什么了?
过客么?
好,很好。是过客,真的很好。
她微扬了脸,轻轻吁出一口气,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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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君仔细看完廖芝兰亲笔书写的柳公子一事原委,不动声色。
她把信纸照原样折叠起来,轻轻放下,目光凉飕飕地落在廖芝兰脸上,“看完了。”
廖芝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作何感想?”
“要去报官么?”怡君微笑,“你希望我那样做么?”
廖芝兰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仅此而已?”
怡君亦扬了扬眉,“不然呢?连你一并嫌恶?我想,但没有必要。事发时,你尚年幼,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语双关。不会嫌恶廖彦瑞的女儿,亦不会嫌恶程清远的儿子。
廖芝兰很明白,心知自己多半要无功而返,想一想,她问:“明知如此,你仍愿意嫁入程府么?”
怡君言简意赅:“终身大事,父母做主。”
“令堂这几日很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昨日一早,曾派管事妈妈送了一些衣料到北廖,说什么担心我们日后吃穿都会一落千丈。这般做派,惹得家母甚是不悦。地位起落,自有当家做主之人承担干系,妇道人家闲来说说闲话,是人之常情吧?”
“的确是。你们可以说。”怡君和声道,“我们两家多少年来都是明里偶尔走动暗中相互踩踏,你们做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意外。只是,你们也要想好了,逼着南廖当真落井下石的话,又当如何?”
“…那些便不需说了。”廖芝兰笃定地道,“这一番谈论下来,让我愈发确定,你与程询是暗度陈仓在先。”
怡君笑了,“你这个人最大的长处、短处就都在这儿了: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度日了,还有闲情揣度别人的大事小情,这是心宽,还是狭隘?”
“随你怎么想。”
怡君又道:“你来此处,令尊、令堂和令兄知情么?”素手把玩粉彩茶盏片刻,她扬声唤阿初进门,“安排车马、人手,把北廖大小姐送回家中。她若在路上出了岔子,担干系的能是谁?”
阿初即刻会意,在门口转个身,招手唤等在廊间的四名护卫到近前。
廖芝兰与巧春齐齐变色,后者已恨不得要哭出来。
巧春本已被关押到了别院询问,因着廖芝兰百般求情,廖彦瑞和文氏才手下留情,让她回府继续当差。文氏有言在先:若当差期间,大小姐再出岔子,那她余生就只能在庄子上度过。
今日,廖彦瑞被传进宫,廖文咏去舒家回话,文氏忙着清点家当——廖芝兰总算找到了溜出家门的机会,带着她乘坐马车到了南廖附近。
南廖姐妹两个出行,是意外之喜。
廖芝兰当即唤车夫远远地跟随,便有了此刻坐在一起叙话多时的事情。
这会儿怡君发话,巧春便知道,自己和小姐回北廖之后,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后悔尽心服侍这些年的小姐到底是走上了歧路,自己作为她的心腹,要跟着受到惩戒。
若能重来,她会在小姐派自己去周府传话的时候阳奉阴违,把小姐的打算告知南廖二小姐,那么在此刻,自己便不是爪牙帮凶,可以功过相抵。
廖芝兰还算镇定,冷笑一声,“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怡君温然一笑,移开灯罩,把手中纸张展开、竖叠、点燃,“这亦是我好奇的。你我边走边看。”随后,她对廖芝兰再没说哪怕一个字。
没必要。
谁吃了亏、占了先机,只是运气光顾。走运便惜取,不走运便承受。没别的选择。
言辞刻薄地奚落、雪上加霜的事,她不见得一生都没闲情做,但要分对谁。
对廖芝兰,她没这份好心情。
不值当。
廖芝兰若能成事,成于一桩罪孽;眼下不能成事,算是败于那桩罪孽。
比起这档子事,两个书生去北廖提亲的事,当真是不值一提。
品行烂到根底的人,你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不如省省力气。
怡君去往四楼,刚要进门,碧君走出来。
碧君带上房门,轻声道:“走吧。我已明白,无需再留。”
怡君点头说好,和姐姐一同走出状元楼,上了马车。
行至半路,碧君忽然揽过她,把脸埋在她肩头,压抑地哭起来,哽咽道:“我真是眼瞎…竟跟一棵墙头草来往那么久…”
怡君无言地紧紧搂了搂姐姐,轻轻拍着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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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明达来找程询,进到书房时,神色黯然:“多备些酒,你得跟我多喝几杯。”
程询当即吩咐下去。
酒菜上桌,舒明达喝尽一杯酒才道:“柳公子的事,三日前,我已禀明皇上。皇上命锦衣卫尽心竭力,让父子二人早日团圆。今日下午,柳阁老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终于见到了爱子。…”他说不下去了,给自己斟满空掉的酒杯。
程询想问,却没底气出声。
“凭谁看,我都够心狠手辣了吧?”舒明达对着程询苦笑,“我也一向认为,自己天生就是血冷的人,可在今日…那情形,我居然都看不下去…”
骨肉离散的痛,经年累积的悲,终得团聚的喜…柳阁老今日是怎样的心绪,除他之外,无人能体会。
“末了,柳阁老挂着眼泪笑了,搂着儿子说回来就好,能团圆就好。”舒明达轻声道,“元逸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过,只是很开心地笑了两次。就是看到他的笑,柳阁老的泪才忍不住了吧?…看着都太心酸。宁可每日多对几个穷凶极恶的人用尽酷刑,我也不想再看到这种事。”
“对不住了。”程询对舒明达端杯,语声有些沙哑。
舒明达重重地拍一拍他的肩,“该当的。既然是弟兄,这些就都是分内事。我倒是想消化完再跟你说,问题是不跟你吐吐苦水,这事儿就消化不掉。”
他们之间,有些话从不需说透,因为彼此一定会在帮衬的过程中琢磨出原委。
程询无言地一饮而尽,沉默许久,问:“禀明皇上没有?”
“自然。”舒明达颔首,“皇上体恤柳阁老饱受奔波之苦,让他明日午后再进宫说话。我瞧着,皇上一定会让柳阁老重返内阁。”
“那太好了。”
“别的都好说。”舒明达道,“你这儿肯定出不了岔子,细枝末节处,我自会全力照应着。”
程询看着好友,一笑,“但愿来日能偿还这份恩情。”
“说什么呢?”舒明达的笑容终于明朗起来,“来日你若成为皇上跟前的重臣,别忘了哥们儿弟兄就成。”
“若可以,岂敢忘。”
舒明达再进一杯酒,便起身道辞。
程询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没挽留。
这一日,是舒明达挚爱的女子的忌日。
原该是天作之合:舒明达与女子一见倾心,顺风顺水地定亲、择了吉日。可世事无常,吉日前三个月,女子忽发急病,撒手人寰。
三年过去了,舒明达心意不改,任凭舒老太爷用尽手段,也不肯娶别的女子进门。
而在前世,数载悠悠流逝,舒明达始终孑然一身:在锦衣卫当差数年,功成身退,常年住在京城外的寺庙、道观之中。
与他偶有书信往来,字里行间,唯有禅宗机锋。
生平最后一次出山,是修衡被一名皇子、一名内阁大臣联手弹劾污蔑。
今上睿智、英明,修衡已有应对之策,他亦是准备随时挺身而出帮衬修衡。那时候的舒明达,以置身事外、奉召当差的姿态出现,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那期间,曾有三两次故友私底下小聚。
舒明达说,我知道你与他惺惺相惜。便是你不欣赏,我仍会这么做。一代绝世名将,岂能被龌龊之辈泼到哪怕点滴的脏水。
他就笑,说我同意。
后来,舒明达了解到他暗中做的功夫,开怀而笑,说我终于可以确定,你是我此生知己。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转世重获新生,他正在经历重来、珍惜的机会。
但有多少人、多少事,仍是自己无能为力的?
舒明达仍旧要重复前世的路。是知己,便更明白没得改。
他尊重。
除了知己,近日来往并好感倍升的人呢?
唐栩能否想见,自己将在八年之后病痛缠身、与妻儿离散?
黎兆先能否想见,自己将在女儿出生之后迎来与妻子天人永隔的殇痛?
他可以在先知的情形之下改变自己的路,却毫无改变别人命途的把握。
一个人的生死,岂是别人可以左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只为己,亦该天诛地灭。
这之间的度,最恰当之处在哪一点?
若生离死别是定数,他能做的,是让先走的人更安心一些。若非定数,先走的人是遭了暗算,因着留意,或许能察觉。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凭你是怎样的人,路都要一步一步走,尘世聚散是必经的善果、苦果,总要逐一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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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廖文咏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中。
他眼下在舒明达手下当差,身份不过是二等管事。但说心里话,他回过味儿来之后,很有些近乎讨到便宜的庆幸:锦衣卫指挥佥事的手下,任何事都是行之有效,只几天而已,他就看出,上面及身份相等的那些管事的执行力、行动力都属一流,能容着他,已是难能可贵。
为此,时不时地露怯,他打心底不当回事,有不懂之处就问,别人看他心诚,倒也不会甩脸色,都会言简意赅地点拨。
这样一来,辛苦一些又何妨?
真的。他挺知足的,且感激程询给他安排了这样好的去处。原本那可是非生即死的处境,能活着就已不错,何况眼下?
廖文咏换了身衣服,正要唤人打听父亲去宫里的情形,母亲派人来告诉他:芝兰偷偷地溜出家门,找到南廖二小姐跟前,不知道说过什么话,结果是被南廖的人送回家中。
母亲已经不想再理会女儿的事了,要他担负起责任,给予相应的发落。
廖文咏听下人说完,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生气,他真不生气——家里已经不会有更糟的事情出现,还有什么值得动怒?
“把人带过来,”他说,“我当面跟她说说话。”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廖芝兰被带到他的书房。
廖文咏遣了下人,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会儿,问:“去做什么了?”
…“廖芝兰垂眸看着脚尖,是打定主意不发一言的态度。
廖文咏思忖多时,一笑,“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你是安的这个心吧?瞧你这会儿的德行,定是无功而返。既然如此,你也该死心了吧?——嫁入程家,是不能够了。这个梦,该醒了。”
廖芝兰仍是沉默以对。
“我还能跟你说什么?”廖文咏苦笑,语气却是轻而坚决,“往后便是爹娘肯纵着你,我都不会坐视。你的亲事,我会斟酌着当下家境请示双亲。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得有个自知之明。你别再上蹿下跳地让爹娘心烦让我厌憎了,成么?不然,我明日就把你许配给家中的三等管事——日后一众下人还有另谋高就的机会,北廖却是不成了,能活着就不错了——你要是再看不清楚这一点儿,就真不能怪我不顾兄妹情分了。”
廖芝兰死死地咬住唇,抬了眼睑,不甘地望着兄长。
廖文咏的情绪仍是不见起伏:“你怎么样个心绪,我不清楚。我只清楚,近日过得疲惫至极,但也常有庆幸之感。没你从中作乱的话,我起码要到几年后才会过上这种日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归根结底就一句话,我只求你让我省心点儿。再有不得允许便出门的事,那你也不用嫁了,城里城外那么多尼姑庵,总有一个肯收你。”
廖芝兰终是撑不住了,“哥…你怎么能…”
“你顾及过亲人的话,这些糟心的事儿也不会出得这么快。”廖文咏无力地摆一摆手,“方才种种,我说到做到。日后,好自为之。”
廖芝兰在返回内宅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消息:父亲触犯皇帝,领了三十廷杖,并且,被罢黜官职。
自此,北廖退出京城官场。
“北廖…”廖芝兰怔怔的望着湛天幕,轻声道,“日后,京城再无北廖了,是么?”
这是得不到答案也不需有人回应的问题。
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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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程夫人再次来到南廖。
廖大太太因着上次的情形,当下便认真思忖,唤人把廖书颜请到正房,与自己一同去迎程夫人。
小姑子到底是没从中作梗,不然的话,这事情定会出幺蛾子——这些,廖大太太心知肚明。
在正房落座、寒暄之后,程夫人从红翡手中接过一个黄杨木锦匣,亲手递到廖大太太手中,和颜悦色地道:“贵府看重长幼之序,我听媒人说了。人之常情,我们程家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到底还是怕贵府生变,因此就再添一分诚意。”
语声顿了顿,她亲手将锦匣打开来,“这是程家祖上留下来的翡翠白菜,代代相传,今日我请示过老爷了,他说理当如此。为此,我专程送过来,作为表明诚意的信物。大太太只管收下,退一万步讲,亲事当真不成的话,也没事,权当是我送给怡君的一个物件儿便罢了。日后,我们两家仍是要常来常往的。”
说到这儿,程夫人望向廖书颜,“凡事只私下定下总归是不够妥当,蒋大夫人在场,我打心底觉着更好。到底,你也不反对这门亲事,是不是这个理?”不然,就不会有廖书颜做中间人去程府的事。
廖书颜笑起来,“荣幸之至。”心里却想着,程夫人除了那敦厚贤良的名声,该有的心机、手段可是样样不落——这是来送礼表示诚意的么?当然不是。人家是来用最柔婉、谦恭的姿态和手段催着南廖答允亲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