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缓缓站起来,垂着头,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先走一下。”
她猛地转身走了出去,江桂明没有拦她,他苦笑地看着眼前空余残红的酒,今晚所有的心思都付诸东流,他终究输给了曾经,虽然不是杜晓风的那一份,但恐怕更加刻骨铭心。
江桂明举起了手,应侍忙走过来。
他想一会儿结完帐要告诉他,藏着戒指的那个盘子用不上了。
比起2008年盛夏的闷热,2009年8月8日的夜晚清爽很多。
撇去各种奥运会精气的北京繁花依旧,工体周围多得是买醉的人,大把的青春都浪掷在这里,朦胧了街边的霓虹。
温静拎着包,迷茫地走在街火通明的大街上。
她记得上学的时候,她和苏苏也经常骑车路过这里,但是那时候是这样热闹的吗?她好像从来没注意过这些,那时候路旁的杨树是寂静的,那时的她们是单纯快乐的。也许这里不曾错过,变化的只是她们的心,因为有了欲望,所以便看见了奢靡。
记忆会因为人的成长而改变吗?那么她笃定的曾经究竟是不是那些年她真正经历的人生呢?有关于青春的那些日子里,到底掩埋了多少秘密,是被她自以为是地忽略掉的吗?那个沉默的少年,偷偷酝酿了怎样纯美的初恋,在一个人心中结成水晶,在另一个人心中却化作了尘埃。
一直相信这爱情,从一块无暇的玉被现实打磨成了粗糙的粉,零落在光阴各处,再也无法凝结。而从未想过的际遇,却在记忆深处闪着不可磨灭的光亮。
孟帆仔细珍藏着的爱意,用时光制成了标本,温静回想起原来所有的细节,都像是他温柔的呼唤。
到底什么才是初恋啊?
回家的路上,温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迫不及待地想揭开孟帆的杂志,再次打开记忆的匣子。
然而急匆匆地冲进屋里,面对空空如也的书架时,她一下愣住了。
她忘了,孟帆所有的心意,都已经被她打包,不经意地送在另一个地方。
人生就是这么可笑,她以为属于她的,却抛下她走了;她以为不属于她的,又被她自己丢了。
坐在地板上,温静久久没有动,缓过神来的时候,窗外的路灯已经亮了又灭,而她脸颊上的泪也已经干了又湿。
那些日子温静一直过得混混沌沌的,她谁也没找,谁也没见,虽然每天像往常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但实际上她在努力地回忆过去的种种,而那些往昔却怎么也无法确认。
那天是晴朗的吗?真的发生那样的事了吗?透过孟帆的眼睛又看见了什么呢?
原本她以为画上句号的事,又全部变成了疑问句。
而她最大的困惑就是,当她交付全部的初恋已经在现实的壁垒下宣告终结时,那么普通到可以说得上可怜的她,真的存在于孟帆消失的生命中吗?真的如他所写的那么光亮吗?真的被深刻地记住并被绵长地爱过吗?
像她这样的人,也会拥有初恋爱?
会吗?
没有人能解答她的疑问,因为孟帆不在了。
她每晚挂在QQ上,而属于孟帆的头像却一直灰着。
那颜色让她的心尖隐隐作痛。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想穿越时光重来一遍,但显然这不可能,她脱离不了时间的约束,在不知不觉间已然长大,而她也终于知道,长大并不是单纯由年龄标分的,更多的意味在于,当回首从前的时候,会发现想回也回不去了。
就在温静怅然若失的时候,她和意外地接到了焦磊的电话。
寒喧地问好之后,焦磊提起了关于孟帆杂志的事,他说他那里有一本,但是找不到苏苏的手机号了,想让温静帮忙问问,还需不需要,温静毫不犹豫地说她要,她甚至没问刊号,因为她手里一本都没有了,哪怕是其中的任何一期,都很珍贵。
“唔,不过现在不在我手上,我给刘欣然了,那里面有篇文章写了点我的事......嗨,就是我当年追刘欣然的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给她看了,i直接管她要吧!我跟她说过,她留着也没什么用,给你和苏苏正好凑个整。”焦磊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成!”温静也笑了,怀念初恋的又怎么会只有她一个呢?“我去找刘欣然吧,用不用帮你带个话?”
“不用不用!”焦磊忙撇清“都是以前的事了。”
挂上电话,温静心下黯然,都是以前没错,所以人们常常觉得那就是经历的全部,可是看到的与感觉到的其实只是自己的这一边,以前也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甚至,也许不知道的那些才是真正的从前。
温静与刘欣然约在了一间咖啡厅,因为工作的缘故,刘欣然晚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一坐下来就不停地道歉。
“没关系,你喝点什么?”温静微笑地张罗着。
刘欣然看酒水单的时候,温静突然想起,上次聚会杜晓风说过初恋其实是她,那时温静难过了很久,问想想当初孟帆一直默默地看着她与杜晓风在一起,那将会怎样的失落呢?
“我听焦磊说了,你们找了挺久的吧?”刘欣然掏出杂志递给温静说,“确实很感动啊!难以想象孟帆那么安安静静,不声不响的人,竟然偷偷藏了这么细腻的感情。”
温静接过杂志酸涩地点点头,可是这么细腻的感情,却被她错过了、无视了、遗忘了。
“对了,一直想跟你说,同学聚会时我和杜晓风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刘欣然笑着说。
“没有!没有!”温静忙摆摆手,她确实因此难受过,但是现在已经放下了。
“你不知道,他那天撒谎了。”刘欣然眨了眨眼说,“他没有喜欢过我,散了的时候他特意跟我道歉来着,之所以那么说,是怕有人扯着你们俩的事开玩笑,他说你一定会很不高兴,杜晓风对你的事很上心的,他好像也找焦磊要过杂志,焦磊还说,他没准在吃孟帆的醋呢,上高中的时候这两个人就不太要好!杜晓风大概误会过孟帆最开始以为他喜欢的是你呢!”
温静愣愣地看着她,她想起杜晓风给她发的那条短信,想起那天杜晓风和刘欣然唱着《只爱一点点》的情景,如果换做她自己,她是否能毫不动容?她一定做不到,那时的她大概会落下眼泪,溃不成军。
她没有想到,原来以为的伤害,其实是杜晓风对她最后一次的温柔,原来杜晓风比她知道孟帆的心意。
从咖啡厅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温静向刘欣然道谢,刘欣然说:“别客气啦!能为孟帆做点什么,我也很开心呀!”
“谢谢。”温静又说了一次,这次是替她自己。
“有初恋真好啊!”刘欣然插着兜吸了口气,扭过脸笑着冲温静说:“对吧?”
“嗯!”温静使劲点了点头。
坐在出租车上,温静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刘欣然给她的杂志,让她惊喜万分的是,那竟然是2006年1月刊!而她一直寻找的附赠特刊就被完好无损地夹在里面。
特刊的专题是《心的疆界》,每位记者都写了一篇关于人性的文章,从不同的角度给出了别致的看法,孟帆的那篇叫做《欺骗》。
撒谎是不好的。
匹诺曹的鼻子会变长,放羊的孩子会被狼吃掉。
他们好像都很悔恨,于是老师和家长们都说,不要撒谎,撒一个谎就回悔恨万倍。
然而一定存在这样的事。
即使说了谎,也绝不后悔。
我想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被瞩目的时候,会大着胆子做出惊人之举。
也许是一次精彩的论述,也许是一单成功的生意,也许是婚礼上的誓言。
说出来也许会成为笑话,平凡的我到目前为止最光彩的一刻只发生过一次,那是在我高中的一场篮球比赛中,我进了一个并非压哨球的,只得了一分的后仰式三分。
本来比赛前我和我的一位同学说好,第四节换他上场,因为他在追班里的一个女孩子,想炫耀一下他花哨的球技,但是我却食言了,因为在篮球架的下方,我看见了我的初恋,可是她的目光并不在我的身上,她喜欢的是别人,即使我摔在地上也没有为我皱一下眉。
真的非常嫉妒,而嫉妒往往会让人做蠢事。
在落后的时候我获得了两次罚球机会,第一次球差点没进,她分明着了急,看着她忧心地看着我,我竟然恶质地觉得满足,而第二次罚球,我退到了三分线上,这个大胆的决定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一片惊呼声中我投中了一个后仰式三分球。
在沸腾的场边我看见了她的微笑,在那一瞬间,她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听见了她为我欢呼的声音。
无关乎结果,我心中的这场比赛,已经胜利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造就这个进球的,是一个谎言。
那是个清爽的早晨,早到校的她和晨练投篮的我在班门口不期而遇,可是我忘记了带班门钥匙,我们只好站在楼道里等着班长来。
大概和我这么闷的人待在一起很无聊,她掏出了随身听,而今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递给为了一只耳机。
“喜欢光良还是品冠?”她笑着问。
“我也是!”
她很高兴,特意倒带子,放了一首光良的歌,歌名我已经忘记了,或者说当时一个音符我都没听进去。
她离我很近,进得可以看到她淡淡的眉毛和唇边小小的痣,我们只隔了一根耳机线,那大概是我与他之间最短的距离,我甚至担心,她会听到我急速加快的心跳声。
就是在那时,我逞强地说,我要在比赛中漂漂亮亮地进个后仰式三分,给她好朋友看。
她善良地为我加油,但是我却骗了她。
其实我只是无法坦率地说出来,那个进球是想让她看见的。
其实比起光良清透的嗓音,我更喜欢品冠的温暖。
其实那天我带了班门的钥匙,就在我书包内侧的小兜里。
时不时看向腕表的她肯定不知道,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晨光对我来说有多么珍贵。
很抱歉对她说了谎。
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小姐?到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好奇地看着温静,他叫了她很多声,而她却只是愣愣地流泪。
“哦,对不起。”温静忙掏出钱包付车费。
“要票吗?”司机问。
“不用了。”温静吸吸鼻子说。
“小姐,你可不要想不开啊,失恋也没什么,你这么年轻,再找个好的呗!”司机把她当做了夜归的失恋女子,好心地劝慰。
温静一怔,苦笑着说:“不是失恋,是多了份从来不知道的初恋。”
“那不是更好!该高兴啊!我跟你说,所有男人都对初恋很在意的!”司机找给她零钱,笑了笑道。
“是啊。”温静的目光又飘荡起来。
因为很在意,所以才可以深埋心底,藏了这么久吗?
那天晚上温静把手里唯一一本《夏旅》看了很多遍,直到睡觉前还在想那时孟帆的样子。
她做了个梦,梦见他们还在上高中,班里坐满了人,她高兴地站起来,想跑去很孟帆说话,起码要谢谢他留给自己一份这么美好的初恋,可是她看见了杜晓风,看见了苏媛,看见了焦磊,看见了刘欣然,就是没能看见孟帆。
孟帆的座位空着,上面什么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4点,温静抱膝坐在床边,关于孟帆的记忆,她已经枯竭了。
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想起很多的事,失落的青春已经无从弥补,他们相知的时候却再也不能相见,这样想着的温静,觉得很难过。
因为比起失恋,更悲伤的是失去了过去,失去了时光。
1苏苏和她男朋友领证了,从谈恋爱起就万事领先温静一步的她,将这个记录继续保持了下去。
领证前一天,她带着孟帆的所有杂志去了温静家,按门铃之后就不停地对着对讲机大喊:“快点下来,帮我往上搬!”
看到孟帆的杂志,温静吃了一惊,她不知道为什么苏苏会把这些还给她,关于以前的所有事,她们一直互相分享,而现在温静却不想把孟帆的秘密说出来,一半是不想因为这个多年来的误会让苏苏尴尬,另一半是因为她不愿将这纯美的爱慕曝光,而是想埋在心底,随岁月陈香。
苏苏坐在温静的床上,不停喊热,温静给她拿了一罐可乐,她喝了几口,才缓过气说:“我跟你说,我现在很紧张,你信吗?”
温静笑着坐在一旁说:“明天领证,难不成今天打算当逃跑的新娘?”
“我倒没那个勇气,但是我竟然马上要嫁人了,要做别人的妻子了,要组成家庭担负责任了!想一想就觉得有点退缩……你说是不是结婚前大家都这样啊?”苏苏愁眉苦脸地说。
“也许吧!你应该有信心才对!我觉得你们俩很合适!”温静劝慰她。
“是啊,虽然没有谈恋爱时那么大的热情,也觉得少了点浪漫的感觉,但是我老公确实是适合结婚的那种男人!女人啊,总是心里头爱的是一个,嫁的又是另一个人。”
“哎呀!这话你可别瞎说,谈恋爱不能当饭吃,人还是踏实过日子吧!”温静拍拍她的肩膀。
“对呀,所以我也没有奢望什么,今天就来跟过去彻底拜拜。”苏苏抿抿嘴唇,站起来把纸箱里的杂志往外拿。
“你这是要干什么?”温静小心地问。
“明天就嫁人了,所以打算把以前的事都忘记。”苏苏淡淡一笑说,“足球小将的信我昨晚上就都烧了,孟帆的杂志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找来,我舍不得,所以干脆放回在你这吧,也当个念想。放这里成吗?”
苏苏指着空着的书架问。温静点点头,也走过去帮忙。原先杂志就放在那儿,看着小书架被一点点填满,温静觉得自己迷失了好几天的心也归了位,最后放进去的是充满回忆的那六本,苏苏拿起来,轻轻掸了掸封面,叹了口气说:“其实我那时喜欢过孟帆。”
“啊?”温静惊讶地抬起头。
“你想啊,他又不是让人讨厌的男生,你们总围着我说,他喜欢我,对我好,我怎么会一点不动心?”苏苏腼腆地低下头。
“可是,你没跟我说过……”温静疑惑地说。
“因为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明明看起来像很喜欢我,可是真正喜欢的却不是我。如果说破了被否认,不是很丢人吗?”苏苏眯起眼睛说,“你还记得毕业那天的事么?他在楼道里停下来等着我。”
“记得。”温静懵懂地说。
“其实那天应该说是我停下来等他,因为是我先停下脚步的,我那时和足球小将不好了,我想问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喜欢,我们上了大学能不能在一起。”
“然后呢?”温静问。
“然后你就先走了,他回过头,看着你走下楼才慢慢转回来,我以为他要在没人的时候跟我表白了,紧张得要命,结果他只说了几个字:苏苏,谢谢你。”苏苏微皱着眉头,仿佛回到了那个洒满夕阳的楼道,“他的样子很诚恳,但是一点都没有那种对我怦然心动的感觉。我一句话没说就跑了,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很冤枉,我大概替他真正喜欢的人背了黑锅。”
“哦……”温静心里五味陈杂,她没有看苏苏的眼睛,虽然谈不上谁对谁错,但是这个误会到底是因为她才产生,所以她觉得很内疚。
“我还怀疑过你呢!”但是看你和杜晓风好得一个人似的,想想也不可能。”苏苏笑着说。
温静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件事说出来是好是坏:“我……”
“算了,过去的事不要提了,糊糊涂涂也挺好的。反正这么折面子的事我肯定不会四处宣扬了,你们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的是我,我也有虚荣心嘛,也就一直没有否认。后来看着你那么努力地找他的杂志,几次想跟你说,但又觉得你要找的不仅仅是杂志……这绝对不是强词夺理哦!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你要抱怨我可以,但不要把火气撒在杂志上啊!”苏苏把杂志抱在胸前,瞪着眼睛说。
温静忙摇摇头,嘴里念叨着:“不会,不会。”
“紧张什么!逗你的!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啦!你这人就是爱认真!”苏苏笑了笑,把最后六本杂志塞进了书架里。她退后两步,拍了拍手说:
“好了!我走了!”
“你真的不要了?”温静看着轻快地拿起手包的苏苏说。
“不要了!”苏苏走到门口,回过头说,“会失去的东西才会珍贵,不失去就不会永远记得,而失去了也不代表没存在过。对吧?”
温静怔怔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原先纠结于心的那些遗憾,埋怨,失望与哀伤都被轻巧地化解了。
送走苏苏,温静从床头柜里拿出了最后那本从刘欣然那里要来的杂志,和其他六本单独放在了一起。想按时间将杂志排序的她突然愣住了,温静看着书脊上的刊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2006年第1期,2006年第9期,2005年第8期,2009年第4期,2008年第1期,2007年第2期,2007年第6期。
1984126,拼凑起来的刊号,恰巧是温静的生日。
2可能孟帆最初并没有故意这么设计,写了几期才发现这样的巧合,这才按照温静的生日写了下去。他其实也在回忆,但回忆并不是他生活的全部,孟帆写的最后一篇文章《又见槐花飘香时》,就是2009年第4期,也是这个生日密码的终结。之后,他大概再也不会写关于初恋的事了。他要结婚了,他一定想好好地喝晓兰在一起,平静地过完平凡幸福的人生。
而晓兰也许是第一个发现苏苏并非孟帆初恋的人,温静还记得晓兰得知苏苏没有结婚时惊讶的语气,就是从那时起,本来冷淡的晓兰给了她江桂明的电话,那便是寻“孟”之旅的开端,也是晓兰独自的心意,送孟帆走过的最后一程。
丝丝缕缕的联系被穿成一线,温静被牢牢系在中间。那天她一直想,对于孟帆来说,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这些根本被她遗忘掉的时光,在孟帆心中为什么被这么珍重地保存着。
喜欢却不说出口,这是那时的孟帆做出的选择。安静的他转学到陌生的学校,喜欢上了已经有杜晓风的温静,他的感情细腻却无望,或许将初恋变成暗恋,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温静想起他怯怯地问自己苏苏家电话的事,那微薄的期冀在她报出一串数字的时候,一次次地暗淡下去。这么支离破碎的片段,在孟帆的心中却凝结成了对于初恋美好的记忆,变成了杂志上那一篇篇感人的文字,流淌在这个城市的各处。
这便是初恋时的爱吧,温静托着下巴颏笑了笑。
人们往往对爱情患得患失,付出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怕被伤害被辜负,没有谁能勇敢地说不记回报,但是初恋不一样,在回忆起来的时候,大家常说的是自己那时是怎样地去喜欢那个人,而不是那个人如何地喜欢自己,所以温静记住了杜晓风,忘记了孟帆。
温静已经无法知道,她到底给孟帆留下了什么了,这个秘密终究伴随着孟帆一起,被掩埋在生命的尽头。但是她现在清楚地知道孟帆留给了她什么,那是一种沁到心底的温暖,照亮了她的人生。
人总是先学会了爱,才会被爱,然后因为被爱变得勇敢。
行走在布满荆棘的路上,经历着不断被否定的成长,亲手埋葬梦想,因爱而不停受伤的每一个人,在最初一定都被好好地爱过, 都被认真地惦记着,都被默默地祝福。
这是让人继续前行的勇气。
9月初的时候,温静去了一趟槐荫区。
她想去看看孟帆最后看到的风景,为寻“孟”之旅画上句号。
从北京到槐荫要坐四个多小时的火车,靠在窗边昏昏欲睡的温静,意外地收到了江桂明的短信。
他们自从上次吃饭之后就没再联系了,这便是现实的尴尬,心里大概都有了决定,但谁也不愿先一步袒露。
很流行的那句话不是也这么说?认真,你就输了。
江桂明的短信仍然充满玩笑味,他写着:“我表妹的手机坏了,你保修吗?”
温静笑了笑,回复:“我不卖手机很多年。”
江桂明很快就有了回信,说:“干什么呢?”
温静看了看窗外的平原,写:“在火车上。”
江桂明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离开北京,也不发短信了,直接打来电话,口气有点焦急地问:“又不是五一、十一的,你去哪儿啊?”
“你不会以为我再也不回来了吧?”温静笑着说:“我去槐荫区看看。”
“孟帆?”
“嗯。”
两人沉默了下来,听筒间只传来火车车轮的轰轰声,隔了一会儿,江桂明说:“我记得你说过,记忆会超越岁月,可是今天就是明日的记忆。”
“我也记得你说过,等待是青春苍老的开始,可是现在我觉得,是等待才让青春永恒。”温静缓缓地说。
江桂明汉了口气,他不常叹气,总有着不寻常的精力,能轻易地让一切轻快起来。而那种快乐其实是很让人贪恋的,温静闭上了眼睛,偷偷回味着。
“我本来预备好了台词,‘他在天堂等你,我在北京等你’。”短暂的失落之后,江桂明打趣地说,“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