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后,聂玉棠一咕噜滚到床里头,用被子蒙住脸——哎哟~哎哟!阵阵哀嚎。
小饭团不理他,乐呵呵出去给秦水香飞鸽传书,他会的字虽然不多,但有一句成语用的特别好。事后秦水香在戏园子里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老爷对云大人无端发火,现在他自食恶果,啧啧,悔之晚矣!乐的秦水香当晚唱戏唱得格外。
聂玉棠则在床上呈挺尸状,双眼无神,直直盯着天花板,那个洞他叫人补起来了,可他和小云…哎哟,该怎么弥补呀?!哎哟…他错怪人家了!哎哟…
哀嚎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聂大人以为小云是来逼他做选择的,结果...人家是来道别滴,嘻嘻~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好在聂玉棠的伤寒并不重,床上躺了两天之后,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他寻思着道歉这东西须得要趁热打铁,若是一不小心去晚了,云逸之已经离开,那叫他往后该追去哪里向他道歉?!
想到就做素来是聂玉棠的风格,为此他那天醒的特别早,一到时间就准时去朱雀门外候着了。
百官上朝的时间是寅时,一般都是饿着肚子先去面圣,等下朝了以后再去朱雀门外的永宁巷子吃早点。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传统,故永宁巷街道的两边,酒楼茶座是鳞次栉比,美食货品也是琳琅满目。
聂玉棠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是刻意等在这里的,当百官蜂拥而出之际,就假装在一个摊位上看字画。
“聂大人。”工部尚书秦观眼尖嘴甜,先打了招呼。
“哦,秦大人呐。”聂玉棠从字画上收回眼神,向秦观以及他身后尾随而来的诸多同僚拱一拱手道,“想必各位大人们都是刚下朝来…”
“是是!”秦观点头道,一边恭喜聂玉棠。“今日早朝,皇上已下旨聂大人官复原职,我们几位还在纳闷,为何见不到大人您呐…”
“哦…是这样…”聂玉棠刚要回答,就见秦观背后突然涌出许多他未曾见过的大小官员,一个接一个的同他寒暄:“原来是聂大人啊,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聂玉棠笑笑,心知这些应该是原来吏部被顶替掉的那些人的继任,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于是聂玉棠便庄重又和蔼的一一与他们颔首道:“各位有礼了。”因为尚书令若是从此一蹶不振倒也罢了,可皇上刚下的旨,令他复工,如此便意味着聂玉棠将会是这拨人的直属上司。自然都要上前来拍拍马屁的。
其中有个相当识时务的还自掏了腰包将聂玉棠之前俯首看了许久的字画买下来预备孝敬尚书令。
“大人今日怎么有这样好的雅兴到朱雀门一游?”秦观笑的别有深意。作了聂玉棠的下属这么多年,头儿的肚子里有多少个弯道,他猜不出十成,总也有六成。
聂玉棠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在家里躺着这些天,顿顿都是清粥小菜,把我这嘴淡的呀…唉,万幸吾皇圣明啊,体恤我身体抱恙,还是等再好些,我才上朝去吧。”
秦观煞有介事对着聂玉棠的脸面打量一番后才道:“嗯,大人看起来确实较之前清减了一些,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就由下官做东,请大人去喝早茶?”
聂玉棠抿着嘴笑,同时眯起眼来向秦观的身侧看去。
秦观眼角余光一瞥,赶忙拉住原先远远落在他身后,此刻将要无声无息的走过他身旁的云逸之:“啊呀!云大人来
的真是巧,我们几个正想一块儿去饮茶,何妨同去啊?”
云逸之谦虚道:“哦,不了。我过几日便要出门,府中尚有许多事物未曾照料,还望几位大人谅解,恕我不能奉陪了。”说着,轻轻巧巧的从秦观手里抽出手臂,施施然的走了。从头至尾,正眼没瞧过聂玉棠一眼。
秦观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转头对聂玉棠咧嘴一笑:“哈哈,大人,我刚好知道有个地方的点心特别地道,我这就带路?”
聂玉棠点点头,魂不守舍的在一群急欲拍马的臣子簇拥之下,缓慢向仙乐楼推进。
京华城的酒楼一般都是早市最热闹,大堂里设有桌案供说书人讲古,还有弹琵琶唱小曲儿的,靡靡之音不断。尚书令小病初愈,几个溜须拍马的臣子急需与领导拉近距离,说一番体己话,故而选了一个包厢,且尚书令食不得腥重口味,几个人抓耳挠腮,费煞思量,这才点了桂花糖藕,金玉蟹粉包,鱼翅汤云吞,玲珑水蛇羹,翡翠滑肠粉等等,均是色香味俱全,入口即化的佳肴。然而心细的秦观却发现,聂玉棠对这些似乎都不感兴趣,一双筷子始终夹着肠粉,像在练什么屏气功似的,好半天才动一动。秦观伸出五指在聂玉棠眼前挥了挥,尚书令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一筷子肠粉蘸进小碟子的酱料里,跟着毫不犹豫往嘴里送。
秦观吞了吞口水:“大人…这,不是酱油啊。”
“啊?不是吗?”聂玉棠吃的腮帮子鼓起来,一边还又夹了一条滑溜溜的肠粉,往酱料碟里一蘸,送到秦观跟前的碗里道,“你也尝尝,味道很不错!”
几个臣子颇为怜悯的望着秦观,秦大人深呼吸一口,大嘴一张,而后酸的眉头都皱起来。
“怎么了?”聂玉棠问。
“大人…”秦观捂住半边脸道,“这绝对是醋,不是酱油!”
“咦?”聂玉棠盯着面前的小碟子:“难道是我烧糊涂了?还是这醋淡的很?”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争先恐后自告奋勇的抢着去吃沾醋的肠粉,并且吃的津津有味,只是额角的汗密密涔涔,像扎了一个小时的马步,直到散场之后,才长出一口气,颇有几分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味道。
仙乐楼老板居然还敢来自夸:“几位大人可真是识货啊,这是我特地从江南运过来的陈醋,是醋中之王啊。”
秦观苦着脸道:“那也是我们聂大人慧眼。”
聂玉棠还是跟没听到似的,托着腮看窗外,一颗心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为了唤回聂玉棠的神智,秦观故意压低嗓子,神秘兮兮的说:“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自云大人寿辰之后,皇上就对他另眼相看啦!”
“哦?”聂玉棠魂魄归位,含笑啜了一口碧螺春,“怎么个另眼相看法?”
翰林院的某位新近学士啧了一声道:“云大人如今可以称的上是当朝第一大红人呐,聂大人,您要再不回来,风头都要被人抢去了。”
聂玉棠‘呵呵’一声,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个又冒出来插嘴道:“每每上朝,皇上都说,云大人此等才华被困于一方朝野实在是太屈才了。”
“呃…”
“而后云大人算出了西北的灾情,皇上更是不得了了,赏了千两黄金不说,还有汉白玉器皿什么的,好东西通通都往云府里送,看的哥几个好眼红。”
“呵呵。”聂玉棠喝茶喝得愈来愈不是滋味。
“跟着云大人就说呀,‘皇上,微臣想要出去游历一番…’皇上想也不想,立刻答应,‘爱卿言之有理,朕等着你游历归来,必定于我朝大有裨益。朕替百姓谢谢你。’”
聂玉棠憋着嘴,心里各种不爽。敢情小白云在李朝钺给他穿小鞋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要走么…嘁,老爷我就亲亲他,又没有强迫他,有必要急着逃跑么…再一想,自己当时不也是这种心态么?而且还对人家大发雷霆了…事实上,聂玉棠给自己想了起码一百个理由和借口不去找云逸之道歉,可晓得他要离开京华城,一颗心就像锅炉上的小米粥,笃笃笃被煲烂了,冒着气泡。饭后更是耷拉着一颗脑袋,失落的回家去,任凭沿途小贩叫卖吆喝的一个赛一个的响亮,他也没听进耳朵里,只有秦观几人说的话在他脑中盘桓不去。
后来,到了计划的那一天,云逸之轻装简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独自出了城。
晨曦初现,灰中透着浅蓝,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他出了城门的那一霎那,突然勒住缰绳回头张望了一眼,偌大的京华城,仿佛一头尚未苏醒的巨兽,他怔怔的望着这个他呆了数年的城市足有片刻才转身离去,信马由缰。
行至官道之上,人迹愈加罕至。偶有商贩擦身而过,萍水相逢,再向远处极目望去,一片郁郁葱葱,倒也赏心悦目。猛地,视线之内出现一个小黑点,等他逐渐靠近,小黑点就放大成了一头小毛驴,正在前方踢踏踢踏的甩着步子,漫不经心的闲逛,而小毛驴的背上像是还躺着一个人…
云逸之内力深厚自然目力惊人,眯起眼便看到小毛驴上那个人,倒过来横躺着不算,嘴里还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流氓风范十足…
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云逸之没说话,鞭子一甩,欲策马而去。
却说尚书令大人自当官以来还真没有这么早就起来赶路,这厢是为了小白云,硬挺着一副老骨头,赶在天还亮时就出发,着实累的够呛
。然而他还不敢走太快,怕云逸之说是往西北,结果临时起意换了目的地,那他俩岂不是要错过?于是聂玉棠十分有先见之明的选择了小毛驴,并且天亮了以后就在官道上拖拖拉拉赖着不走了。总算最后如他所愿,刚刚好赶在这个时候与小白云碰面,不早也不完!
聂玉棠感觉到云逸之靠近,料想他是无法装作视而不见的,可云逸之要么不皮厚,皮厚起来就是穿山甲都咬不透,就打算这么靠近他,然后无视他…
聂玉棠急啊,急的狗尾巴草都要嚼烂了吞进肚子里去。
他想起自己当年为秦水香的事和李朝钺闹矛盾的情景,也是憋足了一口气,整整三个月不开口,后来李朝钺是怎么对付他的?——李朝钺是直接微服私访来了。
大半夜的跑到聂府,专门窃玉偷香。
出于对蔡晓楼事件的不作为,李朝钺心底其实很有几分愧疚,便趴在他枕边说了许多软化,好话,情话…孜孜不倦。谁知聂玉棠软硬不吃,好歹不分。李朝钺立刻就火了,直接压到他身上,捏着他的下巴就亲了起来。具体亲了多久,聂玉棠已经不记得了,反正他两眼蒙黑,透不过气,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后来李朝钺亲够了老本终于放开他,气喘吁吁得问:“还发不发脾气了?!嗯?”
聂玉棠被亲得昏昏沉沉,着实答不上话,只记得自己大手一勾李朝钺的脖子,继续亲。
每每思及往事,聂玉棠都是愤愤的咬牙,李朝钺就是禽兽啊,禽兽!只有禽兽才会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他聂玉棠是很有节操的,不能对云逸之如法炮制。再说了,就算他当真有这个想法,也没那个本事。所以在与云逸之擦身而过时,聂玉棠决定了,他还是退而求其次用苦肉计吧,当即便高声喊道:“哎哟我的腰…腰折了,断了,哎哟喂——!”
没人理他。
聂玉棠睁开眼一看,云逸之已超过他跑到前方约有十丈的距离,当下‘呸’的一口吐掉狗尾巴草,把心一横:你不理我老子还没法收拾你了是不是?继而奋不顾身从小毛驴背上翻身而下,随后,出人意料的——人迹罕至的官道上蓦然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啊——!”惊的树上的小鸟挥动着翅膀扑哧扑哧的飞走了。
骑到远处的云逸之叹了口气,勒住缰绳掉头去找聂玉棠,行至小毛驴跟前,发现聂玉棠竟然不见了!再低头一看,冷不防为眼前所见大大震惊,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死死绷住上翘的嘴角,下马去扶聂玉棠。
任聂玉棠是老谋深算也是千算万算都绝对算不到地上会有一坨牛屎啊…他堂堂尚书令此时此刻,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正埋在一堆牛粪之中,抬起头来刚好瞧
见云逸之下马时的纵逸仙姿,与自己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为此愈加愤恨,仰天怒吼一声:“他大爷的!哪头牛这么没公德心!”
云逸之再也忍不住了,唇角向上,眼角向下,乐呵呵的笑起来!毕竟,这世上能有幸见到所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奇景的人并不多见。他云逸之就是这么好运。
云逸之为了安抚炸毛的聂玉棠,好言相劝道:“大人,牛粪是可以入药的。”
聂玉棠气得龇牙,一头扑进云逸之怀里,蹭啊蹭,将脸上的牛粪全都擦在云逸之好看的白衣服上。
云逸之苦着脸:“大人…我回来帮你,你怎么恩将仇报?!”
聂玉棠咧嘴一笑:“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是不是?你既然说牛粪可入药,那好东西自然要与好朋友一起分享,嘿嘿!”说着两手环住云逸之脖子,再接再厉,要往云逸之脸上蹭。
“啊——!”又一声惨叫在官道上响起,只不过这一回,叫的那个换成了云逸之。
“哈哈!”聂玉棠得意一笑,站起来拍拍手,欺负小白云就是这么有趣。
可见说到耍无赖,云逸之永远是斗不过聂玉棠的。唯有无奈任命。
云逸之当下还要继续赶路,不宜多做停留,聂玉棠见他要走,立刻又嚷嚷个不停:“哎哟,老爷我腰疼,折了,小云啊,你扶着点…”
云逸之牵着他到马边,问道:“大人,你要去哪里?”
“哦,我要去找我的兄弟程铁峰!”聂玉棠笑的一脸奸贼,“嘿嘿,小云啊,你呢,你要去哪儿?顺路的话就带我一程呗!”
“我要去西北。”云逸之说着,伸手去敛缰绳。
“哦!西北啊!西北好啊!”聂玉棠直勾勾的望着云逸之,谄媚的笑:“你看,要不然咱们一起去西北再到北疆?沿路也好做个伴是不是!”
云逸之总算知道自己被讹上了,但仍旧不忘晓以大义:“大人,据我所知,皇上已经复了你的职,你这样乱跑出来不要紧吗?”
聂玉棠傲慢的扬了扬下巴:“本大人岂是别人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再说了,本大人还有一招独门绝技!”
“哦?”云逸之饶有兴致的挑起眉,就见聂玉棠唇角微勾,竖起一根手指,抑扬顿挫道:“叫做先斩后奏!”
云逸之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仅仅是伸手去拉缰绳,随后一个飞身上马,居高临下的向聂玉棠伸出手。
聂玉棠不满道:“老爷我坐后头摔下来怎么办?”
“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
“那你坐前面?”说着,云逸之握住聂玉棠的手,用力一扯。下一刻,聂玉棠横坐在云逸之身前。

玉棠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我、操!这是给姑娘坐的!”
让人见到他这样坐在马上,尚书令英明何在啊!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
云逸之摇了摇头,让他背对着自己而坐,两手一拉缰绳,刚好揽着聂玉棠。
尚书令总算笑眯眯的点头,满意道:“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牛粪二人组上路了,嘻嘻~
另,尚书令友情提示,千万别这么早站队哈~~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此时的李朝钺在御书房里翻开聂玉棠的奏折气得手都有些抖了。小安子和小德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再端详一下皇上的神色,觉得…嗯!皇上的脸黑的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小安子本想寻太医来着,可这类举动无疑是暗示皇上他可能有病,届时必定引起皇上的不快。小德子却是机灵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皇上连续几日寝食难安,最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桩大事始终没有办,遂默默退了出去找太医开了一帖茶药,泡在水里给李朝钺喝。当李朝钺将聂玉棠的奏折从头至尾看完,包括几处遣词微妙的地方都琢磨透了,低声骂了一句:“这个混账东西!”,小安子便立刻捧上菊花茶准备让皇上降一下肝火,小德子却朝他使了个颜色,将太医开得茶汤塞到了小安子手里。
小安子心领神会,将茶汤往皇上手边推了推,推到他够得着得地方。李朝钺正好气得嗓子眼又干又疼,便不管不顾的拿起来就喝,喝了一口,唔,还挺解渴,于是又多喝了两口,刚想问‘这是什么茶?’就觉得肚子咕噜噜…咕噜噜,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抽搐。
随后陡的站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外冲,耳边适时的响起了小安子抑扬顿挫的声音:“皇——上——要出恭!”
“……”
片刻后,一间华丽的大屋子前,两个太监眉开眼笑的站着。一个对另一个说:“解决了这桩大事,皇上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是是!”两人对视一眼,捂着嘴嘻嘻笑。
作为一个高手高手高高手,李朝钺自然耳力甚佳,这番对话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所以坐在金马桶上喟叹良久,扶额道:“总有一天…朕会被你们气死的。”
另一头,聂玉棠的日子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逍遥自在。
因脏兮兮的牛粪二人组自上路以来,不断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非议,无论是高人侠客还是贩夫走卒皆闻风避走,并对臭气熏天的他们投以嫌弃的目光。最后,就连云逸之的马都不干了,时而发疯狂奔一阵,时而原地刨泥转圈,就是不肯好好走,鼻孔里直喘着粗气,眼神怨怼的望着他们:你们两个脏鬼…
聂玉棠百感交集:“逸之啊,本相这辈子还不曾这样丢脸!”说完,貌似感激涕零的望向云逸之,“好在有你陪我有难同当,真的,我心里总算好过些。”
云逸之嘴角抽了抽:不是我要陪你,是不得已…心里这么想,嘴上一不留神就全说出来了。
聂玉棠拉长了脸沉声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于是这一匹马两个人,在官道上歪歪扭扭的向前进。
行了半日,总算在黄昏前抵达一座小镇,民风淳朴,鸡犬相
闻。选了一家临街的客栈住下。沐浴洗漱,神清气爽,拈着酒杯听听落雨,怡然自得。
可惜客栈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意味着聂大人当夜要与云大人抵足而眠,说不兴奋是假的,聂大人着实很兴奋,兴奋的看着窗外的小雨都生出几分浪漫的情怀。倒是云逸之颇为淡然,埋头整理行囊,从里头掏出许多厉害家伙,有毒药迷药暗器等等…聂玉棠兴奋的一一询问:“这是何物,那是何物?”在得到解答的同时,一颗心慢慢的冷下来,脑袋也冷下来,尤其是看到迷药毒药杀伤力惊人,保不准落的一个终身不举的下场,聂玉棠立刻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一下子窜到屋子里离云逸之最远的地方,默默捂住腹部下方背过身去。实在忍不住了回头偷瞄一眼云逸之,就看到夕阳的余晖刚好正打在他的侧脸,融化了他好看的五官,像站在岸边欣赏一片平静的湖面。有风吹过,拂动了岸上的几丝垂柳,搅的人心随湖上的涟漪一起,微微荡漾。云逸之感觉到他的视线,含笑举起一枚暗器,朝聂玉棠的方向折射出金属的光泽,这下尚书令全身哪哪儿都冷了。
夜里,更深露重。云逸之就躺在身边,聂玉棠听到他安宁沉稳的呼吸,夹着好闻的淡淡草药香气袭来,唯有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脱光光。实在脱不光,浪费好春光。
伤情,委实是伤情。
后来许是云逸之善意的恫吓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一夜参禅的顿悟,聂玉棠随着云逸之一路翻山越岭,爬山涉水,都没有再犯过花痴,甚至还当起了多功能小帮手。云逸之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勘察当地的地势,河水的走向等等,得空还要到附近的山头上去采摘些草药,聂玉棠便负责在一旁记录地势地貌,或描绘花草的形状及药性等等。云逸之觉得带聂玉棠上路着实不算一个错误的决定。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聂大人他是个款爷,出门在外竟揣了一万俩银票傍身。云逸之大惊:“你带这么多银子干嘛?就不怕遇到山贼抢了去?”聂玉棠瞥了他一眼:“要不然我跟着你干嘛,就是让你保护本大爷的呀!”
聂玉棠心里得意洋洋,暗自佩服自己高明,还好他出门之前特地向李朝钺上了折子,届时回朝就可以去问他报帐。李朝钺想不同意?门儿都没有!冷落他这么长时间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逸之啧啧感慨道:“聂大人果然是宠臣!”
“哪里的话呀!”聂玉棠大手一挥,“这叫开源节流,会花才会赚,死守着钱银发不了大财,总而言之,讲究的是一个循环。”
云逸之笑着点头:“大人言之有理。喏,就
好譬这江河,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治水都忙着疏通,而非堵塞,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总被人忘记,那就是地下脉络是会变的。地动时不时发生,地下的格局在变,地上的走势便随之而不同。几百年前用的疏通方法可能已经过时,反而容易起到反作用。”
“那要怎么看地势走向?”
云逸之蹲下来捻了些土在手指上:“瞧见了没?”
聂玉棠凑过去细细查看,抬起头:“这土怎么与一般的颜色不同?”
云逸之耐心的解答:“这叫五色土,也叫太极土。只顺着龙脉走。”
“龙脉?”聂玉棠摸着下巴略微有些出神,“我倒是听过这种说法,可…具体的…”说着抬头对着云逸之谄媚地笑,“云大人你身为国师,肯定知道这龙脉到底是怎么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