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一起,是进补养生的时节。离离去医院配膏方,许多人交头接耳都在传,中医科那里有一个‘妇科圣手’,照理说该人满为患才是,可惜却是个男大夫,不太好‘接近’,多数女子都选择‘远观’罢了。离离每个月肚子疼得厉害,便慕名而去。
轮到她的时候,大夫抬起头来,下意识推了推金丝边儿眼镜,四目相对,均是一愣,离离讶异道。“许先生你不是西医吗?”她清楚记得当年许国伦对韶华言之凿凿的说:“你要看中医,唔该你出门转左。”
许国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耳朵根子都红了,解释说。“咳,那个…”
离离反应过来,“哦,我懂了,他那个人的确讨厌。”
许国伦讪讪一笑,跟着一本正经的为她搭脉。
片刻之后,离离将方子交给窗口,在长椅上等了近两个小时,她将随身带着的书翻出来阅读,看看停停,一个人自得其乐。来来往往的各路病号从她身旁经过,有的人步履蹒跚,一看就是命不久矣,离离却觉得他命不该绝。还有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似乎偶感风寒,显得面黄肌瘦,离离却觉得他气数已尽。她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许国伦搭脉的时候数落她,“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你这身体要是年纪大的,肯定受不住,两脚一蹬就去了,你倒好,稀里糊涂得过到现在。”
她笑,“只要阎王一天没收我,我就是千疮百孔的也要活啊。”
作为一个看惯生死的医生,许国伦早已放下所谓执念。他明白,救死扶伤并非万能,如果以为靠医学仪器或者药物就能拯救生命,扭转乾坤,那是不可能的。他清楚地感知到,生命何时会坚挺,何时会流逝,死神何时何地会降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离离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到了他耳朵里,却比哭还凄怆,他觉得她活得异常明白,清醒。意志最大,大过生死。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脸色苍白的美貌女子,古典的瓜子脸,身形瘦削,委弱的肩,她的皮囊已经破败,而今不过仅靠着意志,在支配她的身体前行。是坚固的附着其上的灵魂,令其行尸走肉。
他无法挪动脚步,视线在她身上胶着,他听到窗口叫号,她上前,领完膏方,优雅的转身,他想着她说的话,心底发酸,眼神怔忡,不知不觉尾随。
冬日太阳沉的早,天空暗淡沉蔽,象灰色的灯罩。她没有叫车走,而是沿着街道独行。世间众生,通过各种方法自我救赎,或阅读,或歌唱,或行走,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迈开步子,竟然已经走了有两三公里路。街道两旁树木凋零,褐色的枝柯,光秃秃的没有鲜花点缀,她是冬季里唯一的颜色。
天空有雪,她在过马路的时候抬起头。一辆车开来。
“当心!”许国伦冲过去,一把搂住她。
“寻死啊!”车子及时刹住,司机探出头来怒骂。
许国伦牵着她走到上街沿,“你没事吧?想什么呐?!”
离离低头,“谢谢。”
许国伦接过她手上的负重,“走,我送你回去。”
她没有异议。
许国伦平时不算话多,但遇到一个惜字如金的,活络气氛的任务自然交到他手上。一路上,他侃侃而谈。“其实呢,中医和西医是各有千秋的。”
离离笑,“你一个留洋的西医师,还做老中医。由此可见,它们也是殊途同归的。”
许国伦点头,“是啊!西医嘛,讲求效果,讲求快。几针下去退烧消炎。但外面看上去病好了,里面内脏器官未必。中医进程缓慢,一年半载,短期内是看不到效果的,但内在机体会逐渐强韧。这就是治标和治本的区别。”
你一言我一语,沿路做伴,不觉得乏味,离离其实这些并不感兴趣,但倒也听得自在,她想,是自己寂寞太久了,没人和她说话。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和韶华两相静默,和月晟无话可说。
许国伦一直护送她到别墅门口,才发现两人居然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
告别的当口,他伦欲言又止,最终问道。“这些年…你好吗?”
离离已习惯重复那些谎言,流利的答道。“嗯,就这样。英国无趣便回来了。”继而故作轻松的笑笑,“既然不打算嫁给蓝眼睛鹰钩鼻子的,总不能老呆在那里。”
许国伦暗自心喜,推了推眼镜,点头道。“也是。”
离离打开门,回过身就要说再见。他吸了口气,壮着胆子说。“我还没结婚。”
离离似乎并不意外,“嗯。”
“那…再见。记得来复诊。”他冲她挥手。
“好。再见。”她关上门,脸色微微红。
隔天,收到一盆风信子。
卡片上写着花语:Rebirth.
重生。
送花的小厮还交给离离一张字条,许国伦写道:我送你一颗种子,静候其花开,或粉,或白,或紫,未可知。
离离以前也种过风信子,花期短暂,没多久花瓣便片片掉落,只剩下像大蒜一样的身体。她剪去多余枝干,试图挽回它的生命。最后却只能任其在院子的一角,自生自灭。她为此难过了一阵子。
许国伦获悉她得疑惑,又送上字条。他说,这是一个轮回的过程,它只要熬过三个季节,就会迎来重生。你信我吗?再次去复诊时,他直视她的眼睛,这样问道。
离离点头。
后来,风信子开了花,是紫色的。离离将它放在韶华的书房里,捂着心口问自己,真的可以重生吗?真的能重新再来一次吗?
最后一次去复诊,许国伦带她去吃西餐。未曾想红房子生意太好,门外排起长龙,轮到他们不知该猴年马月。离离说,“算了,你上班要紧,我们随便吃点别的什么,不一定非要这里的。”
许国伦歉然道,“我想带你吃这里的牛扒很久了。”说完,塞了一些钱给领位的红头阿三。
对方显然是很想收的,但却还是推拒了,解释说。“真的太多人了,你不是第一个这样的。”
许国伦有些泄气,却猛地看到餐厅里面有一个自己的熟人,赶忙对阿三说。“我有个认识的人在里头,你问问她,可不可以拼桌?”一边说,一边将那个熟人指给侍者看。
侍者朝里面张望一眼,微有不悦,眼神轻蔑的上下打量许国伦,质疑道。“你真的认识她?”
“当然。”许国伦为之气结。
侍者进去询问,许国伦便对离离说。“放心,我朋友正好在里面。”
“要紧吗?会不会打扰人家?”
“没事的。很熟。”
说话间,侍者来带他们进去,一改先前的倨傲,对他们恭敬谦卑的不得了。
许国伦有些异乎寻常的兴奋,第一次牵起离离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往里带,一边喊道。“阿姐,阿姐。”
那人站起身迎来的瞬间,离离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脱口而出。“密斯顾。”
顾思诺亦是一愣,“啊!离离。”
坐在顾思诺对面位子上的男子,本来半侧着脸,闻言下意识回头。
一时间,空气停止流动,如遇冰点。
韶华看到离离的手被握在别人手里,视线上移,与许国伦四目交接,彼此都十分意外。
许国伦最先打破沉默,指着韶华笑问顾思诺。“这个…就是未来姐夫?”满是调侃的意味。
离离的手一颤,无人留意。
冰点被击破以后,迎来沸点。
顾思诺交待侍者在他们桌前拉起屏风,形成一个小隔间,多了几分私密的味道。
他们交谈起来,互相交换信息。知情者如坐针毡,不知情的好像顾思诺和许国伦,则频频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
顾思诺以女主人的姿态替离离斟满咖啡,关切的问道。“你回国了,现在住哪里?”
韶华打断,“别问了吧,被蔡律师知道不好。”
顾思诺拍了拍韶华的手背,满是情人间的爱昵。“没事的。我们不说,你们不说,没人会知道。”一边征询离离的意见,“吃完饭让爸爸送你回去好不好?”
离离不知如何应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低声说。“谢谢。”
许国伦看看韶华,再看看离离,瞬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心里生出更多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离离的餐盘拉到自己跟前。“来,我帮你切。”
离离抬头对他笑,感谢他的打救。
韶华一直只顾着和顾思诺讲话,眼角却始终留意着许国伦,尤其在看到那种宣誓主权的行为,心中十分烦闷。
许国伦一边切牛扒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听说你们已经在选地方了?”
顾思诺笑得更甜了,看向韶华的眼神充满柔情,点头道。“是呀,跑了很多地方,现在看下来就锦江饭店最好,爸爸喜欢那里的大厨。不过么…”她说着,手又情不自禁的叠在韶华的手上。“韶华喜欢低调一点的地方。”
离离看到顾思诺无名指上有一颗钻戒熠熠生辉,不自觉往咖啡里加了第三块糖。还是苦。
第66章 花语
许国伦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嘴巴没味道?”
离离苦笑着默认。
他将咖啡移走,“这个不要喝了,糖放太多也会苦的。喏,喝我的罗宋汤。”
韶华的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握成拳头,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笑意挂在嘴角,一半讽刺,一半嘲笑,不知道是对许国伦,还是对自己。尔后心存一丝恶意,对顾斯诺说道。“其实有个地方我一直蛮喜欢的,不过嘛,现在在装修,怕你等不及。”
顾斯诺嗔了他一眼,“谁等不及!”
许国伦说,“噢哟,你一说我就晓得,国际俱乐部对伐?装修一段时间了,之前英国人大张旗鼓的招标,现在好像定下来了。”
离离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她小口吞咽着汤,甜中带酸,连带着鼻子发酸,眼睛发酸,怕一抬头泪水啪嗒啪嗒就要涌出来,他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讨论订婚宴或是结婚宴的场地,将她打得措手不及。
一顿饭吃的浑浑噩噩。
午后细雨飘飞,天地成灰,他们四人从红房子出来,顾思诺硬将许国伦拉走了,留韶华送离离回去。
她看着许国伦和顾斯诺一起钻进车子的身影,心想,密斯顾可真大度啊,或许蒙在鼓里的人始终比较幸福。然而她并没有上韶华的车,只一个人摇摇晃晃径自向前走。
韶华过去拉她,被狠狠摔开,细密的雨滴在头发上,像一粒粒晶莹的糖霜,闪着碎玻璃的光芒。韶华心气上涌,拽住她一把将她往车厢里塞。
离离又推又挡,手脚并用,只准他生气,她不可以吗?
两人在车箱内一阵扭打。韶华碰到她脆弱的肩胛骨,不敢用力,直到她一阵拳打脚踢发泄的差不多了,他不由分说将她按倒,抵着她的鼻尖。“不要闹了,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她撇开头去不看他,半晌,冷笑起来。“你对我不必有耐心,对她有就行了!”
韶华恨恨的咬住她下唇,结果只觉嘴上一痛,下意识松了口,用手再一抹,满嘴的血。
离离费力的试图越过他逃出去,反被他紧紧揽住,用勒的姿势压在心口。窗外的雨作大了,她开始哭了,两行水珠顺着脸庞滑落,韶华轻轻的吻干,唇舌相抵,她温柔的舔过方才被她咬过的地方,破了皮,她心疼得很。
韶华的手指抚着她的眼眶,“我不会和她结婚的。”
她还能说什么呢,静静地坐在靠在他心口,想听一听,这是否是他的真心话?
“我不会和她结婚的。”他又说了一遍,叹了口气。
她感觉到他的热度,任他亲吻着耳珠,像一匹柔软的缎子贴着他的皮肤,却伤心难奈,难道说他们之间只剩下身体上的联结?
韶华的手安抚着她冰凉的身体,一边问。“你有没有让他碰过?有没有..”入魔般的语气,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路上无行人,车内却热如火,水汽在玻璃上蒸出一层云雾,她身着寸屡,哀哀的被他圈在怀里,他像个年长的父亲,拥抱婴儿的姿势,顺着她的头发。她悲从中来,哽咽道。“我到底算是什么东西…”车外雷声大作,砸地有声,不知他可曾有听见。
离开红房子的那一对表姐弟却一改先前的热络,显得没什么话说。许国伦酝酿许久,开口道。“阿姐,我老早就认得他了。”
“哦。”顾斯诺看向车外,雾蒙蒙的,一如谁人的脸面,始终看不清。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许国伦问道。
顾斯诺像梦游一般将离离被收养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许国伦推了推眼镜,斟酌再三道。“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过你是要和他结婚的,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嗯。”顾斯诺仅出了一个鼻音,算作回答。
“他们不是最近才见面,也不是一直没见面,这一点是肯定的。至于是不是父女,阿姐,你也该搞搞清楚了。”
顾斯诺淡淡的阖了一下眼眸,在医院门口将许国伦放下车。
海棠花红的时候,嫁妆都筹备的差不多了,顾思诺和韶华挑了一个日子去试婚纱,中装三套,洋装五套,连上宴客时穿的衣裳,足足十多件,韶华笑她跟作时装模特似的。
顾斯诺挽着他的手,高兴得踱出店门,阳光磊磊,万里无云,他们在街上站了一会儿,一时间还没想到接下去要干什么。
韶华说,“第一次结婚真没经验啊。”
顾斯诺笑着推他,“你还想结几次。”
正说着话,突然一盆油漆从头顶上泼下来,顾斯诺尖叫一声往韶华身上扑,他带着她踉跄后退几步,索性人无大碍,不过是顾斯诺的一身行头毁了,裙子被红油漆溅得一塌糊涂,十分狼狈。
“谁这么没公德心!”南京路上人来人往,路过的纷纷指责。
韶华抬头往时装公司顶层望去,那里一个人也没用,他微微蹙了眉,哄着发脾气的顾斯诺回了家。
车子一路疾驶,安然无恙,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膝盖上,一拍一拍的劝慰道。“好了,不要生气了。红颜色好啊,富贵荣华嘛。”
话音刚落,司机突然开始低声咒骂,韶华问道。“怎么了?”
“刹车有点问题。”司机一边说着,一边抹汗。“他妈的,见鬼了!”说着,方向盘急转,驶入莫里哀路。“小姐姑爷你们坐好。”
韶华闻言拉住顾斯诺,面色越来越凝重。
顾家的司机可不是什么人都好当的,能当着主人家的面骂脏话,估计也是急得上了火。
就在开到顾公馆的门前,司机一个劲踩刹车,却怎么踩也踩不住,车子就像在滑板上行进,完全不受控制,司机只能操作方向盘,以免撞到哪里来个车毁人亡。
韶华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对顾斯诺说道。“我抱你跳出去,继续这样,速度越来越不受控制。老钱,我们跳出去你也跳。”
司机点头,吓得一言不发。
“一!二!三——!”
韶华喊完,推开门,抱着顾斯诺跳出车厢,在地上滚了两圈,路口刚好有消防龙头,护着他们。司机也在车子撞到电线杆前一并跳出去,略有损伤,并无大碍。
三人互相搀扶着回到顾公馆,佣人里里外外奔忙,打水,老师傅要给韶华上跌打酒,他一直板着脸,确定顾斯诺只有手肘擦伤以外,就匆匆告辞了。
客厅里,顾思诺站在黑色窗帘后头,拉开一条缝,用眼神示意花园里的几个小厮‘跟上去’。楼梯上有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顾家的老二叼着烟斗下楼,笑道。“哟嗬,好大的动静。”
顾斯诺气哼哼道,“二哥你做事可不可以稍微牢靠一点,叫你动个保险丝,你弄得刹车失灵,我差点没命。”
顾家老二挑起眉,“这不正好,他在车上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怎么也怀疑不到你头上,妹子,做戏要逼真。”继而吐出一口烟圈,冷声问道。“人可去了吗?”
“嗯。”
他们望着花园,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韶华的背受了挫伤,却仍自马不停蹄的去了西郊别墅,离离近排闲来无事,跟着秦嫂后头学织绒线,平针,钩针,也算分的清楚,正乐在其中的时候,门砰的被踢开,她料想除了韶华也没有别人,已经习惯他每次来都是气呼呼的质问,要不是就是冷言冷语的嘲讽,不过今次大为不同。他的怒气更盛。
韶华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拽起来,“你疯了是不是?”离离本想解释,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韶华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兀自怒吼一通。“又是淋油漆又是改刹车,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
离离愣了一愣,随即恨声道。“我就是这么坏的,你刚知道吗?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韶华抬起一只手作状要打她。
离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红着眼哽咽。“你打呀!”
“你打呀!”声音异常尖锐。
韶华的手举在半空,良久没有落下,气得话也说不出,最后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地,像框,书本,盆栽,碎的到处都是。
他看到了那盆风信子,想起许国伦饭间曾经问过她。“花开了没有?”离离轻轻‘嗯’了一声,略显羞涩。许国伦忐忑的搓着手,“什么颜色?”她笑答:“紫的。”
许国伦顿时心花怒放,“紫的好,紫的好,我就担心是白的。”
他们之间的互动,韶华尽收眼底。事后他特地去问了花店的人关于风信子的花语,白的是‘暗恋’,紫的是‘Beloved’——‘得到我的爱,你一定会幸福’。
韶华怒火中烧,一脚踩在风信子上,狠狠碾碎。
离离睁大了眼睛,踉跄的后退两步,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她看着风信子,谁说可以重来的?全都毁了!她抬起头,怒视着韶华,冲上前将他狠狠一推,抓起桌子上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朝他丢去。“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韶华气急败坏,“凭什么!这是我的房子!要滚也是你滚!”
离离转身就走,韶华一掌拍到桌案上。“不许拿任何东西!你的衣服都是我买的,身上的也是,给我脱下来再走!”
离离的眼泪刷啦啦流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生气,只觉得无尽的委屈,在心中翻江倒海,而今,所有他给过的东西都成了威胁她的砝码,令人心寒。
韶华看到脚边风信子的残骸,那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继续口不择言道。“反正有大把男人排队等着要替补,月晟,许国伦…外面搞不好还有多少,你去好了,找他们去!”
离离羞愤至极,抓起桌案上的水晶纸镇朝他狠狠一掷,尖角在韶华的额头划开一条大口子,顿时鲜血如注。
离离呆住了,站在原地,踯躅不已,她颤巍巍的拿出手帕要上前,被韶华喝住,他指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呆在这里好自为之,不要去搞她,听到没有?!不许去找顾思诺麻烦!她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说完拂袖而去。
原来是为了顾思诺…离离心头一阵抽痛。她看着满地的狼藉,有她辛辛苦苦的种的花,想等到花开拿给他看,现在叶瓣在地上被他踩得焉成一团,还有像框,她伸手拂去表面碎掉的玻璃,里面是他们的合照,他曾经视若珍宝,现在看也不看一眼。离离想着他临去前说的话,哭了一夜。
第67章 冷月
转眼到了夏至,杜鹃花迎着残阳朵朵泣血。
韶华对离离不闻不问,权当作没这个人,他额头的伤也痊愈了,不过留下一道几毫米的小疤,掩在头发里,几乎看不出来。
含秋和张妈里里外外的张罗,等差不多核对好婚宴的宾客名单,这才上楼小憩片刻,韶华忙里偷闲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桐花馥,凌霄结,香樟脉脉不语,他不知不觉的踱出韶公馆,来到了环龙路,沿着法国梧桐漫无目的前行,心神飘摇。
邻居里有几户外国家庭,母亲带着孩子在花园的草坪上奔跑,欢声笑语,令他驻足观望,不料竟看到对方玻璃窗户上有个倒影,怯缩的,像个影子尾随在他身后。他回过头,沉声道。“出来吧。”
半晌,离离从对面一条巷子的栏杆后探出半个身子,她踌躇不前,两只手不安的拽着衣鬓,待韶华走过去,她急忙解释道。“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什么,我…不会让她瞧见的。”她的头低低的,弓着身子,长发从肩上垂落。
韶华淡淡‘哦’了一声,“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离离咬了咬唇,“嗯。”缓缓地从他身旁走过。
她一路踏着香樟树的芬芳,眼前浮起当初他们携手狂奔的样子,脚步越来越慢,不舍的回头,发现韶华竟还站在原地看着她,梧桐树下的身影纤长挺拔,她有些惊讶,瞳孔微微一张,韶华立刻转身走开了。一辆车子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离离发现韶华已出离了视线。
韶公馆内,顾思诺下了车后便径自走进客厅,一个人坐着喝茶。她的车子沿环龙路驶来时,司机老钱说,“咦,姑爷喏。”顾思诺似乎一点不惊讶,只不过淡淡瞥了一眼,刚好见到隔了不远的两个人遥遥相望,她嘴角微微一弯,略带轻蔑。“不用停,直接开进韶公馆。”司机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