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扯开嗓门,“啊——!杀鸟啦!救命——!”
韶公子赶忙起身护犊,“你说你,我前两天买回来逗你玩儿,你非说我被人宰了,认定它是个哑巴,如今它开口了,你倒这么凶!”一边还往鹦鹉架子上的小杯子里加了些水,好生伺候着。“哈哈!乖,你真聪明。来来,跟我念,爸爸真厉害,爸爸真威武…”
“爸爸真威武!爸爸真威武!嗯…啊…嗯嗯…”
这只鹦鹉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则一鸣惊人,跟着又在韶公子的教育下,连连歌颂主子的威武,将他哄的乐不可支,离离只好用被单掩面,恨不得投了黄浦江。
待韶华上班后,她实在受不了,干脆乔装打扮一番,出门去了霞飞路。
一路鬼鬼祟祟,好不容易进了大药房,店员又不大知情识趣,一个劲跟她讲解某种特色商品的具体使用方法。离离是压根儿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一把抢了过来,赶忙付帐走人。
回到家将这形似小帽子的橡胶物什套在指头上把玩,研究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只有等韶公子回来。
韶华回到公司之后,也是端着一样的心思,利用洋行打掩护,从国外引进了一种新药,由于数量有限,无耻的私藏了一箱。当天带回家,恰逢离离将橡胶帽子拿出来问他,韶公子立即拍案叫绝,说这绝对是心有灵犀啊!一边从箱子里掏出说明书念起上面的广告词:“健乐蜜与避/孕帽合并使用,为您的生活保驾护航,为目前最可贵之方法。”
离离看着脚边,“你买了一箱?”
“是啊。”
“一箱多少?”
“一打十二支,一箱四打,就是四十八支。”
离离乍舌,“四十八支?你买这么多干嘛,过期了怎么办。”
韶华笑嘻嘻看着她,“你还怕过期啊?”
“用不完多浪费,又不是便宜货。”
韶公子步步紧逼,笑得十分之诡异。“呵呵,用不掉,你居然还怕用不掉?”
离离节节败退,‘砰’跌坐在床角,当场被一把推倒,就听见他说。“那我们赶紧的,要不然过期了用不掉,多浪费啊——!”
鹦鹉也来凑热闹,“嗯…啊…嗯…啊…”
第56章 梦境
七月,日本已是强弩之末。
八月,一颗原子弹在广岛开了花,没过多久,投降的消息传来。
冰封了许久的上海一扫颓势,处处桃红柳绿,犹似春回大地,人们一边感恩,一边重新谋求生机。妇女们不再担惊受怕,手挽着手蜂拥上街,各色时装于此时揭幕,顷刻间人流如织。
洋装供不应求,主导潮流。中山装穿出了新味道,又保留着复古的格调。旗袍的下摆改的短了,腰间收束紧了,华丽古典与美艳,莫衷一是,风情万种。
韶华与离离深深受到感染,常常偷溜出去幽会。一人一辆车,分别抵达目的地。趁着夜黑,去外滩散步,微风中情侣们一对对喁喁私语,缠绵悱恻的如同不湍不急得水流。有时候去看电影,黑灯瞎火的,抚摸着身旁另一个人的模糊轮廓。
情爱之事本就无法做到所谓点到即止,因为拥有,便恨不得叫全世界都知晓,都分享这快乐,唯独他二人人前须扮作陌生,人后才在密不透风的别墅里相遇,用夜里的光阴弥补白昼的缺失。在繁华的城里守着一份不能让人知晓的情意是既温馨又疲累。
韶华有时愧疚,却无法说出来让她知道,怕引起更深重的不快乐,离离亦装作无知,墨守陈规的在他画的圆圈里行走,安分守己。
他不断寻找新的乐趣。秋天带她去崇明岛,岛上荻花正好,或紫或白,迎风瑟瑟摇曳。朋友出国,留了庄园的钥匙给韶华,离离很喜欢这地方,在花园里穿梭,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他的目光亦随她四处游览,带她到开凿的小河上泛舟,她闭目休憩,他随意爻着水,安静宁和,彼此呵护。冬天带她去南京泡温泉,几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她半卧在他膝盖上,故意撒娇说。“晕车,想吐。”韶华取了颗话梅送到她嘴边。
司机阿良插嘴道,“我老婆刚有那阵,也是成天想吃酸的…”
离离一脸纠结,想解释,张了张嘴,决定还是不要越抹越黑。韶华听了只看着她笑,半晌,还是看着她笑…
先前给某司令捐钱的另一个好处便是,今次可以下榻在人家的官邸,四周警备森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但最重要的是这里远离上海,没人能认出他们。
两人泡完汤在官邸的大床上滚作一团,离离要他和小时候一样,随口掐两个故事来听听。
韶华捂住脑门哀嚎,“我真的已经是黔驴技穷,求求你放过我吧。唔,报恩的时候到了,你是不是也该反过来说故事给我听听啊?最近还有人问鸳鸯蝴蝶梦的后续,就说这个好了。”
离离眨巴着眼睛,认真答道。“有个地方堵住了,暂时写不下去。”
“那换换脑筋,别的角度去想呢?”
离离点头,“嗯,那就回到过去,设定一个‘假如’好了。”
“假如?”
“嗯,假如她没有碰到邵先生的话,会是什么结局。”
韶华正思索着,旦听她说道。“大概…她砍了孤儿院的男孩子一刀,日本人又正好打来,再没有多余的粮食,嬷嬷便将她赶走。她在巷子里和一只野狗抢包子,然后…被咬死了。”
“呸呸!”韶华挥着手,“你这比我讲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改行卖口红》还要烂,赶紧换一个换一个!”
离离愣了一会儿又道,“那…就再回到前面一些。她没被送进孤儿院好了。”
“嗯,这可以。”
“她…”离离深吸一口气,“她爸爸再也养不起她,考虑是不是要将她卖到窑子里,好换烟换酒。”
韶华揽着她无奈道,“你就不能让她上学途中遇到两个流氓调戏,然后邵先生路过英雄救美?”
离离一笑,“忒俗了些。”
“我就喜欢大俗。”
“好吧。”她略微妥协,“那就让她被卖到长三堂子,挂牌的第一天…”
韶华立马接口,“正好遇到邵先生和友人去喝花酒,于是果断将她救出火坑,从此…”他扑过去用下巴蹭着她的脸,“爱干什么干什么。”
离离的手掌抚住他下颚,摩挲着隐隐冒出来的胡渣。“你今天忘记修面了?”
“嗯。”韶华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他可不想让她知道,是因为她曾经提过月晟豪赌三天没刮胡子很有男人味的事情。
吻一路顺延而下,吞吐着心间的茱萸,她的身体被唤醒,胡渣的触感微痒又古怪,舌尖拌动,令红色鲜艳欲滴,像一枚刚刚结起来的果,甸甸的等他采摘。
韶华按着她的腰时想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从前种了一个小丫头,开垦,耕耘,浇灌,他默默等待,一夜春风过,迎来成熟,绽放,结果。现在是他的小女人。
离离不愿意被动,坐起来与他对视,好随时准备反攻,韶华托着她,抱着她,却不肯倒下,两人身体缠斗,靠胸腹你推我搡,呼吸交换之间,他发现她的身后有一座梳妆台,架起的镜子刚好现出她的背脊,葫芦一般的线条,中间窄,下边宽,撩起背上的黑发,脊梁因她的动作而变化,时而凸现,时而凹陷。
一旦入魔,整个冬天便不再停歇,他们将周边的地方都玩遍了,那里没有人认得他们,跋山或者涉水,彼此为伴,都是快乐,还隐隐有偷情的意味。他们之间各自最后的一线余地眼看就要消弭,犹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旅馆也好,别墅也好,处处都是旖旎风月的碎片。
新年除夕,韶华是必定要回韶公馆去陪寒秋过年的。离离对此并没说什么,绝口不提留他。
然而一整个白天,韶华全陪着她,一起做蛋饺,裹圆子,直到傍晚时分,都没有走的意思。离离忍不住催促他,“快点去吧,天都要黑了。”
韶华点点头,在她额心亲了一下。
离离等他走后从枕头底下找到一个压岁红包,心想他今夜断是不会回来了。
秦嫂告假,阿良也是一早提前回乡,都要等元宵过后才会返工,除夕夜仅她一个人吃饭,习惯了冷清,倒也没什么,就是无端端脚步虚浮,像是体内被抽走了一块,她晓得那失去的部分是什么。
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别墅还真是大的可以,远比华康里气派,但她并没花多少心思布置过,相比之下,华康里倒更像一头住家,这里像极了…呵。她苦笑,自言自语道。“金屋藏娇么。”
然除她以外别墅里其实还有另一头活物,离离便去找它玩儿。
窗外烟花爆竹此时一齐窜上天,惊得鹦鹉下意识扑动翅膀,险些从架子上掉下来。
离离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它脑袋,那鹦鹉像是从指尖感觉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便担负起要让她高兴的使命,卖力唱道。“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离离嘴角一弯,拿了小米逗它。“你说你,成天被关在这里,难受吗?要不要我放你走?”
鹦鹉听不懂,咕咕两声,无辜的看着她。
离离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嗫嚅道。“鸟笼都是用来关金丝雀的,你说你一只鹦鹉,又没有鸟笼关着你,怎么自己不走?”
鹦鹉还是咕咕两声,埋头喝水去了。
咻——!
一丛亮丽的烟花闪过,于天际绽放,灿烂过后归于寂静,夜色显得愈发冗长黑暗。
鹦鹉像收到了接头暗号似的,发了疯的喊道。“我爱你,我爱你。”
离离轻笑,转过身来,面带几分释然。“也是,碰到个爱你的好主人,就算他关着你,也还是比飞出去日晒雨淋强,指不定哪天被人射杀了。”
鹦鹉站在架子上狂跳,引吭高歌。“韶公子爱小犹太!韶公子爱小犹太!小犹太新年快乐,我爱你——!”
她笑嘻嘻顺着鹦鹉毛,“别跳了,摔死你。真是的…他还教了你什么,说来听听。”
*
韶公馆内,一派其乐融融。
含秋夹菜,张妈添饭。
韶华看着她们笑说,“噢哟,慢慢来,我一样一样吃。”
含秋又拣了个鸡腿放在他碗里,“你瘦成这副样子,平常多抽点时间回来喝汤,张妈一煮一大锅,我喝不掉咯。”
韶华笑笑,“晓得了。”
“少爷,弄做啥啊,这么久不回来,住在外面总归没有家里的好…”
含秋打量了韶华一眼,心里晓得他在外面养了女人,否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回来,住到哪里去?但好歹要给家里一个交待啊!“不是我说你,阿妈又不是拎不清的人,你还不打算对我说实话,要我自己问咯?”
韶华做贼心虚,呵呵两声。“妈妈英明,不要问了,吃饭吧。”
含秋锲而不舍,“你这么遮遮掩掩的,我倒也猜到几分。”
韶华正盘算着说辞,听见含秋又道。“是不是报上登的那个女人?戏子?我知道你看不起阿妈老古董,封建残留,但我也晓得新社会,进步改革了,她离过婚么也不要紧,你喜欢就好。反正你爸爸…”说到此处便是眼眶一红。
“哎,妈,妈…”韶华赶忙取了手绢递给含秋,令她打住。“妈妈,大过年的。”
“是是!”含秋强打起精神,“过年要说吉利话。”
韶华覆着她的手,“妈妈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至于她么…”韶华决定将计就计,“没人知道她跟着我,就是报上再登,到底还是没证据。所以实在不太方面抛头露面。”
含秋老派,说要讨吉利,便要做到底,半分眼泪都不掉,再加上听见儿子承认有女人的事情,心里定了三分,红过眼眶之后精神愈加抖擞。
韶华心里琢磨了一下,当着张妈的面嘱咐道。“这事可千万不能说出去,不能让顾家小姐知道,否则以后不理我了。”
张妈取笑道,“哎哟,少爷,侬现在滑头了。那四个字怎么说的…呃,左右啥…”
“左右逢源?”
“是是。”张妈点头如捣蒜。
“还左拥右抱咧。”韶华暗笑,想小犹太谨慎,不吃溜须拍马谄媚这一套,但时不时刺激一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回头告诉她这个一并将顾斯诺和孟晓彤收作大太太,二太太的谎话,她一定指着他骂,‘美不死你!’然后醋劲大发,夜里伺候的特别用力。
含秋更高兴,没有一个母亲嫌儿子女人多,魅力广的,一手捻者佛珠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潜台词是,‘我们韶家开枝散叶有望了!三年抱两指日可待了!’
“咦?少爷,你晓得离离小姐现在到哪里去了伐?”张妈的问话打断了母子二人的神游。
“英国。”韶华答得有条不紊,“她一毕业就用阿爸给她的钱申请到英国去了。听说是伦敦,我也不清楚,只有蔡律师晓得。唉,就算不来往么也可以寄张明信片回来呀,这丫头忒没良心。”
含秋说,“没事,她平安就好。”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袋袋,“你帮我交给蔡律师,看看能不能寄给她,我也没什么能替为她做的。”
“好。”韶华二话不说,立马接过。
*
当天夜里,离离已睡下,半梦半醒的,沉浮在浅眠的境地。
突然感觉到身上若有似无的触感,一双手攀过,温柔的将她腾出些空距,搁在她颈下,轻轻一揽入怀。
他的手虽热,却犹带着外间寒冷的气息,一时半刻还没有缓过来。
她想自己一定是做梦了,梦见他回来,一睁眼这海市蜃楼就会消散,这温暖就会逃开,所以始终不曾转醒。只呢喃的问了一句,“怎么回来了?”
韶华凑近她脸颊,“我想了想,还是要回家睡。”
这一声‘回家’两个字,叫她更不愿清醒了。
因知道此地别墅可不是家,只是暂时的寓所,但因为有他,倒也可以勉强称其为‘家’。
她翻个身,钻进他心窝,呓语道。“别叫醒我。”
第57章 镜子
天明破晓,晨光里,他们忘情的拥吻,离离是直到此时才确信他昨夜果真是回来了。韶华却忽然停住,动了动鼻子道。“有血腥味。”
她讶异,“这你都知道?”
他的鼻尖像鸟儿的椽,轻轻蹭着她鬓边,笑道:“当然啊!你的味道我最熟悉。”
离离见他一双手还箍在自己腰上,没有更深入的动作,低头小声说。“你…如果真的想要,我可以帮你的。”
韶华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离离打量他神色,咕哝道。“我知道你想…”
韶华深深望着她,“所以我在你心里就是只顾着和你做那档子事?”
她摇头,抿了抿嘴,唇上有他的余温。
韶华揉着她的后腰凹陷处,那里正隐隐泛酸,离离被按得极舒服,惬意的趴在他心口,听见他说:“不是不想要你,而是不想让我的欲/望平白玷污你。男人若是连自己这个都管控不好,可见他与谁在一起都无分别,和动物交/配是一个道理。”他说到此时,将她紧紧搂住。
“哦。”她轻声应和,心底无限柔情,在他暖和的怀抱里,再次沉沉睡去。
年后,韶华买了两张电影票,预备带她去看葛丽泰•嘉宝的息影之作《双面女人》。
临近出门,她还在为穿什么而发愁,百般挑选之后决定穿粉色的旗袍搭配呢绒大衣,韶华推门而入正欲开口催促,看到她长腿搁在床沿,由下往上推着玻璃丝袜,两只手在大腿根部比划着,话语顿时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离离闻声转头看向他,并不知自己动作引诱。
韶华深吸一口气,看那粉色旗袍上绣着丁香花和蝴蝶,赶忙上前制止,抱着她哄道。“乖,换一件,换一件。”
离离甩手不干,“来不及了嘛!”
韶华拉开大橱的门,取出一件土耳其蓝的长裙递给她。这颜色老气横秋,能将少女无端端便作咸菜陈皮。离离穿上身后,韶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至少她头颈到心口处镶着的一大片黑色蕾丝边儿,衬得肌肤若隐若现,叫他立刻就后悔不迭,头摇得像拨浪鼓。
离离气呼呼的指着大钟,“这是你挑得呀,真的来不及了…”
韶华抹着脑门的汗,劝慰道。“乖啊~乖~再换一件。”
最后挑中了离离口中的‘黑寡妇’,一件暗紫色旗袍,长直款,黑色丝线绣的花,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韶华左右打量,觉得她怎生能将这种颜色都穿得如此明媚?!奸计落空,再看了看时钟,彻底投降,只得急匆匆出门。
此次上街,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的手牵着手走在霞飞路上。
离离几次想躲都被韶华重新拉回怀里,虽然事务尚未办妥,但他已决心不再遮掩。霞飞路的市口热闹,又正逢大时大节,他盼望能遇见熟人,把消息传开去,传到蔡天龙律师那里实在是再好没有。
他们没有勇气去主动曝光,只好寄希望于旁人,等待被揭露,被逼到绝处便可逢生。两人揣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一路惴惴而行,只是行人匆匆,各自欢欣,无人留意他们。甚至到电影放映结束出来,都没碰见半个熟人。
国泰电影院门口候着几个小报记者探头探脑的望风,等到一个女明星走出去更是蜂拥而上。韶华便干脆拉了离离过去想蹭两个镜头。
“你干什么呀,非要搞个世纪大丑闻呀!”离离急忙掰他的手指,转身欲逃。
韶华却是豁出去了,将她往腋下一夹,大大方方从记者眼皮底下横着走过去。
谁知人家根本不买帐,全部集中火力围攻大明星。
如意算盘再次落空,韶华无计可施,离离陡得松了口气,两人晃到亚尔培路的三角花园时,她拉着他的手坐在玉兰树下。他抚着她的指节,一起看花,看人,消磨时间。
外国妇女带着蹒跚学步的幼童,跌跌撞撞朝他们走来。孩童摔倒了,母亲不扶,他也不哭,只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离离。
她与之对视,觉得外国小囡金发碧眼,像波斯猫一般,可爱至极,便蹲下来与之玩耍。
孩童的母亲骄傲的说,“He can speak Chinese.”一边就指着离离问孩子,“She is ?”
“姐姐。”稚嫩的声音带着西方口吻,略显古怪,却悦耳动听。
离离鼓掌,接着指向韶华问道。“And he?”
“叔叔。”
离离被逗笑了,手肘推搡着韶华。“听到没,人家叫我姐姐,叫你叔叔。”
“怎么?”
她一手点着他,“你呀,老牛吃嫩草。”
他‘嘁’的一声,“我再老,你再嫩,你不也还是我的么!”
这话听着拗口,他却说得顺溜,理所当然。她的眼睛不自觉弯成了下弦月,温柔得靠在他肩头。“嗯。”
鹅卵石小径上走来一群穿制服的,看样子像是战胜后还未归国的空军,傲人的姿态和特有的鼻音无形中告诉世人他们来自美国。其中有几个路过离离身边时,驻足侧目,吹起口哨来,眼神亦十分大胆。
韶华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揽入胸怀,俯身吻了下去。
满眼尽是玉兰花树,白的炫目,她喘过一口气来,脸红发烫,揪着他西装的一角,赶紧拉走。身后还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和口哨…
两人沿着高恩路晃荡,有个约十岁的卖花姑娘眼神凌厉,拨开芸芸众生,径直朝他们而来。“先生,买支花儿吧。”
韶华放眼望去,见到篮子里各色品种的花卉应有尽有。玫瑰娇艳,百合高贵,还有小盆的风信子,可以带回去栽养。他一时心猿意马,不知选择哪一款好,时不时侧过头去打量离离,心中想着什么与她最是相配。
离离倒是无所谓,只含笑看着这一切。
街上谋生的孩子大都识得察言观色,女孩儿当即从篮子里挑了一支百合花递到离离跟前,甜声恭贺道。“祝先生小姐百年好合!”
韶华与离离同时一怔。
他高兴得赶忙掏口袋,待女孩儿千恩万谢的走后,摘掉花茎,轻轻插入她旗袍的衣缝,琵琶扣刚好定住,浑然天成。
Lily,离离…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再自比无名小草,更不希望她经历所谓的荒野大火,他只希望百合百合,与他百年好合。便好。
长街尽处,一眼万年。来时路已模糊,去途更是生死未卜。此时这朵花仿佛来自九天之上,是老天的恩赐,是某种预言,鼓舞人心。
之后一连数日,韶华买了各种报纸,细细查看,一点犄角旮旯的地方也不放过,结果发现还真没有人撞破他们的‘好事’。
他一拍桌子,“不让他们跟的时候尽给我胡说瞎拍,真要派他们用场了,一个个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离离冲完澡出来,含笑趴在他膝盖上。“顺其自然吧。”
韶华叹了口气,“嗯。”轻轻擦拭她的头发。
他抱她进房,早春料峭,她衣着单薄,难免瑟缩,他除去衣物的繁琐,覆在她身上,体温灼烧,一层毛毯都显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