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当天到了下班的时间,静江仍是准时带着猫猫上路,孙惠茵却找上门来,一脸关切道:“啊呀,猫猫,你怎么不回来呢,我到处找你,还以为你不见了,我怎么跟你爸爸交待,急死我了。”

静江脸色如常:“是我叫她别去的,她都已经在我这里了,还麻烦你干什么,是我忙得忘记通知你了,我不好,害你瞎忙一趟。”

静江说的客气,孙惠茵不疑有他,忙道:“没关系的。”

继而热情的对着猫猫道,“明天还要继续来找我玩哦,我准备好吃的糖果给你。”

猫猫甜甜一笑:“谢谢阿姨。”

“那就这样说定了。”孙惠茵在夕阳中定定的望着方静江,静江笑道,“那明天见。”

她抿着唇,笑的含蓄而收敛,脸颊上有两跎红晕,像个贤惠的妻子那样目送丈夫离开。

猫猫上了车却在想,这太阳落山红的如血,妈妈的心,该破了多大一个口子啊!

  谁先抛弃谁

  
静江却没有朝回家的方向骑,而是径直向白家去。
猫猫坐在前面,一看路不对,便问:“爸爸,我们去哪儿?”

“我们去接你妈回来。”静江用一种近乎伤感的语气道。

其实他搞不清现在的他到底是真心希望白月茹回来,是需要她,是为她的离开伤心难过,亦或只是习惯,习惯她离开以后,他必须要去追。他们这样来回往复的争吵与和好已经好几年,双方都像陈旧的皮筋,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到了白家的弄堂口,车子刚刚停下,猫猫就蹭的跳下来,高兴的嚷着:“妈妈——妈妈——!”一路往白家狂奔。

月茹应声出来,见到静江,暮色四合中,他的脸色昏暗,一夜之间,竟已长出一些胡渣。

月茹不肯相信他这番憔悴的形容是因为自己,她对菊苼道:“妈,我出去和小方说几句,马上回来。”

“那猫猫呢?来,先进来吃晚饭。”白俊招呼孩子进来。

月茹却道:“不了,他们回去吃。”

那一瞬,方静江有不好的预感。

仿佛是为了之后要说的话做铺垫,沉默永远是最好的开场白。

猫猫站在离爸爸妈妈四米多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她的妈妈倚在弄堂的墙壁上,脸色灰青,她的爸爸则是一脸惨白,几根胡渣突兀的冒出来,显得很落拓。

他们两个人的外形合起来就好像一道岁月久长的墙壁,裂痕自上而下延伸,斑斑驳驳,有的地方脱落,有的地方开始荒芜,杂草丛生,又不知该从何处清理。

最后仍是静江率先动作,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住月茹的手肘。
月茹却是想也没想,挣了开来。
静江道:“别闹了,回家吧。”
碰着往常,月茹一定会反驳:“到底是谁闹了?”
此刻她疲惫不堪,所以懒得多说,只想放弃与他纠缠,立刻道:“好,就当是我闹。”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静江说:“那我们回家。”
月茹摇头:“不。”
她说:“我想过了,这一晚上我一个人走回来想了很多,想的很透彻,我觉得我们这样真没意思。”

“你又来了是不是?”静江不顾一些的打断她。

“你先听我说完。”月茹冷静道,“真的,我想了很多,从我们认识到结婚,到有了猫猫,再到现在,除了最开始,我们一直都在争吵中度过,我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样的,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呢?你不信你自己用手数一数,我们好言好语的日子总共有几天,真是屈指可数。”她哽咽着继续道,“我不知道这样的婚姻勉强维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在你心中,也许你不承认,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是个破烂货,我配不上你,我不够你聪明,我教孩子数学,你就说我智商低,说我要把孩子给教坏了,我现在承认了,我没什么文化,什么相声,戏曲,交响乐,我一概不通,你懂得多,你是万能的,这也是我仰慕你,爱你,在你身边感到安全的原因。”

“所以既然我有这么多缺点,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配得上你的。这样你和她会有很多话说,不会像和我一样,动不动就无言以对。”月茹总结道,她已经把自己贬低到如此境地,还能怎样?她不相信静江还能找出理由来反驳她。

“近来你总是提离婚,我想过,我认真的在想,静江,我们不要吵了,好聚好散吧。我很呆,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付出就会有收获,可是我好累,累的快要死掉了,我想我愿意成全你。”月茹说道这里,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倔强的用手抹掉,“不管你外面有没有女人,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我都不在乎了,我只知道,你每天从出门开始我就提心吊胆,担心你回来心情不好,会拿我出气。我不知道要怎么要才能讨你欢喜。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好。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我承认我在自己的家里也没什么地位,但起码我是自由的,我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有人会嘲笑我,我也不用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想着你明天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呢?!你会不会喜欢上别的人,别的比我更好的人?我这样担惊受怕到底是为什么!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啊!一点也不像我!“月茹一口气说完了这许多,哭的泣不成声,直用手捂住脸。

她长久以来压力太大了,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静江颤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我平时就口无遮拦,有点口不择言的,总是出口伤人,你看我阿姐,也老是被我气哭,回家去找双吉告状。”

他像个无助的被抛弃的孩子一样,伸出手来,想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可月茹就是不从,她挣扎着,像一条被网住的鱼,似乎只有离开静江回到水里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可他每次都这样,犯了错,就撒出一张名为温柔的大网,他哑着嗓子道:“你别说傻话了,你结过婚得,要是和我分了手,人家知道你结过婚,好男人谁还会要你?以后……以后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那么老实,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呆呆的要对人家好十分,没有我……没有我看着……”

“你不要说了。”月茹喊起来,“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她用力推搡静江靠近她的身躯,唯恐避之不及一般,这叫静江的心无端的往下又一沉。

“还有谁会比你欺负我更凶。”月茹抽泣道,“就当是我不好,静江,这次又是我提离婚,我什么东西也不要,我净身出户,可以吗?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大家好聚好散。”
静江哑口无言,月茹连这样的话也说出口了,是急不可耐的要摆脱他了。他悔恨,为什么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当场就追出来,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也给她看一看。可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一向八面玲珑,无所不能的方静江第一次手足无措,举步维艰。

他突然觉得脑子昏昏的,天旋地转起来,呐呐道:“是我错了。”

月茹摇头:“和错不错没关系,我不是要你认错,是我们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静江的声音陡然高起来,“我们恋爱三年,结婚到现在孩子都那么大了你才说不合适!”

月茹却是铁了心,她不看他,看向别处道:“你排一下时间吧。我们尽快到民政局去把手续办了,我什么东西都不要,很快的。”

“你放屁!”静江咬牙切齿道。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她是在逼他,不是为了逼他认错,而是她真的要离婚,因为他已经认错。
他自问在这场感情里,他都不曾抽身退出,她怎么能!她怎么能率先抛弃自己离开这场感情战局!
不可以。
他双手紧紧握拳,仿佛此时此刻,他手里握着的正是白月茹,他不愿意放开她,死也不要放开!因此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眼神眯晞着像一头奓毛的狮子。
可他能做的都做了,他道歉,他服软,她却还是坚持要离婚,怎么办?
难不成下跪?
他做不出来!

——又是猫猫!
她总在关键的时刻出来救场。

她看到妈妈毫不留恋的转身要走,立刻一把扑了出去,哭着拉住月茹的衣摆,“妈妈,妈妈”的叫着,“我们回家好不好,爸爸他知道错了,你们不要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月茹道,“你乖,你跟爸爸回去,好好的,听爸爸的话,不要让他心烦,知道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猫猫问。
月茹不答。

“你什么时候回来!!!!”猫猫固执的问着。

月茹被她问的垂泪,用手去掰小孩子的手指,一边道:“你松开,你松开我。”

静江道:“你带她去吧。她要你。”

“我不要。”月茹一口回绝,猫猫只要一放在这里,静江就又有借口天天下班来了,然后没过多久,他们又和好,又一起回家,这是一个套路。

她受够了,对着猫猫大喊:“你走开,跟你爸爸回家,你不要跟着我,我看到你很烦,很烦!”
月茹说着违心的话连她自己都心疼,更何况猫猫,她‘啊’的一声痛哭,“我不要,我要妈妈,为什么你们每次吵架都把我推来推去。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

孩子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事实,说的两人面面相觑,愈加伤心。

但月茹还是一咬牙,一狠心,转而奋不顾身的走了,不再理会他们父女俩。

以至于之后的猫猫发现,每次转身的都是她妈妈,逃开的都是她妈妈,她则被留下来与父亲一起,所以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吧,她与她最亲爱的妈妈开始有了隔阂。
因为自她有记忆开始,乃至到长大以后,记得的场景永远是父亲站在自己的这一边,而妈妈不见了。
她总是被妈妈抛弃的。

天上下起靡靡的细雨,滴落在头发上,像一粒粒晶莹饱满的糖霜,夜深了,父女俩饥肠辘辘,又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夜雨中,弄堂口的一盏灯啪的一声亮了,是象征无尽的夜又一次拉开了序幕。

  千年等一回

  
猫猫哭着回家,方静江开始了又做爹来又做妈的日子。
好在猫猫本来就由她接送,所以他只要回到家再负责做一餐饭就好了。

可一连几天下来,他终于开始体会到什么叫做力不从心,尤其是下班以后还要做家务,有时候真的是累的不想动,还要强撑着爬起来,他想,一个男人尚且如此,月茹那么久以来究竟是如此坚持下去的?

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烧个泡饭没问题,但却没法弄出一个顿可口的饭菜,而且猫猫还很挑食,最后没办法,只得霭芬来帮忙,静江则负责去外面买加工过的一些熟食,好歹凑合着过下来了。回想那段时间,猫猫印象最深的就是方腿肉和红肠,吃的她都要吐了。

而他拖着不肯离婚,月茹自然一天不肯回家,他们开始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静江每逢周六会带着孩子去看看她,两人面上也像没什么事,但实质上是分居了。

猫猫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想,妈妈怎么那么笨笨呢!如果现在和爸爸不好了,那爸爸岂不是要和那个阿姨好了?这根本就是拱手相送啊!

猫猫于是在单位里前前后后的盯着孙惠茵,终于有一天,叫她逮到了一个机会。

那天下午,太阳不错,照到了车间门口,小乐和孙惠茵忙完了工作,百无聊赖的各自搬了两张凳子到车间门口坐着聊天,猫猫寸步不离的跟着孙惠茵,便也去拿了一张小凳子,贴着她坐。

间接地,便听到他们的一些谈话,大意是孙惠茵在像小乐交待她和方静江之间的关系。

猫猫想,你不是说喜欢我爸爸的么?
怎么一会儿一个男人,一会儿又和这个叔叔说一点也不喜欢我爸爸?!
坦白讲,猫猫维护爸爸心切,她觉得假如这个阿姨是真心的,她对她还不至于那么快就丧失兴趣,现在,她渐渐地不那么喜欢这个阿姨了。

她侧耳倾听的样子,被小乐看出来了。

小乐用手推了推孙惠茵,示意她注意猫猫,孙惠茵便道:“嗳,我们大人说话你听什么听!你走开,离我远一点。”

“哦。”猫猫把凳子搬开了一些。

过一会儿,孙惠茵又回头来告诫她:“你盯着我干什么啦,你自己到别的地方玩去,别缠着我。”

她说话的样子很凶,猫猫点头说好,趁着他们不留意,便转身溜进了方静江的办公室,悄声道:“爸爸,爸爸,那个男人来了!”

方静江头也不抬,懒洋洋的:“什么男人啊?”

“就是和那个阿姨要好的男人啊!你不是让我告诉你带你去看吗?”猫猫兴奋道。

“哦,是嚒?!”静江兴趣缺缺,他现在只关注怎么把老婆搞回来。

“你不去看吗?我让她陪我玩,她还嫌弃我,赶我走 ,说大人讲话我小孩子不要听。”猫猫一气告状。

静江道:“哦?”这可有意思了!

于是拉起猫猫的手道:“走,我们去找她。”

他们父女俩到了车间门口一看,嘿,果然是小乐!正紧紧的挨着孙惠茵耳语,一边拉着她的手肘,亲密的旁若无人。

直到了他们跟前,孙惠茵才反应过来,脸色霎时惨白,蹭的站起了身。

方静江面色如常,还和小乐互相交换了香烟,聊上几句。

孙惠茵尴尬道:“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忙吗?”

“啊,不忙。”方静江道,“唔,她死活要来找你玩,我只好陪她来找你了。”

孙惠茵恨得指甲全都嵌进手心里,真是百密一疏。

静江对她笑了一下,里面意味深长,懂得人自然是一眼忘穿,小乐似乎也十分乐意被方静江撞见这样的场面。须知一个范继坤已经够叫他烦了,再说方静江又不是什么平凡的人物,他挺怕孙惠茵会假戏真做的,他得掐灭她的痴心妄想,所以还和静江谈起心来,坦言道:“说实话,我本来听人讲你们两个关系满要好的,老是在一起玩,我还担心你们有什么呢!不过一想,哥你不是有老婆的嚒?”

静江道:“是啊,你别听人胡说,我有老婆的,你要追小孙,就认真一点,她是个好姑娘,你别把我扯进去。”

他们这番男人之间类似于谈判的对话就发生在离孙惠茵一米开外的距离,就是说给她听得。像是在完成交接仪式。

小乐笑了一下道:“嘿,我想也是,我之前呢,是老听别人说你为惠茵出头,想说你们关系一定不一般,我不能为她做什么心里不是滋味,现在哥你给我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真的。”
静江笑笑:“只是举手之劳,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平时看不惯别人捧高踩低,欺负老实人,就顺手帮了她一下,没别的什么,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便带着猫猫和他们告别,准备走了。

谁知道孙惠茵竟然不顾小乐,直接从后面追了上来,还连声解释道:“静江,静江。”

她以前都叫他师兄。

静江没有回头,仅是半侧过身,用眼角余光瞄着她。

孙惠茵道:“你听我说,你别误会好不好,我们,我和他只是很谈的来的朋友。”

静江笑着回头,“我们也只是很谈的来的朋友。”

孙惠茵霎那就切换到‘泫然欲泣’的模式,她大大的圆圆的眼睛里,含了一汪泪,要落不落得,欲言又止,可怜的触人心弦。

上次,就在上次,她都已经成功的触摸到了静江的脸,试问整个冷冻厂,谁曾像她那样,曾经离方静江的心那么近?最重要的是,他回应了她。他怜惜的替她拭去了泪水,她很明白,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起了怜惜之心的时候,那离喜欢就已经不远了。

她怎么能功亏一篑?!

她不愧是孙惠茵,一瞬间脑中电光火石,已想出了不下十多个借口,她用了处于劣势之中唯一一个能让她从被动化为主动的一个理由,她一把拉住静江,饮泣道:“你别走。你听我说,你生气了是不是?”

“你一定是生气了,我知道。我不该做这种傻事。我就是想气气你,自从上次…上次你拒绝我,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是有自尊的呀,我其实和小乐没什么的,我不喜欢他,我就是想气气你,我现在后悔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很害怕。”

“气气我?”静江狐疑的回头。

孙惠茵可怜兮兮的点头:“你一再的拒绝我,我…我那么喜欢你,你老是无动于衷,我就是想故意让你看看,我也是有人喜欢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知道如果你生气了,我会很难过。我以后不会做这样的事了,你不要不理我。”她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我想你在乎我,哪怕你是有老婆的,我也希望你心里的某个角落能留给我,偶尔想想我,让我知道你也是在乎我的,我就满足了。”

这回,静江彻底的转过头,他定定的看着孙惠茵,一晃眼,竟看成了月茹。

是了,他回首与孙惠茵初次相见的场景,她为什么会令他注意,她的一言一行,都令他倍感亲切和熟悉,无非是因为她在外形上,神态上,还是气质上,都有一丁点儿像月茹,像过去的月茹。就连哭的样子,都是一脉相承的。不过现在的月茹不似从前了,她变得倔强,她会抿着唇与他冷战,轻易不哭出声。而孙惠茵则是当着他的面故意哭的楚楚可怜。所以叫他怀念啊,怀念过去那个温柔的胆怯的,还没成为他妻子的小女人。

他口气软下来道:“我很高兴你这样看的起我,真的,作为一个男人,听见你这样的话难免会有些虚荣,我当然也不能幸免,可你得为自己考虑,以后不要这样了,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传出去可不好听,不管是和我还是和小乐,切记要顾着自己。”

“而且。”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结婚了这是事实,已经不容更改了,这话我说过很多遍,小乐他是个好人,我觉得你要好好珍惜,我和他的关系不错,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事而和他闹的不愉快,从而失去一个朋友。”

孙惠茵还待说什么,方静江已先一步撂下话来:“好了,我先走了。”

他又走了——孙惠茵想,每一次都是我目送你的背影离开,总有一天,我要你为我驻足停留。她咬着牙,站在原地,难堪又难过的握着拳头。

就是这一天傍晚,静江因为思念月茹,无比的思念月茹而近乎疯狂的拼了命的踩着脚踏车飞驰到白家找她。他终于沉淀下来,看清楚自己心里的纹路,他想告诉她,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老了很多,你发现没有?

令人意外的是,白家的所有人都在,正聚在底下的大饭厅里开会,一见静江来了,竟像是喜出望外,看见了救世主一般的目光看着他。

静江不明所以,月茹却是一阵尴尬,她低垂着头,不看他,直到菊苼用手推她,一推再推,她才没办法的叹了口气,犹豫又趔趄的到了他跟前,支吾道:“我们去亭子间吧,我有话跟你说。”
这是全家人在鼓动她,静江看的出来。

他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他从空气里可以嗅出一丝有利于自己的味道,是他的直觉,既然如此,何不静观其变?

只见月茹用手捏着衣角,轻声道:“我……”

然后屋外就传来猫猫感慨的声音:“冬冬——我好想你啊!”
“姐姐——!”冬冬也喊着她,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两个小孩子情真意切,他们的世界很单纯,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看的大人都有点感触。因为大人们情感的沉浮,连带着孩子一起轮轴转,想见时不能见,都是身不由己的。

屋内的月茹和静江相继叹了一声,他们真是有点惭愧。

月茹道:“我哥不是要下海经商吗?他已经确定了,要开一间广告公司,他问我爸借了点钱,还有家里其他的人,都把积蓄拿出来了,可……还是不够,还差一点,就一点儿,静江。大哥想问爸的老战友去借,可爸开不了这个口。”

静江什么也没多说,只问:“要多少?”

月茹咬着唇,她在挣扎着要不要开口。

静江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诚恳道:“说吧,要多少,我们是夫妻,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尽力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