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好像是清醒了,她说讨厌他,他反而不觉得她在说真话。

她的唇翕动,像是要喊一个熟悉的名字,上下唇抿着,又死死忍住,是谁的名字?

心底有什么东西仿若受到了感召,令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但他怕极了,怕听到那名字,在此时此刻,若他对木遂意也失望,他们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他颤声道:“露儿,是我错了,你过来,你到我身边来,我们有话慢慢说。”

泪水终于滚落,她感到委屈,很委屈,这世上果然没有有恃无恐的爱,她在他面前永远不能有恃无恐,因为他是李永邦,不是木遂意,他的爱从来都是有条件的——付出了必须得打回报,得不到就退而求其次,也不能伤害他的颜面,谁都不行。由始至终,他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她怎么就信了他口中所说的爱,只因为他不再流连后宫了?实在是太傻……!

她用手捂住半张脸,泪水在指缝间流淌。

早料到了这结局,只是心底还是隐隐盼望他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因为就算她机关算尽,也不代表她不会疼,不会伤心。

事到如今,只剩心灰意冷。

她轻声道:“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很难听。但其实父皇和母后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李永邦。”

她侧头看他,眼神凄哀:“放了我吧,我们之间已走到穷途末路。”

“我祝你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上官露说完,一手搭着绳索,翻身从桥上跳了下去。

红色的斗篷被风吹得鼓起,笼罩住她娇小的身躯,夜色下,她就像一团血雾,眨眼就被吹散了。

李永邦发了疯的冲上桥,伸手去抓她,整个人几乎探下桥去,可就连她的一片衣角,一根发丝都没有捞着。

第138章 蝶恋花

他像一具僵尸一样, 手直直的下垂, 仍旧不死心的探向桥下的虚空。

士兵们反应过来,赶忙冲上前抱住皇帝, 有的人拉胳膊,有的人抱住他的腿, 高呼:“陛下——陛下您千万不能有事!”

李永邦整个人愣愣的,赵琣琨也怔在那里。

好半晌, 李永邦的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他挣开护卫们的钳制, 一个箭步冲到赵琣琨跟前一拳就将他打翻,揪住他的衣领道:“是你!是你害死她!”

赵琣琨‘呸’的一声, 唾出一口的血沫, 道:“我?你说是我害死她?好笑, 敢问陛下, 是谁号令向皇后射的箭?是我吗?是谁听信他人谗言认定皇后深夜与我私会, 是我吗?!说我逼死她,实在好笑!”

“没错, 我是爱慕皇后, 可她从头到尾只当我是一枚棋子,她若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就不会将我训练成一枚死士。”

“你说什么?”李永邦神魂俱震,“死士?你是她的死士?”

“没错。死士。”赵琣琨抹了把嘴角的血站起来道,“做一个为她卖命的死士,是她给我的惩罚。她对你一腔情意, 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你却辜负了她。”

“不管是我妹妹,还是皇后,你都配不上她们,你辜负了所有人。这份情,就是给阿猫、阿狗都不该给你这样的混账。”

“放肆!”士兵们呵斥他,“赵琣琨!对陛下出言不逊,你活腻了!”

赵琣琨哼的一声冷笑,斜眼扫过诸多虾兵蟹将,今夜不过是他们占了人多的优势取胜,单打独斗的话,没有一个赢得了他。他昂着头道:“我早就不听令于你大覃的皇帝,还怕你不成!”

“李永邦,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凭什么拥有她?如果不是你命好,你连她的一片一角都沾不到。有时候,我倒情愿是崔庭筠,可惜,崔庭筠他命数不济,上官明楼他运气不佳,而我……我没能在对的时候遇上她。你呢,你占尽了天时地利,却不懂得好好珍惜。”赵琣琨捂着伤口,气喘吁吁道。

“你说我不珍惜她?”李永邦定定望着赵琣琨,“你知道我有多爱她?我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能吗?”

赵琣琨嗤的一笑,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觉得他说的什么傻话。

李永邦双手扶住绳索,低声道:“你们都不懂。”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懂。”

言毕,趁着护卫们与他身体之间有空隙,一个翻身,也从桥上跃了下去,身后的士兵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已没了踪影,好像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疯了!真是个疯子!”赵琣琨破口骂道。

士兵们没了皇帝等于群龙无首,唯有听总兵的示意。

总兵用剑指着赵琣琨道:“姓赵的,你胆敢谋害陛下,纳命来!”说着,朝赵琣琨劈头就是一剑。

赵琣琨轻轻松松一挡,怒道:“他疯了,你们也跟着他疯!”

“还不快去救陛下!!!”

总兵从前在赵琣琨手下领过职,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救陛下,怎么救?这里是断崖,难不成一个个跟着皇帝跳?

赵琣琨横眉:“人头猪脑!这桥下有一条河,今夜是满月,水丰河盈,你们现在赶过去,指不定还能救到陛下,否则回了京城,你们打算怎么向上头交待?陛下是九五至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在你们手里没得,你们即便是杀了我,带着我的尸体说是我推陛下坠崖的,就能轻易敷衍过去了?等着陪葬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没遇到过皇帝自己找死的,一个个看着总兵,总兵看着赵琣琨,狐疑道:“你这是为了逃命,故意支开我们吧?”

赵琣琨道:“你们可以继续在这里耗下去,我可没功夫和你们瞎磨嘴皮子,我要下去救人,去不去随你们的便。”

总兵吞了吞口水,去是肯定要去的,就算是皇帝救不回来了也要象征性的这么做,于是他派了两三个士兵过去赵琣琨身边道:“你们两个,跟着姓赵的。”

“我们一行人从山道过去,赵琣琨!”总兵喊道,“对面山路你可熟悉?”

赵琣琨拔出了箭头,扯开了衣服往伤口上涂金创药,忍住痛回道:“你让他们跟我走就成。咱们下边汇合。”

“好。我就信你这一回。”总兵向那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们表示收到。

护卫们不敢夜攀对面的山,是怕被赵琣琨暗算了,所以选择绕路骑马,终于在天亮时分到达谷底,适时赵琣琨也刚好带着两个小兵从对面山坳里下来,两队人马聚首,隔着一条河,面对面。

总兵发现赵琣琨说的不错,桥下的河,又宽又深,水流不急不缓,人从高处坠下,确实有生还的可能。遂下令分批沿岸搜寻。

大抵半个时辰之后,救下了在浅滩上昏迷的皇帝,还尚存一息。

所有人七手八脚的替皇帝采取了急救措施,拍出了李永邦胸腔里呛进去的水,李永邦总算微微睁眼,人躺在谷底,入目尽是巍峨群山,一座连着一座,首尾衔接,将此地的人与河围的铜墙铁壁,极具压迫感。李永邦深吸了口气,喃喃道:“这便是幽冥黄泉吗?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护卫们听不真切,一个个皆在心里腹诽:陛下在说胡话呢吧?

总兵自诩救驾有功,着急着献殷勤道:“陛下万安,陛下您听得见卑职言语吗?”

李永邦眨了眨眼,望着一脸横肉的总兵,认清了人之后蓦地瞪大眼道:“皇后呢?朕的皇后呢?你们找到了朕,可有找到皇后?”

总兵一脸的为难:“陛下,卑职等沿路搜救,未曾发现任何有关皇后娘娘的踪迹。”

“怎么可能!”李永邦坚持着想爬起来,可是身上疼的厉害,忍不住‘嘶’了一声:“她一定在附近,你们去找,她一定就在附近!”

赵琣琨摸了摸他的伤势,道:“可能是断了骨头,附近有医谷千机,请陛下移驾,至于其他人,跟我去寻皇后娘娘。”

李永邦对总兵点头道:“就依他说的办。”

言毕,头一歪昏了过去。

*

千机谷所处的位置在山与山之间的缝隙里,从两座山上过去很难,轿子不能走盘山路,骑马更危险,最好是步行。但若从桥上跳下来,落进了湖泊里,恰好可直入千机谷。

李永邦醒来的时候,床榻前,董耀荣正在为他诊脉,待他睁开眼,恢复了神识才道:“陛下断了两根肋骨,但不幸中的万幸,两根骨头都没有伤及任何器脏,心肝脾肺肾完好,唯独从高处坠落,头颅受到了震荡,可能会有些晕眩。陛下在此地安心养伤,假以时日便可康复。”

李永邦轻声道:“董卿何以在此处?”

董耀荣温和一笑:“昔日陛下知草民冤屈,在草民服役期间,偷偷将我放行,草民一直感激不尽。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没承想还能与陛下相见,大抵是陛下种的善因,有了今日的善果吧。只是此地人迹罕至,烟渺荒芜,陛下又是因何事来到这里呢?”

李永邦喉头一哽,问道:“皇后呢?找着皇后了吗?她与朕一道跌下来,朕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她,可有消息了?”

董耀荣道:“草民不知陛下与主子娘娘发生了何事,但来到千机谷的从头至尾只有陛下一人。”

李永邦面色惨白,摇头道:“不会的。朕既然掉在水里,能为你们所救,那她不出意外,也一定在某个地方,只是我们暂时还没发现罢了。”

“朕知道……他想离开朕,因此早就做好了准备,要不然她怎会对小鹿说那桥下是万丈深渊?她又没有来过,怎么会知道!她就是要朕找不见她。”

董耀荣深深一叹:“陛下,您节哀。”

“朕为什么要节哀!”他不自觉抬高音量,“朕一天没有找到皇后,就会一直等下去。”

“陛下。”董耀荣斟酌着开口道,“高处坠落非一般人能承受。陛下身为男子,又是习武之人,尚且遍体鳞伤,皇后娘娘怎能做到毫发无损呢?娘娘对草民有恩,草民亦希望娘娘平安无事,但陛下,很多事情都强求不来,多想无益,陛下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找到娘娘。说不定,您亲自出去找,就能找见。毕竟您最了解娘娘,按您所说,娘娘是赌气不想见您,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只有陛下亲临才显得有诚意。”

“你说的不错,你说的不错。”李永邦双眼望着虚空的地方,着了魔一般道,“她一定是生我的气,藏起来了。她生气时很难哄的,我得想法子…….想法子……”

董耀荣道:“那陛下若信得过草民,便依草民的方子好好调养吧。”

李永邦‘嗯’了一声,又问:“赵琣琨呢?”

董耀荣垂眸:“一直没走,等陛下发落呢。”

李永邦淡淡道:“发落?他想的挺美,他既像他说的那么清白,往后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继续当差,朕要天天日日夜夜的看着他。朕要他跟朕一起承受这摧心之痛。”

赵琣琨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即日起,便恢复了御前禁军统领的身份,同时罢免了冯玉熙等一干人,最重要是当晚目睹事情发生经过的人一律以救驾不力的罪名处斩,不留一个活口。再驰报皇帝的近况回京,下旨由淳亲王监国。

虽说皇帝不觉得有什么,可京畿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就是皇帝在善和打猎惊了马,摔伤了,重症不治才出此下策,要皇弟监国。

可能命不久矣。

为此,李永定一连去了几封信给皇兄问安,都石沉大海,皇帝再不回复的话,李永定打算亲自奔赴善和行宫了。然而据他派去善和的探子回报,皇帝的确是受了伤,所幸并无大碍,只是皇后……听说不久前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女尸,身体在水里浸的久了,都泡烂了,要不是皇后的服饰齐全,都认不出来。

皇帝因此勉强养愈的身体再一次受到重创,当场吐了一口血。

以致于在千机谷拖延至今。

行宫里随扈的大臣披星戴月,跋山涉水的进谷,规劝皇帝请皇后的灵柩回京,以便安葬在皇陵,慰皇后的在天之灵,谁知道皇帝听后大发雷霆,指着那具女尸振振有词道:“不是皇后,她绝不是皇后。别以为套一件皇后的衣服就想糊弄朕,朕的皇后,朕认得清楚。这不是皇后!不是!朕说她不是就不是!”

大臣们跪在地上哭:“陛下,娘娘乃一国之母,您让她暴尸荒野,于心何忍啊。”

皇帝背过身去偷偷掉眼泪,转回身却依旧不松口,死不承认那是上官露。

*

离开千机谷的那一天,北风呼啸。

李永邦任由内官整理好仪容后,慢步向外,他在千机谷躺了几个月,竟还没有四周逛过,始终都没有心情。

随着引路的人一路分花拂柳的出去,他注意到董耀荣的谷中还有其他客房,他蹙眉道:“董卿,你不是说迄今为止只有朕一个人来这里吗?”

董耀荣怔了一下,不知道皇帝这般问是何用意。

下一刻,皇帝便冷声道:“朕知道,皇后对你有恩,所以她安排你在这里接应,你将她救下之后,藏匿了起来。但藏在哪里,都不比藏在朕的身边,更不容易让人发觉。”

董耀荣惶恐道:“陛下,草民不敢做欺瞒陛下的事,这些屋子里住的都是其他患者,请陛下明察。”

“明察?哼,那朕便如你所愿,明查!”李永邦抬头就朝最近的一间客房走去,董耀荣疾步上前,挡住皇帝道:“陛下,这里是女客居住之所,陛下硬闯恐怕不妥。”

“你这分明是做贼心虚!”李永邦怒斥道。

“草民不敢。”董耀荣无奈道,“陛下,草民是说过您来时只有一个人,可并不代表之后没有其他人来。”

“狡辩。”李永邦推开他,一个箭步就要推开房门,但是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孕妇扶着后腰缓缓走出来,看见李永邦面上露出一丝惊恐,但惊恐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的死气。

董耀荣道:“安家娘子,你快些进去吧,小心吹了风着凉,不益于胎儿安养。”

安娘子冷淡的朝李永邦福了福,漠然的关上房门。

李永邦还不死心,紧接着一道又一道打开相连的房门,门内住着不同的人,有老叟,有婴孩,就是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失望的关上最后一道门。

董耀荣见他这般执着,也不阻拦了,直到他自己放弃为止,无助的站在那里,才上前解释道:“陛下,这千机谷是草民的师父交由草民打理的,之所以叫千机,讲究的无非是世间千变万化的一个机缘。因为天下药师何其多,高手又何其多,多我一个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能来到这里的,能到千机谷的,都是伤心人。”

李永邦闻言,喃喃低语道:“伤心人……”

是啊,伤心人。

不是伤了心,谁会没事从悬崖上跳下来?

董耀荣道:“刚才那位安娘子,是住在附近城中一家粥铺老板的妻子,二人结缡数年,一直没有生养,盼啊盼的,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孰料安胎以来,因为不能伺候相公,她相公便去寻花问柳,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不说,还沾上了不干不净的病,回家传染给了娘子,大夫说此胎可能不保,安娘子终日以泪洗面,那相公却想着正好以此理由诬陷妻子不忠,然后休妻,再替那烟花女子赎身。安娘子被休、被辱,有口难辩,颜面丧尽,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跑到附近的山头跳崖,好在被救下之后辗转到了草民这里。”

“原来如此……”李永邦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脚步虚浮。

董耀荣一直送到门口:“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草民和草民的师父要救的就是这些心伤心人。草民师承千机谷,离开庙堂之后便隐居于此,待陛下回京后,草民不能再服侍左右,不过陛下大可放心,草民进京时,得到孙兆临大人的颇多照顾,孙大人医术精湛,不亚于草民的师父,算是草民的半个师父,陛下绝对可以信任他。”说到这里,董耀荣俯身重重一拜,“所以,请陛下回去以后,多多保重。”

李永邦托住他的手臂道:“你于朕有救命之恩,以后不必拜也不必跪。”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谷中的一个方向,道:“而且朕还有一事拜托你——”

他吩咐董耀荣往后多照顾安放在千机谷中穿着皇后服饰的‘无名’的女尸,插香、供奉,一应不可少,只是排位上没有名字。

董耀荣无声的叹息。

皇帝的銮仪起驾,在钦天监算准的吉时顺利的走了,渐行渐远。

董耀荣这才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一般道:“娘娘,你自由了。”

第139章 生查子

阳光落在千机谷, 映出山水一明一暗, 如同一副泼墨的丹青。

上官露在千机谷一住就是四年,期间, 董耀荣不止一次的问过她:“娘娘,您的伤势已无大碍了, 身体也比从前好了许多,为何不回家去呢?”

上官露望着空旷的山谷, 默默地垂下眼睑,她不能回都护府, 李永邦派人盯着那里一直没有松懈过,她轻声道:“董先生, 离开了皇宫, 我便什么都不是, 与您一样, 是一个布衣草民, 不必再以贵人相称。”

“至于回家…..”她的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我也想回家, 可我无家可归。”

董耀荣也不是太懂, 他医得了人,医不了心,就像皇帝,每年都会来善和行宫,每年都会造访千机谷,每年都去那具无名女尸的坟前站一会儿, 但就是拒不承认那是皇后。他在和自己挣扎,想不开,放不下,旁的人说再多都是无用。

于所有人而言,这是普普通通的四年,于皇帝而言,却像过了四十年。

他经常睡不着,鬓边无故的多了几丝灰白,身着龙袍但面色路土,形容落拓,好几次太医几乎以为皇帝是不是以沉疴入骨。

他对政事毫无野望,一切皆有文臣武将,他们争执他们的,谁附议,谁反对,吵完了自有决断。印玺一盖便是了。

后宫也如一盘散沙,仿佛回到了诸侯列国纷争的年代,合纵连横,各大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大臣们遂提议请皇帝重新立后,皇帝愤而拒绝,大臣们再请立后,皇帝冷笑道:“皇后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家事,何时轮到旁人来指手画脚?”苏昀出列:“陛下,您的家事就是国事。”皇帝大发雷霆:“皇后尚在人间,你们就迫不及待的要朕派人将她取而代之?”苏昀知道这是逆了龙鳞,忙道:“臣不敢。只是皇后娘娘下落不明,一日不在宫中,六宫事务便无人掌管。中宫之位不可悬空啊。”

君臣闹得不欢而散,后妃们只得自行选出一个代表统率六宫。

谦妃和仪妃为了自保,一力推举华妃。

尤其是谦妃,她是当初第一个封妃的,又身处翊坤宫,翊坤宫意义非凡,皇帝是乾,皇后是坤,翊坤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辅佐皇后的。然而经过这些年的观察,谦妃自认笼络人心的本领不如华妃,暗害别人的本领更不如华妃。至于丽妃,本来就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刮,她往哪边倒。唯有良妃对此不置可否,保持缄默。

谦妃觉得好笑,对仪妃道:“你说这个良妃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皇后在的时候,她不顾皇后的提携之恩,跑去与华妃为伍,结果惹得陛下不待见,现在这节骨眼上,她倒卖弄起高风亮节来了。”

仪妃抿了口茶:“真是个死心眼!皇后都不在了,她这是做给谁看。”

消息传到了重华宫,瑞秋煽风点火道:“娘娘,而今放眼阖宫,谁还敢对咱们说一个‘不’字?只有那个良妃,不识抬举!咱们要不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华妃觑了她一眼:“教训她?就算她再不得陛下宠爱,好歹也是一个妃位,她与本宫平起平坐,本宫拿什么教训她。”

瑞秋哼了一声道:“谅她也不敢反对。待娘娘到时候当了贵妃,再收拾她也不迟。”

华妃扫了一眼绿珠,绿珠从头到尾淡淡的,仿佛没有听见。

内侍局等着皇帝示下,皇帝记得皇后在时交待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后宫就交由华妃当家罢。现在想想,皇后过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临别之言。他几乎没有思量便同意了册立华妃为贵妃。

一个没有家族支撑的女人,就算让她当上贵妃又怎样?!

于是宏文十一年的春天,四月四,华妃再下一城,成为华贵妃。

虽无皇后知名,却有皇后权柄。

只是这半步之遥,她用了整整十载春秋。

这一次,华妃学乖了,没有大张旗鼓的庆贺,而是静悄悄的去向太后请安,再到未央宫向皇帝谢恩。

皇帝在勤政殿看公文,不哼不哈的应付了几句。

华妃道:“臣妾蒙受陛下的厚爱,才能有今天。臣妾担负了几位姐妹的期望,因此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淡淡的‘哦’了一声。

华妃上前一步,讨好的笑:“臣妾想着,延禧宫里的才人程氏和蒋氏,其实并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归根结底,是受了段氏的牵连,而且她们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全,出首了段氏巫蛊咒害皇后,如今回想,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是以臣妾想请陛下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放她们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