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讪讪的道:“奴才不敢当,奴才应该的。”说着,欠身往屋外退了出去。

一壁走,耳边听见凝香的声音:“娘娘,你这局棋可是下了很久了……”

上官露幽幽道:“急什么,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104章 秋风起

李永邦这个人一向认为,凡事出,必有因。

他当初选择相信是上官露自己落胎的原因很简单,一:刘琨有证有据,且与皇后无冤无仇,没有理由往皇后身上泼脏水,也不敢。二:皇后脚上的针,要算准了时间让针刺进脚心的当口,刚好落胎药又发作,只有受害者本人最能够掌控这一切。

但是现在刘琨死了,事情马上反过来,使得皇后失子一事看起来漏洞百出。就比如说刘琨给出的那张方子,明白无误是上官露的笔迹,然而笔迹是可以仿冒的,别说出动造办处的高手了,就是市井民间里,但凡有才学一点的,都可以办到。模仿一个人的字迹并不难。

这张方子在整件事里是核心关键,一旦方子被推翻,刘琨的供词顿时就不重要了。因为刘琨在事发前去过永寿宫,如果说他背后仰仗的是太后的势力,又或者收了永寿宫的钱,那么栽赃皇后就没有什么不敢和不可能的了。而且,这么多年来,永寿宫的宫女一直出入天牢照顾刘琨,刘琨死前见的人恰好是太后报失的宫女,还有另一条重要的线索,是张三顺收到的贿银,经查实,是官银不错,除此之外,还有银票,票子得到京中的宝昌号去兑现。宝昌号明面上和太后是没有关系,实际上却是陆碧君的父亲陆宗庆开的。

所以当一切的焦点都集中在永寿宫的身上时,要说都是偶然,那也太过巧合了。

皇帝这次一反常态,既没有把不悦放在脸上,也没有到永寿宫去和太后当面对质,而是把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之后,问福禄道:“禄子,你可还记得当年陆耀指控皇后索贿这件事吗?”

为了证明皇后的清白,他和福禄还安排张德全大费周章的搜宫,结果没发现皇后的问题,反而搜出一个叫如琢的宫女,说是被华妃收买,安插在皇后身边的。

李永邦问:“那宫女身上的银票是哪家银号的?”

福禄心中巨震,如果他没有记错,也是宝昌号。那就是说,皇后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在谋划今天的一切了?他吞了吞口水道:“陛下,慎行司那边儿有记录,奴才这会子就去取来您过目,不过倘若奴才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宝昌号。”

李永邦面无表情,似乎早在预料之中:“那个如琢呢,死了没有?去看看,没死的话,替朕把人带来,朕有话要问她。”

福禄淡淡道:“是。慎刑司那个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料想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很好。”李永邦道,“她知道的一定不止那些,你去告诉她,她要是知趣的,就赶紧把知道的都吐出来,朕不但饶她一命,还允她出宫。”

福禄道是,转身争分夺秒的往慎刑司去了。

笔帖式把当时的记录和存根交上来,的确是宝昌号的票据。

如琢也是个命大的,竟没被折磨死,据说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是以人是活着不错,但是顶多也只有半条命,一行一卧,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在意识尚存,一见着福禄忙泪眼婆娑的跪下来叩头。福禄道:“看样子,你还算省人事?那咱家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当年之事可还有其他隐情没有?你是否全都交代了?别说咱家不提醒你,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陛下和娘娘开恩,陛下说了,只要你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就放你一条生路,出宫去,从此太平。”

如琢昼夜劳作,一双猩红的眼肮脏又浑浊,听了这话如同沙漠里的人乍然之下见到了绿洲,眼底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但转瞬即逝,喃喃自语道:“公公,福公公,不是贱婢不肯交待,实在是贱婢罪人一个,这辈子已是贴底了,而对方却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婢子若是和盘托出,只怕性命不保。”

福禄一脸的不屑:“再权势滔天又怎样?能盖得过皇上去?!你到底还要命不要?那人若是真有你讲的那么厉害,当日陛下龙颜震怒,将你打入慎刑司,那人怎么没本事将你给捞出去?”

如琢许久没说话,半晌道:“奴婢性命微贱,不值得他人大费周章。公公您是明白人。”说着抬起头来,露出狰狞的表情,恨声道,“公公说的有道理。奴婢而今过的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干脆把什么都招了,一了百了,即便是死,奴婢也能拉个垫背的,好过我吃糠,他吃粮,我睡泥地他睡床,任人逍遥法外。”

福禄于是把人带到了勤政殿,根据如琢的供述,一炷香后,张德全和锦葵也到了,一齐跪在大殿之上。

李永邦对如琢抬了抬下巴道:“喏!把你刚才说的话,当着他们的面,一字不漏的再说一遍。”

如琢像个活死人一般,凉凉的答道:“是。”

“奴婢原籍永州枫溪人士,姓卞。祖上有人跟着藩王闹了事,男的都被斩了头,女的全部充入贱籍。奴婢身无长技,便在青楼里打杂。机缘巧合之下,伺候了一位头牌,名叫薛燕歌,就是当今吏部尚书元若宪的宠妾。”说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泛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她从前很是羡慕薛燕歌,薛燕歌长得好,体态轻盈,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艳名远播,不惜有人千里迢迢到永州来,一掷千金就为博她红颜一笑。像她这种素质的,则是送给老鸨老鸨都觉得没前途,只给她一口饭吃,留着给姑娘们使唤。

“薛燕歌裙下之臣无数,多是达官贵人,但薛燕歌只跟了陆耀陆大人从永州来到了京城,只不过没多久,就被送给了上陆府做客的吏部尚书元大人。”

“薛燕歌有了着落,元府又有主母当家,奴仆无数,奴婢便没有了方向,只有掏出身上所有的家当,托薛燕歌请陆大人为奴婢想法子。陆大人答应为奴婢改籍,送奴婢入宫为婢女。不但姓名是假的,年岁是假的,就连出身都是假的。陆大人还千叮万嘱,说是做得好的,主子有赏,若是出不了头也不打紧,赚够了体己,出宫后大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奴婢就是这样入得宫。”

李永邦听一次就气一次,大手一按桌角问坐下两个:“你们两个倒是说说,尤其是你张德全,身为内侍局资历最深的人,你们两个知不知情?”

张德全吓得出了一声冷汗,伏地道:“陛下明鉴,老奴当真不知情啊,老奴……”他结巴起来,“老奴当真不知情啊。”

锦葵也瑟瑟发抖:“陛下开恩,奴婢只是负责调理新人的宫女,教她们礼仪和规矩,并不知道她们的来历和出身,请陛下明鉴。”

张德全颤声道:“陛下,老奴当真不知情,老奴侍奉主子三代,从没有出过这样的纰漏,至于锦葵,她年纪固然青涩,可历来是个稳妥可靠的人,奴才二人当真一无所知啊!”

福禄垂眸看了一眼他俩,深深一叹道:“陛下,造籍作假之事,只怕牵连甚广,单是陆大人一个,是不能成事的。”

“朕自然知道。”李永邦冷笑,肖恒去晏州当总兵以前就是在户部任职的,时间也对的上。“哼!很好,怎么这种事华妃总能和太后扯到一块去!”

张德全一听大惊,宫中最近风声鹤唳,但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

当即不再吱声了,听凭皇帝发落。

皇帝道:“此事关系重大,张德全,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临了晚节不保,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令你和王翰还有温同知一起去把事情给朕查清楚。假冒宫女的一律杖打三十大板丢出去。”顿了一顿,想起陆耀还经办过一届的秀女选举,要是有人混在秀女当中,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又道:“秀女罪加一等!秀女婚配的都是皇室子弟,皇室血脉岂容他人玷污!朕给你们十天时间,办不好全都给朕回家种田去。”

张德全忙叩首谢恩,有皇帝的这句话,有刑部的温同知,还有王翰那个出了名的‘王一根’,全名‘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怕这事不被掀个底朝天。

果然,根本不用十天,仅仅是五天之后,原钟粹宫的三个娘子就被揪了出来,所幸一直没有承宠,问题不大。还有就是送进淳亲王府的,据说淳亲王也没有动过,全抓了起来,当场乱棍打死。至于皇帝秋狝送给边陲属国的,皇帝就表示不追究了,权当做给塞外人民送温暖献爱心。

事发后,奏本如雪花一般堆在了李永邦的案子上,都是弹劾陆耀的,一为造籍事件,二为致使谦妃滑胎来历不明的胭脂和皇后的鞋里凭空出现的银针,皆证明了内务大臣渎职、弄权舞弊,实在难当大任。皇帝立刻下令陆耀革去内务大臣一职。就连陆家的宝昌号也跟着被查封。

陆耀这一次不能再上演诈病这一招了,因为还有其他涉案人员,诸如元若宪,被当街斩首示众,皇帝要陆耀亲自去‘监斩’,感受一下。

第105章 斩立决

方若宪此人,说来也是活该。

本来娶得是兵部尚书兼抚远大将军王忠魁的女儿王妙英。

王妙英少有淑名,诗书皆通,为不少子弟说追求,偏生王妙英看中元若宪有才,愣是不顾一切下嫁于他。婚后夫妻二人寄居丈人家,育有一子一女,然而和睦的光景还不到三年,元若宪便以无颜再在岳家居住为由,弃妻、子而去。

王妙英千里追夫,一直到了京城,好在王若宪总算不负众望,凭借着丈人的牵线搭桥,谋到了一官半职,渐渐地也认识了一些达官贵人,他能说会道,口才了得,很快得到了升迁。入了吏部以后,更因为擅于逢迎,特别是针对陆耀,所以受到了提拔,一跃成为吏部侍郎。至此,元若宪总算是小小的扬眉吐气了一把,不但在岳丈跟前摆起了京官的架势,但凡是妻子娘家的亲戚来访,也一律不见。成天只知道与陆耀等人混在一起花天酒地,还收了一房爱妾,就是薛燕歌。

为了哄薛燕歌开心,元若宪四处搜罗金银珠宝,连家里的布置也仿照宫廷陈设,夜有明珠照路,寝有却金软卧。薛燕歌体轻不胜重衣,元若宪不惜重金往仙罗求来了龙绡,折起来握在手中不满一把,顶多二三两重,更衬的薛燕歌曲线玲珑,分明毕现。

元若宪最喜欢把薛燕歌抱起来放在却金褥上行下【流之事。

王妙英是世家贵女,对丈夫的种种荒唐行径屡次三番的劝谏,可惜无用,反而遭到厌弃,心灰意冷之下,王妙英搬出了元府,去道观里寡居。

而今东窗事发,陆耀的命是保住了,但元若宪被抄家,男丁一律问斩,女眷则全部投入宫中做粗活,王妙英却宁死不从,她在宫外被打得奄奄一息,依旧道:“王家三娘子,十七年大将军之女,以死为幸。”

有人说她不识时务,也有人说她颇有几分气节,当然更多的都是同情她。

李永邦午歇起来后,就听说皇后在殿外求见,着实是一惊,他原是想等到事情彻底解决后,再亲自去向她道歉的,眼下事情进展的不错,但远没有到完结的地步,没承想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福禄笑道:“陛下,皇后娘娘一定是为了小殿下的事,来感谢陛下的。”

李永邦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轻声道:“那,传皇后进来吧。”

谁知上官露竟是为王妙英求情而来的。

“皇后也听说了元若宪之事?”李永邦抿唇道。

上官露‘嗯’了一声:“他是无关紧要的人,杀了便杀了吧。陛下处理朝政,臣妾不方便从旁议论,只是臣妾觉得那王氏实在可怜,糟糠之妻被弃也就罢了,可有难同当,有福却不能共享,尽便宜了一些不入流的娼/妓,叫她发妻的颜面何存?!”

“元若宪是犯了罪,那是他自己的事,该株连的也都株连了,连王氏的一双儿女也尽死,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她受辱,想想确实叫人生无可恋。臣妾于心不忍,想来求陛下开恩,放过她吧。”

李永邦道:“法理不外乎人情。本来元若宪一事就是杀鸡给猴看。朕心里有数。”

上官露没有说话,望着他含笑福了福身,转身便要走,李永邦张了张口,但没出声,早知道他就不要答应的那么痛快,还能够多说两句!福禄见他一脸一副又懊恼又纠结的模样,知道皇帝是不懂怎么挽留皇后,忙出言道:“说来怪哉!王氏有骨气,大难临头也没有抛下家人,但是那被元若宪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小妾薛燕歌竟无端没了踪影?陛下,当株连的人没株连,说不过去啊。”

“你说什么?”上官露顿住:“薛燕歌不见了?”

“是。”福禄答道,“这些话老奴本不当说,污了娘娘清听,老奴惭愧,但是老奴真的是费解不已,那薛燕歌是怎么在元家被抄家时,逃过一劫的?难不成她有未卜先知之明?”

上官露颇有深意的望着李永邦,打趣道:“这有什么难的!坊间传闻,那薛燕歌仙姿玉质,肌香体轻,如此绝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怕是有些人心疼不过,暗中出手帮人她。”上官露说着,一步步逼近李永邦,走到近在咫尺的距离突然抬头盯着他道:“莫非……是陛下见着了美人,偷偷地给藏起来了?!”

“以权谋私,这可不好。”上官露嘟哝道。

“没有没有!”李永邦着急的一连说了两个‘没有’,“朕都没见过那个什么燕歌,真的。”

上官露长长的‘哦’了一声“都叫燕歌了,可真亲切。”

李永邦的嘴角抽了抽,偷偷觑了她一眼道:“皇后这是吃醋了吗?”

上官露眯眼笑:“怎么可能!臣妾向来很大度,满朝文武都知道。臣妾就是觉得这漏网之鱼,会游去了哪儿呢?诚如福禄公公所言,令人匪夷所思啊!”

“能游去哪儿!”李永邦郁闷道,“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呗!”说完,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朕偏要把她给找出来,朕就不信她不露马脚。”

“那就好,陛下这样说,臣妾就放心了,臣妾也想见一见美人。”

“你要见?”李永邦诧异,“皇后见她作甚?”

“为王氏讨个公道呀。”上官露一脸的理所当然。

李永邦想了想,说:“那行,过几天,城里正好赛龙舟,朕带你微服出巡怎么样?”

他讨好的看着她。

果然,上官露的眼睛一亮,李永邦知她心动了,又引诱道:“你看,咱们瞧完赛龙舟,就去看杀妖怪。”

“陛下真舍得?”上官露眼尾扫他,“那可是一个美人儿!陛下是自己想见,不好意思,拿臣妾做挡箭牌吧?”

李永邦扶额:“不是我要见,刚才明明是你自己说要见……朕才想着带你去看斩薛燕歌的。”

“那皇上有她的下落了吗?”上官露问。

李永邦撇了撇嘴,下落还用找吗?肯定在陆耀的府里啊!

上官露道:“等你有了她的下落再说吧。”说完便转身离去,裙摆的弧度,像一盏旋开的花。

李永邦道:“好。”立刻召见了陆宗庆。

宝昌号的事还没结,陆宗庆是战战兢兢,禁不住李永邦三两下的恐吓就全招了。原来,的确是陆耀暗度陈仓,将薛燕歌接入了府。因为陆家现在只有陆宗庆这一根独苗,陆宗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子嗣上艰难,自从十多年前有了陆碧君,就再没有过孩子,陆碧君又远嫁车师,陆家的香火便等于断在这里了。薛燕歌对陆耀说怀了他的孩子时,陆耀自是很激动的。

李永邦暗暗咋舌,这薛燕歌不愧为一代名妓,即便是成了元若宪的小妾,还不忘和昔日的恩客偷摸着缠绵两把,难改名妓本色,他脱口道:“舅舅真是宝刀未老啊,只是这薛氏凭什么就一口咬定孩子是舅舅的呢?她是元若宪的小妾,指不定这孩子是元若宪的啊!”

陆宗亲白着一张脸道:“微臣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该算谁的,横竖父亲认定是他的,那就是他的吧。”

李永邦觉得这事太狗血了,忍不住啧啧两声,说实话,他都懒得威逼利诱了,只对陆宗亲痛陈厉害,道:“就算这孩子真的是舅舅的吧,那等这孩子长大了,陆府的一家一当可不都归了这孩子?也就是到了薛氏的手里?须知碧君的荣耀是她自己挣来的,要是有一天一个娼)妓成了陆家的主母,不仅是玷污了天家的威仪,也辜负了碧君的一番苦心。”

陆宗庆一想到女儿在车师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就悲从中来,陆家也是有了她的公主这个封号才多了一层庇佑,而薛燕歌那个贱人什么都没做,仅仅是肚子里揣了一个野种,就想要不劳而获?实在是不甘心啊!不待皇帝再说什么,陆宗庆便主动请缨,带着禁卫军上陆府把薛燕歌给抓了。

陆耀气的在府中跺脚也没用,陆宗庆冷冷道:“父亲你节哀吧,再嚎也没用,我们陆家是绝对不允许一个娼)妓进门的,敢问你这样做将太后的颜面置于何地?将安溪公主的颜面置于何地?一个娼)妓!!!就叫两代人苦心跟着付诸东流,是父亲你愿意见到的局面?”说完,拂袖而去。

陆耀往地上一瘫,没辙。

这事一闹,陆耀是真的病倒了,烧的稀里糊涂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我陆家有儿子了……还我儿子,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等到薛燕歌行刑的那一天,街市上万人空巷,陆耀也夹在人堆里鬼鬼祟祟的前去,只是眼睁睁看着他的美人儿被折腾的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心疼的真是要滴血了。

囚车一路过去,围观的行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有一个壮汉突然振臂高呼:“嗳,走过路过啊千万不要错过,有钱的出钱啦,有力的出力啦!有钱的扔个鸡蛋,没钱的扔块石头,妇女儿童扔片菜叶子,老奶奶顺嘴吐个唾沫,咱们众志成城,打死妖怪!”

可想而知,囚车没到行刑点,便几度被逼停,薛燕歌额角被石头砸出了血,头上顶了片大白菜叶,肩上挂着鹅黄色的蛋液,还有一脸浓稠粘腻的唾沫。

陆耀老泪纵横啊,朝着囚车伸手喊道:“苍天啊,还我儿子……我的儿啊……”

路人见状不由摇头叹气:“又一个中招的,这都是第几个来认儿子的了?也不知这女的习的什么媚术,竟能把一群老汉迷成这样!”说着,一个头戴方巾的读书人还好心来劝陆耀:“我说这位老丈啊,就算她肚子里真有孩子,也未必是您的。”

“是啊。”围观的人帮腔,“千人骑万人操的货色……谁知道是谁的种,老汉您说是您的……”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陆耀,“您也一把年纪了……人呢,要认老,服老。”

陆耀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一把年纪怎么了!你们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工部尚书,是太后的爹,当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噗——!”路人一起笑起来,“还太后的爹呢!瞧老汉你这身绫罗绸缎的确似模似样,就是不知道太后认不认你这个爹!我说老汉啊,您就歇着吧,没事少上上秦楼楚馆,当心马上风!陛下英明,就要斩了这妖妇,您且看仔细咯。”

陆耀再一次痛苦的跪地:“我的燕歌啊……我的孩子……”

人们再懒得理会他,全当他失心疯了,跟随着囚车一路向前,人群中也有一严妆美妇,与周围的群情奋勇格格不入,她十分自矜,不打不骂,不哭不笑,只定定的望着薛燕歌一会儿,旋即转身走了。

李永邦和上官露趴在沿街一家食肆的窗台上,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上官露道:“王妙英品格高贵,令人敬佩。”跟着小声抱怨道:“就是你怎么挑的地方,隔的这么老远,我都看不清薛燕歌长什么模样……”

“咱们是看行刑,又不是看唱戏?你离得那么近干什么,看完还能有胃口?”李永邦回头望了一眼她点的一桌子菜。

上官露抓住李永邦,好奇的问:“嗳,那你瞧清楚了没?美吗?有多美?抓到牢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带我去瞧瞧她。”

李永邦淡淡道:“一个娼)妓而已,值得皇后你兴师动众的去牢里瞧她?未免也太给她长脸了。至于你说的美不美,我也没去牢里瞧她,不知道。不过就现在这样子,瞧着很一般。说什么连西子也望其项背,怕是夸大了。”顿了一顿,沉声道,“再者,皇后不要与她比,一个无耻的娼)妓,给你提鞋都不配。”

说话间,明宣坐在楠木拱璧八仙桌上不耐烦道:“父亲,母亲,你们好了没有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美人儿吗?”

“不是!”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有什么好看!”明宣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今天父皇上永乐宫来看他的时候,母后正抱着他教他下棋呢。

他闷的直打哈欠,但是他偷看到母后暗地里朝父皇使了个眼色,父皇点点头,他就知道,小皇叔说过,一到端阳节,街市上可好玩了,父皇一定是来接母后出去玩的,于是他硬撑着要阖起来的眼皮足足看了父皇和母后下了三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