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菡抬头看见来人,惊愕道:“皇后娘娘?”
另外两个也跟着一齐跪了下来。
地上挺尸的湘依人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
上官露看着她一脸哀莫大过于心死的表情道:“滑胎是有一个过程的,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可有觉得腹绞疼痛,血如下崩?”
湘依人一怔,嘴唇微微翕动,答不上来——确实有点不对劲。
上官露嗤的一笑道:“蠢是真蠢。孩子在你肚子里,你有没有被落胎,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嚒?没错,太后是想要你的命,也想要那孩子的命,可本宫偏不叫她如愿。那落胎药早就被本宫叫人偷偷换成了安胎药。”说着,提起袖子掩嘴轻笑一声,“怎么样?安胎药味道还不错吧?所以你的孩子还在,你装什么生无可恋!起来吧!又或者,你是在为了被太后背叛这件事而伤心?她值得吗?”
湘依人闻言大惊,‘噌’直起身子坐了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先朝之间的两腿之间望去,果然,除了双手双脚因为被嬷嬷们用力按压而发痛之外,其他各处并无不妥,腹部也暖洋洋的,亏得她还以为这是滑胎的征兆呢。
湘依人立刻转过身来面对上官露,跪下磕头道:“嫔妾谢娘娘援手,谢娘娘的救命之恩,只是……”她不解的抬头看上官露,“娘娘怎知太后要对嫔妾动手,娘娘又是如何刚好在今日来嫔妾的殿中,而……而……”湘依人脑子混乱无比,“而嫔妾竟一无所知。”
“你这说的什么话!”逢春愤然出列,“娘娘出手救你非但不感激,还句句质疑,看来你对太后不是一般的忠心,那干脆现在就自己去永寿宫问个清楚,顺便也死个明白好了。”说完,撇过头去低声‘呸’了一口道,“救这种人真是多余。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上官露却并不着恼,只兀自在一张梨花木的椅子上坐下,淡然道:“杀你太容易,要让你一无所觉也易如反掌。”说着,轻轻一叹,“你问的问题都太蠢,你该不会是想让本宫交待是怎么知悉太后要杀你的吧?这难道还需要费什么心思吗?阖宫除了你,谁不知道啊?!”
上官露说完,斜睨了她一眼,眸中满是讥诮。
随后伸出纤纤玉指,向着不远处桌上她还没动过的饭菜点了点道:“喏,太后从几周前就开始给你下药,令你食不下咽,胃气失调,看起来貌似是害喜之状,实则是为了方便今天动手,好让你的滑胎看起来合情合理。至于落胎过程中的风险,即会不会搭上你的一条命,并不在她的计算之中,因为你的性命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但是对本宫——却很重要。”
上官露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口吻:“本宫之前就对你说过,陛下在子嗣上不富裕,后宫的孩子不能再有所折损了,因此你的这个孩子务必保住,这就是本宫为什么把你迁来延禧宫的目的,内侍局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钟粹宫里遍布太后的耳目,本宫着实不放心,只有把你留在延禧宫,找人日夜盯着,直到你安稳诞下孩子为止。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能防着太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你的饮食上动手脚,好在关键时刻来得及把落胎药给换了,保住你一条小命。”
湘依人垂头道,“娘娘待嫔妾恩同再造,嫔妾岂有不信的道理。只是嫔妾这厢里没死,孩子也在,铃铛儿却回去复命了,敢问娘娘,铃铛儿会怎么样?还有,嫔妾和孩子还活着这件事太后总会知道,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太后还会继续对嫔妾下毒手吗?”
上官露冷冷道:“铃铛儿已经死了。”
湘依人的瞳孔登时放大,不由咬住了嘴唇。
上官露视若无睹:“你以为她帮着太后把你给办了,她出得了这个门口她就能活着了?就算本宫不杀她,太后一样灭口。她既然接了这趟活计,无论你死不死,等着她的都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谋害龙裔乃是大罪。”上官露蓦地抬高音量,疾言厉色,视线在服侍湘依人的三个侍女身上一一扫过。
上官露发这么大的火,湘依人看了也是肝儿颤,都说皇后是玉面菩萨,只怕传言有误,皇后怒极的样子可比太后恐怖十倍,太后是听好话谗言就能哄住的,皇后不然,没人知道皇后心底盘算的是什么,一双美目幽深如湖泊,有暗黑的摄魂力量,射过来,如同被凌迟一般。
湘依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倒是阿菡还胆子大些,这一天里,经历了很多事情,阿菡觉得在后宫,不管主动被动都要死,那还不如主动一点,当即问道:“可是……可是,敢问皇后主子,那铃铛儿死了,咱们小主却好端端的,太后知道了,岂非打草惊蛇?”
“那又怎么样!她敢大鸣大放的声张?”上官露反问道,“她对你做下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就巴不得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知道。铃铛儿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宫女,死了一个,她能立马再找一个。她要是满世界的去找铃铛儿,到时候该怎么解释铃铛儿的失踪?难道要她直接承认是她秘密派遣铃铛儿到延禧宫来处置你,然后在你延禧宫里出的事?就算太后寻了个借口去找她,找到的也就是一条尸体,她敢让人放手追查铃铛儿的死因吗?哼,总之这个闷亏,太后是吃定了。”上官露耐着性子安慰湘依人道:“本宫知道,你们担心她情有可原,但是本宫也知道,她应该不敢再贸贸然动手了,你放心待产即可。”
“以后本宫会命人每天为你送来专门的膳食,你认准我永乐宫的人即可。当然了,如果你对本宫心存疑虑的话,你也可以继续吃太后给你送来的东西试试,看你最后是个什么下场。”上官露说的云淡风轻的。
湘依人服帖道:“嫔妾不敢,嫔妾一切听候娘娘的安排。”
上官露‘嗯’了一声,走之前,又眄了一眼她的侍女问道:“这三个人,既不是本宫的人也不是太后的人,本宫现在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上官露望着苓子的眼里凝了一团霜,“不单单不懂得护主,还巴不得主子早点死,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退一万步说,今天铃铛儿带来的人你们拗不过,没能力解救湘依人,总懂得跑吧?就没一个人想到趁机开溜到永乐宫去通风报信的?要不是本宫一早收到消息,你们三个就巴巴的看着主子落难,再给她盖一层白布,就算完事了是吗?回头让张德全再给你们安排一个好去处?哼,本宫竟不知道,本宫治下的后宫竟有这样混账的奴才!”
阿菡等人立即跪下,哭道:“小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无用,奴婢知道错了。”其中以苓子哭的最真切,磕头磕的最响。阿菡和幼蝉还要点儿脸,抽噎道:“皇后主子教训的是,奴婢们办事不力,确实该死,不敢再求主子开恩了。”
湘依人下定决心,指着阿菡和幼蝉道:“她们两个懦弱一些,但良心未泯,就留着吧。至于她——”湘依人冷睇一眼苓子,轻蔑道,“她这样的,也不知道怎么出的尚仪局,反正嫔妾这里的庙,是装不下这样的大佛。”
“好。”上官露挥手,“那人本宫就带走了。”
阿菡和幼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苓子被几个人驾走了,呆呆的立在原地。
第92章 净乐堂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用来形容宫中的生活再适合不过了。
太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人会生出二心,湘依人当然也没想到自己有死里逃生的可能,至于铃铛儿,更是万万没想到她横竖是个死的结局最后竟然绝处逢生了,而一开始就想要置身事外的苓子反而死了。
一切瞬息万变,局势横生。
既然有苓子做了替身,铃铛儿是夜便跟着上官露等人一起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她做梦也想不到,偶尔靠近一点都要绕路的地方——宫里的义庄:净乐堂。
原来皇后娘娘说的要想活着必须先死了是这个意思。
铃铛儿恍然大悟。
这是宫里的一个盲点,太后去哪儿找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来净乐堂。
走进净乐堂,风吹过树木发出簌簌的响声,周围鬼气森森的,好像连影子都遁走了,一把哑涩的声音却陡然响起:“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铃铛儿不由一惊,吓得一缩脖子,上官露和凝香却是不动如山,铃铛儿从心里表示佩服,娘娘们不是都该娇滴滴的嘛?怎么……她偷偷打量皇后,发现上官露气定神闲的像个没事人,开口道:“一直以来此地都由丁香姑姑您一个人打理,丁香姑姑太辛苦了,本宫觉得,很应该过来看看,代所有人谢谢你。”
丁香‘嗬’的一笑:“奴婢只是做了没人愿意做的下贱工夫,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
“正是因为没人做得了,才显现的出姑姑你的能耐,不是吗?”上官露一边说,一边接过凝香手中的灯笼,提起来照亮四下里。
名为丁香的老宫女见状,眼底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她站在阴影里,桀桀的笑起来,声音像夜枭发出来的,十分可怖,她道:“娘娘,您的胆子可真大,须知这么多年来,此地无人问津,娘娘,您是第二个愿意踏足此地的贵人。您猜猜,谁是第一个?”
上官露没有兴趣知道,只指着身后的铃铛儿道:“本宫琢磨着丁香姑姑这儿怕是缺人手,便给你找了个便宜的使唤丫头,往后这丫头就有劳姑姑你了。”
铃铛儿立即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丁香姑姑,给您添麻烦了。”
丁香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道:“不麻烦,我巴不得有人能给我搭把手,还是皇后主子您想的周全,奴婢这厢里谢过皇后主子了,这些年内侍局前前后后也送来了不少人,结果没多久就都吓跑了,呵呵。其实死人有什么好怕的,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上官露淡淡一笑:“丁香姑姑所言甚是。”
旋即转过身悄声叮嘱了铃铛儿几句,道:“这个老宫女人不坏,就是有些怪癖,你得须得了她的认可才行,否则此地你也呆不久,你可知道之前那些人为什么害怕?——都是她给吓跑的。然而她们有的跑,你却没有。这是你在宫里唯一可以安身的地方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上官露带着凝香翩跹而去,凝香在前面为她提着一盏宫灯,猩红的烛火在夜色里蜿蜒,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铃铛儿才转过身来。谁知立刻被丁香吓了一跳,她按住蹦跶的心口,深深深呼吸。
丁香望着她眼珠子一动也不动,道:“怎么,你不怕我吗?”
“怕。”铃铛儿坦白道,“但也没那么怕。”
她望向义庄内一具具干硬的尸体,那些都是各宫各院送来的宫女,有的是自然病死的,有的是意外死的,还有的死的不明不白,她们身上的一块白布就是她们最后的尊严,她想到自身的经历,欷歔道:“其实人生下来就要死的,从前我没看明白,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向死而生’。”
丁香恻了她一眼道:“你好像……算是个明白的。”
铃铛儿温顺的垂着头不说话。
丁香的活计不繁重,也不复杂,宫里的人把尸首送来了,她负责替她们清理一下,盖层白布,接着就等宫女的家人向内侍局交了牌子来领就是了。
丁香提着一盏油灯,带着铃铛儿在尸体间穿行:“你现在看到的,躺在这儿的,都是无主的,没人愿意来认领,你每天起来看看她们就是了,提防着有一天有人找来要,咱们起的就是一个看管的作用。”
铃铛儿道:“是。”
“跟我走吧。”丁香带她穿过大堂,之后,铃铛儿便在净乐堂后北苑跟着丁香一起住下了。
太后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铃铛儿,自那日铃铛儿在该当值的时候没出现,太后就一直不断地在暗中派人找她。特别是眼见着湘依人还活着,太医回禀说肚子里的胎好好地,太后便忖着铃铛儿要不是死了,要不便是逃了,但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逃到哪儿去?
无人帮忙她绝对逃不出这偌大的禁宫。
于是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一连搜了好几天,仍是没有下落,最后还是排云殿的一个老绣工一状告到福禄跟前,铃铛儿的下落才算有了分明。
据老绣工说,排云殿住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宫人,因为没有油水,内侍局本来就不怎么上心。排云殿里有一口水井,夏天的时候要是一具尸体泡在里头没半天估计就得叫人发现,可大冬天的就不一样了,腐臭的味道散不出来,尸体直到被泡的白胖白胖的,冻的面目全非才叫人给挖了出来,足足出动了四个大汉,先丢了绳子下去,把人给捆住,再几个人一起发力把冰柱子似的女尸往上拽。
鉴于女尸的身上穿了铃铛儿的衣裳,永寿宫又刚好莫名其妙的走丢了人,内侍局便第一时间通知了永寿宫,太后获悉后气的脑仁疼。
叫了淑兰去认尸,淑兰心里不断地打鼓,她给铃铛儿出主意让她去求皇后,可谁也不敢断定皇后究竟会不会出手,所以眼下这具冻尸淑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铃铛儿,但不管是不是,淑兰都回了太后。
正是新年里,四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宫女们年三十晚上可以例外,晚睡等着辞岁,其他宫都是如此,唯独永寿宫飘着关于铃铛儿的鬼故事,宫女们个个早早的歇下了,怕熬夜的话,一不留神被铃铛儿的魂魄给逮住。待到初一,帝后和太后一同去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给老祖宗磕头,跟着吃春盘,接见王公贵戚。整个过程规矩繁琐,当主子的和当下人的全都忙得脚不沾地,还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
太后看着慈宁宫里颐养天年的太皇太后,想,这辈子看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不足够的,只有做到所有人跪着,独她一个人坐着,睥睨众生,才是真正的赢家。
事后,福贵问太后关于延禧宫要怎么处置。
太后气闷道:“算了吧,不管怎么样,大节下的是不适宜再动手了,就算是这年过了,延禧宫只怕也动不得了。”
而且从今年春节帝后的表现来看,帝后已经离心,两人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的虽然十分和睦,客客气气,但言谈举止无不透着客套和疏离,可见彩娥的‘事故’还是起了一定的成效,既然初步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让彩娥再多活一阵吧。
转眼到了上元节,各宫各院都做了‘元宵一品’,有核桃仁馅的,白糖馅的,还有玫瑰馅的和黑糯米馅的,都等着皇帝去吃一口,结果皇帝出人意料的去了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由此,帝后不睦的传闻再一次甚嚣尘上。
待到正月里一过,皇帝解封,之前积攒下来的政务集中处理,皇帝一时间忙得分]身乏术,鲜少在后宫出现,偶尔几次露面,也都是在御花园里陪着明宣戏耍,或者干脆召明宣到庆祥宫教他一些启蒙的课业。
福禄递上去的牌子一次又一次的退了下来,直到春暖花开,皇帝才渐渐有了兴致,不过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一次帝后似乎是动真格的,除了公开场合,私下里几乎没有交流,皇后连送点心到未央宫这些起码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长春宫的仪妃于是拔得头筹,有一枝独秀的趋势。
可‘好景不长’,又或者说是老天爷终于开恩了,皇帝凋零的子嗣在这一年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勃【发起来,不算上延禧宫已经待孕的一个,六月里,仪妃也由太医院探出了喜脉。自此,丽嫔和纯嫔开始平分秋色。
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宫里做完了中元节的法事,湘依人便开始胎动,皇后派了许多经验老道的婆子和丫鬟扎堆侯在延禧宫,没几天,湘依人便顺利诞下一个男婴。
皇帝适时正和内阁及礼部的官员在勤政殿讨论明年开恩科的事,消息传到那里,皇帝仅仅顿了顿,眼皮都没翻一下,就道:“接着说。”
礼部的几个官员私下里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都知道怎么做了。
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大可以不闻不问,是个男孩儿,礼部少不得有许多事情要张罗,头一件事是名字,接着内侍局要接手‘洗三’。
湘依人自产后一直很高兴,兴致勃勃的等着皇帝,然而皇帝非但没有去探望,仅仅派了内侍局给她送了一些赏赐和补品之外,就连孩子的性命也只字不提。后来还是皇后命人直接把孩子包了起来送到御前。凝香嘀咕道:“娘娘,您就算与陛下不能和好如此,但身在其位,也犯不着和陛下呛上。”
上官露笑嘻嘻道:“我没有呛他呀。我这是在恭喜他,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咱们的陛下撒下去的种子可算是有了丰收的果实。我是提醒他去验收一下……”
凝香无语,亲自把孩子送到未央宫,福禄见了发愁,凝香道:“皇后娘娘说了,名字都没有,内侍局可怎么安排洗三的仪式呀。还请公公帮忙请示一下吧。”
福禄硬着头皮,把孩子抱进了大殿,李永邦的一张脸霎时雪白,手中的笔顿住,一坨墨汁‘啪’的滴在簇新洁白的宣纸上,李永邦瓮声道:“回了皇后,就叫‘明恩’吧。”
一锤定音。
福禄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还得装作精神抖擞的去延禧宫给湘依人报喜,湘依人听了名字以后欢喜了半天,又哭了半天。
福禄奉劝道:“湘依人,老奴有句话,湘依人不嫌弃就且听着,这孩子叫明恩,前程便是喜忧参半了。所以请湘依人以后谨言慎行,切勿行差踏错。”
湘依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又觉得这层窗户纸被人捅破,自尊扫地,面上难堪极了,当即撇过头去敷衍的道了一句:“谢公公提点,有劳公公费心了。”
福禄淡淡一笑,他总是宠辱不惊的,他对湘依人的好意至此为止,要是再操心,那就是多管闲事多吃屁了。
第93章 龙舟游
由于去岁皇帝登基,情况特殊,故而太后的寿宴有理由隆重。今年,宫里接二连三的有人怀孕,先是湘依人,后是仪妃,相对而言,太后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因此太后执意从简,直到湘依人顺利诞下龙胎,阖宫紧张的气氛瞬间得到了缓和,且随着天气的渐热,人心也越发活络起来。
太皇太后在董太医的调理下,身体明显是好了一阵,可上了岁数是不争的事实,体能终归有限。宫里的大小事务渐渐力不从心,只是听不再过问,太后想着既然宫里又添了一个新孩子,八月的时候,像是为了冲喜一样,便提议为太皇太后做寿。
太皇太后不肯:“哀家一把年纪了,折腾什么呀!再说了,哀家之所以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今天,估摸着就是从来不把寿辰当回事,所以阎王爷和陆判大人把哀家给忘了,现在大鸣大放的做寿,可不是得把牛头马面给招来?别,哀家贪恋凡尘,还想再多活两年。”
皇后笑道:“老祖宗净说戏话!您身子骨健朗,长命百岁。”说着,上前低声提醒太皇太后到:“老祖宗,您是最大的,您不肯做寿,下面的小辈们可怎么办?太后不用做不说,陛下为了尽孝也得从简,那臣妾的千秋节也没指望了,看来只有在永乐宫里下一碗汤面了事了。唉~”
太皇太后望着她哈哈大笑:“你呀你,说你老实,你比谁都坏,说你使心眼,你偏又耿直的全说出来,你就和泥鳅一样滑不溜手。”
皇后憨憨的一笑,此事就那么定了,交给内侍局张罗。
鉴于太皇太后的身体可不如太后,很多繁文缛节可免则免,只有一项爱游湖是真的,且脚疼得关系,很久不出去走动了,今年便砍掉听戏这一项,直接泛舟太液池。
太后也正有此意,去年接着看戏的名义,她没少被指桑骂槐。
各宫于是都准备起来,延禧宫愁眉苦脸的,须知太皇太后何等尊贵,她们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又是太后宫里出来的,被归为太后的阵营,有嘴也说不清,去了少不得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白眼,可不去又不行,更加难看,索性皇后知道湘依人的难处,给她送了一条裙子,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凝香把织成裙送到湘依人手里的时候,湘依人简直是受宠若惊,激动道:“娘娘,如此贵重的礼物,嫔妾受不起。”
上官露刚用凤仙花汁染了指甲,纤纤玉手搁在扶臂上晾着,曼声道:“没事,你拿着吧,并不是多珍贵的东西。你为陛下诞下龙胎,就是头功一件,不过一条裙子而已,赏给你很应该。再说了,本宫这把年纪也穿不上,不如你年轻,身材好,肉中有骨,方衬的起这条裙子。而且太皇太后的寿辰,你送什么都不合适,不如为老祖宗和陛下舞一曲助兴,难道你不想以后陛下能到延禧宫多走走吗?”
这话说到了湘依人心里去,她赶忙双手接过到:“娘娘为嫔切想的那样周全,嫔妾实在是感激不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要不是有娘娘的多番援手,嫔妾岂能脱困?!他日嫔妾绝不会忘了娘娘您的大恩大德。”
上官露竖起手指看了看道:“好话就不必多说了。拿出实际行动来吧。你虽然刚生完孩子,可一出月子已经恢复的这样好,到底是年轻啊,不可多得,希望到了寿宴那天,你不叫本宫失望,就是对本宫最大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