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的后宫全都奉旨搬到钟粹宫,等待新帝登基后听封再行定夺,唯独上官氏还居住在庆祥宫里,据说是伤重暂时不宜搬动。大队人于是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庆祥宫。

入景运门,再穿过天街之后便是内宫。女眷们不由的感到兴奋和神往,彼此互相搀扶着手,接二连三的前去。而且天街上还有一景,不可不赏,便是赵氏在那里跪着。众人来来往往的绕不过,赵氏免不了要受一通围观,刚开始她还哭,哭到后边没力了,见连个安慰自己的人都没有,只有负责看管她的一个严肃的老嬷嬷,连哭的心思也没有了。再加上轻声的嗤笑和窃窃私语,要强的她怎能让人把笑话看了去?干脆抹干了眼泪,跪着都要犟着脑袋。巡查路过的禁军见着了,赵青雷再也不敢把自己的妹子吹嘘上天,而是像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

温氏和肖氏并排朝这个方向走来,温氏悄声的对肖氏道:“看来殿下对她仍有余情。”

肖氏‘嗯’了一声道:“殿下是个面冷心善的,到底跟了自己两年,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发落她。眼下让她跪着,明面上是罚,实际上也是为了她好,她的确需要好好地煞一煞性子。”

肖氏向来是个笑面菩萨,走到了赵氏的跟前还不忘问安:“赵姐姐可还好吧?怎么身边跟着伺候的人都没一个!你的瑞秋和墨儿去哪儿了?平时我看她们两个总是傍着你一刻也不离身。”

“你看我好不好!”赵氏没好气道。

她从早上起就饿着肚子跪在那里,膝盖疼不说,还要被人指指点点。打老远的看见她们过来,就知道她们定不会放过今天这个机会,故而硬是憋了口气道:“谁知道去哪儿了!估计是知道跟了我这个主子没得升发,开溜了吧。”说着一崩后槽牙,“看我之后不扒了她的皮。”

肖氏与温氏对望一眼,温氏不咸不淡的道:“主子上头尚且有主子,姐姐这会子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泥菩萨过江,先保住自己来日才谈得上是不是有能耐扒了别人的皮。”

“你!”赵氏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别打量我不知道,我手上那串玛瑙链子是你送给我的。”又转头向肖氏道,“我头上的紫玉海棠是你送给我的,今日之事,就是你们两个存心要害我。”

温氏捂住心口道:“啊呀,赵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肖姐姐可是一片好心,瞧着你花容月貌的,我们平时有好东西都先敬着你。那玛瑙手链是我的没错,却是姐姐一再的说好看,硬要妹妹割爱,妹妹这才忍痛送予姐姐,未曾想会被反咬一口。还有肖姐姐,那支紫玉海棠可是她的宝贝,姐姐夺人所好不说,还要拉我们姐妹下水垫背不成?真是,都到了这个份上,赵姐姐已被贬为一届庶人,姐妹们还愿意来看你,那是出于昔日的情谊,你说这话可就伤了姐妹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了。”

“就是!”肖氏也不悦道:“赵姐姐,紫玉海棠和玛瑙手链原是我们的不假,可又不是我们叫姐姐在先帝的丧仪上戴的,这怎么能赖我们呢。”说到这里,小声嘀咕一句,“谁让你自己硬要和大妃置气来着,又不是我们逼你的。”

“算了,别说了。”温氏一把握住肖氏的手,貌似姐妹情深的说,“我们走吧,省的留在这里碍眼,还讨不着好。”

赵氏气的撇过头去,不搭理她们,肖氏和温氏也着恼了,互相挽着手,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在下人的带领下进入内宫。

钦安殿的后门正对着天街,此时在钦安殿内向真武大帝祈福的太子将这一幕巨细无遗的收入眼底,隔着丹陛和窗户,他看见了她们,她们却没有一个看见他。身边跟着的是内侍郑辉,郑辉是赵氏早先送到太子身边的人,今天丧仪后也是他怂恿的太子到钦安殿来拈一支香,因大覃皇朝的老祖宗是从北方起事的,故供奉北方真武大帝。太子觉得有理,便过来了,顺道从后门看一眼赵氏,谁知道瞧见这一幕。此时此刻,他再清楚不过的知道,赵氏是留不得了,只是怎么个处置法而已。

他没再说什么,出了钦安殿便到长省宫里静思己过,算是为了白日里赵氏冒犯大行皇帝的事而忏悔,以至于一整个下午,几乎都耗在这儿了。

长省宫处于未央宫和建章宫之间,历来专供帝王思考和静坐,墙上挂着历朝历代大家的稀世书法墨宝,各有风骨。

约摸到了申时,郑辉忍不住提醒他道:“殿下,忙了一整日,御膳房刚刚差人来问,可要用些糕点?”

太子埋头专心的在‘忍’字上落下最后一点,才抬起头来,答非所问道:“差人去庆祥宫那里看过大妃没有?还是老样子吗?”

郑辉很知道太子的喜恶,装模作样的惋惜道:“是。还是卧在那里病恹恹的,似乎是不大好,也不知赶不赶的及明日殿下的大典。”

“赶不及?”太子轻笑一声,搁下手中的狼毫笔道,“咱们不妨赌一把,看她到底赶不赶的及。”

郑辉面上一哂:“殿下尽拿老奴打趣。”

这是个为赵氏求情的好时机,他正要张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太监却突然从敞开的一间门里闪身进来,挨在郑辉身后怯怯的喊了一声:“师父。”

郑辉回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怎么尽挑着这个时候来,抬头一看,太子又埋头钻研书法了,他只有在心里感慨,无奈的轻声问小太监:“什么事?”

小太监望着师父变来变去的脸色嗫嚅道:“外头有个叫福禄的公公求见。”

“福禄?”郑辉的眉头不由一挑,他当然知道福禄是谁,单是瞅这宫里有点资历的太监全是福字辈的就知道这位是个旧人,但新皇可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这位福禄公公敢来,凭的无非是从前伺候过自己的主子一阵子罢了,但有句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福禄就是先帝安插在太子身边的钉子,如今先帝已经驾崩了,识趣的就该寻个角落里躲起来,省的成日戳在新皇的眼珠子里叫他想起来了便将这颗钉子给彻底拔了,不是自找晦气嚒?但福禄还来,这就不简单了!

他郑辉是什么人,是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的变色龙,挨着今天要是旁的人来求告,他指不定就通传一声,换别人一句好,但来者是福禄就万万不能。他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起福禄和新皇的一些传闻,说是新皇还没有当上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内阁大臣和先帝在勤政殿里议事,谈的什么没人知道。

这个福禄倒好,事后偷摸着拿了一柄如意递给了年纪还小的大殿下,偏生大殿下是个刺头,不领情不算,还到先帝跟前告了他一状,说:“此等内侍,留在身边将来必成奸佞。”借此,成功的把福禄从自己身边支走了。

郑辉虽然有心看人笑话,但更怕主子念旧或者心血来潮,那他将来的未央宫总领太监的差事便不保了,于是立刻退到外头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耳朵拧成了麻花,教训道:“什么事该报什么事不该报你不知道?不见!明日是殿下的登极大殿,殿下焉能见这些乌漆麻糟的杂碎?!给咱家回了!滚!”

来衮揉着发疼的耳朵悻悻的跑了,到正门外檐下见那个叫福禄的公公站在那儿,一声蓝领的太监袍子,洗的旧了,但并不肮脏,来衮心里嘀咕,同样都是太监,怎么他师父成天介驼着背,且由于太监受过宫刑的缘故,十个里有八个走起路来两腿八字岔开,活像一只田鸡,这位公公却不!身姿挺拔,精气神十足,最主要是没有一点儿下人谄媚讨好的模样,要不是这身太监袍,还真看不出来。单是能直起腰来这点,就比自己师父强上一百倍。

来衮向福禄报以一个充满歉意的笑,上前道:“回这回公公,殿下如今事忙不得空见您,要不然等过一会子小的再替您通传一声?”

福禄淡然道:“不了,主子不见奴才是应当的,哪有一再叨扰的道理!”说完转身便要走了,但刚抬腿又停住,侧头道:“对了,我刚听见他们叫你来衮?”

“是。”来衮不好意思的抓抓耳朵,他又红又肿的耳根子没能逃过福禄的眼睛:“回公公的话,小的是叫来衮。我师父说这样叫着顺口,让来就来,让滚就滚,麻溜的,不得有误。”

福禄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就算是下人,也不带这么糟践人的。

他向来衮道了声‘小兄弟,多谢你’,来衮客气道:“哪儿的话呀,也没帮上您什么忙。”

福禄又道:“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见面呢,到时候,来衮可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来衮顺嘴一说,福禄听罢含着淡淡的笑意走了。

来衮觉得这位福禄公公颇有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第8章 排云殿

好不容易真的等到用膳的时候,郑辉又找着机会开口了:“殿下,明日大典,有的您忙,您可千万要顾着身子,还是传膳吧。要不去主子娘娘那里一起用膳?毕竟主子娘娘身上有伤,顺便探望一下也是应当的。”

“主子娘娘?”李永邦嘴角噙了一抹轻蔑的笑,“这话也说的太早了吧!谁让你们改的口?”言毕,气哼哼的一挥手,宣纸簌簌的落地,“以为赶绝了赵氏我就拿她没法子了?”

郑辉装模作样的自打了一个嘴巴子,惶恐道:“是奴才的错。奴才招主子生气了。”

李永邦突然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道:“说吧,先前谁来找过我了?你个刁奴,谁给了你狗胆知情不报。”

郑辉摸透了主子的心思,知道他并没有真的责怪他的意思,要不然能等到现在才问?郑辉有些得意洋洋,他在新皇面前还是很说得上话的,任凭其他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及他一个近侍,回道:“主子明鉴,听说是一个太监,奴才想您正静思呢,又没有什么天大的事,便给回了。”

太子一愣:“太监?谁啊?”

“自称叫福禄。”郑辉故意道,“说是从小服侍您的宫人。”

郑辉拿眼角余光偷偷觑着嗣皇帝,他知道眼前这位最忌讳别人拿他四处招摇,就算说出来了,他也必然不会召见那位公公。

可谁知道李永邦的确是没有召见那位公公,而是要亲自去了一趟那位公公的住所。

郑辉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己烧了一炷香,随后拐弯抹角的劝谏道:“殿下,奴才虽是一路跟着您进宫的,宫里的一些地方没去过,但都听说过,那排云殿不是什么吉利处,您这是何苦?要是有什么差事,您尽管吩咐奴才,奴才替你走一趟便是。”

“你?”太子望着他一声哼笑,“你替我走一趟也要看你够不够这个资格。”见他还是要劝的样子,立刻伸手打住,“够了,不要惊动太多人,我自己走过去,你安排两个伶俐的跟在后头便是。”

郑辉狐疑的道了声‘是’,出去点了一个太监和一个侍卫跟在他身后,统共四个人一起往排云殿去。

排云殿在延禧宫的东北角,是专供卸了职的老太监和一些上了年纪的绣工住的地方。

到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李永邦显然来过这里,轻车熟路的穿梭于廊庑之间,最后很笃定的停在一间屋子前,环顾四周,有花,有树,还有一口井,鸟儿在笼子里时不时清脆的鸣叫两声,日子看上去过的颇为惬意。

他在滴水檐下一站,房中的一个老头儿就眯着眼朝他们这里看过来,永邦有礼貌的唤道:“海公公,是我来了。”

那老头‘哈’的一笑,冲他招手道:“哟,这不是咱们的小包子嘛,快来,快来,快进来,海公公这里正烫火锅呢,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李永邦含笑步步踱近:“海公公还是那么喜欢火锅配烧酒。”

听见来者的声音,福禄从旁边的次间赶出来,打了个稽首道:“奴才见过殿下,殿下您千金之躯,有什么事,可以召见奴才,岂能驾临奴才们的棚舍,实在是万万当不起。”一边看了一眼海公公道,“奴才的师父上了年纪,眼拙,记性也差,胡乱喊得什么,请殿下您恕罪。”

“不当事的。”李永邦淡淡道,说完回头吩咐郑辉到外头等候。

海公公却还是神神叨叨的样子,全然不顾福禄的这番大礼,自说自话道:“包子啊,你那个锤子弟弟呢?”

永邦的眉间闪过一丝忧愁:“他出远门去了。”

海公公突然紧张起来:“啊呀,出远门了呀,他年纪还小呢,怎么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出远门了呢,你是哥哥,你得带着他呀。”

“是啊。”永邦边叹气边在圆桌边坐下。

福禄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为嗣皇帝添酒,李永邦道:“你也坐吧。”

福禄应了声‘是’,在嗣皇帝身旁坐下,一边忙着给主子布菜,一边还要照顾海公公,给他添酒。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谈,倒也其乐融融。

“听说你白日里来找过我?”李永邦问。

郑辉站在门外,竖起了耳朵听。

“是。”福禄又站起来,“有样东西要交给殿下,交到殿下手里也算了了师父和奴才这么多年的一桩心事。”说完,一连串的脚步声,郑辉估计是去拿东西了,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郑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探头探脑的从门缝里张望。

只见福禄递给太子的是一只盒子,太子一见到那只盒子就立刻愣住了,接下去就怔忡的望着那只盒子发呆,握在手里良久都没有打开。

福禄道:“殿下,里面……”

“我知道。”永邦赶忙一手紧紧地握住盒子,感慨道,“我知道是什么,本以为父皇走的匆忙,什么都没有留下。”

福禄抿唇一笑:“先帝很早以前就有了决定,殿下是知道的。如今东西物归原主,奴才也就安心了。明日以后,请殿下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说得好。”永邦朗声笑道,“那今日怎么都要留下来蹭海公公的一顿火锅。”因为下一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了。世事无常,海公公已经老的路都走不动了,李永邦不免有些心酸,人浮于世,再多的荣华富贵,若是到头来苟延残喘,度日如年,其实怎么过都不舒心。

海公公却依旧呵呵的眯眼笑,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先帝放在他和小福禄这里的鐍匣藏着一早写好的遗昭,虽然大家都知道太子肯定就是李永邦,但是有这个盒子和没有这个盒子,意义相去甚远。

酒足饭饱之后,福禄送永邦出去,两人走在前面,郑辉领着其他人在后头跟着,李永邦问道:“丧仪上的事你听说了吗?”

福禄摇头道未曾,“排云殿这里没什么人来,故耳目闭塞。”

“那你白日里到前朝来,一路上肯定听到不少议论吧?别和我打哑谜。”李永邦并不打算放过他。

福禄抿唇一笑:“相信此事殿下自有定夺。再说事涉后宫,也有主母当家,奴才能有什么看法。”

李永邦双手负于身后,瓮声瓮气道:“禄子,我问你,如果我母亲还在世,她会怎么做?”

福禄叹了口气,这话虽然变了个方式方法问,可答话的人还是自己,这是要他去揣摩以前主子的心思再来告诉现在的主子,难度不可谓不大,最重要的是,在主子跟前永远都不能太聪明,不过他斟酌再三,还是诚恳答道:“奴才觉得,若是皇贵妃娘娘依然健在的话,宫内秩序井然,道理分明,断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就算真是发生了,定当不会允许此等不孝不悌的子孙存在。”

这话分量很重,几乎是判了赵氏死刑。

李永邦幽幽的‘哦’了一声,福禄已送到了正阳门,眼见再过去就是寿康宫,便道:“奴才就送殿下到这里,祝殿下明日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借你吉言。”李永邦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旋即大步流星的走了。身后郑辉等若干人快步的跟上,郑辉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猜测福禄和太子的关系了。横竖他知道福禄惹不起就行。

第9章 点迷津

一路上李永邦都沉默的走着,无话。

沿着寿康宫花园往前,必然会路过兰林殿,这是他之前应该想到的,却着实是后知后觉,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下意识就走到了这里?

他想退回去,又显得太过做作,一时间有点踌躇,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郑辉猜不透他究竟什么心思,唯有耐着性子陪在身后,直到他拿定主意为止,然而就在那个当口,前头竟无端端的出现两个人,他能瞧见,李永邦自然也不例外,郑辉明显的感觉到主子的背脊好像是僵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打量那一主一仆,是个年纪很小的宫女,提着一盏灯笼为身后的人领路。

雪天路滑,她们走的很慢,女人的身姿袅娜,长长的黑发如瀑,只用简单的绿玉簪子固定,素净而淡雅。

太子定定的望了一会儿,道:“走吧,咱们这一天听的壁角可真够多的。”

郑辉谄笑道:“奴才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李永邦拍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就你会耍嘴皮子。”

说完,一行人紧紧的跟上,为了不叫前面的人发觉,还把灯熄了,躲在阴影里。

没想到,那一主一仆竟一路出了日精门直往天街上去,眼见着太子的眉头蹙起,郑辉的心里也跟着直打鼓。

果然,那人踩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赵氏的跟前,是时天边昼夜交替完毕,落日连仅有的一点余晖也被昏暗给吞噬了。不远处钦安殿的宝顶在夜色里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隆重的宿命感。

从心里说,郑辉巴不得现在谁过去给赵氏一点脸色看,最好是大妃上官氏,这样一来,太子就能出面英雄救美,根据太子和大妃置气的频率比他上茅房的频率还要勤来看,赵氏一定可以力挽狂澜,咸鱼翻身。

他这么盼望着赵氏复宠,倒不见得他对赵氏有多忠心,而是赵氏平时手疏,从不吝啬打赏下人,最要紧是喜欢听好话,这样的人容易糊弄。

他正自想的出神,就听到前头的人冷不丁来了一句:“天寒地冻的跪在这里,滴水未进又粒米未食,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夜色浓浓的化开,像泼洒到宣纸上的墨汁,郑辉看不清太子的脸,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但是能令一个太监听了都觉得心动的,想必主子应该也不例外吧?

郑辉知趣的从太子身旁又退后半步,但还是能清楚的听见燕贵太妃吩咐身旁的侍女道,“彩娥,把我之前准备的糕点拿来。”

彩娥把食盒放到赵氏跟前,打开盖子,赵氏畏畏缩缩的不敢接,嗫嚅道:“臣妾谢过太妃娘娘,可是殿下有吩咐,不让人送吃的。”

燕贵太妃朝那监查的老嬷嬷点点头,老嬷嬷便立刻面朝另一边转过去,赵氏这才放心大胆的伸手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被饿了三年。

“不用急,慢慢吃。”燕贵太妃柔声道,一边抽出了腰间的丝帕递给赵氏。

赵氏颤畏着手接过,感激涕零道:“臣妾谢过太妃娘娘,臣妾先前莽撞无知,顶撞了太妃娘娘,但请太妃娘娘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臣妾不是有意的。现在臣妾才知道什么叫做雪中送炭。”

燕贵太妃抿了抿唇:“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并不在乎。因为你顶撞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代表的天家体面,所以你该知道,你的生死不是我说了算的,也不是你跪在这里就能轻易抵消的。”

赵氏一听立即哭道:“求太妃娘娘救我,如今就只有您能救我了,只要您一句话……”说着,猛的伏地磕头,脑袋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太妃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至死不忘。求太妃娘娘一定要施以援手。”

“不忘?”燕贵太妃哂笑了一下:“怎么,难不成你还打算报答我?”

赵氏垂首看着地面,那里已冻了一层冰,重重的寒气渗透过衣物侵入她的身体,令她止不住的发抖。她一个劲的点头,由于用力过猛,又乏力失温,整个人倾向一边倒去。

燕贵太妃命彩娥将她扶起来,赵氏的上下嘴唇冻得发紫,哆嗦道:“太妃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真的。臣妾愿意做猪做狗,来报答太妃娘娘的恩情。”

燕贵太妃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道:“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吧,你的那套嘴脸还是尽留给殿下好了,我这里大可不必,你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之所以有今天,我也有推波助澜的份,你眼下只怕是恨都恨死我了,还谈什么报答?!”

“也确实是没齿难忘。”燕贵太妃语带讥讽道,“不过话说回来,设局引你入瓮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不想你冻死在这儿,毕竟明日里太子就要登极,你若挺尸于此,着实是有失体面,我这才来给你送吃的,你不必感激我,但你的确应该恨一个人。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嘛。”

赵氏听了这话,懵懵的望向燕贵太妃。

如此蠢笨,燕贵太妃不禁当真有些怜悯她:“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