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邦看着一桌子粥米面饭,心里想着,仪嫔呀,很像这黏糊嗒嗒的蚌珠米粥,莹嫔呢,像蚊子心米粥,至于皇后,他觑了她一眼,似极了红稻米粥。

他朝福禄递了个眼色,很快一碗红稻米粥盛到他跟前,他抿了一口,温温热热的,细滑暖胃。

当皇帝的除了要和不同的女人同房是一苦,畜生配&*种似的,还有一苦,就是无论你喜欢吃什么,都不能说出来,且最多只能吃几口,不喜欢的也要每样都要尝一点,这样别人就猜不出你的口味,没法专门朝膳食里下毒,皇后本不该劝膳,但见他一个劲的盯着红稻米粥,只得道:“陛下也该用些别的,这薏米仁粥冬天吃了强身健体,等再过几天,估计御厨就要往下撤了。”

李永邦让福禄照做,但嘴里却嘀咕道:“你让它听话,听话!这玩意能随随便便的听话?他憋屈了一晚上,早上更加精神抖擞。”

所幸声音低,只有他们两个听见,但上官露还是臊的不行,连脖子都红了,气急之下,指着宫女手里布菜的公筷道:“陛下,你说这公筷要是给人用过了,您还吃不吃?不嫌恶心啊?!”

李永邦‘砰’的一声,把碗搁在桌上,倏地起身道:“朕饱了,上朝!”说完,气哼哼的一撩袍子,跨步向外走。

福禄、宝琛忙跟在后头,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凝香也是一头雾水,待皇帝去远了,才道:“娘娘,您又说什么了,惹得陛下这样恼怒。”

上官露朝筷子努了努嘴道:“我实话实说啊……”

凝香张大了嘴,继而哭道:“奴婢的祖宗,奴婢的老姑奶奶……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皇帝在长乐宫大发雷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六宫,在各妃嫔来请安之前,已经全部知道了。

众人估摸着莹嫔这回肯定有得升发,很多人都来和她套近乎,想搬进她的重华宫去,因为照这个趋势,陛下之后去重华宫的几率骤然加大很多,要是能住进重华宫,指不定也能遇见陛下,分一点雨露恩泽。

仪嫔还和从前一样,遇着谁都阴阳怪气的,只是今次谦妃言辞上挤兑她,照理说她当仁不让,但她偏偏全部照单全收,叫谦妃很是无趣,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没劲!莹嫔和她打招呼也只是淡淡一笑,没了从前的热乎劲儿,大伙儿都说仪嫔这回大约是痴傻了。

上官露应付这群女人,实话交待并不费力,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帝在前朝理政,却是十分的心不在焉,一个早上唬着一张脸,弄得许多官员有本不敢奏,下了朝以后,回到勤政殿,赶忙关起门来,向福禄吐苦水道:“气死朕了,禄子,你说句公道话,她怎么能这么说朕呢?”

福禄小心翼翼的问:“奴才愚钝,都说您什么了?”

李永邦双手叉腰,道:“她说朕是公用的筷子。”

福禄愣了一下,心底是哈哈大笑,但脸上硬是绷着,耿直道:“陛下您怎么能是筷子呢?!怎么说也都该是根黄瓜!奴才虽不济,进宫净了身,父母精血早已舍弃,但是奴才肯定陛下您绝对不是筷子,必须是黄瓜这么粗的。”

李永邦苦着一张脸道:“禄子公公…….”

他是福禄抱大的,亲厚自不必说,但是很明显,福禄到底是一个太监,不是全乎人,和他关注的不在一个点上。

李永邦郁闷的简直要捶胸顿足:“朕是公用的黄瓜?朕还不是为了她,知道她被人戳了脊梁骨,怕太皇太后恼她善妒,不识大体,她让朕到阖宫逛一圈,朕就逛一圈,她当朕是狗吗?没事牵着朕遛一遛!还有当年,她不愿意嫁给朕,非往朕的跟前送女人,朕知道她难过,想给她一点时间适应,朕都答应了!这些都是她干的!她干的!而今倒好,推得一干二净,全忘在脑后了,还嫌弃朕是公用的黄瓜,说朕恶心,真是气死朕了,气死了!”李永邦不停的拍着心口,“朕决定了,以后再不理她了,她哭着喊着求朕过去,朕也不去,哼。”

福禄忖着这回真是气的不轻,正愁着怎么劝解,外头宝琛传话说莹嫔娘娘到了,专程来给陛下送糕点的。

李永邦对福禄道:“看见没有?瞧瞧人莹嫔多可心。”一边道,“宣。”

莹嫔袅袅的进来了,提了一个描油锦纹方盒道:“臣妾知道陛下忙于政务,本不当打扰,但是皇后主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赏了各宫许多糕点,臣妾估摸着陛下还没用膳,便给陛下专程送一些过来。”

李永邦撇撇嘴,道:“有劳你了,是什么好吃的?”

“枣泥山药糕。”莹嫔巴巴的奉上,但李永邦只看了一眼,莹嫔又道:“听说是皇后特地吩咐御厨房准备的,用的淮山药,有健脾益胃的功效。陛下政务忙,得仔细着身子。”

李永邦嘴角抽了抽,健脾益胃是假,山药还有一个功效,莹嫔不说,李永邦也知道:滋肾益精。

但是看莹嫔一脸殷殷切切的模样,李永邦还是不忍拂她的好意,伸手拿了一块。

心里愤懑着,皇后这不是存心膈应他吗?以为莹嫔不知他们之间的纠葛,便派她来送山药糕,让他滋肾益精,他越想越气,暗暗发誓这回真的,真的,真的再也不理她了。

第38章 东西风

正好礼部的人过来与他商量莹嫔册封的事,莹嫔为了避嫌先行告退了,礼部尚书邱正道,春分后最近的好日子是花朝节,只是略赶了一些,怕委屈了娘娘,可接着便是清明节,更不妥当了。只有三月三上巳节,时间上充裕,钦天监也说是个好日子。李永邦默了默,回绝道:“上巳节不行,再挑个日子出来。”

邱正狐疑的望了福禄一样,福禄点点头,邱正再三寻思,只有四月四,牡丹花盛开过后,宫里即设宴赏芍药。芍药并非花中之王,冲不了皇后。又是春光明媚的时节,皆大欢喜。

皇帝以为然,遂定了四月四,命礼部尚书邱正为正使,内阁学士毛盐亭为副使。持节、册封莹嫔华氏。

册文曰:朕惟赞化宫闱。必赖柔嘉之质。服勤内殿宜邀锡命之荣。爰沛纶音。式加象服。今莹嫔华氏,夙娴内则。淑慎居心。柔嘉著范。雅协珩璜之度恪勤效职。克襄苹藻之荣。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为华妃。钦哉。

华妃叩首,领旨谢恩。

各宫各院的妃嫔们都来道贺,仪嫔推说头疼,人不到,却派了贴身的宫女环珠递了一尊整玉雕的送子观音像,谦妃送的是一条祖母绿玛瑙饰白玉鱼。静贵人和昭贵人是合作绣了一架屏风,左边绣的瑶池欢宴,右边看却是飞天仙女,美轮美奂。钟粹宫的滕御们位份低,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便凑份子送了一个景泰款掐丝珐琅缠枝莲纹孩童嬉戏螭耳熏炉。唯独皇后的出手最阔绰,不但有象牙雕插屏《寒夜寻梅》,更有鲁绣芙蓉鸳鸯图轴,雕龙凤双喜纹琉璃灯,玛瑙卧莲鸳鸯一台,还有一柄贵重的翡翠灵芝绿玉如意,更罕见的是,特地请西洋人做的铜镀金仙鹤驮亭式表。

华妃千恩万谢的,吩咐身旁的绿珠打赏凝香一些金叶子,劳烦她回去向皇后主子问安,凝香愧不敢受,华妃热络道:“怎么不敢收?你若不收,皇后娘娘的这番大礼本宫却更不敢收了。”

凝香唯有放在袖子里,默默地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以后,紫鹃望着凝香的背影道:“宫里谁人不知,除了老佛爷、太后、还有陛下,只有皇后那里有西洋人的玩意,她这是什么意思?打量着咱们宫里没有,特地来显摆的吗?!”

华妃的眉头不悦的蹙起,刚想开口喝止她,紫鹃斜了一眼站在华妃身旁的绿珠。绿珠是他们进宫后,内侍局分拨过来的,而她却是打小伺候华妃的,不知道为什么华妃近来总是特别倚仗绿珠,进进出出的都带在身边,让紫鹃心里不大受用,抢白道:“咱们娘娘得皇上的宠爱,以后什么赏赐没有,犯得上用别人剩下的!”

华妃再也忍不住,低声叱道:“紫鹃!”

紫鹃忙喏喏的低头,蚊子般的嘤咛道:“娘娘……”

华妃一脸肃容的环顾宫里的一众丫鬟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过来。”

众人一齐到华妃跟前跪下,包括绿珠。

“你们跟在本宫的身边日子也不算短了。”华妃的手一一从她们头顶上划过,特别点向紫鹃道,“你更是本宫从潜邸带过来的,怎么会分不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是别人宫里的,本宫犯不着管你,但在我重华宫里,就不许有任何一个人背后妄议主子。要知道,本宫能有今日,全赖皇后主子的庇佑。你们且都给我记下了,要是再让本宫听见一句……”华妃的眼神陡的锐利起来,“打死不论!”

“娘娘饶命啊……”紫鹃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筛糠,“奴婢知道错了。”

华妃道:“念在你是初犯,从今往后你便到膳食上去吧,那里缺人手,至于本宫跟前的上夜,轮值自有别的人顶替。”

紫鹃啜泣道:“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一时糊涂,说话不经过脑子,才会这么着胡言乱语,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打小跟着您…..”紫鹃哭的泣不成声,“离了主子,奴婢的心和魂都不知道该怎么着落,求主子恩恤。”

“本宫就是想着昔日的情分才这般纵容你,但只怕越纵容将来要惹出更大的祸事,而今只是把你调去膳食上,否则就你刚才的话,本宫就该禀明了皇后,找执法的太监让你长长记性,到时候裤子一扒,一点不留情面,拖到廊庑的滴水檐下头,大伙儿围观着看你光屁股挨板子,疼是小事,丢人是大事,你不要脸,本宫还要脸呢!”

紫鹃早吓得魂飞魄散了,一个劲的抽抽搭搭,绿珠瞧着她可怜,道:“娘娘,紫鹃还小,刚入宫没多久,不熟悉宫里的规矩,咱们都是尚仪局姑姑手里熬出来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绝不叫娘娘操心。娘娘只管高枕无忧便是。”

一群人跟着绿珠附和道:“是,是。”

绿珠又替紫鹃求情:“从前膳食上的确是缺人手,不过娘娘而今升了妃位,足有十个太监,八个宫女,奴婢斗胆,觉着紫鹃姑娘是一直跟在娘娘身边的,最知道娘娘您的起居,还是留着她继续服侍您吧。”

“那照你的意思,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华妃声音凉凉的,“如此一来,以后本宫的话可还有人听?这重华宫的规矩还有人守?岂不都乱了套!”

“娘娘息怒。”绿珠为难道:“要不然……”

她侧头看了一眼紫鹃:“按着尚仪局的规矩,犯了错的宫女自有一套惩罚的定例,紫鹃言辞欠妥,不如就罚她到壁角去跪着。”

“只是跪着这么简单?”华妃‘嗤’的一笑,“本宫听说的可不是这样?你对她倒是袒护。”

“不不。”绿珠怕惹火上身,赶忙撇清道,“怪奴婢的话没说全,是跪在瓷片上。”

华妃哼声一笑,望着紫鹃道:“怎么?你意下如何?是挨罚呀还是从此滚到炉灶边上去?”

紫鹃哽咽道:“奴婢只要能继续留在娘娘身边,奴婢什么都不怕,奴婢听候娘娘发落,谢娘娘开恩。”说着,咬牙切齿的鼓着腮帮子对绿珠道,“也谢绿珠姐姐求情。”

绿珠勉为其难的扯了扯嘴角。

此事至此便罢了。

夜深时,本以为皇帝会到重华宫来,谁知御前传来消息说是圣上今夜哪儿都不去,华妃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道:“真是一时半刻都不让本宫省心。”

绿珠往华妃的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子道:“夜里风大,娘娘仔细着身体。”

“还是你懂我的心。”华妃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绿珠坐下,“你虽不是跟在我身边大的,但是你入了我重华宫,就是我的人,从此我的荣辱便是你的荣辱。紫鹃这丫头仗着和我的情分,倚老卖老,是要吃点教训,要不然哪天害了她自己也害了我。”

绿珠垂头道:“奴婢明白,娘娘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再者今日是娘娘的好日子,该喜气洋洋的,谁也不想闹的这样,但要是一不小心传到皇后或者上头的耳朵里,就算陛下不怪罪,终归有伤娘娘的声誉。咱们宫里现在不比从前了,人多口杂,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新来的都晓晓事,省的来日惹得一身腥,凭白带累了娘娘。”

“是啊。”华妃长叹道,“本宫这妃位来之不易,往后更要步步当心。你多费心些,管着她们几个,女孩子家家的,最爱贪口舌之快,像今天这种事,以后只怕免不了。仪嫔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一张利嘴有什么用?还敢和谦妃叫板!就冲谦妃现在的位份比她高,要是有意对付她,她能讨得了好?抬头挺胸朝前看固然是高瞻远瞩,但一不留神近处的脚下反而容易跌个大跟头,有时候低下头来,才看得清脚下的路。”

“娘娘说的是。”绿珠轻轻垂着她的肩膀,“别说仪嫔了,就是谦妃娘娘,都没有主子您得宠。奴婢听说娘娘您册封她之所以不来是因为一大早就去皇后主子跟前哭诉去了!”

“哦?”华妃听着新鲜,玩味道,“都说些什么了?消息可靠吗?”

绿珠附耳过去悄声道:“是皇后身边的如琢说的,皇后惯来只信得过她自己的人,就好比那个什么凝香啊,逢春,还有折柳。对内侍局拨过去的人投闲置散。这不,底下的人对她都怨声载道的。如琢不止一次的跟奴婢提起,要过来跟着娘娘您,她为了立功,想来说的不会错。”

华妃摇头道:“皇后的御下之术呀,委实是有待提高。”

关于仪嫔,华妃一早就料到她会有所动作,不过就仪嫔那个性子,能一直忍到今天,算是超乎了她的想象了。

事实上仪嫔在春分那天看到孝睿皇后升入太庙的排场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在永寿宫里更是强自按捺,太后的和颜悦色和刻意打压莹嫔好不容易让她好受些,结果皇帝对莹嫔偏袒的那么明显,让她再也忍不住,回到了长春宫,一个反身扑到榻上痛哭道:“中计了!咱们中计了!这个贱人她从一开始盘算的就是在陛下的生母身上做文章。”

环珠安慰她道:“娘娘,您快别哭了,当心伤眼睛,这不事情还没到绝处上嘛,咱们去和皇后主子说说,指不定还有机会?”

“哪儿来的机会!”仪嫔愤愤的看着环珠,“都怪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说什么绿珠和内侍局的人勾结,要不是你谎报的消息,本宫能这样被她牵着鼻子走进一个死胡同嘛!这个妃位本该是我的,是我的呀!都怪你!”说着,对准环珠的手臂狠狠的拧下去,直拧的环珠泪花闪闪的,委屈道,“娘娘,是您让奴婢去打探的,奴婢只是把收到的消息回来告诉您,奴婢并没有一口咬定说……”

“你还敢狡辩!”仪嫔跳起来,让另外一个叫如霞的宫女拿来藤条死命的抽打环珠,“我让你还嘴!让你还嘴!”

“无法无天了,这宫里谁是主子!”仪嫔龇着牙,恨声道,“做错了就是错了,居然还敢砌词狡辩。”

尽管长春宫里被仪嫔整饬的哀嚎遍野,但仪嫔到底没有把事情闹大,因为敕封燕贵太妃为皇考皇太后之后,便没有了动静,皇帝绝口不提要晋位莹嫔的事,仪嫔的火总算稍稍熄灭了一点,但火种依旧还在,等到了正式册封莹嫔为华妃的这天,她终于忍不住跑到了永乐宫找皇后哭诉。

第39章 同路人

适时上官露正逗弄明宣,见她来了只得吩咐乳母把孩子抱到内室去。

仪嫔哭哭啼啼道:“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替嫔妾做主啊!”

皇后静静的看着她,道:“怎么做主?你来教教本宫,怎么为你做主!”

仪嫔顿时语塞。

皇后缓缓道:“你之前来问本宫讨主意,本宫一五一十的对你说了,懿如皇贵妃是陛下的生母,当务之急,再没有比追封她更要紧的事了。你倒好,本末倒置,现在弄成这样子,你怪得了谁啊?”

仪嫔嗫嚅道:“嫔妾怎么能猜到陛下的心思呢,再说了,嫔妾原本也打算照着娘娘的交待去做,可那莹嫔……那莹嫔竟找人来骗我,让她的丫鬟做了场戏,嫔妾便以为…..便以为…..”

“便以为什么?”皇后反问,“以为陛下心中最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实际上是封燕贵太妃为太后是吗?”

皇后笑了起来:“温若仪呀温若仪,你这个人就是疑神疑鬼,你和莹嫔都来问本宫讨主意,本宫对你们俩的说辞是一样的,本宫问你,放眼阖宫,各处都住了人,还有哪儿是空关着的?”

仪嫔想了一下,结巴道:“合……合欢殿。”

“是了。”皇后垂眸抚摸着金护甲上的米珠,幽幽道,“其实陛下目前的滕御当真不多,和历代的君王比起来,简直少的可怜。若较真论,一宫之主位必须在贵人以上,也就是说,段婕妤一个人住玉芙宫,以及金美人和关才人共住灵釉宫根本不合规矩,那么为什么又要把金美人和关才人放在一起,而不分开来,送其中一个到合欢殿去呢?”

说到这里,仪嫔的脸色煞白。

皇后继续道:“原因和简单,那就是合欢殿是陛下的生母,孝淑睿皇后曾经的寝宫,至今,合欢殿都由专人打理,务必保持孝淑睿皇后在时的模样,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许有所更改。你觉得,在陛下心目中,是追封自己的生母重要啊?还是……呵,燕贵太妃重要啊?”

仪嫔咬唇不语,面上的神色看得出心底懊悔不已。

“本宫对你说的那样清楚,你只要听进去了照做便不会错,就算你和莹嫔说了同一件事,那么现在封妃的也可以有两位,而不是只有她一个!然而你是怎么做的?”皇后从宝座上慢慢踱下来,长裙逶迤在身后,如湖面上的莲瓣。她俯视着仪嫔道,“你说她骗你,她怎么能骗得了你?她就是深知你的性格,知道你终日里疑神疑鬼才会把你引到岔路上去。你要本宫为你做主?怎么做?去和陛下说,‘哦,陛下,莹嫔找了个侍女去内侍局逛了一圈,然后到处散播谣言说自己买通了彤史,好引仪嫔上当,以为向您建议封燕贵太妃为皇考皇太后就能获得晋位,结果仪嫔当真中计了’,你说,陛下听了会作何感想?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仪嫔哭丧着脸道:“可这是事实啊……嫔妾也知道可笑,才一直没来叨扰皇后主子您,但嫔妾今后该如何是好呢?”

“嫔妾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莹嫔当上华妃,还要去给她道喜吗?”仪嫔拿帕子掖着眼角,“嫔妾不服气。”

“不服气也没用。”皇后道,“如果说当日你们三个同为良娣,你是家世最好的一个,那么今日,谦妃和华妃,都与你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华妃的弟弟华恒更受陛下的器重。所以你要是真的还在意本宫给你的一点建议的话,那就好好的在宫里呆着,给我安分点儿,等时机成熟了,跑不了你的妃位。”

“至于道不道喜……”皇后抿了口茶,“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多大的人了,从前在潜邸你和她好的什么似的,这会子也该拿出个高一点的姿态来。胜负输赢不在乎争一日之长短。”

仪嫔郁闷道:“嫔妾知道了,嫔妾一切都听娘娘您的吩咐。”转头乖乖的给华妃送去了一尊送子观音。

华妃听绿珠说完,好笑道:“皇后要温若仪安分?温若仪是那么容易安分的人吗?!”

绿珠道:“娘娘无须把她放在心上,她而今不过是阖宫的一个笑话罢了。”

“话虽如此,也仍是不得不防。”华妃曼声道,“宫里人人都说本宫盛宠,但本宫却总觉得虚虚的,像一脚踩在棉花上,说的好听是众人艳羡的对象,说的难听点就是众矢之的。皇后那里暂且看不出什么动静,今日还送了这番厚礼。谦妃倒是有趣,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和仪嫔一个调调了!”

绿珠回忆了一下道:“还真是……她们送的——都是上好的白玉,像商量好了似的。”

“可不是嚒。”华妃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

绿珠沉吟道:“还有静贵人和昭贵人,她俩的双面绣屏风,不单要针线功夫了得,更要有默契,不然绣错了一处就白瞎了之前的活计。这样上好的绣品,专门的绣娘也需耗时小半年,何况她们只有两个人。就算倾两宫之力,召集来所有的女眷……也太赶了些。”

华妃点头道:“你的确心细如尘,说实在的,就连本宫都没有发现,静贵人和昭贵人竟这般要好了,能合起来绣一副屏风,须知本宫册封在永寿宫那位之后,前后筹备的时间短,她们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工,这副屏风还精美至此,没有一丝错漏,可见关系不一般呐。”

绿珠递了一盘红枣到华妃跟前道:“娘娘还是莫要想太多了。您才晋了位份,就如此消耗心神,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可怎么得了?这宫里呀,从来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娘娘您哪能一个个的头疼的过来!奴婢愚见,这些小鱼小虾,娘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养好自个儿的身子骨是头等大事。瞧,这是肖大人从晏州托人送进宫的红枣,娘娘您多吃一些,身体好了,才能更好的伺候皇上,届时生下一儿半女的,娘娘您的后半生就不愁没有依靠!再说了,肖大人办完江南的差事就被陛下外放到了晏州当了总兵,这是陛下在给娘娘您撑腰呢。谦妃娘娘哪能和您比。相信娘娘只要早日怀上龙裔,那贵妃之位也就唾手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