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即便两台机甲中的人还有异议,但都按照楚狂的言语快速的行动起来。
眼见快成为自己掌下猎物的东西要逃走,荏九哪肯放手,她爪子狠狠的穿进一号机甲的腿步,里面操纵机甲的人惊骇大喊:“她力道太大!我动不了……”
话还没说完,忽听一声脆响,机甲里的军士一愣,竟是楚狂一剑将被荏九抓住的机甲腿给……
砍、砍掉了?
“走!”
楚狂一声呵斥,军士立即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指责楚狂做法有无不对,拖着瘸了一条腿的机甲慌慌张张的抓了一旁虚弱的季辰衣,在一旁二号机的搀扶下,撤出了军舰。
楚狂拦住荏九,不过是与她过了一招,他身上的伤口尽数裂开,鲜血落下,随着他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烙上一个血印。但他却像不知道痛一样,拼尽全力将荏九拦下。
他现在动作是没荏九快,连力量也不如她,但在战场如此多年的厮杀给他带来的经验却比仅凭直觉进攻的荏九强许多,他且守且攻,一时也没让荏九占到优势。
但者却不是长久之法,拖延战术,现在耗不起的,是他。
只有速战速决。
虚晃一招,楚狂引得荏九往他身侧扑去,他挥剑斩下,这一剑能砍在她的颈动脉上,力道控制得好,只会让她重伤不会伤她性命,但快砍到荏九之时,他却忽然有点怀疑起自己来……
是不是太用力了?会不会伤到她性命?
便在迟疑的一瞬间,荏九一转身,径直以赤手抓住了楚狂的长剑,楚狂一怔。
饶是荏九现在的爪子有多坚|硬,但皮肉终是抵不过楚狂剑刃的锋利,她被划破的掌心淌出鲜血,顺着楚狂的剑刃往下滑落。
荏九眼中没有神色起伏,但楚狂却目光微动。
像是能探知到楚狂心中的间隙一样,荏九在这时忽然掌心一紧,双手握着剑刃,将黑色长剑生生从楚狂手里拖了出来。长剑被她当做废物一样随手扔掉,她一手摁住楚狂的肩膀,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伴随着一声厉啸,将楚狂狠狠扑到在地。
在倒地的一瞬,她飞快擒住了楚狂的两只手,将他双手手腕紧紧扣住,禁锢在他的头顶。
若是荏九清醒时能将他禁锢成这样的姿态,她一定会骄傲又满意吧,但偏偏是现在……
荏九暗紫色的眼睛里面全然看不清情绪,楚狂只觉她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格外粗重。
……粗重?
生死关头,楚狂心里却比方才要更清明几分,他记得,先前在与机甲作战时,荏九的动作比现在还快还狠,但是她也未曾有如此用力的呼吸。
呼吸的艰难代表她身体力量的透支。以他方才与荏九的对战来看,是不足以让她累成这样,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在和自己较劲儿。
她还是存有一部分意识,不想与他战斗。
她有努力的在控制她自己。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楚狂只直勾勾的盯着荏九的眼睛,从被捏紧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一字一句,艰难的组成了话语:“荏九,听我命令。”
荏九呼吸更加急促了一些。
“松开手。”他说着,荏九却依旧死死的压着他。
“放开我。”他盯着荏九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待得她眼眸微微一动,手下一松,楚狂挣脱她对他双手的禁锢,揽住荏九的颈项,抱住她的脖子,将她脑袋往自己身前一摁,一张嘴就咬住了她的唇。
荏九下意识的开始挣扎,两人都变得微微尖利的牙齿在这个近乎是厮杀的亲吻当中咬破了彼此的唇畔,鲜血染红了两人的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伤得更重一些,终于,荏九的动作慢慢缓和了下来。
楚狂趁此机会,摁在荏九脑后的掌心一翻,将季辰衣给她的药剂注射在了荏九的后颈处。
荏九的动作便更加快速的缓和了下来。直至完全停止,她静静的趴在楚狂的胸膛上,一身衣服已经被楚狂身前伤口浸染出来的鲜血染湿。
“楚狂……”
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扣紧了荏九的肩头:“我在。”
荏九再说话,更没了动作,她只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睡着了去。
楚狂双目望着前方,目光好似已不能在对焦。
他恍惚间想起,刚才让另外两个军士撤退的时候他说,要是半个小时内没有出去,就让他们用粒子炮摧毁这艘军舰。
但是他现在真是半分也动不了了。
失血太多,持续战斗,让他的身体早就超出极限了。可是荏九还与他在一起,他终于救出了她,怎么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他抱住荏九,忍着胸腹前撕裂的疼痛,咬紧牙关,欲将荏九抱起,但没走两步,再次摔在地上。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了……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之前,楚狂似乎听见有许多人踏步而来的声音……
荏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一个透明的东西罩起来了,初时的迷茫一过,她心头一慌,一握拳头想推开眼前的障碍,但却发现自己现在连一根指尖也动不了。
她心头有些惊慌,但在一转眼间,却看见外面凑过来一张裹满了白色绷带的脸。
是楚狂……
只是他好像浑身上下没有那个地方是完整的了,脑袋上绑着绷带,脸上贴着药膏,连嘴唇上也清晰可见的糊了一层厚厚的亮晶晶的药。
他看着她,目光里有几分荏九看不懂的情愫。
他用手掌触碰荏九面前的一个地方,有波光在荏九面前划过,然后她便听到了楚狂的声音,好像是因为受伤,他的音色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身体还有哪儿痛?”
“没有。”荏九想开口说话,但她耳朵里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心里的话好似能传到楚狂那里似的,他点了点头。荏九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又想道:我们现在在哪儿?白季呢?我们逃出来了?
“白季已就地处决,你我都平安无事。”楚狂道,“现在我们在旭日舰队第五小组的军舰上,你身体体力透支极为严重,现正在医疗舱里观察疗养。不过你现在已经醒了,这便证明你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不会再有意外了。”
荏九惊讶的眨了眨眼,一是为楚狂能这么清晰的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二是为……这些事情竟然都已完结了?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楚狂盯着她的脸静静看了一会儿:“荏九,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荏九专注的看他。
“我给你注射了解除同化人基因的药物。”楚狂道,“我让你变回了普通人了。”
荏九呆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发现,她的视力确实比之前要差一些了,身体里那股一直冲动着的血液也消失了踪影,她……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了。
一时间,荏九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另外……”楚狂声音顿了顿,“关于我的身份证明,已从你身上消除。”
听得这话,荏九愣了愣,她看着楚狂的表情,虽然还没有听到他下面的话,可却陡然觉得心头一凉。
“舰队有急令,传我回桑塔兰星。”
不用楚狂说,荏九能猜到他话里面的意思,她现在变成这个星球的普通人了,她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与他一同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楚狂……要走了。
他们得分开。
“你的身体也不适合长时间在星球之外停留,待会儿会有人护送你回去。”他话音一顿,却在这时,他胸前的名牌忽然闪了闪,他低头看了一下,“我得走了,我……本以为,不能和你道别的。”
荏九从没听过楚狂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皱着眉头,唇边却强撑着一丝笑意,神色温柔却藏着无奈:“……荏九,你先别哭。”
荏九此时哪还听得进去楚狂这句话,眼泪和不要钱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淌,没一会儿就晕湿了耳鬓的头发。面前这个透明的罩子开始微微闪现出橙色的光,楚狂皱起了眉头:“你别哭,将气息稳住。”
哪还稳得住,好不容易勾搭的相公,眼瞅着他们终于打败大坏蛋,破除万千阻碍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的时候,相公却要平白无故的要弃她而去……
她从来没和谁经历过这么多,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这人,楚狂走了,这岂不是让她后半辈子,孤独终老么……
她心里念头太多,哭得一双眼睛都迷糊了,疗养舱里红光忽闪忽闪的闪个不停,最后荏九觉得脖子被轻轻的扎了一下,然后她的世界慢慢陷入昏沉,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楚狂一眼,最后只看到了他无奈的说着什么,但她耳朵里却什么也没听到了。
尾声
荏九孤身一人回到了支梁山。楚狂以及与他同个地方来的“天人”离开之后,江湖朝廷开始了一顿大斗。人人抢着想做皇帝。
等荏九回到支梁山过了两个月的独行侠生活之后,她下山买盐,听到人们传言,京城的政局定了,是萧斐当了皇帝。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荏九才恍然发现,那些争斗、厮杀都已经离她那么遥远。买好了盐,她慢慢往回走,在上山小道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顿住脚步,往那边一看,一只吊睛白老虎正沉默的盯着她。
荏九也沉默的盯了它一会儿:“大白?”
回答她的,是迎面扑来的热情拥抱,几乎将荏九扑倒在地。它毛茸茸的脸在她脸上蹭了又蹭,极为依恋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荏九抱着大白好好的摸了一通,最后拍着它比之前结实不少的后背道:“我回来了。再不走了。”
又是六个月后,荏九牵着大白下山去卖野味,顺带去听说书先生讲书。
支梁镇上的人都已经习惯这个时不时牵着老虎出来溜的女人了,每一次荏九来了之后,大家都要好好的议论一阵,什么样的女人嫁不出去这样的话题。
荏九不是没听到,就让他们自己说去。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不是其他,而是当初离开支梁山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家底都放在了楚狂的荷包里。后来她和楚狂走了一路,也没找他将钱要回来,以至于他们离开的时候,荏九完全没有想到钱这回事。
所以现在她只有日日让大白操劳,每天到山里去抓一些野味,吃不完的就屯着找个赶集的日子拖下山卖。
荏九坐在桌子前嗑瓜子,大白趴在她脚边静静的睡觉。说书先生在台上讲着故事,但荏九心里琢磨的却都是自己的事情。
人家说书先生嘴里的英雄在经历大风大浪之后都会过得平静满足,但为何偏偏她是个操劳命,在大风大浪里一点油水没捞着不说,搭进去一个男人不说,还赔光了自己的家底。
命苦啊!
荏九正感叹着,忽听外面的人群变得有些嘈杂起来。
大白立即竖起了耳朵往外面看。荏九也不由得好奇的从窗户往外面瞅了一眼,这一瞅,她人就有点不太好了。
透过窗户看见的支梁山山头上,有个黑乎乎的圆盘子堪堪停在空中。
荏九手中的瓜子掉在地上。
她转身就往外面跑,大白一惊,跟着她屁股后面一顿追,跑过长街,出了支梁镇,一路狂奔到山上,看见了寨子的大门,看见了静静立在她家人坟前的那个身影。
荏九猛地顿住了脚步。
像是被一棍子打蒙了一样,不敢置信的看着楚狂。
楚狂转过头,照旧利落的短发,一身剪裁合理的衣裳,他静静的看着荏九,眸光温柔:“荏九。”
“你……”荏九呆呆的看着他,“怎么回来了?”
楚狂苦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再也不回来了。”
荏九一呆,好像……真没说过。看着他的脸,荏九忽然鼻头酸了酸,压抑了几个月的委屈忽然全部涌上心头:“那你话不给我说清楚!”她大声指责,“这么几个月也不来个音讯!你还把我的家底都全部带走了不还给我!”不听楚狂任何解释,她转身抽了大白的脑袋,然后指了楚狂:“去!给我咬他!”
大白被抽得呆住,一动没动,荏九怒气一起:“我自己咬!”说完登登登的走到楚狂面前,强硬的抱住他的脑袋一口咬在了他的嘴上……
第22章 九爷别这样甜蜜番外
【一】
楚狂回来了?
即便过了好几天的时间,荏九也有点没有回过神来。但是看着屋子外面穿着黑色甲衣走来走去的一群外星球军士,荏九又不得确认,楚狂确实是在三天前回来了,虽然……
他很快又不见了。
“夫人,您想了解指挥官现在的情况吗?”
一个微笑着的少女瞬间走到荏九面前,像是看穿了她刚才心底对楚狂一闪而过的思念一样,殷勤的微笑着:“小爱现在可以联通指挥官身边的传输器,将指挥官的行动在您面前进行实时播报哦。”
尽管这两天已经习惯这个楚狂留在她身边的服侍者少女时不时蹿出来献殷勤,但荏九还是对她的话表示有点汗颜:“实时播报什么的……这怎么让我感觉很奇怪啊……”荏九顿了顿,“而且,楚狂是你们的指什么官,你这样随随便便泄露他的踪迹,真的没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问题的!这是指挥官授予夫人的特别权利,指挥官前天离开时说了,但凡夫人对他有所想念,任何时候都可以用专用通道看到他的面容,指挥官说前几个月是因为硬件设备条件不充足,让夫人受尽相思折磨……”
“谁受尽相思折磨了!”荏九拍了桌子,脸颊有点红。
小爱眨巴着眼看了荏九一会儿:“指挥官说夫人喜欢口是心非,看来确实是没有错的。”
指挥官说指挥官说……楚狂这家伙倒是什么都跟这个小机器人说嘛!
荏九起身往屋外走:“不看不看,谁想看他了,我要和大白去山里面打猎,你们自己在这里玩吧。”荏九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嘀咕,“而且什么夫人夫人的……我答应要做他夫人了么,当初说不和我成亲就不和我成亲,现在想和我成亲了就让别人夫人夫人的叫唤,和着他爱干嘛就干嘛了,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没折磨他上刀山下火海已经够仁慈了,他竟然都没自觉不给我滚个钉板道个歉,轻松自然的离开又轻松自然的回来,一点儿诚意都没有的家伙!”
还只回来见了她一面就急急忙忙的走了,光留了这么一堆士兵在她地盘上晃荡,真是……
无耻。
“夫人误会指挥官了,指挥官这几个月在桑塔兰星为处理白季的后续事件极为忙碌,而且为调职的事情一直筹备到十天前,还未等一切准备就绪,指挥官就先行一步来到该星球,只为早见夫人一点……”
一边听着小爱在身后唠叨,荏九一边绕过一排士兵看守的篱笆,把里面的大白牵了出来。
小爱本还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走,但见荏九拉了大白出来,小爱立即登登登退了三步,与荏九保持了安全距离。嘴里还是担心的说着:“虽然指挥官交代了此星球的非人型生物攻击力极小,但属下不得不提醒夫人,此物种牙齿上携带感染性病菌的可能性极高,请夫人尽量与它保持一定距离。”
荏九看了她一眼,又扫了周围一圈精壮士兵投给她的近乎惊骇敬畏的眼神,荏九摸了摸大白的脑袋:“你再跟着我唠唠叨叨,我就让大白去舔你。”
小爱又退了一步,没说话了。
荏九领着大白大摇大摆的往后山而去。
这两天,关于小爱口中的“指挥官”荏九已经了解得很多了。
什么他这段时间在桑塔兰星非常繁忙,什么他经常想念远在异星的她,什么他为了能从此以后驻扎在她所在的星球,对联盟以及舰队做出了多大的承诺与让步。
小爱口中的楚狂,处心积虑的迫不及待的想回到这里想与她见面,按照常理来说,荏九应该感恩戴德的拥抱楚狂,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心里确实想拥抱楚狂没错,也想过上幸福的生活没错,但……但就这样……荏九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甘心啊!
因为楚狂为她做的这些事,她一样都没有亲眼看见!她看见的只有楚狂匆匆的回来,匆匆的给了她一个吻,还是她自己扑上去强了他的!然后他就拍拍屁股上了一个飞船又匆匆的走了,说是要去京城办别的紧急的事情……
所有的激动与亢奋在慢慢冷却下来之后,荏九仔细一回想,恍然发现自己有点怂啊!
不说楚狂现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往从前看看,她与楚狂那一路走来,一直是她在往楚狂身上贴贴贴,楚狂真正有所回应的时候实在少得可怜。
但……谁让她喜欢他呢,被吃得死死的,也没有办法啊……
到晚上的时候荏九洗漱完了准备睡觉,小爱恭恭敬敬的对她敬了个礼,还没绕过屏风,忽听荏九在里面弱弱的问了一声:“那啥……你知道楚狂现在在干嘛吗……”
小爱眼睛一亮:“这就给您连接专属通讯线路。”
荏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个不字,忽然屋内光一闪,立体的人物影像立即投影在荏九床前,与荏九同样错愕的,还有影像里投射出来的楚狂。
楚狂和荏九同样处在黑暗之中,不同的是,荏九盖了被子准备睡,而楚狂还穿着正装站在空旷的走廊上,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突如其来的见面让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但最后还是楚狂先整理了情绪,正经的看着荏九,问她:“怎么了?”就好像在和她讨论今晚要吃什么一样自然而然。
荏九目光在楚狂脸上怔怔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我……”荏九眼珠子一转,“我找你算账呢!”
这句话惊倒了小爱,她连忙给荏九比手势,大意是在指责她怎么能这样和指挥官说话。看样子,是怕极了楚狂会生气……
荏九的眼睛此时哪还有空去关注别的东西,就直勾勾的盯着影像里的楚狂道:“你留下的那些兵天天在我支梁山上刨坑挖洞的,声音又大又响,吓得我山上的小动物都跑没影了,这两天我和大白要花老大的功夫才能打到猎物。还有啊,你的人刨坑也太没天理了,把以前我寨子里边住的人的祖坟都给刨了,这可是要挨雷劈的,我说话他们半点也不听,你倒是管管,让他们给填回去啊。”
听得荏九这噼里啪啦一顿责怪,楚狂沉默了好半晌,少有情绪的眼睛里面,有几分怔然,隔了好久之后,他微微一叹,像是有几分失落的感慨,但转瞬又变得如往常一般坚定:“好,我让他们填回去。”
听到这话的小爱则用比刚才更惊讶的目光看着楚狂,甚至忍不住插了话进来:“指挥官……已经入地十五丈,填回去恐怕……”
“保留主通道,其余等我回去之前不得动工,但凡之前有坟地之处,尽数填回。”
小爱点头应了是。
然后房间内便沉默了下来,楚狂看着荏九:“还有事吗?”
荏九摇头。
楚狂默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但也没有切断画面,直到一旁有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大人,皇上在催了。”荏九这才恍然醒悟过来,难怪楚狂旁边的墙壁被灯笼照得那么红,原来是在皇宫啊,楚狂这么晚了还要去见萧斐?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议吧。
荏九连忙道:“我想睡了,就先这样吧。”
【二】
画面切断。楚狂面前恢复成了森冷幽黑的皇宫步道,即便有人撑着比脑袋大的灯笼走在前面,可也全然没有方才画面里荏九那小房间中的一点蜡烛来得温暖。
楚狂一转眼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太监身上。太监抖了抖,苦哎哎的解释:“皇上催的……”
楚狂沉默着继续向前走。
其实,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他到现在应该也是见不了荏九一面的,他应该先取得现在皇帝的同意,然后派兵驻扎支梁山,待与帝王商议完所有细节之后,他才能去支梁山,才能见到荏九,但是荏九就像是在他的识别器里种了一道催命符一样,每天每夜的催着他去见她。
于是他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联盟的规矩也不管了,前来签署合同的礼仪也不顾了,冒冒失失的像个强盗一样闯进了别人的星球,什么也不抢,只为早点看见她。
即便到现在楚狂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在重新看见荏九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其实他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心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看见荏九的那瞬间,他心头的浮躁也好,焦虑也罢,都像被清风吹散了一样,是他这几个月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心安。
这就够了。
太监推开御书房的门,楚狂迈步踏了进去,几月时间,萧斐的头发像是比之前更白了一些,也不知是因为体内药物作用,还是过渡操劳,他批完了手中折子,抬头看了楚狂一眼,然后挥了挥手,随从们尽数退了出去。
大殿寂静无声。
“恕我直言,加入联盟对贵星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楚狂也不寒暄,径直开口道,“联盟医疗教育和科技远远领先于贵星,成为联盟盟友我们会对贵星给予一切必要的帮助。”他顿了顿,“联盟承诺从不干预星球内政……”
“你们要什么?”萧斐放下了笔,问的话比楚狂更简单。
“支梁山。”楚狂道,“以贵星作为支点,以便联盟探索更广阔的星域。”
“就这样?”
楚狂点头。
“我有一个条件。”萧斐站了起来,火光映得他的眼眸微微闪着寒光,“我要季辰衣。”他道,“带她来,此后支梁山地界,任由你们折腾。”
“你是不称职的帝王。”楚狂给他下了评论,又道,“我会向联盟提出申请。不过联盟有自己的制度,季辰衣现在是罪犯,我不能保证阁下提出的交易条件成功。”
萧斐淡淡看了楚狂一眼:“我看见季辰衣的那一刻,便是我与你口中的联盟达成协议的时刻,在那之前,没有谈判的条件。”
萧斐将话说得绝对,楚狂点了头,也不再纠缠,转身就走。快出大殿之时,萧斐忽而开口:“我给支梁镇遣了一个县官,待季辰衣回来,我便允他调职。”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楚狂听了没有在意,迈腿就出了书房。
楚狂将萧斐提出的条件往上一报,他就不打算在京城呆了。他遵从联盟的行事准则,在联盟外的星球行动要先征求当地许可,但左右他已经命人开始在支梁山挖洞准备建筑地下基地了,放眼整个星球,大概是没有任何一个文明有足够的能力赶走他们,那就先挖着吧,联盟那帮人不肯放季辰衣就到时候再说,左右……
他是不会离开支梁山了。他是不会再离开荏九的了。
在小型舰上,楚狂闭眼休息,身边通讯器滴滴作响,他点开通讯器,画面那边的小爱想他行了个军礼便开始一五一十的汇报今天荏九的所作所为,当听到滚钉板这个词时,楚狂默了默:“她希望我那样做?”
那边小爱一本正经的点头:“听起来滚钉板像是能求得夫人欢心的样子。我已命人自山下取了一副钉板来。”小爱说着,从旁边拿了一块长长的木板,上面竖着根根尖钉像是反射出了寒冷的光一样,杀气凛凛,“指挥官,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
楚狂沉默着研究那块钉板,然后拍板定案:“总结荏九性格以及心理活动,预估荏九喜欢的长度尺寸、尖钉的疏密程度以及钉板摆放的具体方位。拟成调查报告,明早给我看。”
“是。”
那边的小爱汇报完所有事情,垂头静候楚狂的下一个指令,楚狂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敲了两下,“她睡了?”
“是的。”
“让我看看。”
画面瞬间切换到了荏九枕边,她睡得很熟,嘴巴微微启开,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一样,咋吧了一下嘴,然后迷迷糊糊的念叨:“楚狂……”
是梦到他了吧,看样子,在梦里他应该挺美味。
楚狂倚着椅背,嘴角勾起了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我在。”
从今往后,他会一直都在。
卯时,荏九一觉醒来,觉得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正要拿手去党,一道阴影便先将阳光遮住,荏九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了拿到影子许久,才慢慢的在逆光之中分辨清了他的五官:“楚狂?”
楚狂点头:“睡好了么?”
荏九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怎么突然又来了?”
“嗯,联盟派我来执行该星球的任务,从此以后我会驻扎在此。以后都不会再走了。”
其实看着外面的那些军士挖山开洞再结合这几天小爱和她说的话,荏九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听到楚狂亲口说出来感觉仍旧那么震撼。
因为他给她的承诺,从来就没有反悔过,他说不会再走,那就一定是不会再走了。
荏九一时间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这件事。
“你洗漱一下出来。”楚狂站起身,目光温和的看她,“我有惊喜给你。”
一句话把荏九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只剩愕然留在心头,楚狂……这个楚狂竟然说给她准备了惊喜?还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荏九抱着被子捂在胸前:“你是不是有哪里不好了?”
当荏九看到楚狂给她准备的惊喜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的预感果然是对的,对于楚狂这样的人……她能有什么期待呢……
高三丈长十来丈的巨型精钢钉板呈斜坡状,从荏九寨子的东边一直铺到了西边,根根尖针打磨得是铮光拔亮,太阳一晒是个顶个的耀眼刺目。
荏九翻着死鱼眼转头看楚狂:“你一来就送我这么大一个巨型刑具是什么意思?”
“礼物。”
荏九瞬间连掀桌的心情都有了,这他妈算哪门子的礼物啊!是彰显了他的财富吗,是凸显了他的帅气吗,还是显示了他审美的与众不同?一件礼物如果不能做到这些,至少该要收礼物的人心情愉悦吧!送刑具给女人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荏九心塞得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楚狂也不与她解释什么,转身就往东边高的那头走,小爱凑过来笑着问荏九:“夫人看到这个礼物可还满意,这是昨晚指挥官连夜命我们赶制出来的,全金属结构,无接缝无瑕疵,坡度陡峭程度以及尖针疏密程度是小爱根据夫人平时的喜好进行推断设计的,片刻后指挥官将从东头滚钉板至西头,全程预计时间……”
“什么?”荏九愕然,“楚狂要滚这玩意儿?”
小爱扭头看她:“夫人不是说,滚钉板会很有诚意么?”
她根本就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好吗!她扭头一转,看见楚狂已经在走东头的阶梯了,荏九吓得不行,拔腿就往那边跑:“不不不!你下来你下来!”
楚狂站在了东边的平台上,听见荏九的呼喊,回头一看,荏九已经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阶梯下,一步当两步迈的爬上了阶梯:“谁让你整这么离谱的东西了!你没在这里待过么!你不知道衡量一下这件事情合不合理吗!我心思是有多歹毒啊会要你去滚钉板!你给我下去,赶快下去。”她伸手拽楚狂,没有拽动。
楚狂眨了眨眼看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滚钉板与你心思歹毒没有必然联系。”他道,“这东西伤不了我。”
荏九默然,她……倒是忘了,楚狂那身衣服和他特殊的体质,要被这么几根针弄伤,也是挺困难的……
看荏九僵立当场,楚狂拍了拍她的肩:“你说这是诚意,我愿意给你,”他本就不善言辞,这一句话背后隐藏这多么多的意味荏九一时体会不出来,但见楚狂当真作势要往下滚,她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的,她将楚狂的腰一抱:“不不不我不要这个!”
话音未落,她脚一滑,咚的一下摔在地上,肩膀处刚好扎在上面几根针上。刺破皮肤流出血液晕染衣裳,荏九嗷的痛嚎出声。
一头栅栏里的大白闻声,跟着嗷的嚎了一声,楚狂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军医!”下面看守的军士连忙赶了上来,小爱急急忙忙在下面喊:“军医军医!”
其实荏九只是被扎了针,痛是痛,但没什么大碍,在一片混乱之中,她只顾着大喊:“拆了拆了!”生怕楚狂回头还生心思要滚钉板。
在混乱之中,没有人看见一个拄着拐杖身着青衣道袍的男子走到了山寨门口。
“哎呀,好热闹啊。”
【三】
付清慕的突然到来大家都没预料到。
荏九的伤口处理好之后,她出去看付清慕时,他已经自己吃上了:“……总的来说,就是我在云游江湖的时候听说了这边有什么飞盘子出现了,于是便好奇来看看,果然是你们呀。”他一边吃一边说,“这下好了,我可以来你们这儿混吃混喝了。”
荏九坐到桌子的另一头,“我的寨子,你说来占便宜就占便宜啊,不给我什么好处?”
付清慕笑着抬头看荏九:“九姑娘长心眼了啊。”他对荏九勾了勾手指头,凑近她的耳边说,“我帮你出谋划策好不好呀。”他指了指楚狂。
荏九一撇嘴:“他已经是我的了。”
“你甘心?”三个字,没有声音,背在楚狂看不见的角度,付清慕说给荏九听。
然后荏九沉默了一瞬:“吃你的吧。”
付清慕嘿嘿一笑:“来的路上我听说四大世家的林家公子被皇帝给派到了这个穷乡僻壤来做县太爷来着。”
楚狂本一直沉默的看着手中通讯器,但闻这句话,抬起了头:“林锦风?”
付清慕笑了笑:“天知道那萧斐是怎么想的,算着时日大概今晚就能到质量镇了吧。”
楚狂沉默下来。与他不同,荏九倒是很高兴:“正好呀,他来了我把他送我的那些衣服都还给他,之前我回支梁山,他还特地遣人把之前在林家给我做的那些衣服送过来,那些衣服好看是好看,但太贵重了我平时也用不了,而且那些衣服,收着奇怪扔了又舍不得,这下通通还给他了正好。”荏九说着往里屋走,“我去点点有几件。”
楚狂看着荏九进屋,又看了付清慕一眼,然后继续埋头看手中通讯器处理事务,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隔天早上,楚狂去找荏九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小爱回报说是她一大早就拎了包袱和付清慕一同下山去了,说是去会老友。楚狂点了点头。却一直往山下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到小爱告诉他地下基地的主通道已贯穿完毕,请求他前去视察,楚狂才收了目光,跟着小爱走了。
可是这天,直到太阳下山荏九也没有回山寨,楚狂忍到天黑,终于忍不住,让小爱到山下支梁镇去找人,但小爱回来的时候还是只有她一人。
“夫人说明日老友上任,她与付清慕公子在知县府上暂住一晚帮他庆祝。今天不回寨子了。”
楚狂忽然想到了萧斐在他临走之时说的那句话,他给支梁镇遣了一个县官,待季辰衣回来,他便允他调职。楚狂敲了敲桌子。
萧斐这是在逼他帮他。
不过,就这么点招数,楚狂只觉得完全不够看。
第二天晚上,荏九……还没回来。
楚狂让小爱去问,小爱回来时说,荏九今天喝多了,在知县府上睡了。
又在知县府上睡了!
于是楚狂又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三天一大早,楚狂便遣小爱下去带荏九回来,可小爱下去了很久,直到午时才给他发来了讯息,是他们一行四人在湖上泛舟的画面,小爱在那头严肃的对楚狂回报,说知县邀请夫人与付清慕游湖,晚上才能回山寨。
荏九在那边似乎玩得很开心,半点也没有察觉到楚狂这方阴沉的气息,在阳光中笑着和他打招呼:“我明天就回。”
什……等等,难道不该是今晚回么!怎么是明天?
似乎是看穿了楚狂的心思,小爱头疼的回答:“今晚镇上有烟火与花灯的演出,好似是此星球的本土节日,名唤七夕,夫人说……想看。”
然后楚狂便坐不住了,他神色未变,开口说道:“今晚寨中无事,我也同去好了。”然后便切断了通讯。
楚狂捏了拳头,一天一天又一天,这个荏九是玩疯了不想回家了么!
不像话!
支梁镇上的七夕灯会其实还比不上之前祈灵教的烟火会,到底是个偏僻的镇子,经济也不发达,几根烟火一放,一条街的灯笼一挂,半个时辰就看完了。
但行走间街上的大人小孩都是一副温暖的笑脸,灯会虽小,但并不妨碍大家的兴致高涨。
楚狂与小爱一身黑色甲衣跟在前面几人身后,一路上就听见林锦风在荏九耳边嘀嘀咕咕,让荏九时不时笑得开怀。楚狂觉得,这声音真是刺耳极了。
逛了一圈,忽见有一人扛着糖葫芦走了过来,楚狂恍惚间记起荏九好似喜欢吃糖葫芦这回事,刚想买一只,那边的付清慕已经拔了两串下来递给荏九:“来,两串。”
楚狂堵了一路的心,莫名的更堵了一些。
逛完灯会回到知县府内,林锦风随口又问了一句:“九姑娘要不要到亭子里小坐一会儿,饮茶赏月?”
“晚上喝茶睡不着。她该睡了。”楚狂近乎突兀的开口,上前一把抓了荏九的手,拖着她便往她的院子走,突然得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走了好一会儿,楚狂才觉得奇怪,身后怎么没有荏九反抗的声音,转头一看,荏九却笑盈盈的盯着他,盯得他有几分怔然。
“楚狂,你这是吃醋了。”她说的是陈述句,意思很肯定。她一声叹,“终于让你吃醋了。”
楚狂皱眉:“荏九?”
“我这两天一直在盘算,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呢,什么时候会想我呢,就像之前几个月那样,朝思暮想。我觉得我都快装不下去了。付清慕说我没出息,可是没办法啊,我大概就是这么没出息吧,这么没出息的喜欢你。”她说着,微微垂了头,“所以你对我好也好,不好也好,我都半点没有抵抗力,想想其实挺不甘心的,凭什么我要喜欢你那么多啊……”
“荏九。”楚狂没让她说下去,一抬手摸上了她的脸,“你怎么了?”
“哎?”荏九这才察觉,被楚狂触碰的地方,有着不同寻常的灼热,“我……”荏九一转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串糖葫芦……大爷的!中计了!”
她一只手揪住领口,一只手拽了楚狂就把他往房间里拖。
“我不说那么多了,总的来说,就是我要把自己交给你,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吃亏我也认了。”关上房门,荏九一把将楚狂推到在床,“楚狂,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这一辈子都吃这闷亏。”
她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楚狂知道那是什么,他一声叹:“你就笃定我会让你吃亏?”他抱住荏九的腰,一使劲儿,他们的上下位置就调换过来,“荏九,我舍不得的。”
嘴唇轻轻触碰荏九的眉心,力气那么轻,那么珍惜。
翌日清晨。
楚狂推门出去告诉小爱:“向联盟议会提议,申请以特别交易法释放季辰衣,将她尽快送到此星球。”
他才没那么多闲工夫让荏九和别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