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犹在,只是一眨眼过往已如过了千重山的风帆,打满补丁,斑驳难堪。可是任由岁月沧桑,想起当年趣事,若水心情一转,还是好了不少,“听闻今日南阳有集市,你可想去看看?”
萧默年莫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集市拥堵……”
听他拒绝,若水又是冷冷一笑:“我偏要去瞧瞧这拥堵,看看谁敢挡我要走的路。”
萧默年静静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些年的肆意妄为倒让她的脾气变得越发古怪,当下便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南阳城东,集市上果真热闹非凡,若水头戴黑纱,穿着一身煞气极重的黑衣,前方百姓见着她虽不知她是什么人,但都害怕的绕道躲开。果真没人敢挡她的路,若水回头望了萧默年一眼,她倨傲的抬起下巴,仿似在向他显摆。
萧默年垂下头一声默不可闻的轻叹。
两人走走停停,直到若水在一个玉石小摊前止了脚步,摊贩瑟缩在一旁不敢开口招呼,若水也不在意,径直拿起雕刻成鸡模样的玉石,她对萧默年晃了晃,揶揄道:“落水凤凰,本教主赐块玉给你,如何?”
这句“落水凤凰不如鸡”的讽刺勾起了萧默年的回忆,他不禁弯了弯唇角,眸色柔了下来。
见他如此表情,若水心头软软的暖了起来,再多的怨怼和不满此时都抛在脑后,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一直都是萧默年罢了。她走上前一步,摸了摸萧默年光滑的头,声音中有轻微的苦涩更有浓浓的期待:“把头发留起来吧,我们一起回南疆。”
萧默年垂着眼眸不看她,若水接着道:“一步错,步步错……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只要你与我回去,我……”
“魔头纳命来!”
没让若水说完这话,摆摊的小贩突然拔出一柄大刀,翻过玉石摊劈头便向若水砍来。时常生活在暗杀之中,若水的反应极为灵敏,她侧身欲躲,可是突然发现若是她躲开,这一刀必定砍到萧默年身上,如果是以前的萧默年,若水根本就不用担心,他永远只有比她快的份,可如今这一副慈眉善目的萧默年……
电光火石间,若水根本没时间多想,当下猛的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萧默年,大刀锋利的划破若水的后背,从左肩到右腰,一道长长的伤口立时涌出温热的鲜血。
一刀罢,小贩并未就此住手,提刀又砍,若水将萧默年扑到在地,就地一滚,狼狈的躲开了这一刀。她心头一狠,掌心的蛊虫钻入地面极快的爬向小贩脚底,只听那瘦小的男子一声惨叫,忽然捂住心口,满脸青筋暴突的倒在地上,没一会儿便口吐白沫,浑身痉挛。但他手中仍旧紧紧握住刀,手指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报应”二字。
这样的暗杀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若水早就习以为常了。而这次她却着急的翻身而起,一双腥红而颤抖的手慌乱的摸过萧默年的脸:“受伤了吗?”
萧默年的黑瞳中只映着她头上戴着的黑纱,即便隔了这么近他也看不清她的脸,但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这个女子的惊恐。萧默年的手抚过若水的背,染了一手湿热。
萧默年怔神,她怎么还敢问他的情况……她怎么还敢来担心他……
没听到他的回答,若水气急败坏的吼道:“回答我!”连用内力控制嗓音都忘了。
不知过了许久,萧默年脑海中纷乱的声音才终于被按捺下去,他扭过头,目光落在自己同样满是鲜血的手上——是若水的血。他嗓音依旧冷静,甚至还带着几分愈发疏离的冷漠:“无妨。”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水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情绪的转变,她没有多问,沉默的站起了身,沙哑道:“回去吧,这样没法逛集市了。”
鬼教(中)
第三章
若水身上虽是皮外伤,但仍旧耽误了她回南疆的行程,这对于想要巴结巫教的人来说是个绝好的时机。可是没人知道她喜欢什么。有人见她时常将空念大师带在身边便猜测她喜好佛法,不日便送了一箱的佛经来,若水当着萧默年的面冷笑着将这箱佛经付之一炬。
她回头望萧默年,只见他握着手中的佛珠,垂眸念经,熊熊的火光没有沾染上他眼里任何一分颜色。
若水怒极,连日来萧默年对她的视而不见让她再也忍无可忍,当下一把抢下他手中的佛珠,随手掷入火光中:“成天在耳边念叨得闹心,今日起,你不许再念经了。”
萧默年终于抬头看向她,神色一片淡漠:“好。”
明明应了她的要求,若水却越发的愤怒。她一手拉住萧默年的腰带,青天白日下径直将他腰带扯下。萧默年眉头一皱,若水嘲讽的一笑越发贴近他的身子,手指在他胸口轻抚而过:“你终于是有反应了……出家人?”
初时的僵硬一过,萧默年又沉寂下来,眼神落在地面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怒与恨涌上心头却都敌不过那血液里流窜的无奈,她一咬牙,径直扒下萧默年的外衣挥手扔进火堆里。不再看萧默年一眼,她拂袖离开,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今日起,你也别再穿和尚的衣服了。”
那日之后,想要巴结巫教的人懂了,巫教魔头不喜欢佛法经书,她喜欢的,是男色。
没人知道巫教教主是男是女,但大家都下意识的将此人想象为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好男色本是件惊世骇俗的事,但放在这魔头身上便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有美貌少年被送到若水面前。
若水哪会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只是她也不说破,外人便当猜中了她的心思,越来越多的将男子送来。
春日正好,若水牵着新送来的一名少年一道在院子里闲逛,萧默年沉默的跟在两人身后,仍旧沉默。
“喂。”若水在锦簇花下停住脚步,她唤了身边的少年一声,少年立即害怕的颤抖起来,僵硬的立在原地。若水晃似毫不知觉一般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蹲下来一点。”
少年依言蹲下,若水又道:“再下来一点。”
萧默年眼睑不禁一动,抬眸望向若水,却见她轻轻揽起遮面的黑纱,露出光洁的下巴,而后将唇轻轻贴在少年的额头上。
未经世事的少年又是骇然又是羞赫,一张脸涨得通红。
萧默年眼神定住,忘了挪开。黑纱落下前,他仿似看见若水唇边似曾相识的温柔浅笑,他想,这一吻,是她情之所至,并不是为了气他……
手掌收紧,紧握成拳。
若水静静的看了面前的少年一会儿,觉得他的模样与记忆中的萧默年重合了一般,她忍不住又摸了摸少年的脸颊,心情难得明媚了一分,但当她转过头,看见那个人只静静的望着路边花草,神色淡漠,她陡然感到一阵心累。
他果真已诚心向佛,万念皆空了吗?
“教主。”左护法突然闪身出现,他恭敬的跪下行礼,道,“前些日子在集市传播童谣的人捉住了,是个道士。”
若水放开了少年,淡淡的应了一声,心中却奇怪,若是往日,捉到这样的人直接砍了便是,何以要来问她。但当她拐过小道,看见被绑住的道士时,神色一愣,半是苦涩半是嘲讽的笑了出来。
而今人人皆道她喜好男色,连巫教中人也留了一份心么。这个道士相貌美极,眉宇间的神色与萧默年更有几分相似,若水走上前两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漂亮道士只淡淡的打量她,没有回话。若水不在意道,“你可想留在我身边?”
左护法一惊,心中暗夸自己眼尖,果真找到教主喜欢的品种,萧默年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的目光在若水身上一转,继而深沉的落在道士身上,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道士淡淡笑道:“我要走,你便能放我走?”
若水点了点头:“不能。”她沉着的吩咐,“把他带去我房间。”等手下将道士带远,若水回头望了萧默年一眼,道:“今晚你不用到我房间里来守着了。”
萧默年静静的望了若水许久,最后只是垂眸答道:“好。”
若水的眼神便在那一瞬黯淡了下去。
是夜。
若水透过黑纱静静的打量坐在床榻上的美貌道士。她不发一言,道士也没有开口。静坐了半夜,若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兆子。”
若水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她呆呆的望着道士,等着某个人怒极的破门而入,但是她等到的,只有懒懒的朝阳,刺痛眼眸的亮了起来。
若水揉了揉酸涩的眼眸,见道士同样通红的眼,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越发大了,近乎尖利,木兆子皱了眉头,却听若水的声音蓦地静了下来。她捂着脸,脱力般坐在四角凳上。
第四章
那晚之后,若水身边形影不离的人从一个和尚变成了道士。她好像全然对萧默年失去了兴趣,更像是已将他忘记。
某日午后,若水在院子凉亭下歇息,恰逢看见萧默年在池塘小桥边喂鱼。她头一偏,懒懒的倚在木兆子的肩头,木兆子微微一僵,若水笑着调侃:“你莫要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木兆子扫了萧默年一眼,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必。他已是万念皆空之人,你不如放自己一马。”
若水笑道:“言下之意,你是让我放过他。”木兆子没有答话,若水却将他的脸硬扳了过来,正色道,“你说罢,只要你让我放过他,我立即便让他走。”
仿似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般,手中的鱼食尽数抛入池塘中,他站起身来,眸光阴冷的望着若水,那样的表情与以前的萧默年总算有了几分相似。
而若水却没看见他似的,只定定的望着木兆子,好像只待他点头,她就立即将萧默年赶走。木兆子来回看了看两人,心感尴尬,正无奈之际,萧默年忽然迈步走了过来。
“何必这样糟践自己。” 他冷冷望着若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若水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语带刺耳的嘲讽:“我想要什么,你便能给什么吗?空念大师?”她顿了顿,又道,“可惜,我要的,你都给不起……”
话音未落,若水被萧默年狠狠往前一拉,他一只手臂大力的禁锢住若水的头,另一只手挑开她的面纱,狠狠的咬上了她的唇。
若水一惊,却没有挣扎,双手搂住萧默年的脖子,不甘示弱的回吻着他,仿似要将这些年的痛与恨尽数发泄出来一般。
木兆子面色一僵,更是尴尬起来,见两人这个模样,唯有悄悄的离开了凉亭。
初时的愤怒一过,萧默年心道糟糕,想退,却被若水紧紧拽住,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流传,萧默年皱了眉头,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若水心底的绝望挣扎和卑微的期盼,长久的离别,折磨的何止是若水……
他紧蹙着眉头,将这一吻由狂乱慢慢深入下去,心底的思念倾泻而出冲毁了好不容易铸起来的堤坝。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呼吸皆乱,若水才放开了萧默年,她的唇在他脸上轻轻摩擦,温热的呼吸不分彼此的交缠,若水不再用内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她在萧默年耳边低语:“我想要的,只是晨起能看见你的面容,日暮能携手共你踏归途。”她磨蹭着萧默年的耳鬓,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湿了两人的脸颊。
犹记那年红烛落泪,他挑开她红盖头,浅笑低语:“以后的每一个朝阳日暮,我都会陪你看尽。”
言犹在耳,若水埋头在他的颈边,声色沙哑:“你曾给过我那样的生活,只不过,你把它收回去了。”
萧默年垂了眼眸,心脉紧紧缩成一团。他沉默了许久,低声道:“若水,别再害人了,我们回南疆吧。”
“……好。”
鬼教(下)
第五章
萧默年手筋脚筋被尽数挑断,中原人将他吊在城门上,朦胧间,他只见若水一身黑衣浸血的自远处踏来,她手中的长剑已被鲜血浸红,看见了他若水仿似在笑:“萧默年,天色晚了,我们回家。”
一把大刀自若水背后砍下,她唇边的笑还没来得及消散……
“若水!”
南疆月色如水,萧默年猛的惊醒,一头冷汗。梦中场景犹在,他捂住心口一阵撕裂的疼痛。窗外黑影一闪而过,萧默年低喝:“谁!”
“空念大师。”一个女子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我名唤阿灼,是武林盟主上官其华的人。”萧默年静静打量着角落的黑影,阿灼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笑道,“大师被那魔头禁锢于此,心中定是痛恨非常,阿灼有一法能助大师逃出此地。”
萧默年仍旧沉默,耳尖的他听见房顶上有轻微的响动,想来,定是若水派来监视他的人。
阿灼在地上放下一个青花小瓶道:“往生鸠,古陈国的毒药,现今无人能解,此药定能终结那魔头的性命。”
萧默年垂下眼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阿灼期待大师的好消息,告辞。”言罢,她的身影如来时一般,倏地消失。房顶上那人的气息跟着也消失了。独留萧默年静望那瓶往生鸠,神色沉凝。
翌日,萧默年主动邀若水共进午膳,这是他与若水重逢后的第一次,若水也没推脱。进门后屏退左右,关上门,她取下黑纱,浅笑着望着萧默年:“真难得。”
萧默年也弯唇笑了笑,动手给若水斟了一杯酒:“不日便回南疆了,我们却没有在一起好好吃过饭。”
若水坐下来,接过萧默年手中的酒杯,她笑望他:“你自己不喝一点?”萧默年摇头:“不用。”若水唇色有些苍白,她将酒杯放下,脸上没了笑容。
萧默年心中苦涩,却还问道:“不想饮酒?”
“哈!”若水忽然大笑出声,手一抬,仰头便将杯中酒饮尽,快得连萧默年也怔住了,酒杯被若水狠狠掷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苍白了萧默年的脸色。
“往生鸠,往生鸠……萧默年你便如此厌恶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
萧默年面色如纸惨白,他颤抖着指尖想拽住若水,却被她躲开,他失神呢喃:“你知道,你知道为何还要喝下去……你分明知道……”
若水目光清冷的望着萧默年:“这杯酒饮尽,祭我前生岁月,祭你我姻缘。萧默年,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不往来。”
这是萧默年想听到的话,但却不是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他上前,想给若水把脉,但却被一股蛮横的内力推开。若水捂住心口,重新戴上黑纱,扬声道:“来人,将这个和尚带出去,赶出南疆,百年之内,不准再让他踏入南疆一寸土地。”
她还是对他下不了杀手,但是终于能对自己狠下心肠。
第六章
元武八年二月。若水的身子自从中过往生鸠之后便弱了不少,尽管毒已经被神医解了但却落下了病根,也是从那时开始,南疆巫教渐渐不敌中原武林,处处落了下风。若水早已看开生死,人也越发冷漠下来。
直到她听说南阳被中原武林的人夺了回去,城中巫教教徒皆被挑断手筋脚筋,悬挂在城门上。包括……萧默年。他们已经杀红了眼,血腥的抱负巫教,杀光一切曾与巫教有过关系的人,好像这样,曾经的仇恨和屈辱便能洗刷干净一般。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若水倚坐在床头,咳得撕心裂肺,末了,她只淡淡问道:“去南阳的路可有被中原的人截断?”
左护法听得心惊:“教主,南阳城外皆是武林人士,连那上官其华也在往那方赶……”
“路有没有断?”
“……没有。”
若水笑了笑:“我去南阳,至于巫教……便散了吧。”
一柄剑,一匹马,她只身上路。
她从未在外人的面前显露过身份,这一路走来,倒也安全,快马加鞭,不日便赶到南阳城下,看见城门上的场景,若水微微红了眼,数百名巫教教徒被吊在城门上,有的还在□,有的气息已无。
这些年来,若水从未觉得用尽一切方法达成目标有什么过错,但在此刻,她恍觉自己罪孽深重。
她眸光微转,看见了萧默年。
恩断义绝,不过是怒极绝望之下的气话罢了,她从来都不能对他真正的不闻不问。
手中长剑一紧,她正欲上前,忽然有人喝道:“她是魔教教主!”这个声音让若水微感熟悉,转眼一看,却是木兆子,这些年她一直将他留在教中,满以为此人无害,没想到……
这一句大喝,立即唤来周围人的瞪视,若水眉头一皱,心知不能拖延,当下提气纵身,直直向萧默年而去。哪想脚却被人用铁链紧紧牵住。众人一拥而上,将若水紧紧围在其中。
长剑出鞘,一场厮杀立即染出了漫天血幕。
萧默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声音在他嗡鸣不断的耳边传不进去,他只见城下的四处散乱的摆着中原人的尸首,一个人影浑身是血的在拼杀。
“若水……”声音在喉头滚动,心口仿似被碾碎一般……她还是来了。萧默年苦笑,仰望苍天,他想尽一切办法却还是斗不过天命,还是扭转不了这样的结果。
一柄长剑直直向城门这方飞来,径直砍断吊着萧默年的绳子,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将他接住:“走!”若水一声大喝,吹口哨唤来马,带着萧默年翻身上马。
“你我……已恩断义绝。”他苦涩出声,“为何还要来?”
第七章
若水脸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萧默年脸上,此情此景,她竟然笑了出来:“哪有不吵架的夫妻。”身后追兵不断,若水心知今日凶多吉少,最后的时刻,她只有一个问题问萧默年,“当初,为何要出家?”
萧默年苦笑:“我能梦见未来,我早已预见过今日场景……我以为,是我害你至此。”
若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避世出家,痛下猛毒皆是为了让我离开你。”她大笑起来,干涩的眼笑出了泪,“你想护我,却亲手将我们推至如此境地!萧默年,你真蠢!”
萧默年嗓音喑哑:“你也不聪明。”
一只利箭倏地擦过若水的耳畔,她目光一凝,勒马跑进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她一狠心,将手脚皆不能动的萧默年推下马丢在森密的草丛中。
萧默年抬头望她,炫目的日光中只投下了若水的剪影,他甚至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楚。心神震颤中,他听见若水温暖的浅笑:“萧默年,等天色晚了,我就来接你回家。”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离别,她还会来寻他,还会和他手牵手一起走在斜阳西下的小道上。一步一步直到家门所在的地方。
萧默年想唤住她,但声音却哽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
若水挥动手中马鞭,喝马而去。
两月的将养,萧默年竟又能站起来了。
那日一别,直到现在他也没得到若水的消息。萧默年被上山的猎人发现,受猎人的照顾,养好了身子。他告别了恩人再回南阳,这才知道那日若水竟是被上官其华捉了去,他们带着她回了中原,约了个日子,邀天下人共赏除魔大会。
萧默年算了算时日,发现也就三天时间了。
他不顾腿脚疼痛拼命一样赶去中原,他知道现在他只是废人一个,救不会若水,阻止不了大势所趋,但是他必须去,没有原因也必须去。
芬芳散尽的四月,萧默年终于赶到若水生命最后的地方,但他终是来晚了,只来得及遥遥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武林盟主将若水的头拎起来,举到最高处,宣扬着中原武林正义的胜利。她的血应该还带着温热,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一如她以前曾落在过他脸上的泪水,未及触碰便有令人窒息的疼痛……
身边的武林人无人不欢呼大笑,只有他定定的望着若水,像是所有感官都消失了一般。
红颜不复,发妻不再,他拼却一切,想尽办法要去守护的人,此时阖上了眼,只余一脸苍白的安详。萧默年觉得若水肯定是累极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萧默年仰望苍天,眼眶被耀眼的目光刺得涨痛,但他却一滴泪也没留,望着暮春越发灼人的太阳,他想,等夕阳西下这些人群散去,他便去把若水找回来,然后背着她……
回家。
尾声
深山之中铺设着不规矩的青石板阶,白鬼一步一步往上走,每踏一步她仿似能看见一个男子佝偻着背匍匐在前,凿出了这千步梯。长阶尽头,一座孤寺独立,白发老头正在打扫院中落叶,听闻到伴随着白鬼脚步的银铃声,老者抬起头来,静静的望着她。
“施主,烧香?”
岁月如刀,在老和尚曾经俊逸的脸上刻下了数不清的皱纹,白鬼不语,慢慢走进寺院中,庭院里高大的梧桐树下两座坟并排而立,一面刻上了“亡妻若水”的字样,另一面还没有刻字。梧桐枯叶落在坟头上徒添两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