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绵与郑袖手挽着手走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今晚月朗星稀,两旁路灯发出的亮光也不过成了点缀。路绵声音很轻地说,“明天一早我就去跟学校请假,然后去一趟厉二家,给他收拾几件衣服,之后我就会去宋家了。”
郑袖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挽紧她的胳膊,寻求自信般问她,“宋大钟讲过他家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这么点小事情应该是不在话下,对吧?”
路绵心里也没有把握,她不能控制地想过万一回去的不是她的大秦怎么办?万一时空对了时间却没对上,又怎么办?错一步就全盘皆输,她不敢想得太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像是安抚郑袖,又像是安慰自己,她说:“对,肯定会没事儿的,你就等着看我把厉二平安带回来。”
月明无翳,郑袖看到她深藏眼底的情绪,讷讷无言,只是将她挽得更紧。
次日清晨,路绵早早起了将自己的床铺和私人用品都收拾整齐,闫慧一向早起,昨晚晓得了她要请一段时间的假,也没多讲什么,道了个别就出门晨读去了。郑袖也破天荒起的很早,沉默地看着路绵忙碌的身影,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最后路绵看了眼时间,故作轻松地说:“走吧,一起去吃个早饭,吃完时间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去请个假就走了。”
郑袖点点头,“好,我请客。”
走到食堂,随意买了些早点,两人面对面坐着,但都是食之无味的表情。
路绵没动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是真没什么胃口,一边挂心着厉从善的情况,一边又想着有没有从邵明娜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晚上迷迷糊糊地压根没睡踏实。但想到今天又是极重要的一天,她必须打足十二分精神,便又拿了个鸡蛋剥着吃了。
郑袖碗里的面满满当当的,已经快糊了,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了拨。一早提议要陪同路绵一起去宋家的决定,被她一口驳回了,路绵虽然把事实告诉了她,可明显并不想让她涉足过深。她能够理解,却始终放心不下。
“你准备走了?”郑袖眼尖地看到她开始收拾餐盘,“吃那么点够饱吗?”
路绵拿纸巾擦了擦手,“够了,我现在也吃不下。”端起餐盘站起来,又说,“路玥那边你还是帮我盯着点,我怕邵明娜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放心,我会盯紧她。”郑袖忙跟过去,“老大,你也要小心。”
两人走出食堂,路绵回身拥抱了她一下,低声说:“胖袖,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郑袖鼻子一酸,回抱她,“你一定要保重。”
有些路,注定只能独行。
顺利地请了假,路绵打车直奔厉家,她一想到已有白发的厉爸厉妈就止不住心酸,如果厉从善有什么三长两短,让两人如何承受得住。又想到自己的父母,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电话还是没有拨出去。
转而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大意是跟学校请了假出去旅游,那里信号不好,有事短信联系。虽然她知道母亲会联系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做戏还是要做足全套,省得中途出纰漏。
厉妈开门的时候又惊又喜,“绵绵?你怎么回来了?善善没跟你一起来?”
路绵笑着说:“没有,学校有个比赛,在外省。原本的选手病了去不了,就叫他顶上了。那边有点冷,他走得太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回来拿。只好让我帮他拿了寄过去,顺便同叔叔阿姨交代一声,大概要十来天才能回来。”
厉妈转身朝厉从善房间走,不满地念叨,“走得再急,也该给家里来个电话啊。”
“谁说不是呢,”路绵维持着笑意跟在她身后,“可替他带话的同学说了,时间太紧,一出学校手机就得上交,根本来不及打电话,而且据说比赛时候也完全不能和外面联系。”
“这倒是,省里的比赛总归要严格些。”厉妈没有一点怀疑。
路绵看着厉妈叠衣服,面不改色地说:“是啊,阿姨您就等着吧,过几天厉二肯定会给您捧个大奖杯回来。”
厉妈一听这话就笑得合不拢嘴,手上拿着的外套抖了抖,乐呵呵地说:“还别说,家里专门给他放奖杯的那间小屋子都快摆不下了,我儿子就是有本事。”
“那是,厉二这么聪明就是随了您。”路绵死死地盯着她脚尖,不经意地问了句,“叔叔没在家吗?”
“他呀,”厉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钟,“这个点应该在小区里下象棋呢。”
就趁这时候,路绵飞快地俯身捡起从外套里抖出来,跌落在厉妈脚旁看起来类似平安符的东西,塞进自己口袋里。又若无其事地说:“就叔叔那臭棋篓子,在小区里都快出名了,怎么还有人敢跟他下棋吗?”
厉妈拿出个旅行袋把收拾好的衣服装进去,笑眯眯地讲:“就他那脾气,别人不愿跟他下棋,他还是非得逼着人家陪他不可。”最后拉上拉链,“行了,衣服都已经收拾好了,那就麻烦绵绵你费心帮他寄过去。”
路绵接过袋子,笑着说:“举手之劳,阿姨您可别跟我客气,我还等着再吃您一回满汉全席呢。”
“没问题,等善善比赛回来了,叫他一起来家里吃饭。”
“好的,阿姨那我先走了。”
跳上出租车,路绵才从口袋里摸出来那个类似平安符的东西,材质应该是老黄纸,被折叠成三角形的形状,一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她看不懂的鬼画符字,另一面则是墨画的诡异图形。她看到这东西的时候直觉就有问题,虽然看起来像是平安符,但厉爸厉妈都是无神论者,不可能去求这些个东西,厉从善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那么这就究竟是什么?它的作用究竟是保平安,还是会招来厄运?
路绵反复看了几遍都看不出什么蹊跷,想了一想,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宋中镛发了过去。
五分钟以后,宋中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听起来有些惊喜雀跃,“学霸嫂,你赶紧过来,昨天老头子在邵明娜身上找到了一样东西,事情比我们预料的要简单许多。另外你刚刚发的照片我已经给老头子看了,他说这应该是一个阵眼,具体要等看到实物才能断定。”
路绵被他的好心情所感染,阴郁了许久的心境也透进一丝阳光,“厉二呢,他怎么样了?”
宋中镛说道:“你放心吧,学霸他没事儿,沈云开的魂魄被老头子压制住了,学霸就是有点虚弱一直睡着。”
路绵想了想,又叮嘱了他一回:“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之后又传来宋中镛轻快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没有刚才那么自然,“知道了,学霸嫂赶紧过来啊,我先挂了。”
路绵收起电话,转而跟司机说道:“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第50章
路绵以最快速度赶到宋家,没顾得上去看厉从善,马不停蹄地直接到了宋青岩的书房。
宋青岩掌心托着块羊脂玉珏,正仔细察看,这玉珏晶莹细腻,成色极好,他跟路绵解释道:“这就是昨晚从邵小姐身上找到的,也是我之前提及过的神秘力量所在,虽然邵小姐说这是她捡到的,但是私以为,这块玉珏应该和沈云开有关。”
“没错,”路绵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这块玉珏是沈云开的东西,我曾经见他佩戴过。”一顿,又问道,“所以就是这个东西破坏了我们之前的计划?”
“是的。”宋青岩颔首道,“我猜测这应当是沈云开替自己留的后路,他将一部分能量存在玉珏中,假如他出了意外,那么这玉珏就会有所感应,存在里边的能量能够救他一回。不过我已经检查过,里头的能量剩余无几,应当不会再对我们构成威胁。”
路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什么阴谋?”
宋青岩将玉珏放于桌上,唇角微微勾起,说道:“把你今天传给小镛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再好好确定下有没有别的阴谋。”他接过路绵递过来的物什,正反面仔细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将叠起来的部分拆开,查看了下内侧有没有什么不妥。
如他所料的确是一个阵眼,应该是削弱人的精神力的某一种阵法,并不致命。
他将结论与路绵一讲,路绵前后一联系,顿时明白过来,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深谋远虑的沈云开,一早就计划好了所有的事情,每一个步骤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如果…如果她最后没有发现,那么就会被沈云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得逞了。
路绵恨得牙关紧咬,心血沸腾,她猛地抬眼看向宋青岩,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愤恨,咬牙切齿道:“宋爷爷,我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宋青岩屈指扣了扣桌面,半晌后,方道:“小镛现在正守着厉先生,你…你走之前想见一见厉先生吗?”
路绵敛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还是不见了。”
厉从善太过聪慧敏感,又那么了解她,见得越多只会露出破绽越多,还不如让她安安静静走,别再生事端。她走了以后,就算厉从善到时候发现了真相也是无可奈何,为保证能够成功离开,这一回她只能先斩后奏了。
宋青岩按下免提,吩咐道:“把少爷叫来见我。”
不消片刻,宋中镛匆匆赶到,许是跑得急,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看到宋青岩桌上已经摆出了重环璧,心下一个激灵,知道现下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看了眼从容不迫的路绵,便立马振作精神仔细听他的安排,心中暗道只能成功,绝不可失败。
很快就部署妥当,宋青岩再次向路绵重复了一遍只有三天的时间,并且绝对不能干涉别人的事情,又将细节处与宋中镛仔细讲了一遍。
路绵已斜躺在躺椅上,两手交握放于腹部,尽量使自己放松,她镇定地说:“我都记住了,开始吧。”接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渐渐地,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缥缈,眼皮也慢慢变重了,意识如同深处一片迷雾的混沌之中,感知变得极弱,整个人像是被云雾包裹着,轻飘飘地晃悠着。然而下一刻突然风云突变,她只感觉自己重心不断往下坠,心跳剧烈加速,她想睁眼看看身下是什么情形,但此刻眼皮如有千斤之重。
路绵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手脚根本不听使唤,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脏简直要从胸口蹦出来——
“啊——”她低喊了一声,倏地睁开眼,意识却还是模糊的,手胡乱地挥了几下,“小药,小药…”紧接着,迷迷瞪瞪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一喊出口,路绵打了个激灵猛不丁清醒了,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她半坐起身打量四周,房间里的布置很简陋,没什么摆设,墙角几处脱落露出里头的青灰色。窗户是用纸糊起来的,有丝丝寒风从窗缝灌进屋内,冷得她一哆嗦。
外头来来往往的嘈杂声逐渐清晰,她的记忆重新翻回到大秦四年,郑州之战的这一页。
这一年,藩王齐景起兵造反,三番四次攻打郑州。齐景狡猾难缠,与郑州知府里应外合,狼狈为奸,郑州险些失守。路啸知道以后大怒,即刻赐死郑州知府,并派路绵带兵围剿齐景。然而齐景这老狐狸老奸巨猾,在路绵赶到之前他已撤离到一百里外的通州,与他胞弟齐瑞的大军汇合。
路绵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故而干脆就在郑州安营扎寨休养生息,等待时机将齐景与齐瑞一网打尽。
正捋着思绪,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呗推开,走进来个布裙荆钗的小姑娘,正是她多年前从人贩子手上买下,她唯一的贴身侍女——小药。路绵再见故人,不由有些心绪激荡,她看着小药熟悉的面孔,又看到她手上端着的药碗,以及几瓶治外伤的药膏。
等等,怎么会有药?路绵有些懵。
风卷落叶扫过门槛跌入房中,突然袭来的寒冷令她鼻子一痒,紧接着重重地打了喷嚏。可这一打喷嚏就坏事儿了,路绵顿时觉得自己胸口处被撕裂般疼痛难忍,额上背上都渗出了冷汗,嘴巴里嘶嘶得吸着冷气。
小药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冲了过去,“哎哟,将军您可小心着点儿!您这伤口昨天才好了些,小心别又扯开了,我的药可贵着呢!”
路绵经她一喊也想起来了,齐景退避通州后贼心不死,多次派人暗杀厉从善,就有那么一回,她替他挡过一箭。算了算时间,她忍着痛问道:“今儿是几月初几?”
小药纳闷地看她一眼,“将军,您这是睡糊涂了?今儿是正月十五啊,您不是和二少爷约了晚上要去看花灯吗?”她又起身去拿药,“二少爷早早就出了门,让我等您醒来以后告诉您一声,辰时去城东的柳家酒肆同他汇合。”
路绵任她粗鲁地扒开自己衣裳替自己换药,初初醒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子伤口是锥心的疼,想必刚长好些又裂开了。
最后小药拭干净手,把桌上一碗黑漆漆的药水递给她,笑嘻嘻问:“将军,您伤成这样还答应陪二少爷去赏花灯,真真是宠着他。”顿了顿,越发嬉皮笑脸,“还有,您昨儿跟宋先生家门口的老槐树置什么气呢?把宋先生吓得都钻桌底下去了。”
路绵将苦药一口灌了,皱着眉说:“宋徽之那魔星成天不学好,带坏了厉二可怎么办?到时候班师回朝,厉叔该怪我的不是了。”又作不经意地问她,“前几日听他嚷嚷皇上叫他回京议事,他可有收拾铺盖滚回去了?”
小药捂着嘴吃吃笑了半天,回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宋先生的脾性,皇上若非连下十二道金牌召回,他才懒得回去伺候呢。”
路绵心定了定,好歹还有个能商量的人在,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吩咐道:“你去替我打盆热水来洗脸,我要出门。”
小药眨眨眼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将军您可别辜负了今晚的良辰美景。”说罢吐吐舌,一溜烟地跑了。
路绵手中本拿着套男子的衣衫,思忖了片刻小药的话,另一手又拎起套石榴红的襦裙。她平日里为行路方便,大多作男子打扮,只偶尔来了兴致才会换上女装。现在想想,自己的女装扮相应该不差,否则厉从善每回见了怎的都会两眼发光,面红耳赤?
思及此处,她又犯了难,宋青岩讲过不能改变任何除沈云开之外的人事,但这时候她还未曾和厉从善好上,万一看花灯时候情到浓处她把他给强吻了,可怎么办?
那么或许还是着男子衣衫来的稳妥些?路绵左右犯难。
小药捧着热水回来,二话不说将她手上那套男子衣衫丢到一旁,半强迫地与她更衣,笑道:“将军,您穿红色是最好看的。您啊,平日里只是明珠蒙尘,稍作打扮便叫人挪不开眼。不信您一会儿出门试试,碰到三个人,保管有两个要回头看你,剩下那个还是个瞎的。”
穿戴整齐,绞了热帕子擦了脸,又把路绵按在镜前描眉画唇。路绵难得的没有反抗,由她在自己脸上作画,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小药收回手,退远了几步看了看,神色满意道:“好了。”
路绵瞌睡将醒,也没往镜子里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站起来就往外走,“晚上买些好酒好肉犒劳犒劳兄弟姐妹们,再包些碎银子发给他们,钱你就从老地方取。”话慢慢吞吞地说着,人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走远了。
然而还未走出大门口,小药抱着件披肩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将军,夜里风大,您身上还有伤,可别再着了凉。”细心替她系上,又低声说道:“将军,我知道您不容易,二少爷…二少爷他是个好的,您别辜负了人家。”
她说完便跑了,路绵有些怔怔地站在原地,这一幕她虽然经历了两次,只是心境不同,话语入耳入心的感觉便大不一样了。
一时如老僧入定,呆怔许久,才转身出了门。
金乌西坠,残霞满天,街上已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天还未暗,灯还未亮,却已是人山人海。路绵想着时间还早,绕路到宋徽之家门口,本想着能否从他口中探出些什么来,却被门房告知他一早出了门,今儿大概是不会回了。
路绵想他又是去花天酒地了,无奈留了口信,优哉游哉又往城东走去。心里也时刻记着自己还有要务在身,但总归不能像没头苍蝇似得乱飞,到时候乱了章程反倒不好。
宋宅离城东灯市颇远,她走了不一会儿,天色便漆黑一片了,路旁的灯一盏盏点亮,灯火通明得好似白昼般。路绵有些流恋,脚步渐渐放缓,左看右瞧皆是爱不释手。她对大秦本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但是这趟回来,却叫她生出些莫名的伤感。
人群逐渐拥挤,你推我我搡他,路绵不留神险些绊倒,斜刺里突然伸出双手堪堪将她扶稳。
路绵记得这个场景,抬眼一看,果然是那个带着面具的不知名青年。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双眼睛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她垂眸笑笑说:“多谢公子援手。”然而下一刻,便瞧见他挂在腰际的玉珏,蟠螭纹路,玲珑剔透,
青年似是不觉她异样眼光,留下句“姑娘当心些”,便翩然远去了。
路绵陡然回过神,伸长脖子往他离去的方向搜寻,可看来看去也再找不到他的身影。正疑惑不安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个人来,猛地一拍她后背。
第51章
路绵转头看见提着老虎灯一脸高深莫测的厉从善时,第一反应先是心虚,下意识有种想在地上扒条缝往里钻的感觉。接着才记起来这个厉从善还未黑化,尚是只温温吞吞的小绵羊,她犹犹豫豫地唤了声,“厉…厉二?”
厉从善默不作声盯着她半晌,突然将灯往她手里一塞,倏地笑了,“辰时都快过了,我等得心急便沿途过来寻你,刚刚你在同谁讲话?”
路绵扯着他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不过是个问路的罢了。”一回头,瞧见厉从善低着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两人皮肤紧贴之处,忙松开了手,清咳一声说道:“这儿人少安静,咱们说会儿话再去赏灯吧。”
厉从善抬眼看她,眼底有细细碎碎的光晕浮动,洗耳恭听的模样,“你讲。”
不远处便是条小河,三三两两的荷花灯顺着河流而下,承载着众人美好心愿的烛火明明暗暗。一阵疾风又给它们平添几分颠簸,有些个颤颤巍巍的翻了船,烛火扎进冰冷的河水里瞬间就灭了,一腔情意付诸东流水。
路绵看着河灯作沉思状,一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其实回到这个时间点令她有些束手无策,因为这时候她只晓得打仗,对朝中事情不甚了解。更不认识沈云开,印象中沈相也不过初露锋芒,她该怎么做才能改变沈云开的命运,阻止后事的发生?
厉从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眼底情绪转瞬即逝,他上前一步靠近她,低低问道:“为什么不说话?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难安了?”
路绵猛得回神,惊疑不定地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何曾做过亏心事了?”
“是吗?——”厉从善半眯着眼一笑,又凑近近了些同她讲话,嘴唇险险便要碰上她的耳垂,“绵绵,我说过不愿你为我涉险,可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一意孤行要回到大秦改变沈云开的结局。如此欺瞒于我,难道还不算是亏心事吗?”
这话语如晴天霹雳在路绵耳旁炸响,她惊得拔脚就想逃,却被厉从善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路绵立时如被点了穴道,缩在他怀中做鹌鹑状,细声细气地讲:“你先别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接着又想到个重要问题,急问道,“不过你是怎么过来的?现下你的魂魄离了身体,岂不是正好便宜了沈云开?”
厉从善声音冷冷清清,“我若不来,只你一个人留在大秦,你觉得我能放心的下?至于沈云开,宋爷爷会想着法子让他难以清醒,我就算不在他也占不了便宜。”
路绵还是不放心,“你不该来的,万一…”
“你也知道会有万一。”厉从善冷冷截过她的话语,明明气得心肝脾肺都移了位,面上还是没有半分显山露水,只是揽着她腰的手越发紧了,“万一你出了意外,你可想过我该怎么办?”他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晚了,路绵的魂魄已离体,他求了宋青岩半天,宋青岩才松了口答应让他来找她。
厉从善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和她死在一块儿。
路绵并不知道他心里正如同坐过山车般起起伏伏,小声道:“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别生气了,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刚碰见沈云开了,他怎么会出现在郑州?”
厉从善冷笑一声,“不是说那人是向你问路的?怎么一会儿又变成是沈云开了?”有些事情路绵不晓得,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想到这里语气越发阴阳怪气,“他来这里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我?”路绵不可思议地转回头看他,“不可能,我是受册后才认识的他。”
厉从善更酸了,松了手,转身抱臂看着河灯,很不是滋味道:“你虽是那时候才认识的他,可他却早就认识你了,我早就发现过好几回,他行踪鬼祟地跟着我们。”斜眼睨她,“想来是被我们将军的英勇无双所折服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