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引经据典,平易近人,即便没有华丽的辞藻,那斐然的文气却也能扑面而来。不管是高雅文士或者平头百姓,乃至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恐怕都能对这篇赋击掌赞叹。
徐琰看完后摇了摇头。
私心来说,除了关于昭明太子的事情是刻意引导,异象天灾的说法是牵强附会之外,这篇《讨贼赋》里缩提及的其他事情,还都是确有其事的。
惠平帝费尽心机登上帝位,勤政爱民了几年之后便弃天下百姓于不顾,沉迷道教、偏爱太子、荒疏朝政、劳民伤财…一样样细思下来,确实是一个昏君的作为。
可即便他有负皇位,可崔詹能比他好到哪里去呢?
徐琰虽然没能查到太多关于崔詹过去所为的消息,但他这两年在京城的所作所为确实不难查探的。其手段的狠辣卑劣,比之魏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可那张脸上却始终平静无波,仿佛是个极平易亲厚的人,那样的城府心机,细想时令人恐惧。
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满心怨恨的毒蛇执掌天下,他宁愿惠平帝稳坐皇位。
更何况,宁远侯府与夜秦勾结,这一场战事挑起,又不知要夺去多少人的性命。
与漠北交战时,杀人如麻也不会心存负累,徐琰始终相信——既然你执刀入侵我的家国,那么就该有留下性命的准备。那是人,更是敌人,所以即便杀了成千上万,也是各自争执得心甘情愿。
可是这回呢?
乐阳长公主的这篇《讨贼赋》发出去,煽动的是无辜百姓,那些军士毕竟都是惠平帝的子民,是他曾经与无数将士拼死守护的人。如今要执刀相向,毕竟叫人难受。
然而这样的难受也只是一小会儿,很快便被徐琰适当的收起。
他再次挂帅出征,骑着那匹威风凛凛的赤狮子,带着三百近卫和五千精兵,轻装简骑直奔泰宁而去。
那里等着他的不止是宁远侯崔玄礼,还有早就被乐阳长公主算计过、如今揭竿而起的守将,更有藏在背后,搅入浑水的夜秦。
那里等着他的不止是敌人,也有战友。
惠平帝已经发出密旨,命卫嵘父子率大军南下,往泰宁镇压叛贼。
他出发的那天,沈妱就站在城楼上送他,看着那一袭玄色的战袍落在赤狮子上,他挺拔的身姿格外惹人注目。头顶盔上红缨随风,手中长剑出鞘直指苍天,在仲春的日光里格外蓬勃英朗。
即便知道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然而这一去危机四伏,沈妱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时,沈妱才发觉眼角湿润。好在城头风大,春风抚平泪花,只剩心头流连担忧,仿佛魂魄都要跟着他走了似的。
她闭着眼睛安抚心绪,再睁开眼时,却见站在前面的惠平帝晃了晃,一手撑住城墙上的青砖,仿佛有些站不住脚。
然而那也只是晃了晃而已,他很快就站直身子,摆驾回宫。
沈妱回到端王府后就紧闭府门,推拒了一切邀约宴会——宁远侯府的案子震惊朝野上下,如今泰宁又有昭明太子遗孤起兵,京城里住的大多都是识分寸的人,哪怕谁家有个纨绔子弟,这个节骨眼上也看得死死的,就连霍宗渊那样嚣张的人,最近都当了缩头乌龟。
人心惶惶之中,其实也没有多少宴会。
沈妱静了没两天,府里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竟是沈明。
再次看到兄长站在跟前的时候,沈妱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殿下去泰宁镇压叛军,哥哥怎么…却出现在了这里?”
“殿下安排了要事给我,叫我转交你一封书信。”沈明将手里的信封递过来,“庐陵那边的消息我都听说了,母亲那里已经动身,半月之后就能到京城。”
这个消息令沈妱十分欢喜,不免有些得寸进尺的期待,“哥哥是要留在端王府里么?”
沈明摇了摇头,“端王府护卫森严,无需我做什么。阿妱,殿下托我转告,近来皇宫里也未必安生,若是有人要召见你,除非是段保亲自过来,否则一概不要相信。”
这话说得就有些严重了,沈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天惠平帝微微晃了一下的背影,有些不太确定,“哪怕太妃召见,也不要入宫么?”
“这种时候太妃想必也不会有那个心思,要防的是皇后。”沈明虽然不晓得自家母亲与帝后的纠葛,但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若是宫中皇帝有了不测,便正是太子殿下大有作为的时候。如今端王领兵在外,如果宫中有变故,皇后要诱沈妱入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妱皱了皱眉头,“这样说来,我还是做缩头乌龟吧。”
——虽然一直在努力,许多事情上也不失端王府的身份,但是论起这些朝堂阴谋,她似乎真的,无法与徐琰比肩。
沈明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不要想太多,殿下想让你做的,未必就是皇室的端王妃。”他毕竟还有事在身,哪怕是这样家常的闲聊也无法多说几句,叮嘱沈妱务必小心之后,就又折身出府。
沈妱看着他的身影转瞬隐没在屋檐之后,有些出神。
如今京城里也是暗潮涌动,宁远侯府虽然被囚在大牢,青衣卫也挖出了许多乐阳长公主埋下的钉子。但是谁都没办法保证,这偌大的京城里,三教九流混杂、显贵贫民杂居,会不会还有许多未被揪出的阴谋。
看先前徐琰跟沈明相处的样子,恐怕沈明虽不及顾安那样的位子,却也不是等闲的角色。徐琰带兵西进,却派沈明回京,到底是什么打算?
怔怔的出了半天神,没理出什么头绪来,只能摇摇头回屋去。
而在皇城西面的一扇角门外,大太监段保的徒弟刘迟正同几个负责买办的小太监说说笑笑,接受宫门口侍卫的检查。
刘迟的背后,是一身太监打扮的沈明。
不同于徐琰那种丢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气场,沈明虽然平时总透着冷冽的气息,但是在伪装的时候,却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现。一身宫服在身,虽然瞧着比别的内监都精神一些,却也不算太惹眼。
他的腰里悬着早已备好的令牌,又是刘迟带着的人,不过稍稍言语几句,便轻易的跟着走进了皇宫。
抬头四顾,宫阙巍峨,金砖平展,侍卫森然守卫在丹陛玉玠之旁。
只是谁都不知道,哪个人守卫的是皇帝,哪个人守卫的是阴谋。

第125章

走过长长的甬道,到达太监们的住处后,刘迟便将沈明带到了自己的屋中。
刘迟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只知道师父段保千叮万嘱,务必叫他带此人入宫,绝不可声张。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行个礼,“你先在这里换身衣裳,回头侍卫换班的时候再过去,千万别惊动了人。”
“嗯。”沈明答得简单。
入夜换班的时候,侍卫们的精神有些松懈,不过几句话交接的功夫,便有道人影趁着夜色进了雍和殿侧殿的一扇小窗。
雍和殿内灯火通明。
自从送走徐琰之后,惠平帝就彻底搬到了雍和殿中,朝臣们的折子一应由段保整理后带来,若有急事需要面圣,就召到里雍和殿只有几十步之遥的弘德殿里。夜里的时候也不会妃嫔宫里歇息,或是连夜处理宁远侯府相关的各种琐事,或是听蓝道士讲经,总归态度是明摆着的——
在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他并不打算离开雍和殿太远。
这样的态度难免叫人狐疑,然而皇帝陛下要这样,谁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既然将饮食起居都定在了这里,有时候夜里寂寞,难免要召个妃嫔来侍寝,再叫一班道士们住在雍和殿的偏殿已是不妥,惠平帝便叫人把后头的一排房子收拾出来,叫蓝道士等人居住。
这个时候惠平帝刚看完了一封奏报,正在偏殿里听蓝道士讲经。
和往常一样,两个人谈得甚是投契,坐在三清像前的时候,像是有种无言的默契。
送走了蓝道士,惠平帝便往寝殿慢慢的踱步,等段保迎上来的时候,便低声问道:“人呢?”
“都在侧殿候着。”
惠平帝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转头问他,“舍得徒弟么?”
段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还是回道:“伺候过皇上一次,这已经是他的福气。”
“嗯,善待他的家人也就是了,别闹出什么动静。”惠平帝面不更色,递了个颜色,段保便去安排就寝的事情,惠平帝则借着静思的名头,往侧殿里去了,没叫半个人跟着。
闲暇的时候独自往侧殿的静室内去静思,这是惠平帝常做的事情,宫人们见怪不怪,都有条不紊的按吩咐去办事。
相比起正殿内熏人的沉香味道,这静室里就清净得多了。
虽然这是雍和殿内小小的一个偏间,里头却还是颇为宽敞,惠平帝推门进去,就见已经有两个挺拔劲瘦的身影跪在地上。
“拜见皇上。”两个人异口同声。
“平身。”惠平帝低头审视,眼前这两个人的脊背都紧绷着,那种熟悉的冷厉气息在他面前并不遮掩,倒是与徐琰的描述相吻合。他往前几步,在铺设着明黄锦褥的罗汉床上坐着,态度颇为随意的开口,“无人发觉吧?”
“除了刘迟,无人知晓。”两个人依旧答得异口同声。
惠平帝便点了点头,“端王应该已经说过了,”他的目光扫过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如今危局之中,不容任何差池。这段时间你们便在这侧殿中蛰伏,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包括禁军和青衣卫,还有——蓝道士。”
说到最后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不可遏制的掠过黯然,夹杂这一种痛苦。
沈明和旁边同样劲瘦冷冽的男子却都只是低头盯着脚尖,并不直视惠平帝的侧脸,故而无法发现那转瞬即过的情绪,只是肃然应道:“请皇上放心。”
“段保会亲自给你们送饭,端王送来的人,朕相信你们的本事。”惠平帝盘腿坐起,“朕要静思了。”
这屋里有繁复华丽的藻井,亦有高大华美的书架箱柜,在惠平帝闭眼之后,两个人便隐匿了身形。
*
沈妱最近总是睡得不踏实。
虽说徐琰刚走的时候,她夜里不习惯一个人睡,也煎熬了两三天,可一旦入睡,便还是能歇得很好。
可自打见着沈明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她白天思虑过多的缘故,那些梦境便变得可怕起来,或是徐琰在战场上出了事,或是沈明在京城有了变故,光怪陆离的幻象在梦里断续跳跃,好几次睡醒的时候还是头疼得很,非得晌午补上一觉才行。
正难熬呢,宫里却又传出了一道消息——惠平帝病倒了!
从徐琰离开的那天起,惠平帝就像是着了风寒,时常有些头痛昏重,有时候好好的批着折子,却突然头晕目眩,非要歇上好半天才罢。经太医们请脉,说是劳累过度亏了身子,又是思虑太多,才会成疾。
可如今正是节骨眼上,这天下是惠平帝的天下,有人打着昭明太子遗孤的旗号来造反,他不劳心劳力,还能交给谁去?
于是一面喝药调养,一面又是心力交瘁,据说那病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沈妱听了的时候半信半疑。
可不管惠平帝那边如何,她这里的病症也是越来越严重了。好几次梦里被自己惊醒,醒来的时候便觉得精神不济,昏昏欲睡。有好几次勉强打起精神翻了两本书,可又觉得脑袋和腹中皆是不适,非要干呕几声才罢。
沈妱觉得这是缺觉犯困所致,韩妈妈却比她老道得多,瞧着她这两天呕得奇怪,脸上却有欣喜,“王妃这样子,我瞧着倒像是身子。不如宣个太医过来请个脉?”
“太医啊…”沈妱皱眉,“又该开一堆苦苦的汤药了。”
韩妈妈便是一笑,“王妃又耍起性子了。他开了药咱们也未必要喝,若是王妃身子安泰,喝不喝那点药都无妨,可若王妃当真是有了身子,那可就大意不得了。”
沈妱听着这说法,登时瞪大了眼睛,“韩妈妈当真觉得…我这是孕象?”
“只是几天的时间也看不出个好歹,不过瞧着像。”她掩唇一笑,“王妃今年也十六了,是该生个世子了。”
…沈妱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她才十六岁…就要生孩子了?沈妱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韩妈妈你可别乱猜,我才十六岁。”
旁边韩妈妈只是笑着,“王妃可小瞧我了。多少姑娘十五岁就能生孩子,王妃若真是怀有身孕,这小世子生下来就快腊月,算是十七了,还算晚么?哎哟等夫人上京来,若是知道了这个信儿,怕是要高兴坏了。”
她满脸的笑容,听得沈妱都忍不住笑起来,“韩妈妈这话说得,像是我真坏了孩子一样。”然而惊讶过后,心里多少也觉得甜蜜起来。
韩妈妈便扶着她到暖洋洋的中庭散步,一面又叫人去宣太医过来。
太医倒是来得很快,在花厅里给沈妱请完了脉,当即跪地道:“王妃这脉象像是喜脉,只是时日尚短,下官医术有限,还不敢确信。不如请王妃再请刘太医过来,他老人家医术精湛,极擅此科,两人共断,能更确切些。”
这倒是个实诚人,韩妈妈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笑得合不拢嘴,当下叫人去请刘太医过来。
刘太医如今已是六十的高龄,年轻的时候就在太医院里任职,据说宫里好几位娘娘和不少候门公府贵妇们的身孕都是他给诊脉诊出来的,这方面极有威信。
老太医到王府里仔细给沈妱诊过了,龙钟老态的脸上也是露出笑容,“王妃这是有身孕了,只是近来忧思过多,肝气郁结,才会让更加不适。下官这里开一剂安胎的方子,每旬来给王妃请脉,还请王妃能疏散心结,少作忧虑,凡事以胎儿为重。”
沈妱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康嬷嬷在旁打点了,叫老太医多为王妃请脉。
老太医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
送走了两位太医,康嬷嬷便安排人去抓药碱制,这里韩妈妈笑眯眯的看着沈妱,“王妃瞧我说的如何,果真是喜脉吧?这往后多了个身子,凡事就更要仔细了,听我一句劝,端王殿下的战神之名不是白来的,咱们不必挂心,照顾好这个孩子,才是最最要紧的。”
沈妱只管“嗯嗯”的应着,却总有些慌神。
仿佛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人觉得不真实。
这平坦的小腹里,当真有了新的生命?
那是她和徐琰的孩子。
内心仿佛有些澎湃,仿佛有温热的暖流散遍全身,她忽然轻轻的笑起来,“韩妈妈,今儿起你务必要多提醒我,少忧思少劳累,饮食起居一应都要做得更精细,若是我犯馋了你也得拦着,这几个月,务必事事谨慎,只求稳妥。”
韩妈妈在旁笑得合不拢嘴,“这是自然的,回头等夫人来了京城,多请蒋家姑娘来坐坐,王妃就不怕寂寞了。等殿下回来知道了这事儿,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徐琰么?想到他曾在床底间的戏语时,沈妱笑容愈盛,“给我备好纸笔。”她缓缓站起身来,想着腹中有个胎儿,竟觉得路都不大会走了,轻手轻脚的走了两步,看得韩妈妈直笑,“还是跟往常一样,只别用力太猛就好。”
等到了书房里,沈妱便只留石楠在旁研磨,她提笔给徐琰报喜。

第126章

如今正是二月节气,京城比庐陵冷些,虽还没有草长莺飞的景致,然而嫩草吐牙、柳丝抽绿,满目的单调里渐渐有了嫩绿夹杂,在暖阳下看得人心里高兴。
沈妱有孕的事情并未声张,康嬷嬷在徐琰身边跟了多年,管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一声命令传下去,谁也不许声张。只是生活毕竟有了变化,安胎药的要认真的喝,饮食上要有忌口,康嬷嬷还特地请了个精通此道的老嬷嬷过来,帮着沈妱打理起居,告诉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这里一团融融,皇宫之中,气氛却日益凝重起来。
惠平帝的病一日重似一日,除了蓝道士和段保能经常出入雍和殿之外,就连皇后娘娘都要先经惠平帝点头才能入内,其他妃嫔更是非召不得入内。
然而即便病体沉珂,惠平帝却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每天上午的时候精神格外好一些,如常的去弘德殿听朝臣们禀事,回来后还要强撑着在病榻上批折子。太医已经劝了无数遍,惠平帝却还是我行我素,终至病情愈来愈重。
皇后和太子来雍和殿的次数愈来愈勤,而惠平帝每每只在四五次里召见一两回。倒是那个蓝道士,每回请见都能被惠平帝召入,愈发受人瞩目。
这一日下起了二月里的第一场雨,料峭的春寒加上冰凉的雨丝,整个皇宫仿佛又被笼罩在了冰冷里。
惠平帝早起时精神就不大好,挣扎了几下没能起来,便直挺挺的在病榻上躺着。段保心里着急,叫了好几位太医也不见气色,那双老而浑浊的眼睛里都快流泪了。
而惠平帝显然有些昏迷,脸色瞧着有些灰败,嗓子里嘎嘎的响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蓝道士如常的来这里讲经,见到惠平帝这幅模样,一语不发的出去了。
雍和殿外头,皇后站在屋檐下,满脸的焦急,见着蓝道士出来,连避嫌都顾不上了,“皇上那里如何?”
“皇上身子不大好。”蓝道士瞅了瞅四周林立的内监侍卫,同皇后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刚才我进到里面去,听着是要立遗旨的样子,娘娘,这个时候,还是得请您做主。”
霍皇后的脸上压抑着兴奋,“禁军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今儿严守宫门,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太子那里我这就去通知,叫他带人即刻进宫。”
蓝道士便欠身行礼,“皇后娘娘,为免旁人疑心,贫道觉得太子殿下还是不要招人眼目的好。宫内有您安排,皇上那里还有贫道,殿下若是带着人匆匆进宫,反而惹人猜疑。”
霍皇后颇觉诧异,打量了蓝道士一眼,“就听老神仙的。”
等她匆匆离去,蓝道士便又缓缓踱步回到自己住处,叫来自己的爱徒,“太子殿下进宫,必走承天门,那边有皇后安排的禁军,不便行事。你半路截住他,假托皇后之旨,叫他从西边的永安门入宫,那里防卫弱,你在那边安排人手。”
小道士神色倒是不变,只是道:“太子肯听么?”
“他知道我是皇后的人,不会起疑。”蓝道士唇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到时候一网打尽,安心迎圣主入京即可。记住——”他的笑容一顿,“咱们在宫里的人手剩的不多,务必一击得手。”
“弟子明白!”
“还有,叫五皇子到雍和殿来,就说是皇上急召。”
“那个孩子?”小道士诧异。
“十六岁能叫孩子?”蓝道士轻声斥他,“宫城禁卫森严,我们能动手脚的只有雍和殿。五皇子那里务必斩草除根,别处咱们安排不到,只能带到这里来。”
那小道士得了命令,自去安排,蓝道士估摸着徐承平快要到了,就又回到雍和殿中,惠平帝还是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旁边的三位太医正在把脉。
段保泪目汪汪,见着蓝道士便迎了上来,“蓝神仙!皇上这幅模样,可是要飞升了么?外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呢,您有没有法子?”
“脱胎换骨方可成仙,皇上修行数年,也是时候了,段公公该高兴才对。”蓝道士敷衍了一句,走上前去在惠平帝榻前立定。
他向来得惠平帝宠信,这时候也不避讳君臣之别,将惠平帝的脸色来回打量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刚才五殿下在外求见,皇上要见他么?”
惠平帝勉强睁开眼睛,喉中嗬嗬的两声,蓝道士便吩咐道:“叫五皇子进来。”
段保有些吃惊,低声道:“蓝神仙,皇上并没有…”他的声音蓦然顿住,只因蓝道士忽然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种狠毒是段保从未在这个道士身上见过的,不由惊诧。
蓝道士却不以为意,朝太医们吩咐道:“都退出去!”
太医面面相觑,知道这个道士在惠平帝跟前的威势,可而今的情势下…还没出声呢,蓝道士忽然举步上前,仿佛没有半点耐心,自袖中取出一枚银针,拂手之间便将之刺入太医脑后要穴。
三具身体轰然倒地,段保惊慌之下忙要喊“护驾”,蓝道士却已如魅影般飘到了他的面前,捂住他的口鼻。“段公公何必这样。”蓝道士嗤笑了一声,“侍卫早就被皇后娘娘调走了,还能剩下几个?”
“皇后她…”
“她想保太子登位,做点手脚也没什么吧。段公公,识时务者为俊杰,皇上这眼看就要飞升了,你还要执迷不悟么?”蓝道士压低了声音,“去把五皇子宣进来,不许任何人跟着。”
僵持了片刻之后,段保到底是叹了口气,“蓝真人想做什么?”
“为自己谋个后路罢了。”他微微一笑,依旧还是仙风道骨,“太子殿下要顺利登基,恐怕端王那里不好交代。请段公公和五皇子做个见证,也无不可吧?”
段保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木然的走向殿外,宣五皇子承平入内。
徐承平脸上全是忧色,他知道这些天京城的天翻地覆,也知道最近宫内渐渐诡异的氛围。他就算不曾多参与过朝政,毕竟还是个皇子,只要是个皇子,就绝对逃不开这些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