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皇后对她的恨积攒了十几年,几乎不可化解。倒是崔太妃,一心要把陆柔嘉塞进端王府,未必就是真的有意针对,只是看不上她的出身,又想办成这件事情,以显自身威仪罢了。
相较而言,崔太妃这里似乎更好化解一点。
回到府中跟徐琰说了此事,徐琰也是十分震惊。他能记事的时候,惠平帝早已娶亲生子,隐秘封存的往事根本不会有人跟他提及,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徐琰始终深信皇兄的痴狂是为了皇贵妃。
所以得知皇兄心里深藏着的那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岳母时,徐琰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的好半天,沈妱才徐徐开口,“殿下,皇后必然是知道往事,才会有意针对,她这里的芥蒂是没法消除了,我想着,太妃毕竟是殿下的生母,往后我多顺着她的心意,总归会好一些吧?”
“那也不必。”徐琰还是那副性子,“我这王府是皇兄给的,素日的往来又不多,何必委屈你在宫里受气?”
沈妱却是摇头,趴在他的怀里,“再怎么说,太妃都是殿下的娘亲。为了我跟她闹得生分,我也不舍得啊。”
“所以你打算顺着她的意思,把那个陆什么的带进府里?”
“才不!”沈妱立马否决,“殿下擅长的是两军作战时硬碰硬,拼智谋拼杀人的本事。我是女儿家,擅长的却是水磨工夫。”她一面冲茶来喝,一面解释,“太妃想把陆柔嘉塞进来,不过是个小小的执念罢了。我暂且迂回奉承着,回头来个釜底抽薪不就好了?”
“釜底抽薪?”徐琰觉得有趣。
“陆柔嘉若是嫁给了旁人,太妃难道还要把她往咱们王府里塞么?”、
“陆家肯这样?”
“以前未必肯,可殿下那天都摆明了对陆柔嘉无意,文忠侯爷难道还要跟着死磕么?只要陆家愿意另寻出路,回头请皇上促成美事,太妃难道还要再搅局么?”
徐琰被她说的一笑,“这倒是个好主意。索性我到文忠侯府走一趟,也好叫他看得更明白。”
沈妱自然是乐意的。徐琰自己去掐掉那些烂桃花,多好的事情!
次日徐琰就去了趟文忠侯府,沈妱这里闲着,便派人去韩政那里问了问,拿回了那份增改后的书单。
韩政对这事儿倒是很上心,认认真真的看了沈妱选的每本书,若有不妥之处或者有意义,就单独标示出来,后头还列了不少书籍,多与科举之事有关。
沈妱再怎么受藏书熏陶,毕竟也才十五岁,不可能读尽群书,便照着韩政给的书单子誊抄了一份,而后跟徐琰商议入宫请示惠平帝。
六月初正是天气酷热的时候,惠平帝闲暇时依旧喜欢在雍和殿里坐着。
沈妱和徐琰走近殿里去,四角放着堆满了冰的大缸,小太监拿着风轮慢慢的将凉气吹过来,满殿凉爽。惠平帝就在这凉爽之中阖目养身,旁边的蓝道士在徐徐讲经。
他这一段经几乎说到了末尾,惠平帝也不着急,等他讲完了,才睁眼道:“老五说端王妃要建个什么书馆,可有此事?”
若是搁在以前,沈妱此时便会滔滔说开,可自打听了当年惠平帝和母亲孟姝的故事,这会子对着惠平帝那目光时,沈妱总觉得浑身难受,于是低头行礼,将自己的打算简略回禀。
这事情徐琰早就跟惠平帝打过招呼,惠平帝听完了也没什么异议,只是笑道:“难怪老五去了趟庐陵,整个人都变了不少,端王妃果真是妙想不断,不同其他女子。“
沈妱汗颜,只道了声“皇上过奖”。
徐琰便在旁道:“这终归是造福百姓的事情,头一座书馆由我府上出资兴建,里头刻书或者购书也是我来做,只求皇兄回头赏一副匾额吧?”
“朕的匾额可不是随便就赏的,且待你们的书馆建起来。”
徐琰也不急,便谢了恩,又让沈妱把书单呈上——经历了先前昭明太子诗集的事情,徐琰也算是留了个心眼儿。他毕竟专于武事,对这些书籍不大通,为免将来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平白生是非,还是提前送呈惠平帝过目的好。
惠平帝接过段保呈上来的书单,粗粗扫了几眼就放在案上,“这个我回头再瞧,端王妃能拟出这份书单来,可见家学渊源。朕对武川一带的藏书倒是好奇,今日得空,不如说说你们在武川的见闻?”
他有此兴致,沈妱自然乐意,便在下首坐了,慢慢的讲述。
正说到高兴呢,外头小太监进来回禀,说是皇后娘娘亲自送了解暑汤和小糕点过来。
惠平帝脸上正蕴着笑意,闻言也没说什么,过不多时,就见皇后盛装而来,后头宫女手中拎着精巧的描金食盒。
见着徐琰和沈妱二人时,皇后脸上倒是没有意外之色,只是仿若无事的笑着招呼一声,继而将食盒送到御案跟前。
第106章
惠平帝虽然在感情上颠倒痴狂,但对皇后一向也颇礼遇,叫人将食盒先放着,说是待会再用。他的心思还被武川那些藏书楼吸引着,见皇后还站着不肯走,不由问道:“还有事么?”
皇后看了徐琰一眼,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臣妾…有件事想求皇上。”
“什么事?”
“昨儿华真姐姐过来,同我说起了宗渊的婚事。”她微微一笑,“那孩子年纪也不小了,至今还没有说定亲事,太傅和华真姐姐也都着急,满京城里看了一圈,瞧上了文忠侯府的那位陆柔嘉姑娘。”
陆柔嘉?那不是太妃费了不少心思,想要塞给徐琰做侧妃的么?
惠平帝不由瞧了徐琰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又问道:“文忠侯府怎么说?”
“华真姐姐也问过文忠侯府的意思,那边也愿意。陆柔嘉那姑娘我见过,容貌生得出挑,又懂进退、识分寸,两个人年纪也相近,十分相配。”皇后也不管惠平帝刚才的吩咐,亲自从食盒里取了玉碗盛着的冰酥酪和解暑汤。
“既是他们两家的婚事,自己安排就是,求我什么?”惠平帝抬眉,面色不变——
他虽然养在崔太妃膝下,可毕竟养母不比生母,终究隔着一层。先前崔太妃执意要给徐琰塞侧妃时他也觉得强人所难,只是身份所限,没说什么罢了。如今皇后明目张胆的挖太妃的墙角,他也觉得没什么。
皇后瞧着这态度,倒是放心了不少,便道:“你也知道华真姐姐的脾气,我那哥哥早已出世入道,府里就她一个人撑着,最是注重体面。她膝下就宗渊那么一个宝贝,想着能否请皇上赏个脸面,下旨赐婚。”
“霍家与文忠侯府最近又无功勋,赐什么婚。”惠平帝不应。
“我也是被华真姐姐说得没辙了,才来问问皇上的意思。”皇后笑容依旧,“皇上若是不答应,恐怕华真姐姐就该来闹你了。陆柔嘉那个孩子着实出挑,上回浴佛宫宴,端王妃想必也见过,是吧?”
沈妱原本还在感叹徐琰办事太神速,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法子,听皇后忽然提到了她,不由眉心一跳,直觉皇后没什么好意。
“陆姑娘确实是个佳人,跟京城里所有的贵女一样,叫人喜欢。”沈妱敷衍,不偏不倚。
拿起茶杯作势喝茶,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皇后的打算——
崔太妃憋着一口气,非要把陆柔嘉塞进端王府中,这会子陆柔嘉转而想嫁入霍家,那不是在打她的脸么?这事儿虽是皇后挑起,但是近日一旦自己帮着说些什么,皇后必然会说成是她怂恿惠平帝促成美事,到时候崔太妃可不就更加怨怼了?
这样一想,沈妱就有些坐不住了。
旁边徐琰似乎也看透了皇后这点小心思,不由笑着觑向沈妱,对此事仿佛浑不在意。
沈妱却不乐意就这样被坑。
虽说徐琰说了宫里的关系能敷衍就行,但她如今已被皇后视为眼中钉,若是再被崔太妃彻底厌弃,哪怕这对她在王府的日子没什么影响,但往后免不了入宫,届时岂不尴尬?
虽说未必要讨好崔太妃,但将关系推入水火,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上头皇后还在劝说惠平帝,沈妱凑过去同徐琰耳语了几句,徐琰便好笑的瞧她,“不必这样谨小慎微。”
“还是去的好。”沈妱小声的嘀咕,“不过说几句话卖个乖,怕什么。”便借更衣的由头,由宫女引着出了雍和殿。
外面日头正浓,沈妱更衣罢了,便问那小宫女,“近来天气暑热,太妃那里凤体都安泰吧?”
小宫女道:“王妃见谅,奴婢只在御前伺候,不太清楚。”
沈妱原也不是真心问她,便道:“这里离永福宫不远,我想去给太妃问安,你来引路。”
小宫女自是不敢违拗,便带着沈妱往永福宫里去。
永福宫中人语寂寂,这样的大热天里,崔太妃照例是在里面就着冰缸的凉爽气抄佛经。见了沈妱的时候,她略略抬了抬眼皮,没怎么理会。若不是这会儿正在抄佛经,恐怕还能冷哼一声。
沈妱不把这冷淡放心上,如常的问安过后,又说是徐琰去了皇上那里,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叫她代为问安。
崔太妃跟徐琰的感情不算太深,虽说被儿子记挂着叫她心里畅快了一点,却还是没给沈妱什么好脸色。
沈妱最初还会在意崔太妃的态度,担心是自己言行不当惹得她不高兴,自打看透了崔太妃的心思之后,倒是没那么惶恐了。
面对着那张冷淡淡的脸,沈妱安之若素,瞧着崔太妃面前那笔架上的十数支软毫毛笔,便缓缓踱步过去笑道:“太后这里原来有这样多的好笔,这诸葛宣笔寻常都是一面难晤,太后这支可真是绝品了。”
崔太妃有些诧异的抬头。
她的爱好不多,因为常抄佛经研习书法,收集毛笔算是一个。
笔架上的都是她心爱的宝贝,如今被沈妱夸赞,心里多少舒坦了许多,看着沈妱时也没那么别扭了,便暂时停下抄经,抬头看她,“小小年纪就认得这个,倒是难得。”
沈妱谦虚的笑了笑。
庐陵文事鼎盛之地,文房四宝上自然也讲究,沈妱虽然没用过这些名笔,但是也曾在名家那里见过一两次。
见崔太妃开口说话,沈妱乘胜追击,“诸葛宣笔实在罕见,能在太妃这里见着这个,实在是我的福气。先前听陆姑娘说,太妃的这些笔都是精心收着,平时难得见到呢。”
崔太妃便道:“寻常自然好生收着,今日刚刚洗过,暂且晾晾。说起柔嘉,你近来可曾见到她?”
“上回见面还是端午那天,在我外祖父孟家,只是那日出了点小误会,叫陆姑娘有些尴尬。我后来想想,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脸皮薄,怕是心里不好受,她近来又都不曾露面,也不知是不是病了,就想来太妃这里瞧瞧。”
“世家出身的姑娘,自然是要强的。”崔太妃斜睨着沈妱。
沈妱假装没听懂她话里藏着的贬低,只是道:“那天的事情想必太妃也知道了,陆姑娘年轻,行事冲撞了殿下,被殿下斥责了几句。不瞒太妃,我先前一直避着她,一则是刚进了王府,多少有点狭隘的心思。再则,若陆姑娘当真进了王府,将来难免朝夕相处,就也有些瞧瞧她品性的意思,谁知道…”
“怎么?”
“那日的事情我并不在场,后来听殿下说,是陆姑娘行事莽撞,不太合乎侯府千金行事的分寸。”沈妱抬眼瞧着崔太妃,“我想这个事关重大,就先晾了这些天,想着今日讨太妃的旨意,若是陆姑娘想明白了,就还是听太妃的意思,劝劝殿下。”
这句话崔太妃爱听,瞧着沈妱那张小脸儿上多有恭敬,心里也痛快了许多。
她执意要将陆柔嘉塞进端王府中,最初确实是瞧上了这个女孩儿,到了后来却是有点赌气、显摆地位的的意思了——
沈妱不过一介攀龙附凤的平民,她却是太妃,是徐琰的母亲,徐琰的事情上,还是该她说了算!
如今沈妱肯自己低头,崔太妃心里的气顺了不少,便微微笑道:“你这样想就很好。老五贵为亲王,身边哪能不多几个伺候的人,柔嘉性子温和,识大体、懂分寸,进了王府也很好。”
沈妱对此不予置评,瞧着崔太妃,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来。
她这个年纪的人对崔太妃来说跟小儿无异,那点犹豫更是逃不脱法眼,便道:“怎么,有什么话要说?”
“刚才跟着殿下去了雍和殿,恰好见着了皇后娘娘…”沈妱欲言又止。
崔太妃跟皇后关系平平,闻言也不在意,只是被她这欲言又止激得有些不悦,“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是。”沈妱连忙答应,“我听皇后说,文忠侯府和蘅国公府这些天已经定下了,要把陆姑娘…给霍宗渊呢。”
“什么!”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崔太妃显然十分意外。
沈妱刚刚还在老嬷嬷递过来的绣凳上坐着,这会子连忙站起身来,“太妃息怒。兴许是陆姑娘被殿下斥责之后,不愿再提此事吧,我刚才听见这消息,也觉得突然,这才来请示太妃您的意思,看您…”
——看她这个一心为陆柔嘉谋出路的人知不知情。
崔太妃当然是不知情的,因此也更恼怒。
她苦心巴力的,拼着跟儿子闹不愉快也要把陆柔嘉塞进端王府,这陆家倒好,悄没声息的把女儿给了霍家,皇后那里知道消息后都求到御前去了,她这边要不是沈妱提及,竟还蒙在鼓里!
这不是在巴掌抽她的脸么!
一时间什么佛经心经的全都抛到脑后去了,崔太妃脸现怒色,斥道:“胡闹!”
“陆御史兴许也是为女儿着想吧,怕殿下斥责陆姑娘后没了后路,便另寻高就。霍宗渊是皇后娘娘的侄儿,自然也是香饽饽。”沈妱不无恶意的引导。
“陆御史他——”崔太妃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猛然顿住。
第107章
文忠侯陆禀则靠着祖上的荫封度日,给儿子捐的官职都是清闲的,陆柔嘉的父亲则是左佥督御史。御史这官儿也清闲,不必为政务操劳,闲着没事了挑个看不顺眼的人,不痛不痒的骂上几句也就是了。
原本是这也没什么,可关键是霍宗渊是皇后的侄儿,整个霍家都是帮着太子的。
当初魏王还未被斥责禁闭时,两下里争宠,打口水仗,上蹿下跳最热闹的就是那帮御史,如今霍家把这位右佥督御史拉过去,打的是什么主意,还不明显么?
那个霍宗渊恶名在外,稍稍有点家世的人都不大愿意嫁给他,更别指望娶哪位正经的公侯府里嫡出千金了,先前华真长公主还为这个犯愁,隐约提及想请崔太妃寻个好婚事呢。
如今倒好,陆柔嘉那里稍稍出了点差池,眼瞧着可能嫁不进端王府,甚至要为此所累,皇后和华真长公主就钻了缝隙,把那么个漂亮的嫡出侯府千金说给了霍宗渊那个鼎鼎有名的霸王,可真是机灵!
太过机灵!
崔太妃脸上掠过不悦。
不过当着沈妱的面,她并不会多说什么,心里将这些事情想透了,便也没心情跟沈妱敷衍,揉了揉眉心,道:“抄了半天佛经也累了,我去歇会儿。”
沈妱见机撤退。
出了永福宫的时候外头却又是乌云漫天,像是要有场雷雨。她走到雍和殿外,门口的小太监便连忙入内通报,过不多时徐琰走了出来,两人在丹陛上会和,徐琰低声道:“皇兄吃了药刚刚睡下,咱们先出宫吧。”
“皇上他…”沈妱讶然。
然而宫禁之中并非说话的好地方,两个人出宫上了马车,外头一声轰隆隆的雷响,没过片刻,就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打得树叶沙沙作响。
沈妱心里还记挂着刚才那个问题呢,“皇上不是好好的么?”
“刚才看了封奏折后气坏了,蓝道士服侍着他吃药歇息,叫我先出宫。”
沈妱未料她离开后那么短的时间里还有这波折,不由问道:“什么事情能把皇上气成那样?”
“有人上疏弹劾魏王,列举了贪贿弄权、结党营私、骄奢淫逸等罪状,皇兄最初也没怎样,后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气得变了颜色,我也没闹清。”
又是这个魏王…唉。
沈妱叹了一回,又问道:“皇后说的那件事情定了么?”
“两府里早已议定,不必担心。”徐琰想起沈妱先前那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由将她揽到怀里,“你呢,哄得太妃高兴了?”
“当然是一切顺遂。太妃就算未必喜欢我,至少也不会因此迁怒于我。唉,目下我是不奢望太妃能喜欢我了,她只要别看我不顺眼,就算是我烧高香。”沈妱吃吃的笑着。
徐琰也有同感,“京城里是非太多,等风波少些了,我请示皇兄的意思,带你去漠北走走。”
“可以么!”沈妱惊喜。
“有何不可?”徐琰倒是笃定。
*
弹劾魏王的那道奏折果然有了效用,原本就在家中禁闭思过、期限三年的魏王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惠平帝下令夺去撤去王府长史司,除了最基本的仆婢之外,不得再受任何王爷的供奉。
这基本就是只留他一条性命的意思了。
沈妱对这个倒是没有太深的感触,到了六月中旬的时候,京城里天气炎热,她便约了蒋姨妈和蒋蓁、蒋苓以及南平郡王妃孟姃和柔音县主,一同往京城外的妙峰山里避暑。
妙峰山距离京城约有四五十里,周围群峰环绕、山清水秀,京城中不少高门贵户都在这里建了别居,每逢夏日酷暑之时,便成群结队的来此消暑。
徐琰虽说不热衷于此事,不过他征战沙场立了不少功劳,惠平帝除了赏赐金银玉帛,还赏了这妙峰山里的一处别苑。
别苑坐落在山腰,官府自修了平整的道路绕山而上,两侧浓荫遮天蔽日,清风徐徐吹过去的时候,直叫人精神爽快许多。
徐琰自打得了这别苑后就丢着没有管过,但惠平帝赏赐宅子时就赏赐了打理起居的人手,是以这两年虽然空置着,里头那些仆婢却还是如常的洒扫整理,这回沈妱派人去安排时,一应都是齐备的。
南平郡王府在这一带也有别苑,只是跟端王府的隔了两个山头,她便也不去折腾,和蒋姨妈等人住在一起,也更热闹一些。
午后各自闲着纳凉的时候,沈妱便找到了蒋姨妈。
她毕竟没嫁过人,沈夫人当年婆媳关系融洽,也没多少经验能传给她,因此她碰见了难题,也就只能找蒋姨妈讨个主意了。
将崔太妃想把陆柔嘉塞进来的前因后果一说,沈妱有些苦恼,“姨妈您也是做婆婆的人,能不能给我支个招?虽说我不必时常侍候太妃,但是难免要入宫去,若是处得不好,殿下脸色也不好看。”
薛姨妈笑着瞧她,“我瞧端王殿下那意思,是想叫你少入宫,安心在外享福就是了。怎么你倒是想着委曲求全起来?”
沈妱脸上一红,“他虽这样说,但若是我跟太妃闹得太僵,到头来还是损了他的声誉。”
——她目下还没有跟徐琰并肩前行的本事,帮不到他什么,却也不能拖后腿。
暂时受点委屈算什么呢?若是能叫太妃和徐琰的关系缓和些,也是件好事吧,也免了她许多麻烦。
以前还没觉得怎样,现在是越来越不舍得叫他夹在中间作难了。
蒋姨妈立马猜透了她这点小心思,不由拍拍她的手背,“你肯为了端王这样做,是好事。其实婆媳之间也就那样,以太妃的身份地位,怕是不大瞧得上咱们庐陵城的小家碧玉吧?”
沈妱老老实实的点头。
蒋姨妈便续道:“端王殿下这些年一直没有娶妃,这回突然提出娶亲,太妃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偏偏要娶一介民女做正妃,太妃心里肯定不痛快,更何况太妃瞧上了陆柔嘉,对着你的时候总是容易拿来比较,心里的芥蒂就更深了。”
“确实是这样,太妃好几次提起陆柔嘉的侯门出身,想必我这身份,她着实不大喜欢。”
“这也就罢了,你瞧现在这十来位王爷,哪个娶亲的时候不是遵照天家的仪程的?端王殿下倒好,一路从京城飞奔到庐陵亲自去迎亲,这自然是他体贴你,想告诉众人,他是将你捧在手心里的,可是换在太妃那里,她会怎么想?”
沈妱绞着衣带,咬了咬唇,“她会觉得殿下宠我太过,不是好事。”
蒋姨妈便点点头,“换做是我,自然也愿意看你表哥和嫂子感情和睦,处得融洽。可若是你表哥为了嫂子不遵家训,违背我和你姨父的意思,甚至为了维护你,给我心里添堵,你觉得我能喜欢你嫂子么?”
沈妱霍然抬起头来,易地而处,仿佛真是这样的道理。
换做她自己,若是将来哥哥娶了媳妇就对娘亲处处违逆,她也不会高兴。
所以陆柔嘉那只是小事,太妃心里真正芥蒂的,是徐琰“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表现吧!
蒋姨妈看她神态,便觉欣慰,“想明白了?”
“明白了。”沈妱找到症结所在,便觉思绪通畅了许多。
蒋姨妈便又给她开解,“太妃和端王殿下的关系虽然未必多亲近,但天底下但凡是做娘的,即便有意疏淡冷落,内心里还是在乎儿子的。像我,哪怕到了现在,私心里也希望你表哥会听我的话,按照我的意思行事。换作太妃,她自然也这样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