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霍宗渊并没发现徐琰等人,到了沈府门前翻身下马,便吩咐道:“来啊,都原地站好了,你——上去拍门!要是他们还不开,咱们就继续唱,唱到他开门为止。”
那小厮“哎”了一声,就想上前去,谁知手还没够着门环呢,忽然膝盖一屈,跪倒在地,抱着腿直抽气。霍宗渊不明所以,上前一脚将他踢开,骂了声没用的东西,自己就要伸手拍门。
手刚要伸出去,猛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重击在腘窝,叫他膝盖瞬时没了力道,跪倒在地。
“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小爷!”霍宗渊大怒,只当是沈家的人,破口便骂。回身一扫周围,见着远处走来的某个身影时却觉得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登时吓得魂魄俱散、双腿酸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28章 教训
霍宗渊打死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沈家门前见着端王!
他倒是听说了端王住在沈府附近的留园,所以经过留园的时候总是格外小心,哪怕这次来沈家,也是偷偷摸摸来的。 但是…这位尊贵的亲王,他怎么会跟沈妱一起出现呢?
想起徐琰的严厉来,霍宗渊只觉得心里发寒,却还是壮着胆子爬了起来,讷讷的问候道:““端…端王舅舅。”
徐琰缓缓踱步上前,脸上恢复了往常那严肃冷厉之态,问道:“在这里闹什么?”
“我…有事求见沈先生…想请教他学问。”霍宗渊胡扯。
徐琰懒得跟他废话,袖中长鞭甩出,直直扫向霍宗渊身旁的小厮,厉声道:“说!”
“王爷饶命!”那小厮是霍宗渊的长随,自然认得这位被霍宗渊称为“活阎王”的端王殿下。鞭梢扫在肩头的时候皮开肉绽,他痛得直呲牙,不住的磕头求饶,“王爷饶命!小公爷确实是来…哎哟!”
第二鞭重重落过去的时候,肩头就只有火辣辣的疼痛,那小厮哪里还能受得住,连忙膝行上前,改口求饶,“是…是来见沈姑娘的。”
“见沈姑娘做什么?”徐琰的目光扫向霍宗渊。
“我…我…”霍宗渊被那目光一震,下意识的就退了半步。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妱——他来庐陵已有十几天了,虽说打着游玩散心的旗号,但心里大半儿还是为了看美人。到了沈家求见几次不得,心里正迫切呢,如今见着朝思暮想的姑娘,忍不住就想多看看。
徐琰瞧着这模样就来气,几步上前,冷声道:“我听说你去年在此为非作歹,欺凌弱小,欺负沈家这等百姓不说,打伤他府上的人,还烧了人家的书肆?”
“端王舅舅…这…这是哪里听说的。沈姑娘佳人多娇,我哪里会欺负她的家人。”霍宗渊干笑着,知道面前这位也是个不讲道理、不按章法出招的主,秉承“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往旁边溜了溜,撒腿就想跑。
徐琰似乎早有此预料,没等他跑出两步,长鞭如灵蛇探出,牢牢卷住霍宗渊的腰,把他给拉了回来。左手如电探出,已握紧他胸前的衣服,将霍宗渊举了起来。
霍宗渊一瞧那如腊月寒冰的脸,便知这次徐琰的怒气非寻常可比,登时吓坏了,悬在半空手舞足蹈,“哎…哎…端王舅舅你先放我下来…哎哟。”
徐琰那可是有战神之称的,抓人也抓得极有技巧,那铁铸一样的拳头抵在霍宗渊胸口,顿时痛得他哀叫连连。
后头沈妱看着那情形,忍不住吐舌惊叹。
那两位一个十六岁,一个二十岁,年龄和个头明明没差太多,可霍宗渊落进了徐琰的手里,却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端王想把他揉圆搓扁是轻而易举,实力岂是“悬殊”所能形容得尽的。
心中憋着的那股恶气似乎出了不少,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徐琰的神色就没她这么好看了,将霍宗渊重重往地上一放,肃容道:“再敢来这里捣乱,我打断你双腿!”
霍宗渊面色一凛,不明白端王为何会这样护着沈家,不过这位爷向来是说到做到的,霍宗渊哪里敢再多说,点头不迭,“记住了!记住了!”
徐琰便冷声道:“趁早歇了对沈姑娘的心思。去吧。”
霍宗渊虽对前一句吩咐很不情愿,但听徐琰愿意放了他,登时如蒙大赦,想都不想,带了后头那几个小厮,连忙脚底抹油的跑了。
跑出老远后回头一瞧,霍宗渊仍自惊魂未定。
在京城时还有人能帮一帮他,可庐陵天高皇帝远的,碰上这位凶神恶煞的舅舅,他也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了。
——霍宗渊敢在京城横行霸道、敢在庐陵肆意欺凌,除了仗着姑母是皇后,父亲是国舅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是当今惠平帝的亲姐姐,华真长公主。
霍宗渊的祖父霍清在当年是名噪一时的鸿学巨儒,虽因朝堂中错综的关系未能担太子太傅之职,却也时常入宫为诸皇子讲解文章。先帝赏识他的才学,见其子霍士宁正直儒雅,堪为诸士子的表率,便将女儿华真长公主许给了他。
后来惠平帝年纪渐长,因为时常受教于霍士宁,便娶了他的幼女霍氏为妃。等后来他夺嫡成功,入主皇宫时,当即册立霍氏为皇后,封霍士宁为蘅国公。
华真长公主身份高贵,与霍士宁成亲之初感情倒也算是和睦,只是子嗣上一直不太如意,一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儿,盼了七八年终于诞下一对龙凤胎,对霍宗渊宠若至宝。
霍家既是儒学名门,子女的教养上原是极看重的,前头两位姑娘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到了霍宗渊这里,因为华真长公主偏爱疼宠,便渐渐成了一副霸王的性子。
后来霍士宁不知为何辞官入道,将整个家业都丢下了,半点都不再过问,霍家就只剩霍太傅和华真长公主主事。
霍太傅虽说有心拧一拧孙子的脾气,奈何华真长公主十分护短,他这里刚给了一顿大棒,那头长公主就拿甜枣安慰,一来二去,这霍宗渊是越养越刁,越养越无法无天了。偏偏他嘴甜会哄人,在外顽劣不堪,到了皇后和长公主跟前,却又十分会卖乖,滑不留手的性子叫人想整治他都难。
京城中不少人都把这个纨绔恨得咬牙切齿,却又都束手无策。
除了徐琰。
徐琰虽说只比霍宗渊大四岁,却因为担着舅舅的身份,便很有长辈的威仪。且因他身份尊贵特殊,半点都不必畏惧霍宗渊身后那两位的势力,若碰见霍宗渊做了什么恶事,便严惩不饶——他也懒得讲道理或者去御前断官司,直接以暴制暴,出手教训,狠揍一顿。
霍宗渊最初还尝试着在长公主和皇后面前告过黑状,到头来却反而被徐琰抖露出背后实情,讨不到任何便宜。后来学乖了不敢跟徐琰对着干,便像是躲阎王一样躲着徐琰,天天盼他去漠北打仗。
谁知道今日倒霉,竟然又碰上了这个煞星。
真真是出门没挑好日子!
这边厢沈妱见着那狼狈逃窜的模样,笑得直打跌,上前道:“他好像很怕王爷?”
徐琰绷着的脸放松了些许,低头道:“他被我打伤过腿。”
…所以刚才“打断双腿”那句话,真的不是拿来吓唬人的!
经这一阵闹,沈府里自然不会无知无觉,那门房早就趴在门缝里偷窥外面的情形了。最初见着徐琰时并不认识,听他被称作“端王”时更是存了提防之心,见他赶跑霍宗渊后才觉大快人心,等这会儿沈妱走上前来,登时大喜,一面派人去通禀夫人,一面忙开门来迎接。
沈妱拄着拐杖乐呵呵的走进去,门房的何叔大惊,“姑娘你这…”
“无妨,走路太快扭着了,养个七八天就好。”沈妱毫不在意的挥手,一面请徐琰入内,一面又问道:“家里都还好吧?”
“倒是没出大岔子,就是那个霍…小公爷闹了几回,咱们没开门。”
沈妱闻言一笑,“今日有端王殿下出手相助,那个霍宗渊以后怕是再也不敢来闹了,你也能清净些。”一面说,一面亲自伸手为徐琰引路,又问道:“我娘呢?”
“夫人在后院里,我刚送了消息进去,这会怕是…瞧,夫人已经过来了!”何叔笑着看向侧面的垂花拱门,就见沈夫人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原本是满脸的笑意,见着沈妱手里的拐杖时登时添了忧色,上前问道:“阿妱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扭了脚,所以被爹爹赶回来了。”沈妱笑得轻松。
沈夫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才看向徐琰。
她大多数时候都居于内宅,上回端王驾临书肆观看刻书之法时有沈平陪着,她也不曾见过,因此并不认得。不过端王殿下气度与人有别,沈夫人眼光不差,只觉其气质端贵高华,隐有威压,想是极有来路的人,便施礼道:“公子请客厅用茶。”
沈妱便道:“这位是端王殿下,我回来这一路上都承蒙他照料了。”
沈夫人闻言倒是一惊,不过面上还是得体的笑意,又是深深一礼,道:“小女给殿下添麻烦了,一路上多有叨扰,民妇感激不尽。”
徐琰往常是不耐烦这些繁琐礼数的,通常情况下把人送到家门口也就功成身退了,不过到了沈家…
他也没有推辞,跟着沈家母女进了客厅,顺道说了几句关于沈平近况的话,无非是沈平为了征书之事鞠躬尽瘁,此番远游三省各处,路途劳累困顿,遍访藏书名家,其为朝廷立下无法替代的汗马功劳,实为读书人之表率等等。
沈夫人当然也得谦虚一阵,态度不卑不亢。她原本就是官家小姐出身,若不是和沈平情投意合,这时候应是京城侯门中的贵妇了,寻常接待一位王爷,自是不在话下。
喝了两杯茶,徐琰赏玩着沈家独有的书香幽雅布置,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我听人说,尊府有意为令嫒招婿以承家业,可有此事?”
沈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位王爷会提及沈妱的婚事,不由十分意外。
旁边沈妱原本正低头把玩茶杯,闻言也觉诧异,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第29章 茫然
自从三四月里沈夫人和蒋姨妈放出了要给沈妱招婿的消息,便陆续有人问及,沈妱出游在外的这段日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跟沈夫人提起过此事了。
虽说招婿之事尴尬,但沈平在这庐陵小有名气,沈妱又有张极漂亮的脸蛋,想进沈家的人还是不少。
沈夫人没法否认,只好笑着道:“确有此事,我们夫妇膝下无子,只能指望叫阿妱继承家业,叫殿下见笑了。”
“那此事可有进展?”
…
沈夫人没想到端王殿下这尊大佛居然还有精力关心沈妱的婚事,只得道:“倒是有合适的,只是还未有定论。”
“沈姑娘聪慧伶俐,对藏书之事很有修为,是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徐琰竟然开口夸赞沈妱,又道:“恕我冒昧,如今编纂《四库大典》,乃是难得的良机,沈先生也有意叫沈姑娘趁此机会多学习领悟,其实…这事也不必着急。”
沈妱大感意外,毫不掩饰的看向徐琰,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徐琰正好也向她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时,徐琰蓦然有些心虚。
他也是说完那句话后才反应过来越矩之处,毕竟是人家姑娘的婚事,你一个无亲无故的男子,瞎掺和什么呢?
可是心里分明有道声音在叫嚣——不能叫她嫁给别人!
好在徐琰也不是扭捏纠结之人,刚才那番话说了就是说了,不管沈家母女如何理解,反正他自己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然走进了他的心里。
那么,她最好是不要嫁给别人。
徐琰喝了口茶,续道:“夫人莫怪我僭越,我也是觉得沈姑娘在藏书、刻书上的学识和见解比寻常男子还要突出。她应当有更加广阔的天地,若是困于内宅,倒是可惜了。”
未及沈夫人答话,沈妱已经在心里大吼了一声“知己啊!”
她脸上登时现出喜悦之色,悄悄的给徐琰竖了个大拇指。
沈夫人倒是镇定,闻言一笑,欠身道:“多谢王爷关怀。阿妱这回能趁着《四库大典》多长见识,确实是她的幸运,王爷能这样开明,民妇实在感激不尽。”却是对沈妱的婚事不置一词。
徐琰当然也不会再多说了,再说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离开时见沈妱满面笑意,不住的冲他笑,徐琰竟觉今日的阳光格外灿烂。
这头沈夫人送走了徐琰,回身时便对沈妱冷了脸,吩咐道:“跟我过来!”
沈妱不明所以,惴惴的跟着她进了内院,沈夫人屏退众人,在椅上端坐了,问道:“这位端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的他怎么还有心思关心你的婚事?”
“我也不知道啊。”沈妱被问得一愣,低头回答,“在嘉义的时候我扭伤了脚,父亲怕我耽搁下去会更难熬,正好端王殿下要回庐陵,便托他照顾我回来,仅此而已。至于他刚才说的话,先前他来书肆里,知道我在刻书上的天赋,途中咱们去拜访藏书名家,他也知道我在藏书上的见识,起了爱才之心,也不奇怪吧?”
“起爱才之心确实不奇怪,可怎么又关心起了招婿的事情呢?”沈夫人皱眉,倒不是质问沈妱的语气了,像是在自问。
沈妱哪里敢提两人同游合欢花丛、同游湄水还深夜谈天的事情,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端王殿下贵为亲王,自有一颗爱国爱民之心,想必也是希望我能历练有成,能为藏书之业贡献点力量。娘,说起来啊,这两年正是关键的时候呢,你瞧爹爹天天带我拜访藏书家,有好些东西要学,那什么招婿的事情…真的不必急在一时的。”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沈夫人轻点她的额头,“这些天那个霍宗渊又来闹,你不知道我这心里…”
“娘亲放心,霍宗渊早就被端王殿下赶跑了,他以后肯定是不敢再来了!”沈妱宽慰。
可沈夫人眉间的愁绪却更深了。
平白无故的,端王为什么要帮着沈家赶跑霍宗渊呢?仅仅为了沈平为征书之事尽心竭力的原因?
沈夫人并不傻,才不相信端王会这般看重这个平淡无奇的白衣秀士。
女儿有多娇美,沈夫人最是清楚,本就生了出众的容貌,在外历练几年后又平添爽利气度,认真说起来,沈妱虽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稳重贤良,但某些方面,蒋蓁和秦家的姑娘都未必及得上她。
都说父子兄弟,在喜爱偏好上总有相似之处。当年徐琰的兄长曾那样痴迷…
沈夫人用手按着眉心,年轻时久远的往事掠过心头,只觉凌乱无比。
徐琰征战沙场,尊贵无双,年已二十却未娶亲,他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喜欢阿妱吗?
沈夫人细细回思,分明感觉沈妱和徐琰之间有某种无声的默契。
她早就听说过徐琰冷厉嗜杀之名,也能看出他冷硬刚厉的气质,这样一个久居高位、对寻常小事不屑一顾的人,竟然会护送女儿回庐陵、帮她解除烦忧,刚才沈妱暗中竖起拇指时,他唇边的笑竟是那样柔和,如同猛虎乍现的温柔。
沈夫人心中陡然一跳,猛虎乍现的温柔,她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如果徐琰仅仅是徐琰,那么将沈妱托付给他,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他并不仅仅是徐琰,他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是沙场征战杀伐、在权势圈里打滚的人,他的分量,在魏王和太子的角逐中举足轻重。
且不论沈妱嫁给他后要面临怎样复杂的局面,单凭当年那牵扯不清的旧事,如果让宫中那位看到她的容貌、知晓她的身世,又该有多少麻烦!
沈夫人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沈妱颇为不解,问道:“母亲你叹什么气呢?”
“阿妱。”沈夫人握住沈妱的手,语重心长,“不是娘亲多嘴,这位端王殿下,咱们委实不该过于亲近。他是当朝亲王,这回来庐陵肯定不止是为了征书,若是跟他走得近了,对咱们沈家有害无益。”
沈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当年沈平拒不入仕,不就是为求清净吗?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沈夫人想要远离徐琰这个复杂的人物,也无可厚非。
可沈妱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徐琰帮着照拂郑训、帮着教训薛家父女,这一路上尽心照顾她,以冷厉的手腕解决了霍宗渊这个大麻烦…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可曾考虑过利益得失吗?
“娘,端王殿下帮了咱们很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夫人打断她,“趋利避害确实令人不齿,可是端王太特殊了,牵扯着秦雄和你的姨父,牵扯着魏王和太子,还有京城那一滩浑水,咱们不能不敬而远之。”
她的神色那般严肃,叫沈妱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底,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没有那么严重吧?咱们也只是在征书的事上有些来往而已,至于京城那些人物…”
“阿妱!”沈夫人肃容,是沈妱从未见过的迫切和担忧,“你听娘说,端王殿下的盛情咱们确实要感激,要记在心里。但是,这里头还牵扯着许多目下还不能告诉你的东西,你只要记得娘说的话,尽量离端王殿下远一些,尤其是…你的婚事,更不该让他搅进来。”
沈妱有些茫然失措。
她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迫切担忧,但她也清楚的意识到,母亲甚少用这样的态度说话,既然说了,那必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女儿记住了。”犹豫半天后,她点头答应。
回到玲珑山馆的沈妱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琢磨着端王的行为,一会儿又琢磨母亲的话语,却只觉得眼前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
母亲叫她远离端王,不止是为避开秦雄和姨父的纠葛,更是为了避开京城那一滩浑水吧?可那么遥远的事情,跟沈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蓦然又想起这些年母亲的古怪来。
沈夫人温婉善良,处事波澜不惊,虽然这几年唠叨了些,却也当得起温婉贤淑、端庄大方八个字,不负她出身官家的风范,她所做的事情也都是合情合理的,唯有一件事情叫沈妱始终不解——
从沈妱记事开始到如今,整整十来年的时间,除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拜寿时母亲曾去过京城外,其他时间里,母亲从不回京城探望双亲。
她不可能不挂念双亲,从她不间断的书信、她跟蒋姨妈关于外祖家的谈话中能看出来,她其实很挂念两位老人。
可她为何就不愿意回京探望呢?
以父亲沈平的性子,但凡母亲有此心愿,必然会全力去满足,可母亲从未提过,甚至沈妱有时候吵嚷着想去看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不是不愿意回外祖家,难道是她不能回京城吗?可是为什么呢?
沈妱的外祖父虽曾入阁,如今却早已退位让贤,两位舅舅一个是工部尚书,一个是鸿胪寺少卿,并不是什么身份特别敏感的人物。他们跟母亲虽非同母所生,感情据说也挺融洽,应当也不是母亲不愿回京城的理由。
那么,这么多年母亲始终隐瞒着不肯说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沈妱百思不得其解。
第30章 大火
这个问题沈妱变着法儿的跟父母亲探问过多回,每次都毫无收获,沈妱早就放弃从他们口中寻找答案了。
她趴在案上,兔毫在纸上毫无意识的乱画,上面写着许多凌乱的东西——舅舅、外祖父、外祖母、秦雄、蒋姨妈、蒋姨父…可是看了半天,依旧没什么头绪。
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果然是不能妄图窥探的啊。
沈妱将手边的茶一口饮尽,将那笺纸揉成一团扔了,随手抽了后面书架上一本讲古籍甄别的书,慢慢读起来。
不过回到家中将养,沈妱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那伤口恢复得是愈发快了。
沈夫人念她脚上有伤,强令沈妱不许出门,每日里除了按时涂抹童郎中所开的药之外,沈夫人又变着花样的做了各色美食来喂着她,叫沈妱生出乐而无忧之慨。
中间秦蓁和蒋姨妈来探望她,见着她这米虫一般的生活,还好生打趣了一番。
沈妱也不闲着,既然得了空,便将这一路上所思所得详细写下来,再慢慢的斟酌琢磨,将从各个藏书家那里学来的东西对比、糅合,进益甚多。
待七八天后,石楠帮她带进一封信来,竟是徐琰送来的。
信的内容叫沈妱欢呼雀跃——徐琰派人寻索多日,终于将郑训找了回来。他虽没说郑训是被何人囚禁等具体的事宜,但郑训能安然归来,沈妱就已很高兴了!
信的末尾添了两句话,是叫沈妱伤愈后尽快前往书院,参与征书之事。
沈妱拿着那信笺,忍不住傻笑了半天。
等她伤愈后再去庐陵书院,已经是七月二十了。
书院里倒是一切如常,只是没了沈平和秦愈在,沈妱进去的时候感觉终究不似往日畅快,可巧她去书院的那一日徐琰有事不在,沈妱便觉得有些闷闷的,直到碰见董叔谨——
将近三个月没有见面,董叔谨似乎又长高了些,那张脸倒是半点都没变,见着沈妱时便笑嘻嘻的凑了过来,“阿妱你可算回来啦!咦,沈夫子和益之兄呢?”
“他们这会儿怕是还在外头寻访藏书家呢,我偷懒,就先跑回来啦。”沈妱看着他的笑脸时,心情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