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是装作没发现似的。
谢璇吃完了肉才慢慢回过味来,瞧见谢澹殷勤的叫着玉玠哥哥,几乎给他气笑了。韩玠这人赖得很,先前借着二房的名头拿下了谢老太爷,如今又借教功夫的机会拿下谢澹,这是想做什么,把她身边的人都拉过去么?
看穿他那点小心思,谢璇与他目光相对的时候,就瞪了一眼。
韩玠坦然受之,甚至得寸进尺,伸手将她唇角蹭了蹭道:“没擦干净。”
谢璇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索性自己端起一小盘烤肉道旁边的圈椅里坐着慢慢吃,又问道:“这鹿肉是哪来的,也是玉玠哥哥带的么?”
“那是灵钧哥哥给的。他前两天去外面打猎,说是打了好多野味回来,姐姐,过两天正好是韩家姐姐的生辰,他们想把那些野味烤了,咱们也去好不好?玉玠哥哥说到时候他带我去看他的书房和剑房,我还没去过呢!”
韩采衣的生辰谢璇当然是记得的,她前些天闲着的时候还准备好了礼物,只是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亲自过去——韩采衣过生辰自然不会大张旗鼓,也就是相近的朋友们聚在一处,在府里乐一乐。去年这个时候她只送了礼物,借故没去参加,后来每回见到韩采衣的时候心底总隐隐愧疚,这回难道也找借口么?
那也未免太过分了!
谢璇自己也很瞧不上自己,纵然韩夫人待她不好,韩采衣却是掏心掏肺的,难道就为着前世的婆媳芥蒂,一直不去贺好朋友的生辰?
这般心思曲折之间,谢澹就又问道:“好不好啊姐姐?”
对面韩玠也寻了椅子坐着,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的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是能粘人似的,谢璇一旦跟他对视,就有些挪不开了——那双眼睛里酝酿着很多情绪,叫她很难再心硬起来。
“走吧璇璇,采衣一直念叨你呢。”韩玠的声音传过来,击入心底。
旁边谢澹满含期待的目光也瞧过来,谢璇到底是丢盔弃甲的投降了——“采衣的生辰,必定要去的。”
第076章
靖宁侯府离恒国公府并不近,韩采衣的生日上不好叫谢璇和谢澹姐弟俩独自过去,便由隋氏带着他们前往,顺带捎上了谢珮——谢珮翻过年就十四了,先前因三房不受重视,她也极少出门,婚事还没议定,如今既是隋氏出面迎来送往,有时候便也会带她出去走走。
两辆马车行至府门前,自然有人上来迎候,谢璇撩起侧帘望过去,这座府邸还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两座铜狮子略带斑驳,门上悬着黑底金字匾额,除了门口的几棵树不那么粗壮外,一切仿佛还跟前世一模一样。
她有些出神,旁边谢澹叫了两声都没听见,最后还是谢澹拉着她的胳膊,“姐姐,到啦!”
谢璇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跟着谢澹下了马车,打量四周景物的时候,只是唏嘘。
韩采衣的生辰并未大肆操办,这一日也就交好的几家过来聚聚,门庭算不上热闹,直到进了客厅的时候才见衣香鬓影,满屋子宾客。
韩夫人自然是满脸的热情,将隋氏和几个孩子迎入其中,里头坐着四五个贵妇,都是跟韩家常来往的。谢璇前世曾与这些人打交道,此生倒没接触太多,也只规规矩矩的行个礼,旁边韩采衣早就过来了,“璇璇,好几个月没见你啦!”
“是啊,上回还是七八月里呢。”谢璇一招手,后面芳洲捧着锦盒过来,谢璇便笑着递过去,“收了你好些礼物,却没回礼,这回一并补上。”
“多来跟我玩就算补上啦。”韩采衣笑着接过,就又招呼后面的谢珮。
如今正是腊月严寒时候,外头万物凋敝、冷风侵骨,一伙人便只好在暖阁里坐着闲聊。
韩采衣的生辰没什么男客,自然也没见韩玠的身影,倒是瞧见了许久不见的唐婉容,还有只有一面之缘的婵媛县主。
姑娘们聚在一处,因韩采衣性情活泼,倒也融融其乐,谢珮坐了片刻,就被隋氏叫了过去——天底下父母的拳拳之心都是一样的,隋氏以前再怎么低调自抑,到底也是盼着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谢珮耽误了一两年,此时隋氏自然心急些。
谢璇却也没空关心这些,虽然一群人围在一处说笑,却还是不免出神。
韩家的每一处客厅和暖阁,谢璇都不陌生,前世初为人妇,在这里接待宾客,许多陈年的器物都是熟悉的。如今一旦瞧见,便忍不住想起许多旧事,当初韩夫人人前的笼络热情、人后的刻薄挖苦乃至暗里刁难,都历历在目。
她看向贵妇们的那边,韩夫人自然是谈笑风生,旁边是韩瑜的妻子小田氏,婆媳俩是姑侄,小田氏又很会讨韩夫人的欢心,感情一向是很好的。再旁边是韩湘君,她也是年初的时候出阁,如今特地回来为妹妹庆生,自也有奉承韩夫人的意思。
谢璇自重生后就有意避开韩家,如今重踏故地,哪怕是为韩采衣而高兴,心里到底难免憋闷,便到窗户边上透气。
好在韩采衣今儿是寿星,被一众小姐妹围着,没注意谢璇的偶尔的出神。
倒是旁边的唐婉容有所察觉,问道:“六姑娘今儿不舒服么?瞧着脸色有些发白。”
谢璇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想必是心绪外露,便掩饰道:“只是隆冬天寒着凉了而已,没什么的。倒是你,说话像是带着鼻音呢。”
“是之前跟哥哥去打猎,伤风了还没好。”唐婉容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回哥哥说松了些鹿肉给府上那位小公子,你们尝着可还好?”
说起这个,谢璇不由想起那一日的满室飘香,笑道:“好吃得很!以前咱们也烤过鹿肉吃,味道自然是好,那一日澹儿他们将鹿肉撒了调料包起来放在炭盆里烤熟着吃,却是从未尝过的风味!说起来,还没谢谢呢。”
“这算什么,哥哥每回打猎都能带回来好多,若是你喜欢,回头我再送些其他野味过去,省得采衣天天惦记着来打秋风。”
旁边韩采衣听见,便凑过来道:“你倒是巧,把野味都放在璇璇那儿,好叫我天天去闹她是不是?哼,这回是我技不如人,下回我叫上哥哥一起过去,必定比表哥多打两倍!”
谢璇听了,便吐了吐舌头,“那也得玉玠哥哥愿意去呀。”
以韩玠如今的行事,恐怕未必乐意陪着妹妹去胡闹。
韩采衣付之一笑,悄声道:“不过后院里的东西都备好了,后晌咱们慢慢烤着吃!”
*
宴席罢时,宾主尽欢。
有几个人在宴席散时便告辞离去,谢家这边因为谢澹还在韩玠那里呆着,谢璇又被韩采衣留下来烤野味吃,连带着谢珮都留下了。烤野味这事儿图个热闹,算是体己的趣事,韩采衣也只留了唐婉容和谢璇、谢珮三个人。
后院里的东西果然是齐备的,韩遂父子久驻雁门关,于关外风土人情格外熟悉,吃烤肉的法子和器具也比旁人要好用得多,待谢璇等人过去的时候,韩玠早已带着唐灵钧和谢澹两个人开动了。
谢澹到了唐灵钧和韩玠跟前的时候总是格外顽皮,抢着拿了肉烤,可他毕竟乖巧了十来年,谢府又甚少做这样的事情,如今做起来有些不得要领,唐灵钧便极有耐心的教他。
韩玠则是握刀在旁割肉,每一块肉都是极匀称的大小,细签儿穿过去,每一串几乎一模一样。
唐婉容在旁看了半天,啧啧叹道:“大表哥看着那么严肃的人,没想到也会做这个,难得的是做起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今儿是我的生辰,他自然该多出些力了。”韩采衣做个鬼脸,被烤熟的香气诱惑,过去先拿了一串儿来尝。
韩玠则是转身朝谢璇招了招手,取了几个肉串给她,还支使起人来,“拿过去吧。”
今儿烤串是为有趣,一概家丁丫鬟皆不用,所有事都是自己来,谢璇不能甩手吃饭,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拿过去,瞧着那边还有些,还十分自觉的搬运。如此一来,烤肉的分工基本都是定了——韩玠切肉做串儿,谢璇来搬运,唐婉容和谢珮撒完调料自后,就由唐灵钧带着谢澹和韩采衣慢慢烤。
深冬腊月的天气已然十分寒冷,裹了大氅往那风里站上片刻都能冻僵了鼻子,这几个忙着又玩又吃,哪怕寒风凛冽,也都是出了层薄汗。
韩玠和唐灵均都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早已将披风扔到了旁边,谢澹和韩采衣在火堆边烤了半天也是满头出汗,将大氅给扔了。谢璇、唐婉容和谢珮毕竟是闺中娇弱,不敢这般闹,出了汗时也只离火堆远些,不敢脱了大氅。
谢璇再一次去取肉串的时候,韩玠因为先前贪吃没干活,落了好大一截,正出手如电的切肉。谢璇因念着是韩采衣的生辰,刻意不去想前世的不愉快,玩闹了这半天后高兴起来,这会儿便露出少女情态,站在他身后不停督促,“快点呀快点呀,大家都等着的。”
一面又嫌韩玠太慢,自己取了竹签子,将那切好的生肉往上串。
奈何她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瞧着韩玠做起来行云流水,自己却是怎么都捏不住,于是将肉压在砧板上,直直的往下戳,动作笨拙而可爱。不过一个整齐的串儿做出来也是件极有趣味的事情,于是越俎代庖,玩得不亦乐乎。
韩玠的肉早已切完,瞧见她这样高兴,也有些出神,手里穿肉的动作未停,目光却是落在谢璇脸上舍不得挪开。瞧见谢璇动作歪了的时候,还帮着过来扶一扶,宽大问候的手掌裹住细腻纤秀的小手,温软入心。
谢璇的动作一顿,侧过头去,就见韩玠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一只手自后面绕过来扶着她,挺拔高大的身躯几乎将谢璇裹在其中——从后面看,那边跟拥在怀里教习字的姿势差不多。
冬日明明寒风凛冽,他的身体却像是个小火炉似的,浑身似乎散有暖意,就连掌心都微微发烫。
谢璇有些不自在,咬了咬唇道:“既然都切完了,你自己来串吧。”于是缩回手站在旁边。
韩玠倒没觉得失落,丢下肉串子不管,握刀的手是干净的,遂揪着袖子在她额上蹭了蹭,擦净汗珠。
那动作自然又亲昵,谢璇也没躲避,仿佛两人熟悉至极、彼此不分。
正自贪吃美味的众人并未注意这边的情形,只有唐灵钧急着等肉,抬头时恰恰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转瞬便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继续找谢澹玩。
待得一顿烤肉吃完,众人各自尽兴,丢下杯盘狼藉另寻高乐去了。
韩玠带着唐灵钧和谢澹去剑房玩儿,韩采衣则和谢璇、谢珮及唐婉容几个人回了暖阁,还没进去时就听里面韩夫人在跟隋氏说话,韩采衣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停住脚步,贼兮兮的一笑道:“听听她们说什么吧!”
几个小姑娘客随主便,也都停在了窗下。
听了片刻,原来是韩夫人和隋氏闲话家常,正在说韩采衣的婚事。
韩采衣性情跳脱活泼,韩夫人受了多年夫妻母子分居之苦,便有意为她寻个读书人家,先前挑了几个都不中意,如今看上个十六岁的少年,只是了解不够深,因谢家跟文人来往得多,便从隋氏那里旁敲侧击的打探。
隋氏也有意交好,言无不尽,俩人说了半天,话题又渐渐转到了谢珮的婚事上。
这头韩采衣听罢墙角,竟是勾唇笑了笑。
谢璇瞧见这表情便是打趣,“怎么,挺满意?”
韩采衣没有说话,只是嘿嘿笑了笑,倒是让谢璇有些诧异——她还以为韩采衣那样喜欢找唐灵钧玩,是略微有意呢。
旁边唐婉容和谢珮都是乖姑娘,听了会儿后就窃笑着坐在了廊下的护栏上,瞧着院里两只白鹤有趣,便静坐赏玩。韩采衣晓得她们不愿胡闹,便道:“外头寒冷,要不先去屋里坐坐?我带着璇璇再去瞧个有趣的,嘿嘿。”
那两位正有此意,便先进屋,韩采衣便拉着谢璇出了院子,“走,待你去哥哥的书房瞧瞧!”
谢璇力弱,被她拉着走了两步,一头雾水——韩玠的书房有什么好瞧的?
第077章
韩玠的书房地处偏僻,两人要走好一阵才能到。
这一路上的景致谢璇自是熟悉万分,途中经过前世与韩玠居住的小院时,旧时记忆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叫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的手指下意识的缩紧,因为是跟韩采衣牵手而行,立时叫韩采衣察觉了出来,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没什么。”谢璇只觉得气息有些短促,这府中的一草一木,没有一处不提醒她前世的支离破碎,那时的孤独等候,那一场寒凉入骨的秋雨和执枪而入的禁军,仿佛就在眼前。
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多瞧,不去多想,脸色却还是有些泛白,倒叫韩采衣有些慌张了,“没事吧?今儿烤肉看你吃得痛快,会不会没受住?”
“不是。”谢璇摇头,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就是觉得有些凉了,咱们快走吧。”——至少急着逃离这座夫妻共居的小院,免得记忆排山倒海,叫人头疼。
往事逃脱不掉,谢璇只能说说别的来转移注意,“说起来,刚才咱们听墙脚的时候,你似乎挺满意?”
俩人交情很不错,韩采衣也不隐瞒,嘿嘿的笑着,“她们说的那个人我见过,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看着就赏心悦目。听说人也很好,不怕你笑话,我就瞧得上这样的。”
可谢璇记得前世韩采衣最终嫁的并不是那个人,那时候她身在玄妙观中,对于韩采衣议亲的经过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最后到底是嫁给了将门之后,婚后倒也算和睦。
她便微微一笑,“我想着你性子活泼好动,还以为会瞧上将门之后呢。”
“将门之后固然不错,以前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可是后来跟晋王殿下接触过几回,才发现读书人骨子里的内蕴,简直叫人着迷。真的,璇璇,有些人哪怕手无缚鸡之力,却像是胸中藏着许多山水,通晓很多我不明白的道理,叫人想要探究。”韩采衣稍稍有些羞涩,旋即又是惋惜,“只可惜晋王殿下…唉。”
这倒是谢璇从没料到的,转而看向韩采衣,就见她脸上是少见的伤怀情绪。
谢璇一时间有些怔忪,虽然跟韩采衣好了两世,但她竟从未发现韩采衣喜欢的竟会是读书人——前世嫁入将门,这辈子待唐灵钧又格外热情,谢璇一直以为韩采衣会更喜欢习武之人。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两步,韩采衣忽然悠悠叹了口气。
这就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谢璇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你居然也会叹气?为着晋王殿下?”
“人总说红颜薄命,其实也不止是女子吧,你瞧晋王殿下那般人品才学,却总是身体孱弱,之前有坠马案,今年又…唉,这世间的事情,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谢璇到底是知道晋王没死的事情,少了这些伤怀情绪,只能多安慰她几句。
不过不管韩夫人身为婆母是多不好,对待女儿却是全心全意的,这些年留意打探了无数人家,必定会为女儿谋划最好的前程。
这一点上,谢璇其实很羡慕韩采衣。
她只好引导着韩采衣往好的事情上想,将她拖出感伤。
韩采衣也不是沉溺情绪的人,感叹了一番之后,道出结论,“母亲其实问过我的意思,说武将常年在外两地分居,不如读书人可以留在京中时常照应,我也觉得挺好的。不过璇璇——”她挤了挤眼睛,“你的亲事还没说吧?待会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谢璇不用脑袋都能想得到那可能会是什么。
过不多时,便到了书房之外。
韩玠的书房外有一颗葳蕤繁茂的槐树,高有数丈,这会儿叶落枝秃,只有横斜的枝桠交替。树冠上还有一窝喜鹊,韩玠以前还曾抱着谢璇跃上树干瞧过,也曾在这里做了秋千,有限的婚后相处时光里,韩玠在内看书,她在外荡秋千…
那些念头怎么赶都赶不跑,谢璇心里有些抗拒退缩,却又有些期许,隐隐约约的,想要再瞧一瞧他的书房,回味那些久远的、曾甜蜜过的光阴。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小厮在旁边的小厢房里坐着,瞧见韩采衣的时候问候了一声,并没有阻拦。韩采衣也是一本正经的,“昨天落了个东西,这是偷偷来取的,别告诉哥哥啊。”
那小厮知道她的顽皮性情,忙应诺。
韩采衣便牵着谢璇的手进了书房。
屋内有极淡的沉香味道,一切陈设摆件与前世毫无二致,甚至有些在婚后才采买摆进来的东西,韩玠也在此时提前布设进来。
谢璇怕韩采衣发觉,两只手都藏在袖子里,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昨日,仿佛她才刚刚嫁给韩玠,新婚的喜悦里,瞧着他身边的每一件物事都是新鲜的。又像是怀孕后的许多个日夜,独自来到他的书房,指尖抚摸过每一个物件,印刻在心底的只有思念。
是韩玠啊,她曾经最最深爱的人,所有的欢欣、患得患失和日夜思念,全都只给他一个人。会在他回来的时候满心欢喜,会在他离开的时候泪盈满目,会对着他的家书翻来覆去,然后写回信直到深夜,更会在每个清晨睁开眼的时候,期待他自雁门关外寄来的家书。
那一切感情在当时全未发觉,此时才知其已印入骨髓。
谢璇才,原来发现她曾那样爱过韩玠,渴望与他相偕到老。
重新来过的机会实在是老天爷的恩赐,其实那中途折断的缘分,未尝不能再续啊。
谢璇咬了咬唇。
如果这辈子嫁入别家,她真的会高兴吗?所有的记忆压在心头,如今触景生情,面对熟悉的器物时更加分明真切。那个人曾承载着她所有的期盼与感情,甚至那个孩子…谢璇只觉得心里骤然一痛,伸手扶住了桌案。
韩采衣已经一跃而起,自书架顶端取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漆盒。
这漆盒虽然放在书架顶端,却一尘不染,应当是时常被擦拭着的。盒子的外表平淡无奇,上头挂着一枚小小的铜锁,必定是韩玠不欲为外人知晓的。
谢璇有些诧异,韩采衣却已取出一段弯弯绕绕的铁丝来,伸入铜锁。
这是要偷着打开?谢璇觉得不大好,忙道:“采衣,还是别看了吧。”
“没事的,其实这个盒子以前也没上锁,是我来的次数多了,哥哥才上锁了的。他这样做,我反而好奇得不得了,偷偷看了看,嘿嘿,或许里头的秘密别人不能看,但是你看了绝对无妨!”韩采衣仿佛熟门熟路,那铁丝左右捣鼓了片刻,就见铜锁应声而开。
谢璇看得目瞪口呆,“这也行?”听说过有些人擅弄机关,开锁易如反掌,谁知道韩采衣竟然也有这个本事!
韩采衣有些得意,“我的本事大着呢!喏,你看这是什么。”
漆盒里放着一摞宣纸,看着总有数百来张,厚厚的一沓子压在里面,最上面放了一方瓷制的卧虎镇纸。
韩采衣随手拿开那镇纸,冲谢璇怒了努嘴,“瞧瞧啊。”
都到这个地步了,谢璇还能客气什么,当即取了一小摞出来,展开时就见上头银钩铁画的写满了“璇”字,再翻了许多张也是如此,有时候还会掺杂着“昭”、“妱”二字。那些字迹有的端正工整,像是静心是写就的,有些则略显潦草,尤其是出现“昭”、“妱”两个字的时候,笔画便稍稍凌乱,像是心神不稳。
谢璇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旁边韩采衣嘿嘿笑着,“猜到了吧?虽说退了婚,可我哥哥一直没死心呢,璇璇,就连我和婉容都看得出来,他对你实在是格外用心。只是那个昭字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呢?
谢璇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前世自打怀孕后她便格外高兴,满怀期盼的与韩玠来往的书信中为孩子拟名,议来议去,觉得若是生个男孩儿就叫他韩昭,若是个女孩儿就叫她韩妱。
那是曾在家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名字,承载着夫妻之间无数的期许与盼望。
韩玠他写这些…
谢璇的手微微颤抖着,极力克制着情绪,旁边韩采衣原本还高高兴兴的,见状有些诧异,“怎么了璇璇?”
“就是觉得意外,没想到他会这样。”谢璇抬头看着挚友,那双眼睛里有关怀,也有期待——即便谢韩两家已然退婚,韩采衣心里毕竟还是盼着她会嫁给韩玠吧?毕竟这些年里韩玠对她的好有目共睹。
韩采衣感叹般的摇着头,“论理我不该掺和这些事情,可是哥哥他真的是,嗐。你瞧,这顶上还有两个箱子,里头也是这些东西,都不知道他是写了多久才会写出那么多——”她的声音猛然一顿,侧着耳朵往外一听,道:“糟啦,哥哥来了!”
她这一声低呼,就连谢璇都惊了一跳。
仔细一听,院外果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那个小厮在说着什么,大抵是帮韩采衣拖延时间的意思。
偷偷跑进人家的书房开锁偷看,这实在是一件极其尴尬的事情,两人做贼心虚,哪里还敢逗留?
谢璇连忙将那宣纸卷起来塞进漆盒里头,韩采衣迅速上了锁放在书架顶端,目光扫过,立时有了打算,“你藏在书架后头,那儿有个角落,我去那边。”她身手敏捷,三两步就跑过去藏好了,谢璇这时候想都不想,便也迅速跑到书架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