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攻略 作者:九斛珠
文案:
前世青姈嫁给戴庭安是为给他冲喜,男人长于沙场身在候府,俊美清冷亦阴鸷手狠,青姈小心翼翼地照顾,终在戴家问罪斩首之前被休出府,得以活命。
可惜继兄嫂心狠,为谋前夫给她的金银,害死了她。
青姈含恨的魂魄飘荡,看着戴庭安从泥潭里东山再起,领兵杀回京城,以先皇太孙的身份,从他篡位的皇叔手里夺回天下,追封她为元后。

重活一回,青姈看着周围的虎狼,早早找上了前夫。
戴庭安的亲信纷纷劝谏,说咱们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宜带累赘,该早日将这姑娘送走。
清冷的男人沉眉,转头就见青姈拎着食盒娇滴滴站在门口,委屈的眼神瞧着他,楚楚动人。
他顿了顿,朝亲信摆手。
“退下吧,此事不许再提。”
——她是我的人。
【提示】
①美人攻略前夫哥,带我虐渣带我飞
②1v1小甜文
③架空架空,勿考据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姈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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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临近傍晚时分,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京城西南角的泰和巷里青砖灰墙砌得整齐,炊烟飘散处,饭菜香味争相飘出院墙,玩闹的孩童被陆续唤回家,只剩道旁的茶梅傲寒而放,灿若天际云霞。
原该宁静的暮色,此刻却有嘈杂喧嚷的争执声从巷子尽头传来。
离着十几步远,都能听见女人尖细的声音。
“…人家把嫁妆交到你手里,是让你照看着侄女,别叫她吃苦受累。如今可倒好,你侄女落了难,家里正急着要用银钱,就指望这点钱来救命,你怎如此恶毒,连死人留下的嫁妆都贪。快拿出来,别逼得咱们动手。”
“快交出来!”
“别磨磨蹭蹭的!”
女人尖细的话音落处,男人们粗嘎的厉喝声也从院里传来,语气凶神恶煞。逼仄的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全是看热闹的街坊,探着脑袋拉长了脖子,交头接耳地议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着挺和气的妇人,怎么如此恶毒。”
“正是呢!最毒妇人心。”
“我说窦氏,若还有点良心,你就快拿出来,那可是人救命的钱。”
“…”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入耳中,青姈听得胸腔里砰砰乱跳。
她加紧步子走上前,从围着的人群挤进去,就见四个壮汉站在院里,满脸凶相。
领头的是个年近三十的妇人,穿着崭新的霞色团花锦袄,素金簪子缎面鞋,长相却颇尖酸。她两只手笼在暖和的袖套里,仗着背后一堆人撑腰,眼睛瞪得溜圆,那架势咄咄逼人。
院里的花盆躺椅被推得乱七八糟,屋檐下站着姨妈窦氏。
她身上是素净的湖色掐花褙子,虽有两个仆妇陪在身边,也显得势单力孤。门外尖刻的指责议论如同剑刃,一道道看热闹的目光火苗似的烧在脸上,那伙人仗着人多嗓门大颠倒黑白,窦姨妈气得嘴皮打哆嗦轻颤,脸色铁青。
见青姈钻进来,窦姨妈神色微变,示意她赶紧离开。
青姈哪能就这么走了?
她心里针扎似的,快步走到中庭,沉声道:“你们做什么!”
声音严厉而不失柔润,如珠落玉盘。
众人皆循声看向她。
是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姑娘,生得雪肤玉貌,脸颊白皙如瓷如脂,黛眉之下一双桃花眼澈如春泉,美目薄怒,神采动人。满头青丝堆成峨峨高髻,除了珠花点缀,再无旁的饰物。底下则是一袭淡墨洒金的披风,微露海棠红的外衫领口,衬得那张惹眼的脸格外娇柔。
她浑身上下并无贵重首饰,站在冬日枯淡的庭院,却如新月生晕,明珠蕴光。
这容貌在满京城都是拔尖的,说天姿国色也不为过。
尖刻的议论戛然而止。
青姈强忍怒意,藏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握紧。

青姈如今是个孤女。
她的亲生父亲叫谢冬阳,原是一位武将,六年前战死在沙场上。母亲窦氏出自商户,生得美艳丰腴,丧夫后靠谢冬阳同袍的照顾带着青姈过活,因嫁妆丰厚,手里有些商铺和生意,母女俩的日子过得并不拮据。
但无人庇护的美貌总是容易招来觊觎,对孤女寡母来说尤其如此。
母女俩门前的是非愈来愈多,街头闲人的小打小闹还能应付,牵扯到色.欲迷心的官员高门时,已不是远在边塞的武将所能庇护的。好在恶霸之外,也有良善之人,譬如丧妻多年后有意求娶继室,对青姈母女格外照拂,为人又清正刚直的兵部尚书陈文毅。
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带着她改嫁,日子才算踏实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去年仲夏,怀着身孕的窦氏突然遭了鼠疫过世,撇下青姈。
丧期还没满,今春三月时,陈文毅又被人诬陷了重罪,夺去官职、罚没家产,病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青姈失慈失怙,只能跟着继兄陈绍和继嫂白氏寻了个地方栖身。
刚落难的几个月,家中困窘,家用银钱都是青姈出的——那是母亲临终前托付在窦姨妈手里的一些嫁妆,怕她出事后女儿受欺负,请窦姨妈暗里照料。窦姨妈分文没动,都悄悄藏着,给青姈渡难关。
谁知陈绍夫妇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好日子,没了尚书门第的尊荣和丰厚家产,仍想强撑体面游手好闲,不想着寻个谋生的法子,将银钱挥霍殆尽后只管从她这里哄钱。
青姈哪填得起这无底洞?
她渐渐不肯拿钱,只一起清苦度日。
谁成想陈绍夫妇骗不到她,竟把主意打到了窦姨妈头上,不好撕破脸自己来,还暗里请了亲戚上门闹。眼前这长相尖酸的女人,正是白氏的亲姐姐白香云。
青姈心中恼恨,快步过去檐下挽住窦姨妈,转身道:“青天白日的,白姐姐这是做什么?”
白香云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过来,心里有了顾忌,嚣张的气势稍稍收敛,只叉着腰道:“我是好心帮忙来的。”
“帮谁的忙?”
白香云目光闪了闪,旁边窦姨妈气道:“这婆娘狗仗人势,说是要帮你讨公道。”
“帮我讨公道?”青姈打量着凶神恶煞的壮汉们,敛袖哂笑,“这可真是怪事,我姨妈做了什么事,竟要火执仗地来这里来闹?姨妈在京城就我一个亲人,刚在外头听见什么藏了嫁妆不还的话,是说我母亲留下的那点东西?”
她又瞥了门口一眼,“各位邻里仗义执言,也是为此事吗?”
围观的街坊只听见窦氏坑害孤女,故群情激愤,却不知道正主是谁,闻言都追问起来。
白香云面露尴尬。
她红口白牙地凭空诬陷,拿孤女和死人说事,三言两语便挑起看客的怒火,挑唆众人群起而伐之,无非是想仗着人多势众,恫吓威逼窦氏就范。
如今青姈横插进来,事儿变得有点麻烦。
白香云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青姈遂冷了脸,缓声道:“你不肯说,那我来说清楚。母亲过世时,确实曾给过姨妈一点银钱,后来家里落难,已全都还给我了。你们将银钱挥霍完,如今还盯上了姨妈?你究竟是帮我讨公道呢,还是颠倒黑白,打着我的旗号抢姨妈的东西?”
白香云的声音立马拔高,“你母亲给她的可不止一点银钱!”
“所以你要打抱不平的那个孤女——”青姈故意顿了下,“确实是我?”
话问出来,白香云才明白是落了圈套。
否认已经迟了,事情稍加反转,看客们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人当了刀子使,纷纷信了青姈的言辞,议论风向骤转。
白香云看了眼周围人,试着摆出副语重心长的嘴脸,“姑娘,你别被她骗了。这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心她…”
“不劳费心!”青姈打断她,抬手指着门口,“都滚!”
天色渐晚,风也寒凉刺骨起来,她孑然站在中庭,裙角曼卷,面寒如霜。
单薄纤细的身影站在那群壮汉对面,格外惹人心疼。
街坊们被愚弄了半天,纷纷怒斥白香云坑害孤女,有暴脾气的都撸起了袖子。白香云眼见今日是强讨不成了,气急败坏地命壮汉们推搡开围观的人,在街坊的骂骂咧咧中快步走了。
门外看客渐散,青姈疲惫地垂眉,让仆妇关上院门。

闹剧暂时收场,却不会就此收尾。
窦姨妈寡居在此,手里藏着青姈母亲留下的嫁妆却分毫未动,只凭本事做点生意度日,这回被如此污蔑谩骂,又是当着多年邻里的面,着实气得够呛。
满院狼藉,还得她们来收拾。
窦姨妈摆好花盆,数落完狼心狗肺的陈绍夫妻俩,又担忧道:“白家这样歹毒,这次得罪了她,往后你的处境怕是会更难。何况她们还有个隔房堂叔当着长公主的驸马,关系虽远,却最会狗仗人势、横行霸道。”
青姈眉间尽是忧色,“我担心的也是这个,这白家就是群恶狗。”
窦姨妈心思微动,悄悄拉着她进了屋,“那位顾公子呢,他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皇后器重的亲侄儿,白家不敢对你太放肆,必定是顾忌着他。你俩交情深,他待你又那么好,不是还说要去提亲么?”
“他啊,算了。”想起秀骨清相的顾藏舟,青姈眸色微黯。
窦姨妈诧异,“怎么了?”
“说提亲是陈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如今就算他想,国公爷也不会让罪臣之女进门,咱们不能再指望他。”青姈拉着窦姨妈坐下,缓声道:“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跟姨妈商量明儿去宿州的舅舅家的事。”
宿州离京城有数百里,窦氏闻言意外,“去那里做什么?”
“找舅母问个事情,也有很重要的事办。”青姈神情郑重,握住她的手。
这一动,海棠红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段皓白如霜雪的细腕,上面有道醒目的红痕。
窦姨妈目光微紧,立时掀起袖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待会涂点药就好。”青姈试着抽回手臂,却被握得死紧。
窦姨妈孤身在京城漂泊这么些年,碰见恶霸欺凌都不掉泪,瞧着那伤痕,却顿时红了眼眶,“天杀的,这是谁如此狠心!”
还能是谁呢,左不过是旧日冤家罢了。
陈文毅当尚书的时候,虽比不上公侯府邸尊贵煊赫,手里握了点权柄,能时常入宫面圣,也颇有些地位。青姈偶尔跟着游玩赴宴,在贵女堆里学规矩见世面,虽举止低调,却仍招了不少注目——
就因为这张漂亮的脸。
京城里美人如云,跟她年纪相若的姑娘里,从前最负美名的是镇国公府的顾四姑娘和梁相的女儿梁娇,容貌平分秋色,气度也各有不同。后来有了青姈,容貌更胜于二人,即使她有意收敛,也难免被人拿来比,时常被推到浪尖。
顾家是皇后的娘家,府里有传袭下来的国公爵位,家教颇严,顾四姑娘也举止宽宏,加上顾藏舟的关系,从未因旁人的褒贬议论而对青姈另眼相待,处得很融洽。
唯有那相府的掌上明珠梁娇,性子格外争强好胜,为人也骄矜。她本就觉得青姈出身低微,听见旁人说她容貌不及青姈,心里更是不满,常会明里暗里地过不去。
等陈文毅问罪后青姈落难,梁娇愈发得意,没少奚落嘲讽。
今日青姈来时碰巧遇见她的车驾,更是被摆了一通威风。
这道红痕便是马鞭“不慎”甩过时留下的。
窦姨妈听罢原委,气得眼里泪花直涌,“好歹是相府的姑娘,怎么如此恶毒,当街就敢行凶。那梁勋又是权倾朝野的宠臣,这样放任女儿跋扈,往后可怎么办。”
“所以得找个靠山。姨妈,这趟宿州咱们非去不可!”
她的语气目光皆是少有的坚决,窦姨妈思索片刻,在她手上轻拍了拍,先去里屋找药膏给她涂上。

青姈在窦姨妈处吃了饭,回到位于染坊街的住处时夜已颇深。
天不知是何时阴的,堆云如絮,冬山昏霾。
嫂子白氏显然已得知了傍晚的事,见着青姈也没好脸色。因陈文毅喝多了在屋里吐得天翻地覆,她嫌屋里气味儿难闻,在外面又太冷,院子逼仄无处可去,索性到厨房里躲着,摆弄新买来的几个香囊。
青姈自回屋里梳洗,跟奶娘徐嬷嬷一起吹灯睡下。
窗外有陈绍的呕吐咒骂声断续传来,夹杂白巧兰在厨房里的抱怨。直到夜半子时,周遭动静才渐渐飘远,意识渐渐昏沉时,周遭围拢起茫茫一片暗沉的浓雾。
青姈清醒的知道,她又到了那个残缺断续的梦里。
梦里她活得很苦。
也是在陈文毅获罪流放之后,她靠着母亲留下的嫁妆强撑度日。顾藏舟说想娶她,青姈便信了,默默等着,推拒了许多来提亲的人,有落井下石捡便宜的,也有从前慕她容貌,真心求娶的。
甚至还有想纳她做媵妾的恭王,被顾藏舟亲自赶走。
但顾藏舟虽能分神护着她,却始终没能来提亲,因家里不准。
后来,顾家因不满顾藏舟为她公然得罪恭王的事,暗里撮合送她去冲喜。
冲喜的那个男人叫戴庭安,是靖远侯府记入宗谱的养子,生得俊美清冷、英姿颀峻,为人却离经叛道、阴鸷手狠,因受了重伤卧病在床,奄奄一息。
青姈小心翼翼地照顾那喜怒无常的男人,如履薄冰。后来戴庭安伤势渐愈,给了她一封休书和许多金银,让她另寻个人嫁了,安稳度日。没多久,戴家因谋逆之罪满门抄斩,她也被图谋钱财的陈绍夫妇害了性命,没能活过十五岁。
直到死时,青姈才知道母亲的死另有缘故,是陈绍夫妇居心歹毒。
而继父的案子其实也藏着冤情。
可惜她已无能为力。
梦境从那时变得断续残缺,青姈含着满腔恨意走在暗沉浓雾,隐约看到戴庭安从死牢逃出,历数年而东山再起,从北边领兵杀向京城,以先皇太孙的身份从如今的元和帝手里夺回被篡夺的皇位,重整昏君治下几近残破的江山。
彼时,离青姈枉死已有十年。
戴庭安却在庙堂上追封她当了元后。
青姈没想到,至亲离世、挚友遇害,在继兄嫂和一堆人为谋她的姿色、钱财而屡生歹意,连曾与她两情相悦的顾藏舟都儿女绕膝时,竟是戴庭安记着当年的情分,虚悬后位,送给埋葬在遥远时光里的孤苦少女。
梦里她失声痛哭,大雨滂沱淋下。
而后一切呼啸远去。
青姈醒了,外面天光大亮,明朗日光照进纸糊的旧窗,墙外鸟雀在树梢争鸣。
陈绍夫妇正高声吵架,大清早力气没处使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咯,仗美行凶大美人vs带我虐渣带我飞的阴鸷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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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baobao的5个火箭炮,还有夜色深处、冷不冷、雾终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2章
青姈听着屋外的争吵,揉了揉眉心,赖了会儿床才钻出被窝。
凉气漫过脖颈,冷出了半身鸡皮疙瘩。
她哈着气,迅速穿好衣裳,见盆里有备好的热水,趁热洗脸暖身。
门扇轻响,徐嬷嬷掀帘进来,看她已净了面穿好衣裳要出门,赶紧拦住,“他俩又吵呢,姑娘晚点再出去吧。”她凑近些,在青姈耳边低声道:“我听着是为昨天白家的事,少夫人抱怨说咱们待亲戚有失礼数。”
行凶不成,居然还要人以礼相待。
青姈心里暗哂,不想跟白氏费口舌之争,便转身到箱柜旁,掏出油纸藏着的半包牛肉干,抓了些放到碗里,递给徐嬷嬷,“随他们吵吧,咱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到姨妈那里吃早饭。嬷嬷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徐嬷嬷被那夫妻俩吵得心烦,点头道:“也行,到了那儿还能落个清净。”
她是窦氏陪嫁的人,这些年跟着青姈母女辗转度日,吃过很多苦,也为母女俩操碎了心。才满五十岁的人,头上却早早添了银丝,额头眼角都铺了岁月沟壑,露出龙钟老态。
两人坐在榻上磕牛肉干,听外头动静小了才出门。
谁知动静虽消停,白氏竟然还站在院里。
见青姈出来,白氏不阴不阳地笑了声,“日头升得三丈高,姑娘总算肯起身了。再不起来,我都想敲个门请你起来。”
她张口就是刺,徐嬷嬷下意识护在青姈身前。
白氏拿着篦子慢慢梳头发,又摆出笑脸道:“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但你那姨妈藏着咱们家的东西,我姐姐好心去帮你讨,怎么却被人骂回来了?青姈,再不济我也是你嫂子。她是我姐姐,世上哪有这样待亲戚的?你跟我走一趟,去赔个礼,往后也好见面。”
满院破败凌乱,她穿着簇新的绣梅花锦袄,腕间多了只金镯,想必是昨日买的。
青姈蹙眉,不悦地瞥了她一眼。
“嫂子这话古怪。昨日她颠倒黑白凭空造谣,上门欺辱我姨妈,闹得邻里皆知,这难道就是白家的礼数?”
白氏微怒,“谢青姈!”
青姈淡然站在檐下,静静看着对方。
白巧兰从前总觉得青姈很乖,随母改嫁到尚书府邸的姑娘,终归比正经的高门贵女矮半头,青姈便格外谨慎收敛,礼数上从没出错过,也肯听兄嫂的话。这些天她却跟吃豹子胆了似的强硬了许多,那双眼睛里都藏了细细的刺,像棉花里的针。
片刻安静,白巧兰反倒心虚起来。
她放软了语气,“我姐姐是怕你姨妈藏私,才帮忙去讨。咱们是一家人,你既有银钱就该拿出来帮衬,一起熬过难关。”
“前谢天不是凑了百两吗。”
“那够做什么呀!吃饭睡觉都得花钱,你哥想谋个位子养家,不得花钱打点?说句不好听的,当初你母女俩无依无靠才进了咱们府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如今遭了难,就该一家子共患难,同舟共济。”
这话着实刺耳。
母女俩确实无依无靠,但母亲嫁进陈家后却也拿了嫁妆添置家业,后来都被抄没。陈绍跟白氏居心歹毒地害了母亲的性命,还在陈文毅跟前猫哭耗子掩饰罪孽,如今哪来的底气,这般理直气壮地逼她拿嫁妆养家?
青姈想着枉死的母亲,胸脯微微起伏。
但此刻还不能撕破脸。
她强忍着撕碎白氏的冲动,慢慢理了理鬓发安定心神,而后沉声道:“既是同舟共济,就该各自都出些力,大家俭省着过日子。我的手镯簪子都已当了,嫂子若怕饿死,不如把这金镯卖了换些米吧。”
声音不冷不热,她甚至扯出了个冷淡的笑。
白氏甚少被她顶撞,愣了下。
待回过神时,青姈已带着徐嬷嬷走了,赶出去问了一声,青姈只说是出趟门。
白氏回过味来,气得在院里跳脚。

相较之下,窦姨妈那里倒挺安生,还备了精致的香粥小菜。
昨晚商议过后,窦氏便连夜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将她和青姈的衣裳和起居用物都准备好,带点银钱傍身,连马车都已雇好了。
青姈不急着出城,先去找好友冯元娥。
冯元娥的父亲叫冯震,是谢冬阳的军中同袍。
青姈出生时,谢冬阳还在边塞驻守,品级不算高,因窦氏出身当地富商,陪嫁丰厚,一家人日子过得很适意。冯元娥比她小三个月,两家比邻而居,感情十分亲厚。后来谢冬阳和冯震调往京城,两家便一起迁居,小姐妹时常同游。
谢冬阳战死后,冯震被调回边塞,纵有心照拂青姈母女,许多事上也能力有限。
不过小事情却不难办。
徐嬷嬷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青姈不想劳顿她受累,又怕白氏逮着老人家欺负,说明白了缘由,想将徐嬷嬷寄在冯家住几天。
冯夫人当即应了,安排在客房里。
安排妥当后,不免旧话重提,说家里空着的屋子不少,青姈该搬过来住,好彼此照应——冯震官居五品,俸禄不薄,冯夫人早先跟着青姈的母亲做过生意,家里确实宽裕。陈家落难之处,还出手帮过忙。
但青姈哪能答应?
若陈绍夫妇上进自立、通情达理些,凭两家的交情自可搬来同住。
可惜世间的事总是不如意的居多。
陈绍跟白氏巴不得有人养着,能让他们如从前般养尊处优,青姈岂能连累冯家?
窗下水仙新绿,茶香袅袅,青姈穿着身素净的葱白复襦,跟冯元娥坐在一处,慢慢吃新买来的热乎糕点。
听冯夫人殷勤邀请,好友频频劝说,青姈也只能淡淡苦笑,推辞道:“搬过来还是不妥,夫人能帮我照拂徐嬷嬷,已是帮大忙了。”
她年少懂事,冯夫人忍不住叹气。
两个女孩儿是她看着一起长大的,可惜青姈命苦,先丧父后丧母,没了继父护着,还摊上那么一对挟恩图报好吃懒做的继兄嫂,跟讨债鬼似的。世事磋磨,吃苦的孩子早当家,看她的行事气质,已比冯元娥沉静隐忍得多。
小时候那样娇憨顽皮,笑起来眉眼弯弯,盛着春光似的柔软温暖,这半年都没见她笑。
冯夫人心疼得要命,却又拗不过她,唯有尽己所能照顾好徐嬷嬷,让青姈没后顾之忧。
青姈感激谢过,安顿了这件事,便放心地驱车出城。
她要等一个人,等一场偶遇。
无力庇护的银钱与美貌,那就是堆在狼群跟前的肉,她与其被这张脸连累,倒不如设法找个庇护,还能给母亲和继父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