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府外防守甚严,若有高手夜袭,不可能没动静。而玉嬛初来乍到,进府时昏睡着,更不可能知道身在何处、如何逃走。想来想去,永王不信玉嬛能孤身逃出去,觉得她必是在府中躲藏,便命人传话下去,在府里详细搜查,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他这里大动干戈,终是惊动了永王妃和几位侧妃。
几个女人都是高门出身,虽不好发作,却还是忍气照办。
谁知即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玉嬛仍是钻进地缝似的,不见踪影。
正气急败坏,外头管事又匆匆跑来,道:“殿下,大理寺的梁靖求见。”
“梁靖?他来做什么!”永王正为这事头疼,也装不出温润如玉的模样,烦躁道:“本王有要事缠身,不见!”一抬头,见梁侧妃带着身边的丫鬟走了进来,便朝管事递个眼色,叫他闭嘴。
梁侧妃自然是为玉嬛的事来的,只说翻遍了住处和周遭几处屋舍亭台,都没见永王要找的人。婉转说完了,又试探道:“不知殿下找的是谁?若她不在府里,妾身觉得,还是该在外头查问。”
“问过守门的侍卫了,没动静。”
梁侧妃“嗯”了声,慢吞吞地喝茶,一副竭力要为永王分忧的模样。
旁边管事急得热锅蚂蚁似的,又不敢放肆,正焦灼呢,他的副手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见梁侧妃在跟前,迟疑了下,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大理寺的梁大人…闯进来了。”
永王差点被嘴里的茶呛到,“闯进来?”
“是,门口的侍卫拦不住他。”
话音未落,暖厅外面一阵小小的骚动,永王闻声望过去,就见梁靖一身墨色劲装,沉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这举动着实放肆,永王怒气更甚,手中茶杯砸在地上,黑着脸霍然起身。


第47章 第47章
梁靖在暖厅门口驻足, 衣袍在风里微摆,两道沉厉的目光盯向永王, 如同出鞘的剑刃,锋锐冰寒。他的身后,紧跟着跑进来的两位侍卫满面惭愧,各自受了轻伤,向永王抱拳道:“殿下恕罪,梁大人他…他…”
结巴了两下,却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目光只在两人间来回瞥。
论官职,梁靖跟王府长史同级,比这些侍卫贵重。论身份,梁靖是侧妃的堂弟, 算起来也是永王的小舅子,沾亲带故。论身手, 整个永王府上下, 算是几位侍卫头领, 没半个人是梁靖的对手。
侍卫们阻拦不住, 打又打不过, 被人横冲直撞到永王跟前,各自忐忑心惊。
永王狠狠剜了他们一眼,却未立时发作, 只将目光落向梁靖。
片刻对视, 梁靖也不行礼拜见, 只冷声道:“人呢?”
永王被他蛮横冲撞,心里含了怒气,冷笑不语。
梁靖也顾不得尊卑,跨前两步,径直到了廊下,右手疾风般探出,揪住永王的衣领,厉声道:“人呢!”他本就身高体健,身量比永王高一些,那铁铸似的手臂蓄满力道,愤而用力,险些将永王凭空拎得踮脚。
精致的锦缎衣裳受不住大力拉扯,轻微的裂帛声里,撕出个不小的缺口。
这动静如同巴掌裹在脸上,永王自幼长在宫廷,身份贵重,何曾受过这般耻辱?
黑着的脸上登时涨红,永王满腔怒气强压不住,怒道:“放肆!”
梁靖不为所动,寒冰般的双眸微垂,咬牙道:“我问你,玉嬛呢!”
永王哪会容他放肆,盯着梁靖,厉声道:“来人——给我拿下!”
追随而来的侍卫领命,当即执剑扑上来。梁靖听风辨音,右手仍牢牢揪着永王,左手挥出对敌,听得背后有刀剑袭来,拉扯着永王斜退两步,疾风般避开。那剑刃未能伤到他,反倒蹭过永王的衣裳,险些割破锦缎。
侍卫惊出满身冷汗,硬生生收了攻势,退后数步。
这一下甚为凶险,不止永王和侍卫,就连厅内的梁侧妃都吓得脸色骤变,忙高声道:“晏平你做什么!快放手!殿下恕罪——”她急匆匆地走出来,还没到门槛,便见永王眼风扫过来,盛怒凌厉。
请罪的声音卡在喉咙,她没敢再乱说,只向梁靖急道:“有话慢慢说,殿下身份尊贵,岂容你放肆胡来。快放手!若是伤着殿下,你如何承担得起!”
梁靖只瞥了他一眼,便又揪紧永王的衣领。
“别以为嫁祸给别人就能躲过去,那边都招了!”他压低声音,克制着将永王怒揍倒地的冲动,手背上青筋隐隐,连脸颊都在微微颤抖,“她在哪里?李湛——先前的小打小闹我不计较,这回你若伤她半根毫毛,我绝不手软!”
言语刺耳,目光却更为锋锐。
千军万马的生死场里闯过来,又曾万箭穿心浴血而死,这世上,除了那一抹柔软,梁靖再无畏惧的事。平日里克制收敛,将沙场练就的狠厉尽数藏起,此刻怒火攻心,他眼底浓云翻滚,大有伸手就能拧断对方脖子的架势。
永王被他慑住,愣了一瞬,才缓过劲来。
对着势如疯虎的人,强硬对抗无益,他打不过梁靖,只能服软。
“她不在这里,你来晚了。”
声音僵硬,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情愿的态度。
梁靖不信,两指箕张,竟是扼住他喉咙的架势,沉声道:“我已将人证送到了京兆尹,回头奉旨查案,谁的府邸我都能闯进去搜。殿下最好识相些,否则罪名落实,哪怕贵为皇子,也该与庶民同罪。今日犯上的罪名我自会领,殿下别以为我不敢!”
“她不在这里!”永王本就气急败坏,被梁靖逼到这份上,更是恼羞成怒。
两人剑拔弩张,旁边梁贵妃听得心惊胆战,忙道:“晏平你是在找人吗?”见梁靖瞥过来,忙帮着解释,“她真的不在这里!”
堂姐的话终究比毒蛇更可信,梁靖腕间力道稍松,皱眉道:“不在这里?”
永王恼怒不答,梁侧妃见永王没怪罪的意思,便试探着道:“是个姑娘对不对?殿下前日确实带了位姑娘来做客…”她迟疑着看向永王,见那位没阻止,续道:“我虽没见过,却知道殿下格外礼遇,没伤她半点。不过今早她就走了,方才翻遍阖府上下,都没有她的踪迹。”
这话不像作假,梁靖看向永王,那位气得胸膛起伏不止,领口扯裂的锦缎随风轻飘。
梁侧妃赶紧又劝道:“是真的。殿下搜遍了整个王府都没找见,我方才过来也是为了这事。那姑娘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是在外有个好歹,真是叫人担心。”
这么一说,梁靖倒是信了八分。
方才强闯入府,他也留意过周遭情形,各处乱哄哄的,丫鬟仆妇们倒像是在找人。
若果真是玉嬛设法逃走,那就能放心些了。
且他强闯进来,本就是因赵锋嘴硬不肯招,进来探虚实。如今话说到这份上,便可确信玉嬛确实是被永王捉走。
梁靖将永王审视片刻,手腕稍松,那劲道却带得永王踉跄两步才站稳。
“既然殿下不肯放人,我便去请京兆衙门按规矩办事。”他退了半步,面色仍是冷沉,“公事公办,先礼后兵,殿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说罢,拂袖转身就走,脚下踩着风似的,片刻便拐过游廊,消失不见。
暖厅跟前,便只剩王府众人面面相觑。
这风波来得迅速,去得也快,永王只等梁靖走远才彻底回过味来。
他自幼尊贵,旁人敬着他还来不及,何曾受过这等耻辱?当着满府仆从的面,被梁靖威胁动手还毫无反击之力,简直是奇耻大辱!
被压回去的怒气骤然凝聚,他随手抄过门口一盆水仙,狠狠摔在地上。
侍卫仆妇跪了一地,就连梁侧妃都吓得跪在脚边,噤声不敢言语。
永王双手握紧,几乎将手指捏断。然而把气撒在自家侧妃身上殊为不智,他脸色由涨红转为铁青,一脚踢翻那没用的侍卫,厉声喝命将侍卫统领招来,然后痛斥一通,重重责罚。
惩治完了,想起方才梁靖的嚣张态度,那股怒气却仍压不下去。
——若是平常碰到这般情形,他必得报复回去,把账算得清清楚楚。可这回是他落了把柄在对方手里,玉嬛又是怀王跟前露过面的,哪怕闹到景明帝跟前,这些事翻出来,他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想来想去,这仇不能借景明帝的手来报,他又捏不住梁靖的错,只能压着回头清算。
永王越想越觉得憋闷,险些气炸了肺腑。

梁靖出了永王府后,便直奔睢园。
相处了大半年,他还算了解玉嬛的性子。先前被捉走后阖府焦急,她若当真逃了出去,哪怕未必会现身,也会设法给谢鸿夫妇报信,免得爹娘担忧。
到得睢园,因他近日为玉嬛的事跑了好几趟,管事径直带他往谢鸿的书房。
书房里,谢鸿夫妇才拿到玉嬛找人递来的信,听说梁靖赶到,忙叫人请进去,将玉嬛托他们转致的信递过去。梁靖看罢,脸上焦急神色稍淡,却代之以冷凝——
信上蝇头小楷整齐漂亮,玉嬛只说她有事远走,理由却含混不清。信的末尾,那行字却颇为刺目,她说此次离开,归期无定,负了婚约是她的错。若梁靖为此恼怒,可随意行事。将来侯爷跟前、太师跟前,她会去请罪。过后,便是谢他这半年的照拂救护,并愿平安顺遂。
不长的一封信,梁靖却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才抬起头。
谢鸿夫妻俩就站在跟前,见状忙道:“如何,她说去哪里了吗?”
“没说。”梁靖眉头皱得更深,“她也没跟你们说?”
谢鸿叹气摇头,将那封看了数遍的信收起来,满脸担忧,“这孩子自幼便是如此,瞧着乖巧听话,心里却有主意。晏平,老实跟我说,你们先前进进出出,是不是在打韩太师那案子的主意?”
梁靖目光微顿,“她…”
“我明白了。”谢鸿看他神色,便能猜出来。
玉嬛在信中说有要事离开,却不曾吐露详细,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能有什么大事,值得孤身离开京城去办?先前他就有猜测,因玉嬛不肯提,便先没过问,谁知这孩子闷声不响,竟办出这么件事儿来。
纵然有这封信报平安,信誓旦旦地说她会妥善行事,不出差错,每过几日便寄家书,可她孤身出京,又是个年少的姑娘,怎不叫人担心?
谢鸿急得热锅蚂蚁般,又瞧着梁靖那封信,“她怎么说?”
“就是…报平安。”梁靖没提她对婚事的打算,因玉嬛此举太出乎意料,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为太师平反冤案的事,两人先前都是协力去做,这回玉嬛孤身出京,不止瞒着谢鸿行踪,连他也排除在外,是何缘故?
隐隐有猜测浮起,梁靖暂时无暇深想,见夫妻俩着实忧心,便安慰了一阵,而后辞别,去安排人手打探玉嬛的行踪。

京城外,玉嬛一身少年书生的打扮,买了匹温驯的马备着,正在官道旁的茶楼里慢慢喝茶。官道上客商往来,她藏在窗扇旁边,不露形迹,只偶尔探头往外,瞧瞧官道那端是否有期待的人过来。
——去灵州的第一步,是守株待兔。


第48章 第48章
玉嬛宿在客栈, 连着等了三天, 终于看到期待已久的身影。
官道修得宽敞平整, 冬日里百草尽凋, 枯黄的路面上,两列军士骑马开道, 后面则是三十余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各有盔甲齐整的军士轮流守着。队伍里打头的是一位小将, 身上穿着兵部官服, 腰间却悬了宝剑,英姿飒爽。
此人名叫韩春, 是灵州司马韩林的儿子。
灵州都督李辅性情耿直,从最底下的无名士兵摸爬滚打, 凭着血肉换来的战功擢拔到如今的地位, 对先帝和景明帝都极为忠心。他盛年丧妻后并未另娶, 膝下又无子嗣, 在军中这么些年, 凡事只为朝廷考虑,极少谋私。他身边最倚重的两位, 却没这等纯粹刚直的心思——
长史徐德明是萧相的表亲,这几年苦心钻营,谋的便是这一方军权,不止为萧家添底气, 更能给永王添副羽翼。司马韩林曾跟随李辅数年的, 也是出身寒门, 早年曾跟太子的舅家有过交情,见太子有意打压嚣张跋扈的世家,便心向东宫。
永王和太子在灵州角逐,多半是借这两人之手。
韩春这回奉命往灵州,不止是送这些开春要用的东西,想必也是借机亲自帮太子递话,为开春后的那场角逐早做打算。
玉嬛若能与他同行,不止省些路上的麻烦,到灵州后,还能早些见到韩林。
不过两人素不相识,贸然凑上去着实突兀,她也不着急,慢吞吞地下了楼梯,待那一队车马过去,便骑了那匹枣红的母马,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到了晚间,便多花些银钱,住在官驿附近的客栈,次日仍紧跟着赶路。
官道上人来人往,军士们起初只当他是赶路的学子,不曾留意。
谁知走了两天,那一身青衣的瘦弱少年还慢悠悠地跟着。这事儿古怪,末尾压阵的小头领留了意,特地跟韩春禀报一声。韩春听闻,对那少年倒有些印象,遂留意看了两趟,果然见玉嬛紧盯着队伍,半点都没落下。
这意图就很明显了。
这日傍晚队伍投宿驿站,韩春见玉嬛也跟着住了进来,便留意记下了位置。
待用饭后军士们安顿完毕,便往玉嬛住处去。

客房里,玉嬛才吃完饭,正闲坐着慢慢喝茶。
听见扣门声,她立时猜得身份,却还是隔着门问道:“谁?”
“韩春。”
玉嬛装作不认识,“韩春是谁?”
“…”这话若认真回答,委实奇怪,韩春只好屈指扣了扣门扇,“你这两日跟着我们,究竟是何用意?”直白问完,等了片刻,就听屋里脚步轻响,旋即反锁的门被打开,里头眉清目秀的少年孑然站着,面露歉然,“原来是韩大人,失敬了。”
她方才还粗声哑气,这一下却没掩饰,女儿家的声音便展露无疑。
韩春反倒有些怔住了。
先前留意时,他只觉得此人身量瘦弱,面貌太过秀气,却也没多想。如今听见这声音,再一瞧那秀气的眉目脸颊,心里登时雪亮——难怪,难怪!他将玉嬛上下打量了两遍,忽而笑了笑,“原来你是个姑娘。”
“叫大人见笑,请里面说话。”玉嬛让开路,请他进门后倒了杯茶递过去。
韩春也不客气,在椅中坐稳,瞧着玉嬛,只觉此女容貌姝丽,满头青丝被玉冠束在顶心,脸上没了厚沉冬帽和披风竖领的遮挡,格外秀致。不过他性子还算正直,打量两眼后边挪开目光,免得叫人误会有轻浮邪念。
玉嬛便自笑了笑,坦白道:“既然大人瞧出来了,我也不隐瞒,确实是有意跟着的。”
“哦?”韩春眉梢抬起来,“借便同行?”
“对。家兄在灵州失了音信,我心里实在担心,怕他出了岔子,只能北上去寻。不过我孤身一人,赶路实在不便,见大人的队伍也往北边走,趁着这几日同路,便先跟在后面,也能免些麻烦。大人恕罪,我这里并无恶意。”
她说得言辞恳切,且这几日确实乖觉,不像藏奸的样子,韩春便信了五分。
“令兄在灵州?”他随口询问,带点审视的味道。
玉嬛笑着摇头,“兴许在灵州,兴许不是。只是他先前寄来家书,说身在灵州,我也只能先去那里打探。”说着,垂眸顿了一下,喃喃道:“但愿他在那里一切安好。”
这话说出来,自己先觉心里一酸。
——他的亲兄长早已死了,前世查得明明白白,虽早已接受事实不存奢望,想起来,心里仍难受得很。
韩春瞧她面露凄然,反倒有点歉疚,“是我唐突了。”
“大人客气。”
“既是如此…”韩春迟疑了下,瞧着玉嬛并无恶意,这一路又没有旁的动静,便先打消戒心,道:“我也要往北边去,你若怕孤身不便,往后便跟在队伍后面。只是须注意分寸。”
“我明白,多谢大人!”
韩春点了点头,不好在她屋里多逗留,便先出去了。
往后数日,玉嬛便格外安分地跟着队伍朝行夜宿,半点都不打搅。
倒是韩春见她孤身可怜,每回下榻官驿时,都会帮她要一间客房,颇为照拂。
十数日后,赶在除夕的前夜,一行人便抵达灵州城内。北地干燥,其后比京城寒冷许多,腊月的风刀子般刮过来,冻得人直哆嗦。韩林早已派了人来迎接,韩春怕玉嬛姑娘家独自做事不便,便吩咐人先带她去韩家安顿,等他将手头的事交割清楚,再做打算。
玉嬛也顺水推舟,道谢过后,先住到韩家的客院里去。
除夕之夜,便在韩家吃了顿团圆饭,而后独自对月沉思。
这一路北上,她已经寄了两封家书,都是写好后托人存在客栈,等她走远了再寄出去。算来此时谢鸿还没收到后面的家书,这阖家团圆的节庆里,夫妻俩只能跟和谢怀远对坐饮酒,细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玉嬛哪怕死过一次,想起那情形,仍旧悄悄擦了两回泪。
不过软弱贪恋并无用处,节庆里各处团聚喝酒,正是暗中谋事的好时候。离记忆里的角逐只剩五个月,她若想帮太子取胜,更须及早谋划,抢在永王动手之前,便将他的打算掐灭。
她住在韩家,白日里推拒了韩春的好意,独自上街寻觅早已不在人世的兄长。若碰上笔墨铺子,便借方书桌来使,写密信封好,而后递往韩林手里。韩林在灵州地界地位颇高,玉嬛又隐姓埋名,除了容貌出众外,也不算起眼,几日下来,都相安无事。
相较之下,韩林那边,这几日却是心绪难安。
太子跟永王在灵州的角逐只有身在局中的人知晓,他平日里行事也颇谨慎,不曾张扬。谁知这几日连着收到数封信,瞧着平淡无奇,里头写的却都是关乎徐德明的机密事宜。其中有些是他费了不少力气查探到的,有些事连他也不知情。
这种事委实怪异,韩林一面暗中查证,一面派人查探密信来源。
不几日,两件事都有了结果——
密信中所说的事,无一例外,都是徐德明在密谋的。而那封信的来源就更蹊跷了,竟是来自儿子千里迢迢带来的那位少女!
韩林觉得甚为蹊跷,便寻机去了趟玉嬛的住处。
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玉嬛的言辞半真半假,只说她曾跟萧家有旧,对那位徐德明甚为了解,只是如今反目成仇,便想借这些内情,将他彻底踩到泥地里。
韩林半信半疑,却知道事关紧要,将近日所获消息悉数报往东宫。
信件寄出去时,已是元夕。
玉嬛在抵达灵州的第三日便搬出了韩家,住在近处的客栈,一则行事方便,不必引人注目,二则有韩家庇护,也能住得安生。元夕之夜街上鱼龙混杂,她也懒得出去凑热闹,便只在窗边看了会儿花灯,待夜深漏静时,悄悄放了盏孔明灯。
北风冷冽,卷着孔明灯一路向南。
她站在窗边,看着那一点红色的光亮没入漆黑的夜空,心里有点低落。
初上京城的时候,梁靖曾带着她在京城街巷间游玩过,尝了许多美食,在碰见一处花灯铺子的时候,还说元夕之夜能一起赏灯。谁知真到了这时候,却是两地相隔。
也不知梁靖此时在做什么?

京城里,梁靖这些时日也正在斟酌灵州的事。
灵州衔接京城和北塞两处要紧地方,里头军事布防自然也格外重要,哪怕东宫没打算拿武力逼宫,能笼络住边地将领,便能添些筹码。
前世两处角逐,梁元辅以阖府性命和前途说事,迫得梁靖进退两难,退出夺嫡之争后远赴边塞保疆卫国。如今梁靖既定了主意辅佐太子,这事儿自然不愿轻慢。
去岁琐事太多,如今年节得空,梁靖便与太子对坐谋划,当如何在灵州安排人手。
谁知这边商议未定,韩林那两封信便先后送到了跟前。
那些事一半玉嬛前世听永王亲口说过,一半则是她凭着在永王身边做事多年的经验,推测出来的,经韩林查证后,便有几分确信。东宫先前对那些事毫不知情,如今陡然听闻,如同凭空捏到了永王的短处,太子看罢,自是十分欣喜。
而梁靖则在欣喜过后,看向信末最后那行不起眼的陈述——
韩林这人性情颇为耿直,查出这些密事后也不揽功,很老实地在信里说,这些事能浮出水面,须多谢那位姓俞的姑娘。他偏居灵州,手眼伸不到太远的地方,本事也有限,便在一封信里大致说了此人的年纪、形貌和家世,提议说,若太子得空,可派人手查证。
梁靖细细看罢那些描述,深邃的眼睛里,目光骤然收紧。
——他有种直觉,玉嬛恐怕就在灵州!


第49章 第49章
同太子将灵州的事商议完毕, 梁靖走出东宫时, 面色微沉。
前世此时,他尚且没离开东宫, 于灵州的事参与颇多。记忆里, 哪怕到了三四月的时候, 韩林那边的处境也颇为胶着, 并没有旁人相助, 也没能娃透徐德明的根底。信中所说的事,哪怕太子派出的人手都没能查探出来,如今轻而易举地送到韩林跟前, 实在蹊跷。
自玉嬛走后, 谢鸿先后收到两封家书,虽说因时日间隔太久,没法追溯来处, 从信上印戳来看,她应该是一路北上。而今韩林身边陡然有旁人相助,从年岁相貌来判断,与玉嬛极为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