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没错,在及时赶来的司晗打掉我手中的酒杯,看着地板被灼出的气泡,感受着剧毒吞噬肺腑的瞬间,本王对薄光的爱情确实一度死亡。这些年,本王从未有与你相见的念头,如果太后从不曾想起你们,如果皇兄拒绝赦你们回都,这一生本王绝不与你相见。”
一滴剔透泪珠滚出眸际,她漾泪而笑,道:“如果你们能当我们死去,当我们从不存在,那必是对各方最好的安排。”
他松开她的两腕,改捧住娇嫩双颊,目底燃烧着绝望的黑焰:“本王明明曾经想过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你。”
“但薄光早已经将自己认为的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王爷。”
“最好的光儿……笑儿……为什么不能再爱本王一次?”他叫着那个甜美的名字,满心凄惶,也恨火炽烈,“本王恨你!本王真真恨你!”
“因为我恨你!”薄光心脏痛裂,泪若泉涌,“你晓得这三年我用了多少力气才使自己没有因为恨你而发狂?你晓得有多少个夜晚我想冲回天都城将你的明亲王府付之一炬?在我好不易寻回平静时,你却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你认为我的恨会比你少?王爷,为了二姐,我不能杀你。所以,我求你不要给我这个机会,求你远离薄光。”
三年前,一代权臣薄呈衍素衣简棺草草入土,惟一也是最奢侈的陪葬,是他们的爱情。甚或有时,薄年恍惚觉得,自己曾陪着父亲一起埋进了那抔黄土。
“本王但愿从未认识你,薄光。”胥允执松了手,撤步退后,继而转身。
她拭净脸上残泪,向巷道对面出口行去。
就这般背道而弛,各奔前程,放彼此远离自己的生命。
这般最好。

十八章 [本章字数:2409 时间:2013-03-25 19:34:20.0]
四方高墙,圈出一个金玉满堂的华丽世界,成全了女人们争奇斗妍的梦想,也开辟出女人们各显神通的战场。这座战场上,调兵遣将者有之,冲锋陷阵者有之,坐山观虎者有之,且无论哪一类,均是全年无休,极少懈怠。
这日,薄年由康宁殿请安归来,才要踏进宫门,闻身后娇呼:“哟,我当是这是哪位新进宫的美人,敢情是咱们的皇后娘娘。”
薄年徐徐回过头去,面对前来打响首战的诸位先锋。
走在前面的一位,高昂遍插珠翠的螓首,收拢云锦彩绣的披帛,仪态万方道:“若不是仔细看,几乎就认不出皇后娘娘了,皇后的风姿比几年前可是清减了许多呐。”
“皇后娘娘?”个中一位最是年轻貌美的二八佳人恁是纳罕,“请问姐姐,咱们宫里几时有了皇后娘娘?”
“杜美人你新进宫不久,自然不晓得那座毓秀宫里原本是住着皇后的,后来这位皇后娘娘的父亲犯了谋逆的大罪,被杀了头,皇后也就被关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那不就是罪臣……不,是个死囚的女儿?如此不堪的人也能陪伴圣上么?”杜美人很傻很天真。
“可不是?”一位鹅黄罩衣水红百褶裙的丽人道,“要说这么丢人现眼的家世,放着是我,宁肯老死他乡也没脸回来,谁知偏就有不知廉耻的,居然还以为皇后的位子等着她做。如果不是太后看着可怜,将荒废了多年的德馨宫给她,真不知这位要如何自处呢。”
这席话间,薄年几度欲走回寝宫,皆被移到自己身后的两位旧识有意有无意的挡住,不得已听着对方话罢,简言回道:“冯充媛好口才。”
“皇后娘娘过奖,好歹臣妾也曾受过您几日的调教,明师出高徒不是?”
薄年面色平淡,道:“冯充媛是宫中的老人,该明白你时下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实在不合时宜,若是宗正寺过问起来,你我都须担上干系,请慎言。”
“哟,敢情皇后……不,容妃娘妨是在教训臣妾么?臣妾惶恐,臣妾失礼,臣妾怕得紧,请娘娘责罚。”
顿时,一众先锋们皆花枝乱颤地吃吃笑开。
“人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容妃娘娘纵然是位废后,却被封了妃位,还是比咱们都高上一个品阶,羡慕不来呐。可是,您须明白,这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皇上封您这个‘容妃’,是勉励娘娘有容人之量,要忍得住,耐得住才行。杜美人,你这个新人还不快和咱们如花似玉的容妃娘娘打声招呼?”
冯充媛的话音将将落下,那位杜美人已一步当先,将一张娇艳欲滴的面容大方呈现,道:“别人都说当年的皇后倾国倾城,今日见了,古人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真乃金科玉律。还是说岁月易逝,韶华不再?”
薄年浅笑:“杜美人好才学。”
“听容妃娘娘这居高临下的口吻,竟还真将自己放在三妃之列,以为您高着咱们一等似的。臣妾劝您还是及早改了这个习惯,不然被人当成笑话来讲,岂不可怜?”
“本宫累了,改日再与几位叙旧。”薄年示意身后随行宫女头前开路,谁知那两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口老僧入定一般。她心中暗笑,遂自行绕开了路,不防身后有人推了一把,身子向一边倒了下去。
“二姐小心。”出门上工的薄光恰恰赶到。
“这又是谁?”冯充媛拉着长长的调儿,“恕我眼拙,这是那位没进府便下堂的明亲王妃么?”
薄光笑靥如花:“娘娘如果眼神不济,薄光身为御医,愿为娘娘号下脉息。”
“堂堂四小姐做了大夫?”对方讶呼,“这传出去才像个笑话罢。”
“从医行诊为得是治病救人,积累福德,把此当成笑话的娘娘更像笑话。”
冯充媛面色疾变:“你这个贱蹄子敢顶撞本宫,你们给我上前掌……”
“我劝娘娘还是不要。”薄光举起十根被药草染成乌色的手指,“薄光除了医理,尚略通毒理,娘娘们还是离远点好,不然一个不慎伤了花容月貌,也就是毁了各位赖以生存的饭碗不是?”
后宫战士们最失去不得的,除了皇上的恩宠,自然是获得恩宠的第一依仗——
容貌。
花容未老恩先断固然悲哀,但一旦花容老去,连恩断的悲哀也无从体会,方是宫中女子不能承受之痛。是而,攸关于此,冒不得一丝的风险。
杜美人拿帕子捂了口鼻道:“皇上一早派人赏了妹妹点心,各位姐姐到妹妹那边去尝尝罢,好过在这边染上死囚的晦气。”
“妹妹说得有理,何必和一个死囚计较?”
一呼百应,诸位先锋款款退场。
回到寝殿,薄年向薄光摇头:“你何苦趟这浑水?”
“赶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那些不过是被派来试探水深水浅的小卒,大可当成空气。”
“小光晓得二姐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我们如何沦落潦倒,也没有到了连阿猫阿狗也敢咬上一口的境地罢?比如,这两只。”薄光目芒瞄向立在殿门前的两个宫女,“小光最近配了一付美人汤,要不要赏了这二位?”
薄年自斟了一杯茶来饮,淡问:“美人汤?那是什么?”
“喝下去呼吸紧促,气喘如牛,全身肌肤红透,可不就成了美人?死前做一回美人,也算她们没有白白活上一场。”
“……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四小姐饶命!”两个抖成一团的宫女叩首哀告,“奴婢那时也是没有办法,那些娘娘们个个都能要了奴婢的命……”
薄光打腰间针袋里抽出一根银针捻在指尖间,笑吟吟道:“我不是娘娘,也能要了你们的命,还能把你们化成一滩脓水,死后不必担心尸骨遭人践踏。”
这位四小姐是修罗不成?两宫女体似筛糠:“请饶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四小姐饶命,饶命啊……”
“安静。”薄年乏味挥手,“你们既然不愿待在德馨宫,本宫明日便找宝怜为你们换个差使,这会儿先下去。”
两宫女一路千恩万谢,直至消声匿迹。
“你何必费那力气吓唬她们?”
薄光晃着十根乌黑手指,伸了伸舌尖,嘻笑道:“没事玩玩嘛。”
“你手上染了什么东西?”
“昨天晚上想出一个治疗尚宁夏疫的新方子,其中一味药草的汁液浓郁乌黑,是清毒的上选。”
“有进展了?”
“似乎有了些许进展,打算明儿到太医院向江院使讨教一两个地方。”
“这些天里不知那边又有多少条性命殁了。你莫理那些闲事,抓紧做这桩正事要紧。”
“遵命。”
这一日,她们都没出门,一个抚琴自娱自乐,一个悉心埋首药草。
第二日,用过早膳,两人正在说话的当儿,那两名一直不曾露脸宫女的声音在院中惊乍高起:“容妃娘娘,容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杜美人被人毒杀,宗正寺的人请娘娘过去问话呐!”
殿内,姐妹两个互觑一眼:才第一天便这般热闹,端的是振奋人心呢。

十九章 [本章字数:2578 时间:2013-03-26 13:55:45.0]
宗正寺的正堂,慎太后居中正座,兆惠帝陪伴在侧,淑妃、丽妃两位各坐左右。这座皇苑中的最高位人物悉数在场,为得是一桩昨夜新鲜出炉的命案。
新承恩泽圣眷正浓的杜美人,八年华猝然香消玉殒。个中种种迹象,凶手呼之欲出,即昨日与杜美人路遇龃龉的容妃薄年。
宗正寺受淑妃、丽妃之命,到德馨宫提人,正巧太后宫里的大宫女宝怜前来送太后赐容妃娘娘的素膳,如此惊动了太后,自然也惊动了天子。
太医院院使江斌是在场惟一的宫外人,受太后懿旨,替代宗正寺忤作验看杜美人尸身。
丽妃小有异议:“皇上,杜美人怎么说都是侍奉皇上的人,明明有宗正寺的女忤作在,为何改用身为男子的御医来为她验尸?这……”
“请江院使来是哀家的主意。”慎太后道,“江院使早年曾在刑部做了五年的忤作,加之他贵重仁厚的品性,最适合给出公正无欺的判断。常言病不讳医,今日就当杜美人最后一次接受江院使的诊治罢。”
“可这毕竟不是一回事,常言说术有专攻……”
兆惠帝眸线徐徐睇去,道:“太后决定的事,你只管遵从就好。”
“臣妾……明白。”丽妃螓首低垂,眉眼间不无委屈。
慎太后凤颜端肃,问:“江院使,你可检验过杜美人的尸身了?”
“是,微臣初步验定杜美人乃中毒身亡。”
“何以下此断定?”
“杜美人唇色、指尖皆是乌黑之色,鼻唇间透有异臭,此乃典型中毒症状。”
“所中何毒?”
“目前尚不能验出。”
“何时能有结果?”
“至少三日……”
“太后,皇上,杜美人是被人害死的,请太后、皇上为杜美人申冤啊!”堂下跪等的诸多宫女太监中,忽爆出哭诉喊叫。
慎太后锁眉扬声:“是谁在说话?”
王顺掉头命身后的两名小太监将人押到堂上。
“太后,皇上,奴婢是杜美人的贴身宫女锦叶。”那宫女两膝才一沾地,即展开悲重控诉,“昨儿美人去冯充媛处走动,奴婢随行,走到德馨宫外,正巧容妃娘娘回来。美人上前向娘娘请安,竟无缘无故被掴了一记耳光。冯充媛和几位娘娘为美人不平,容妃娘娘的妹妹便恐吓娘娘们要以毒药毁了她们的花容月貌。美人最是善良胆小,吓得回到宫里后连晚膳也没用,还说明日一早去向容妃娘娘请罪,谁能想到等不到一早,美人就被人害了,呜呜……美人死得好冤,请太后做主,请皇上做主啊……”
毕竟是经过了精心指点的,一番话颠三倒四却条理分明,哭得更是情真意切情景交融,可信度倍增。慎太后沉声道:“听你这么说,你怀疑是容妃害死了你的主子?”
“奴婢不敢……奴婢一心所想只是为主子申冤……”
“你可知诋毁娘娘,中伤嫔妃,是怎样的罪过?”
毕竟是卑从习惯了的人,被此话骇得一栗,突然不敢妄语。
“太后,臣妾愿意作证!”不经传唤,冯充媛颠踬扑跪到堂央,“臣妾昨日在场亲眼见着,这个奴婢没讲一句的虚话,薄四小姐那十根被毒药染成黑色的手指到现在还在臣妾眼前晃来晃去,令臣妾寝食难安。可怜杜美人年纪轻轻便遭此横祸,请太后洞察秋毫毫,严惩凶犯,莫让这歹毒的人扰了后宫的高贵安宁。”
“你说得很好。”慎太后目扫全场,“还有谁能做证?一并站出来罢,也省得哀家一一传召。”
堂上,又有两位跪到堂上,所讲所述与冯充媛几无二致。
“太后,除了臣妾姐妹几人,当时容妃娘娘的两个贴身宫女也在,料得这人命关天,她们不敢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为主子打诓语做伪证,不妨也问问她们。”冯充媛的信心越发充沛。
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了么?慎太后叹一声:“传容妃姐妹。”
薄年、薄光一直坐在侧堂候召。虽然此间对堂上各种情形懵然不知,但及至走上堂与那几位打过照面后,也便晓得了七七八八的大概。
“臣妾薄年携幼妹薄光参见太后,参见皇上。”
这是两人时隔三年的重逢,兆惠帝清俊瘦癯的颜面,一如月光下天池的水波,镜平无澜。
“容妃,这些人均是目睹你昨日掌掴杜美人的人证,你可承认?”慎太后也不指望他们能天雷勾动地火,先将眼前难关渡了要紧。
薄年覆眸,道:“禀太后,众所周知,臣妾的右手手腕曾在三年前受过重伤,至今绣花弹琴这等轻便活动都不能做得过久。打人这件事,姑且不说臣妾从无此心,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慎太后嘴角微扬,道:“薄光,这些人皆证你昨日以染了毒的手指恐吓嫔妃,是真是假?”
薄光茫然举起两手,道:“民女为了扶住险些跌倒的二姐,的确伸出手没错,但民女手上染得是一味新发现的可祛毒杀菌的药草汁液。倘若有毒,怎敢去搀扶二姐?”
冯充媛凝颜娇叱:“你这贱人竟敢蒙骗太后和皇上!你明明说……”
“冯充媛。”慎太后面色一沉,“你好歹是封了充媛的人,品舌如此不逊,吐语如此粗俗,不怕失了身份么?”
“臣妾失仪,臣妾想到惨死的杜美人一时情急,请太后恕罪。您看她两手乌黑,谁知是什么腌臜的劳什子?不如请宗正寺的忤作当堂检验,说不定与毒死杜美人的剧毒正能吻合。”
想不到这冯充媛竟是一员干将,看来今日请江斌过来坐阵不是画蛇添足,连宗政寺的忤作居然也成了人家信手拈来的道具。慎太后才想吩咐江斌过去检验,谁知薄光探出舌尖舔过自己指头,眯眸笑道:“稍顷薄光若毒发身亡,还请充媛娘娘赏一出风光大葬。”
冯充媛怒目娇横:“毒是你配的,你事先服过解药有什么稀奇?”
“这么说,充媛娘娘执意要将毒杀杜美人的罪过放到民女头上了?”
“你前时才恐吓完了她,她当夜便死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虽然民女很想请教民女夜潜杜美人寝宫的详尽计划,但民女更想找到事情的源头。杜美人被人毒杀,恰巧这鉴别毒物是民女的擅长,不如在太后、皇上面前,在江大人监督之下,民女为杜美人验尸鉴毒,以证自己的清白如何?”
冯充媛嗤之以鼻:“江院使堂堂国医,已经说过三日后方能验证毒物种类,你……”
“充媛娘娘有所不知。”江斌拱手搭话,“茯苓山庄有一种祖传的开腹验尸法,可在人的食道里寻出残留的余毒,薄四小姐身为山庄传人,倘若为杜美人开腹验尸,兴许便可最快寻到致死之物。”
冯充媛悲呼道:“太后,皇上,杜美人盛年横死已经是万分可怜,现下竟还要使她死无全尸,这令她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薄光柔声宽慰道:“充媛娘娘放心,民女的缝合之术还算不坏,验尸完毕后,必将五脏六腑回归原位,还杜美人一副完整躯体。”
冯充媛针锋相对:“这自古以来,几时有过凶犯验尸的先例?你如此行止,无非为了灭除罪证!”
慎太后寒颜凝声道:“哀家认为此法颇妙。有公正无私的江院使从旁不眨眼的看着,再派王顺和伍福全各做皇上和哀家的眼睛,谅这薄光也不敢卖弄聪明耍花样。皇帝认为如何?”
兆惠帝颔首:“母后做事由来清晰公正,朕自然赞同。”
丽妃颦起柳叶眉:“皇……”
慎太后凛声:“速速准备,哀家下午要见到结果。

二十章 [本章字数:2286 时间:2013-03-27 18:16:50.0]
宗正寺停尸房内,薄光戴了贴肤的手罩,捏一片柳叶薄刀,全神贯注行剖心割腹之举,不多时进入无我境界,眼中除却手下的尸身再无其它。
王顺、伍福全这两位宫中位分最高的大太监,也算是见过些流血死人的大阵仗,但眼瞅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面不改色地切开死尸的肚肠,一一翻看其内的心肝脾胃,景象委实太过触目惊心,不由得胃液汹涌,呕意澎湃。
“找到了,江大人请看。”薄光欢呼。
杜美人的胃囊内,赫然充塞着一团尚未消化完毕的红色草根。
“这是……”江斌打袖袋里取出一副银箸,夹出两三根到托盘内,就着窗前的阳光仔细辨别,“红心草?”
薄光将余下的放在手心,迎光细看,问:“杜美人是同州人么?”
“是,正是同州人。”王顺答道。
“这红心草是同州绵化县的特产,日服少量养肤美颜,一次服用过多则可引发心跳过疾猝死。因此物过于珍稀罕有,当地人售卖时皆将买者的姓名来历登记在册。这宫里可有杜美人的同乡?”
王顺定神想了想,拍额道:“真有一位,奴才这就去禀报圣上!”
薄光再度旁若无人,盯着杜美人死气蒙覆的脸庞端详了半晌,开始穿针引线予以缝合,嘴里喃喃有语:“进宫前,你必定以为凭着这张艳色的面孔能够为自己挣来一片锦绣前程,殊不知你一旦得宠,便成了整座后宫的敌人,锋芒太露,年轻气盛,被人当成枪使也便罢了,使完了还要化做一石二鸟中的那只鸟。我将你缝补起来,稍后再为你清理口中的恶臭,给你干干净净上路,请记得下辈子别做皇家的女人。”
“四小姐……”伍福全别开脸,“请您莫和死尸说话好罢?老奴听得瘆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啊。”
她随口应着:“伍公公有所不知,人一旦死了,因为名利富贵再无关联,故而变得诚实可信,最适宜交流。”
“是是是……”您是个怪胎,您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怪胎!
江斌看她针法娴熟仿若行云流水,虽激赏有加也颇多疑虑,道:“你为几个人开膛剖肚过?”
“这是第一个。”
“第一个?”
“老大人是怕我用这套技法去杀人么?”
“你精知人体的要害所在,还能面不改色地剖解一具尸体,倘若有人道你杀人,下官毫不怀疑。”
“我不怕死尸,不代表不尊重生命。”薄光仰起一双乌黑晶莹的圆眸,“爹爹告诉我:你每杀一个人,你的某一部分也会随之死去,杀手们之所以有双空洞无物的眼睛,只因他们的灵魂已先肉体死亡。故而,我只救人,不杀人。”
“如若对方是大奸大恶之徒又如何?”
“老大人何不祈祷薄光远离奸恶?”
江斌莞尔:“老夫似乎被你这个小娃娃给收服了呢。”
“这表示老大人今后要听我差遣么?”
“未尝不可,哈……”
这这这……两位,围着一具皮开肉绽的死尸谈笑风声,真的好么?伍福全无语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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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杜美人同乡也是同期进宫的严才人,妒恨杜美人先一步得到了皇上的宠幸,买通杜美人的贴身宫女锦叶,趁其熟睡时强喂了过量的红心草引其心疾身亡,事后为撇清嫌疑,利用日间事诬陷容妃……
王顺将红心草的草根呈上堂之际,严才人畏罪自缢的消息同时传来,死前留书自省罪过,望请宽囿娘家云云。
在深宫的战场中,两位妙龄少女就此杀身成仁,至于那个以为有强大主子在身后护佑的锦叶,则成了不算无辜的殉葬品。
这出后宫惊魂之杜美人中毒记有惊无险的落幕。
“虽然居心险恶,可还是一如既往地犯了操之过急的毛病,这一石二鸟的设计粗糙至极。”一日审,一日结,慎太后坐在康宁殿正殿宝椅上,神采熠熠,毫无疲顿之色。
“一如既往地粗糙,无非也是一如既往的不耐其烦,认定这宫中的一切资源尽在掌握,纵然不无破绽却没有实据可握,正利震慑后宫。”宝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