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你的父兄送你来到天都,便有这层意思在。”
“王爷?”白果倏扬螓首,“果儿的心意难道您不明白?您怎么可以……”
他淡眸坦视,道:“别说令自己难堪的话。”
白果泪生于眶:“王……
他语气微软,道,“如今的茯苓山庄有名有利惟缺权贵,你倘能进宫为妃,茯苓山庄便成了国戚,你也做了你们家族最大的功臣。多想想你父兄的冀望,莫耍小孩心性。”
“我才不管!”白果忽地立起了身子,泪珠迸溅,俏颜凛凛,“我凭什么受他们的指派?我凭什么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我白果认定的东西,绝不更改!”
“本王早已经告诉过你,本王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白果扪住泛痛心口,豁出了少女的所有娇羞,喊道:“那是王爷的事,白果从来没有停止喜欢王爷,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殊死一搏,若不能嫁王爷为妻,白果宁愿死在天都!”
明亲王爷拨了拨嗡嗡生响的耳朵,道:“你不怕茯苓山庄成为天下笑柄?”
“我……我为何替他们考虑恁多?他们几时为我想过?”
“本王当初到茯苓山庄在,逢着你被你的诸多姐妹欺负,之所以出面为你解围,是因你在面对辱骂撕打时那双没有一丝畏惧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这个人……”
白果狠咬下唇,道:“王爷已说过是薄光。”
“就是她。”
“但如今她还是王爷心中的那个模样么?”
他俊眸微眯。
“我看见了她的虚伪笑容和恭顺,也看见你和她的相离相远,她早已不是你爱的那人……”
他眉生不耐:“纵算如此,这话也轮不到你来说。”
“你……欺负人!”白果顿足,忽然间哇声大哭。
明亲王竟是始料未及,短暂的错愕过后,他叹了一声:“你可明白,纵然本王肯娶你,你也做不了本王的妻子?”
“……呃?”哭声一噎,白家小姐打袖中移出一双泪眼。
“亲王之妾,品级最高者封为孺人,也须出身贵族。平民之女本是难以嫁进王府,进了来,也只能是个无品无级的侍妾。虽然本王可以念在茯苓山庄对皇室的忠诚上加以提拔,充其量不过是个七品的媵人,而宫里稍加封赏便可超过这个品阶,你何必舍高就低,委屈了自己?”他满口劝慰,诚意直达十分。
白果紧拢蛾眉,道:“薄光不是和你现有的王妃平起平坐嫁来的么?”
他眉目倏寒:“你怎么能和她比?”
白果面色丕地一白。
他全没了宽解的气量,问:“你明知本王不喜欢看见你穿上这件貂裘,每次来见本王却必着不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你说为了什么?”白果声泪俱下,这人欺人太甚,当她白果是那些弱不禁风的官小姐么?当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么?她白果何时怕过旁人的折辱?“为得是告诉你,你巴巴送上门的的东西,人家根本不屑要它!”
“……受教了。”他拱手。
“喜欢你的人你弃如敝屣,不喜欢你的人你念念不忘,说到底,王爷和这天下的男子也没什么两样!”白小姐厉声扬嗓。
他不动如山,挑眉道:“所以,本王从未邀请你痴心相待。”
“你以为你邀请了我必定听不成?偏是你不准,我偏要!我喜欢你爱你,是因为我想爱想喜欢,我白果做事何时需要他人的首肯?”
这……真真是一朵奇葩也。明亲王刹觉百言无力。
“王爷,你若是使得出来,便命你的随从们将我乱棍打出去,不然我每日必到你府中,将白果与你交好的名声传得天都人尽皆知,我不信到那时太后还选我为妃!”
白小姐抛下此话,正气浩荡地扬长而去。方才那个泪眼迷蒙海棠春雨的怯弱佳人,恰似众人的一场虚幻冬梦,逝不可追。在场的府中下人暗自嘘唏之余,无不一脸同情地窃望自家主子:昔日的薄王妃虽然烈性,毕竟是大家闺秀,言笑得宜,耍不来这份泼辣刁蛮,今儿个他们开眼,想必王爷也是受益良多……罢?
八七章 [本章字数:2131 时间:2013-10-02 18:14:30.0]
大燕元兴十年,冬,滇南云州贼寇作乱,袭击府衙,杀府尹全家,曝尸城下,云州城中富庶之户尽遭劫洗,寻常民众陈尸街头者亦众。
此乃记于大燕史册之的恶事,区区几十字,道尽其时恶况。
当下的天都城,胥允执、司勤学、魏藉为此惊讯,齐往御书房议事。
“凡如这等形若造反的阵仗,贼寇起事前必有诸多迹象,为何当地的县、府、州、郡事前皆没有任何异报呈上?还是说,地方上给呈报了上来,被你们这些喜欢粉饰太平的人给押下了?”
兆惠帝闻一早知悉,已是龙颜震怒,慑得元政殿上人人自危,如今三省会聚于龙案之前,更须领受天子质询。
“一群乌合之众,发展至具备攻击府衙、与官兵作战的战力,这岂是一日两日能够达成的?招兵买马、操练集训、兵器食粮……哪一样不是耗费庞大?哪一样不能动静颇多?魏相,你统管六部,难不成六部没有任何一部收到过关于云州异样的上书?司相,你的中书省为了拟定贴合民生的国策,不是在民间各处皆设有暗察使,难道你从来没有得到一点蛛丝马迹?明亲王,你管辖天下大一半的千影卫,他们每日都向你禀报了什么?”
“皇上。”魏藉也是忧心忡忡,脸颜肃重,“微臣身居高位,不能对危机洞若观火,防患于未然,着实失职,自请罚俸降职。”
司勤学恭身道:“如今贼患猖獗,不容延宕。那云州地界内,有五成民众为苗人,素日里汉、苗冲突已是常态,一旦贼寇将苗人煽动起来,势必酿就更大祸患,贻害无穷。”
兆惠帝面色稍霁:“卿家可有对策?”
“微臣已责兵部发命,命云州地界内的所有驻军提升戒备等级,随时待命出击。不过,各地方的驻防军营虽说全由兵部发放兵符,但真正调配指挥,还须归属当地的节度使。”魏藉道。
胥允执眉峰紧蹙,忽道:“微臣请命前往云州,统领剿匪事宜。”
“你去?”兆惠帝稍怔。
“司相方才所虑,也正是这次贼患的最大隐忧。微臣是皇上的兄弟,微臣到了,苗人便晓得皇上并未遗弃他们,如此方有不轻易被贼寇煽惑利用的定力。”
魏藉深以为然:“明亲王说得极是,王爷去了,等同将皇上的恩典亲手送到。有王爷实地督战,那些个节度使也不敢玩忽职守,贻误战机。”
司勤学也点头:“王爷的确抵得过数个舌粲莲花的朝廷大员,可微臣担心得是……苗人民风剽悍,贼寇残忍毒辣,王爷孤身深入,太过凶险。”
兆惠帝颔首:“的确是有几分冒险。”
“无妨。”胥允执心意已定,“贼寇如此公然挑衅我大燕皇朝的威严,草菅我子民性命,岂可容他嚣张太久?微臣会保重自身,也会将贼寇清除殆尽,还我朝一个朗朗乾坤。”
兆惠帝凝视着这个兄弟,不期然地,心湖泛开一圈歉疚涟漪,道:“朕便给你冠一个靖国将军的名号,持虎符,以便你此去号令三军。”
“微臣遵旨。”
御书房议事完毕,兆惠帝将明亲王带往明元殿便殿,再作嘱咐:“你此行除了亲王府卫队的精干人员随同保护,还须从千影卫里挑选高手随行,且记不得一人轻涉险境,保重自身。”
胥允执浅笑:“皇上今日似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起来了。”
“你是朕最为亲近的兄弟,朕对你的担心当然不同于寻常臣子,朕对你的看重,和其他兄弟也是不同。”
“微臣明白。”
“早去早回,早日平安归来。”
“微臣遵旨。”
无论是君明臣贤,还是兄友弟恭,这一刻的他们,俱做到极致。
待明亲王告退,兆惠帝在坐榻上沉思良久,道:“那些事,你姑且停下来。”
这话,自然是说给身后惟一站着的王顺听的。
王顺呆了呆,猛然间悟不到主子改弦易辙的缘由,应声遵行就是。
在自己的兄弟赶往贼乱横行酷热肆虐的边远地域犯险之时,他若是趁虚而入夺其所爱,委实有失人君人兄的厚道,一切尚待从缓罢。兆惠帝如是打算。
当然,他不晓得他这位忠诚仁义的兄弟的此番请缨,除却灭除贼寇保我河山的英雄壮志,还有几分不足向外人道的私心——
白果宣称日日上门造就口实,一个女儿家自愿败坏自身名节,成全她也无妨。只是,没有明亲王的明亲王府,莫扫了兴致。
他回府打点行装,也向怀孕的妻子话别。
良人将远行,佳人细叮咛。齐悦端的是位贤妻,饶是对自己的丈夫充满着依恋,更有孕中的各种不适滋生出对丈夫陪伴身边的渴盼,仍笑语温柔,柔情万斛。
明亲王也还之以温和关怀:“为你接生的嬷嬷和医女已住进府内,你平日里多见见她们,人品医德若有不合你意的,命长史从新甄选,无须将就。白果如果上门,也不必劳神见她,吩咐人几个能言会道的下人周旋着也就罢了。”
“王爷对那位白果姑娘……是怎么打算?”为了不使自己染上妒妇之名,她忍着不向丈夫打听白果其人其事,但今日说到了,竟是怎样也压制不住。
胥允执淡哂:“没什么打算,她的兄长是本王的友人,本王可以小作纵容,仅此而已。你如今重着身子,别想太多,只管专心养胎。”
“……是。”齐悦略略心安。
明亲王回到寝楼,几经坐立徘徊,双靴踩踏得案前的波斯国长毛地毯一片结实平整,胸臆间的荒草依然葳蕤茂盛,甩身推门:“备马。”
林亮即道:“天这么冷,属下去套车罢?”
“不需要。”
他马蹄所向之地,是薄府无疑。
“王爷日安。”
听见那声马啸,大厅内的绿蘅打个激灵,扔了手中活计,向大门方向一溜小跑。果不其然,老远就见紫袍加身的旧主轩昂踱来,道:“王妃她……”
他长眉冷掀:“别告诉本王她不在,本王已确定她今日不在宫中。告诉你的主子,如果不怕本王把这座宅院给烧了,赶紧出来。”
绿蘅干巴巴咧嘴:“王爷,这……”
“这般大的威胁,小女子当然怕,怕得魂不附体呢。”大厅门开一缝,薄光探出头来。
八八章 [本章字数:3314 时间:2013-06-13 07:22:04.0]
“这是什么东西?”
适才,王爷大人一只脚将将迈过门槛,一股子炭火炙烤的浓郁气息钻鼻盈面,待他落下身定睛看去,薄家大厅的当央,一顶朴拙大炉炭火正盛,其上四只铁筷交互为架,上面陈列颇丰。
“烤馒头,烤红薯,烤土豆,烤山药……”薄光献宝般掰指列数,“绿蘅,边上那是什么?”
“是……芋头。”绿蘅用袖遮住薰染了炭灰的手背,奉上茶来,弱弱声道。在王府里时,她们这些帮着主子打理周边琐事的大丫鬟如同半个小姐,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点也不为过,每日里在主子面前保持着端庄沉静,还须时时小心着别被人背后算计顶了位子。自打搬出王府,从了新主,竟是返老还童般无拘无束起来。主子不在府中时,她们几个人在宅子的前后边擦擦抹抹边叽叽喳喳,或帮衬着白胡子良叔侍弄药田;主子回来,她们惟一需要费心的是寻摸到可供烤吃的新样食材,然后一群人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样在大厅内伴酒下食兴尽而归。如今这些个无形无状冷不防被旧主截获,如何不心惊胆战?
“对呢。”薄光眼前一亮,“是今儿个良叔打一位南方商人铺子里买来的,也不知烤着好不好吃?”
织芳喜冲冲道:“奴婢还准备了小菜……唔……”王爷眼尾扫来一抹利锋,真真可怕也。
“你们每日就是这么当差的?”明亲王问。
四婢一瑟。
“不这么当差还怎么当差?”薄光好奇反诘。
他冷哼:“你这个当主子的上梁不正,她们当然起而效之。”
“王爷此话正说在点上,我们薄府委实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是……”她茫然,“与王爷何干?”
他眯眸。
四婢互使眼色,脚底贴地溜之大吉。
“王爷今日上门,就是为了指点薄家的家风么?”她坐在炉旁的木杌上,用铁筷翻着诸样烤物,依次刷抹佐料。
“云州贼寇作乱,本王奉旨前往剿匪,明日一早启程。”
“喔。”她捏起一片烤得焦黄的馒头片,咯吱咯吱嚼得恁欢。不过,该有的礼节还是不有废忘,“祝王爷马到成功,凯旋归来。”
“……你只想对本王说这些?”
她不住地点头:嗯,馒头片烤得恰到好处,红薯火候有点过了,芋头嘛……第一次烤来吃,掌握不准呢。
“本王此去归期不定,你当真没有什么话对本王说?”
她弯眸:“王爷不能在天都过年,好可惜。”
“……本王走了。”他起身。
“恭送王爷。”她也起身。
他向门边行了几步,突地回身,两目幽深望向近在咫尺的她。
她眸心一冷,其内荆棘丛生。
果然心存戒备么?他欲笑欲恼,放淡了心臆,也放空了表情,道:“保重。”
“王爷保重。”
他迈过门槛,走下台阶,听见身后阖门的声音。
“王爷您要走了么?”窝在耳房的四婢齐刷刷相送。
他驻足,从袖囊中取了方才本准备交给薄光的物件,道:“绿蘅。”
“奴婢在。”
“你收好这个腰牌,本王不在天都期间,有什么事你持它去找王府长史。”这物件若是交给薄光,少不得又要转手于人。如果不是此去不知何时返程,惟恐此期间有人寻她的不是,他何必送上门来自讨这个没趣?
绿蘅喜孜孜双手接下:“奴婢等人定不辜负王爷厚望,伺候好薄王妃。”
天都城最冷时节,明亲王跪辞太后,受命于天子,南下平叛,一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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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抚着自己的脸颊,看着镜中的容颜,仔细端详,仍寻得见些许印迹。
薄光瞟了久坐镜前的废妃一眼;“我还会配制药水给你,每隔三日兑水净面,三个月内应有好转。”
“届时这些印痕就会全部不见么?”
“不好说。”薄光摇首,“你感染过久,能治到如今已是上天开恩。”
“那就这样罢,不必治了。”
“嗯?”
“带着它们,让我记得自己曾那般丑陋过,如此就好。”
“你确定?”前几天对恢复容貌尚求之若渴的人,忽然如此豁达,好生神奇。
刘氏颔首:“在看到这张离开我多年的脸面之前,我心中全是这个人世和这世上的人的仇恨,在看到这张脸的刹那,我蓦然顿悟:那些年的那张脸,应当是我丑恶内心的映射罢。从此,不管是仇恨,还是眷恋,我皆可以放下了,终能以一颗平静的心度过残生。”
她莞尔:“一张脸便能令你从仇恨中解脱,真是好呢。”
“谁说不是呢?”刘氏回头一瞥,“你在恨着什么人么?”
她似笑非笑:“难道由我的脸上发现了心灵间的丑陋?”
“一个愿意为刺杀自己的人治理那般污秽恶浊的肿疮的人,怎可能丑陋?”
“我不过是为了得到幕后人的讯息。”
“好。”刘氏慨然应允,“多少算是一份偿还,我招供。”
对方是司药司典药绯素。以许诺为刘氏医治丑颜为交换,加以适当挑拨,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之引到了那条偏僻路径上。
“那时我是临时起意方走那条路,你如何……”不肖说,有人负责跟踪,有人负责传递,有人负责引领,如此周全,绝非一人之力
她报与太后。
医治刘氏的起初,确属医者习性发作,无奈宝怜中途多次暗示,人在屋檐下,她也惟有顺水推舟。
“绯素也是魏氏的人?那可是在宫中多年的老人。”宝怜慨叹。
慎太后面沉如水:“宝怜,叫上司晨,领司正司的人前往拿人,务必撬开她的嘴,把她的主子给供出来!”
这时的司药司,早有运作。
宝乐推开典药房,道:“其他人先出去,本官与绯素典药说几句话。”
闲杂人等退却,绯素笑吟吟走上前来:“司药大人有何见教?”
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执起属下皓腕,宝乐把捏在指间的一物平放对方手心:“这是鹤顶红。”
绯素不无讶异:“司药大人,属下不是和您禀告过了?太后的人将那个疯婆子所在的地方布置得风雨不透,我们的人进不去啊。明亲王府的弃妃是惟一可以出入那处的,但那女人精通毒理,想通过她……”
“我知道。”时间不等人,宝乐不得不打断了属下的长篇大论,“所以,这个药不是给刘氏的。”
“不是给刘……”绯素丕地面无人色,双膝惊惧软倒,“司药大人,属下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啊。”
宝乐轻声细语:“我知道,是以我会照看好你的家人。”
“司药大……”
“好好去罢,临行前别忘了写封认罪书,为了家人,这也是不得不去做的不是?”
绯素泪涕俱下:“典药大人,那刘氏是个疯子啊,疯子的话如何为证?况且纵然事发了,我也绝不敢招出您,更不敢连累蔻香姑娘啊。您想那薄氏不过是轻伤,我一力承担下来也罪不致死,大不了到浣衣局服役……”
宝乐五官凝如严寒酷冬:“你是第一日进宫么?太后是怎样的人你不晓得?她如何放过这个机会?司正寺一圈子酷刑施下来,谁知你能吐出什么?我全你个体面,准你自己服药,再拖延下去,莫怪我念不得多年同僚的情谊。”
言讫,司药大人甩衣启步门外,静候佳音。
一刻钟后,司晨、宝怜率司正司诸人砸开从里反锁的典药房门扃,赫见典药绯素畏罪自戕,旁有血书一封:力陈自己多年辛勤劳作,眼看升迁在望,谁知薄氏依靠门路空降,凌于自己头上,怀恨之下唆凶杀人。
慎太后听了陈禀,顾不得优雅雍容,捉起案上的一只茶盏掷摔出去。
“这座康宁殿里居然有人家的暗桩,宝怜你这这里给哀家翻个底朝天,看看到底是哪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此间怒滔滚滚,不可言量。
是夜,薄光手执灯笼,出现在一个其时其境绝不该出现的地方。
“小姐,您……真的不怕?”饶是薄良年轻时闯迹江湖,杀人无数,此刻身临此地,犹觉脚底、后背、脖颈处阴风徐徐,覆了面巾的脸上也是冷汗隐隐,寒透心骨。
薄光,将灯笼提高,幽黄的光线逡巡过每张面孔,罩在绢帕内的樱唇泛出轻笑:“告诉良叔一个秘密。”
“呃?”小姐啊,主子啊,姑奶奶啊,讲秘密道心事换个时机换个地点可好?
“我十年那年,初学剖尸验毒法的时候,为了寻求素材,便压迫着大哥带我来过此处。”
“您不怕?来此处的可都是枉死的,您小小年纪,怎有那个胆量?”
是了,此处非为别地,乃乱葬岗是也。说是乱葬,实是天葬,凡宫中太监、宫女横死,悉数抛在此地,任鸟鸦啄食,野狗啃吞,风雨侵蚀,雪霾顾临。
“不怕。”薄光美眸细细搜索,“他们生前的死祸不是我害的,死后的尸身也不是我弃的,如果是说亵渎死者,他们从生到死早已被践踏殆尽,何如助我攻克医法,传益于后人?而且,凡剖解过的尸身,均是一一缝合恢复,进棺入土为安,不好过留在此地曝尸荒野风吹日晒做鸟兽的食粮?”
薄良心头一定:“小姐说得是,您仁心仁术,自是无惧鬼神。”
“我们去那边看下罢。前来弃尸的太监们谁也不想多留一刻,到了地方扔了尸体迫不及待地离去,新增的尸体应该在最接近西角门的东边。”
“找到了。”薄良一手高举灯笼,一手翻过一个新死之人的尸身,“小姐看可是此人?”
不必细看,薄光已然确定,喜道:“是她,将我方才给您的药丸喂她一粒。”
药丸喂下半刻钟后,“死尸”喉间呜噜发响,一口绿色沫液呛吐出口外。
薄光心情大好,握着灯笼在其头顶转了一圈:“绯素姑姑睡醒了?”
八九章 [本章字数:2528 时间:2013-06-28 17:00:25.0]
这日,大雪纷飞的冬日黄昏,薄光返回家门的途中捡来一位险险冻死街头的卖唱女。此女名为阿翠,一口关西乡音,寡言少语,朴拙笨懦,与四婢的聪明貌美宛若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