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啧叹:“皇上好高产。”
“……”司晨结舌,“你……想不想听我说?”
“请。”
“丽妃娘娘为了清除大皇子通往太子路上的障碍,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已然做过,到今日,她已不接受任何变数。容妃娘娘虽然曾与皇上夫妻情深,无奈帝王家最允许不得的是叛逆,当日皇后与皇上撕帛断义,触怒天颜,从此夫妻情灭,再难起续。然而纵使她无意承宠争欢,甚至眼里不揉沙子的丽妃娘娘暂时不将她列为威胁,但那些长日漫漫饱食终日的妃嫔们呢?那些人一年到尾见得龙颜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得获圣宠的人怀有怎样的怨毒恨念你根本难以想象,丽妃娘娘如日中天,她们畏忌如虎,但一旦有只过往的虎落入平原,她们岂能不动?”
“二姐不是大老虎,是大美人。”这一点,薄光无比坚持。
司晨顿了须臾,道:“倘若容妃娘娘稍稍平庸些也便罢了,后宫少有人能及的仙资玉貌对此时容妃娘娘来说,不是好事。四面楚歌,孤掌难鸣,而你显然不想做她宫外的后援。你们劫后余生,难道就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么?”
“请司姐姐指点迷津。”
“逃走罢。”
“逃?”
“德王妃正好来了你的府里,容妃娘娘出宫探望病发的亲妹合情合理,这是个三人一起逃离天都城的绝佳机会。盘缠和车马以及城门守卫的打点均交给我,你们只须决定好时间。”
“看起来,司姐姐为我们想好了一切。”薄光双手合十虔诚示谢,“虽然还要和二姐商量,但还是要谢司姐姐,你是诸多人中惟一没有劝我嫁给明亲王的。”
司晨告辞。
薄光伏在窗前沉思了足有半个时辰,方整理心情去探望三姐。
后者又踢又咬,将有意在此陪伴的德亲王给撵出闺房,两个德亲王府的丫鬟也一并拒之门外,只留下尚宁城伺候在身边的李嫂,直到薄光来看,她才肯抽下门闩,抱住幼妹央求她将坏人打走。
“三姐,你是喜欢德亲王的罢?这三年的梦里,你无数次念过他的名字。”薄光看着这张惶恐错乱的美丽面孔,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心酸,那个惊才绝艳、歌舞双绝的薄三小姐,似乎从不曾存在。
“不要德亲王,不要外面的人,小妹我们就像以前一样,有小妹,有李嫂,有时还有那个凶巴巴的姐姐,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就好了,不要别人。”
二姐冰美人的冷艳气质被解读成“凶巴巴的姐姐”了么?她暗笑:“三姐怕德亲王么?”
“他那么大只,非要和我挤一张床睡,比幼时的小光还赖皮,小光只骗过我的私房钱,没有抢我的床。”
薄光暗地一个鬼脸,对幼时肆意妄为的自己好是羡慕,道:“如果三姐答应我将李嫂等下端来的药全部喝了,小光答应阻止德亲王来抢你的床。”
薄时脑中虽然混沌充斥,却也对眼前人充满防备:“小光打得过德亲王么?”
“我当然打不过,所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玩打坏人的游戏?”
“对,坏人打好人,英雄救好人。”这朵娇美羸弱的倾城之花,需要真正的爱花人精心呵护,她该让贤了。
三十章 [本章字数:2113 时间:2013-04-08 10:57:30.0]
薄年向太后恳求出宫探望三妹。
慎太后叹道:“平心而论,哀家不愿你和她走得太近,她会拖累你的,年儿。可是,她是你的血亲姐妹,哀家不能不通人情,哀家当年也曾爱极时儿……你去见见她,多多开解。她倘能痊愈,哀家乐见她与怀恭白头到老生儿育女。假若是一辈都那般昏昏噩噩,哀家也愿意请皇帝将那座薄府划归她名下,让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言罢,太后命宝怜从康宁殿的小库房内挑了几样珍贵补品,赐赏容妃带回薄府。
薄年再三谢过。
宝怜送她出来的一路,仍然是语重心长:“娘娘,您这小性子也该用完了罢?再这般随波逐流下去,难道您还想被人推下水去?还想听那些人公然辱骂四小姐?”
“多谢宝怜姑姑提点。”
“提点不敢,无非盼着娘娘心中有数,早一点跻身这后宫的上位,奴婢陪太后静候娘娘佳音。”
康宁殿门前,宝怜行礼告退,忽尔间宝盖华顶,衣香鬓影,一道酥软如绵的妙音临场:“宝怜姑姑,太后午睡可曾醒了?”
“丽妃娘娘?”宝怜赶紧屈身跪迎,“奴婢恭迎……”
堕马髻间流苏摇,宽袖对襟金线描,两眉淡妆成绚华,双唇浅点透妖娆。风华绝代的丽妃走下轿辇,探手伏腰来扶:“本宫素来敬重宝怜姑姑,您又长我几岁,不必如此多礼。”
宝怜恭声回:“丽妃娘娘抬举奴婢,奴婢感激不胜,却不能不知轻重。”
“宝怜姑姑不愧是太后调教的人,真个是端庄大方,从容得体,可惜这世上仅有一位宝怜。”
宝怜容色越发谦卑:“娘娘谬赞,奴婢受之有愧。”
丽妃笑颜如花,转向在场另人:“这位……可是容妃娘娘?”
薄年淡哂:“这位想必是丽妃娘娘。”
丽妃身后的大宫女眉头一扬便要发话,被主子眼尾制止。丽妃浅浅一礼:“早听说容妃娘娘回宫,妾身一直想去看望,无奈无暇分身,还望容妃娘娘恕罪。”
薄年笑若微风:“丽妃娘娘替满宫的姐妹侍奉皇上,劳苦功高,吾等惟有感恩戴德,敬仰钦佩,又怎谈得到恕不恕罪?”
“改日妾身定当登门拜访。”
“薄年随时欢迎。”
两人互道珍重,错身而过。
绯冉埋头扶着主子走出了二十几步远,悄眼看身后已没有了半点形迹,方长舒口气,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奴婢还以为要憋死自个了。”
薄情同情道:“很怕么?”
“是担心才对。虽然是在太后寝宫门前,但若是对方执意找娘娘的不是,太后出面维护反惹包庇的名声,方才奴婢真想扶着娘娘跑离那块是非之地。”
“依那位素来险中求胜的套路,不是没有可能,绯冉很谙熟这座禁宫。”
“奴婢好歹也在这里面混了十几年,虽无功德却有心得。”
薄年不禁喟然,道:“依你的机灵,如果有一个前程远大的好主子,应该不难有番作为,改日本宫向太后推荐你罢。”
“千万不要。”绯冉忙不迭摇头,压低了嗓,“太后倘以为是奴婢心向虚荣,弃主另投,奴婢在这宫里什么前程也没了。娘娘与其操心奴婢,何不自己谋求上进?”
“唉,这是在说本宫不思进取胸无大志了么?”
“奴婢是替主子担心啊,您方才没有发现么?丽妃娘娘身后的那位大宫女在娘娘以同等礼节和她家主子寒暄时的表情眼神,简直狠得教人打骨子里瘆得慌。”
薄年一笑。她以废弃之身重归宫廷,与那位后宫霸主平起平坐,这在许多人的眼里悖礼悖情也悖于她们认知中的序位规则。本人若再不知伏眉低眼卑顺讨好,无疑是犯了整座后宫的忌讳。
“太后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倘若没有本宫,你在太后跟前必得重用,这是本宫指给你的一条明路。”她言尽于此,算是贴心忠告,能否领会,还要个人悟性,左右她这个不成器的主子也算努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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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薄府四小姐闺房的绣床上,薄家三姐妹促膝而谈。
尚宁城时,虽也有偶然小聚的时刻,但那时那地都非今日情形可比。这三双眼睛里,无论只有六七分神智的薄时,还是欢脱生动的薄光,抑或冷淡疏远的薄年,如今都有了一脉阔别的喜意。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使她们明白,这个世上,她们只剩彼此。
“所以,我们走?”薄光问。
“司晨的车马几时到?”薄年问。
薄光答:“就在今晚,子时三刻,打乾和门出,由关西官道进兴盛山,而后从水路远下江南。”
“好妥当的安排,司晨做事总是如此细致入微。”
“水路?”薄时奋起,“是要坐船么?我喜欢坐船!我喜欢!”
薄年浅笑,揪着她耳边的发丝,道:“我也希望我们能够坐上船。”
“这说明我们真的要走了?”薄时却笑容一敛,“我将德亲王赏我的银子给李嫂,打发她去探望京都的亲戚。”
“这会儿又明白了么?”薄年注视三妹的目光有怜有痛,“是打算走,如果走得掉的话,当然是想走的,但是……我惟希望人心还没有腐坏到那等地步。”
八月十三,月上中天。换上粗布衣裳带着简易包裹的三人走出薄府后门,薄良已坐在前辕持鞭等待。
万籁俱寂中,车子向西城的乾和门驶去。
就如司晨说过的,乾和门的侍卫一闻马蹄声响,已提前将一扇城门半开。彼此没有任何言声,马车径直穿过,马快轮疾,不一时驶出十余里路。
“天亮走关西官道,过了卯时进兴盛山路。”薄光撩帘道。
“是,外面天凉,三位小姐将门阖严了,赶路喽!”薄良挥了个响亮的鞭梢,将马驱上笔直宽阔的官道。
薄年轻掀黛眉:“当真全按司晨为我们设计的路线先进山后坐船?”
薄光叹了口气:“假使我们能走到那里。”
“你也认为……”
“嘘。”薄时美眸大张,两根手指压在一姐一妹的唇前,“别说话,有坏人。”
如此迫不及待么?薄光一臂揽了一个匍匐下去,扬道:“良叔伏身!”
似是为了响应她的话音,几只乱箭擦着她们的发顶,呼啸穿过车壁。
三一章 [本章字数:2142 时间:2013-04-10 11:05:21.0]
“有坏人,打坏人,我去打坏人!”
薄时两手各拔下钉在车厢内壁上箭矢跳下车,一手一边掷了出去,随即道路两畔的阴影处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薄良向暗处甩鞭长击,道:“两位小姐在车里莫动,老奴和三小姐打发他们!”
薄光扬声:“良叔莫逞强,三姐手里有我给的东西,应该能撑一阵子。”
薄年好奇:“你几时给的?”
“昨儿晚上。”
“那时我们还没有定了要走不是?”
“那时不知走或不走,我是给三姐来对付德亲王府中那些鲜花嫩柳的。”
“什么东西?”
“上身后全身奇痒,面目浮肿,丑上一阵子罢了。”
薄年啼笑皆非:“我现在似乎明白当初父亲的那些妾室一旦争闹起来,为何都会在接下来的七八日内躲在房内不敢见人了。”
薄光眯眸乖笑:“因为太吵了嘛。”
“我有时在想,如果娘活着,父亲会不会纳那些人来?”
“在这当口?”外面的打斗声可是激烈得紧啊。
薄年平匐车内,撩起一角车帘观望外间情形,道:“越是凶险时候,越该让自己想些轻松的事放松精神不是?”
“那些人进门开始,便为了争食斗得你死我活,哪里轻松了?”薄光嘴里这般应着,探手进行囊内抽出两方巾帕,又从袖囊内取出一只三寸小瓶倾倒出些许药液浸湿,先蒙了自己的脸面。
薄年边用另方巾帕缚住口鼻,边道:“她们令我们提前晓得无论如何超凡脱俗孤芳自赏的女人,一旦进到了一个与众多女子为一个男子而活的环境里,为了得到她们共同的男人的恩宠,可以不择手段到怎样的地步,不好么?”
外间,三五杀手杀向车中人。
“向西北方向退!”薄光好大一声喊,甩手将一枚圆物掷出车外。
该物遇地即碎,一股无色的呛鼻气味立时随风而走。
薄良扶着薄时向上风口退去,他们全副心神尽在放在前方敌人身上,一时疏失,致使两柄冰冷寒刃抵在了肩头颈旁。
“不要擅动。”挟持者道。
薄时顿时张喉大呼:“小妹小妹,我被坏人抓住了,救命!”
薄年蹙眉:“她为什么只喊小妹救命?”
薄光得意眨眸。
“车中的人出来,否则丢一颗人头为二位开门!”掌握了主动的杀手喝道。
薄年、薄光应声探头。
“先用解药将地上人的毒解了!”薄时身后的挟持者叱令。
薄光将剩下的半瓶药液顺着风洒了出去,不过须臾,即稀释了空气内的呛烈气味,瘫软一地的刺客始呻吟蠕动。
挟持者冷声命道:“就地处决。”
薄年、薄光都有两分愕异,对方这等不留余地的决绝微微出乎了她们的设想。
“啊啊啊,我不想死,小妹救命!”薄时一手掩面,一手向车马所在的方位伸了过来。
“你的小妹救不了你,本王可以。”
随这道满含气恼的声嗓到来,两个挟持者倒向地面,几十道身影飞腾闪跃,一众杀手被围在当心,转眼间从捕猎者变成了被猎者。
车顶有人一跃而下,坐在前辕笑音调侃:“容妃娘娘好兴致,为赏中秋前的月光竟跑到这荒郊野外。”
“司大哥?”薄光努力辨清来人,再向救下薄时、薄良的那两人望去,虽是背着月光,但那身形轮廓,加之方才那个声音,“那边是明亲王、德亲王两位?”
一杀手突破防守漏洞向此间扑来,司晗挥臂将之掀出丈外,答道:“我只去叫明亲王一位,德亲王正好在明亲王府,执意跟着来了。”
薄年淡哂问:“你如何晓得我们今夜出逃?”
“什么出逃?”司晗一脸茫然,“你们三姐妹不是为重温儿时时光月夜郊游么?早前你们可没少做这等兴之所来的事,咱们也替你们张落善后了无数次。”
薄光叹气:“果然不是司晨告诉你的。”
司晗一怔:“何以见得?”
她神秘低声:“猜的。”
“你啊……”司晗抚了抚她头顶,“差一点就失去我可爱的小光了呢。”
她嘻咧唇儿:“司大哥这么疼小光?”
“还用说?”司晗张开两臂,“劫后余生,不抱抱?”
“抱抱~~”她甜甜蜜蜜地扑进那个怀抱。
薄年托颌旁观,见怪不怪。
那一边,德亲王救下薄时,后者回头,看见了月光中的男子,呆怔了片刻,记忆中的某处电光石火般地呈现,她认出了这个人。
“怀恭?”
“时儿……”胥怀恭又惊又喜,“你认得我了?”
薄时眸内有迷惑有醒觉:“十年前,你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夜救下被叛匪劫持的我,是不是?”
胥怀恭噙笑:“那时你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这些年,我脑子有时明白有时糊涂,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父亲……”
妻子的沉默,令德亲王骤生忐忑,惟恐才到胸间不过须臾的歆悦恁快失去,道:“我们回家再说其它好罢?这晚上你也该累……”
薄时慢摇螓首,道:“父亲那样走了以后,我似乎也跟着在地府走了一遭。怀恭,你和父亲是我这在世上最重要的男人,无论哪一个我都不想失去,但比及失去父亲更令我悲伤的,是失去你们两个。”
“时儿!”胥怀恭将这尊失而复得的玉人紧紧抱住,生平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及此刻更令他体味何谓狂喜。
薄年挑了挑眉,嫣唇畔一丝笑意涔现。
另一边,薄良谢过明亲王的救命之恩,张目四望,那些杀手败势已定不需要自己多事,而主子们的情形显然也是春暖花开,不由喃喃自语:“德亲王和司大人都是英俊年少,这么抱着老奴的三小姐和四小姐,倘是搁在先前被老爷看见了,指不定火冒多少丈咧。”
好不好,这些话随风飘入了正在指挥侍卫围攻堵截诸杀手的胥允执耳中。他到场后,无论出于哪一层心理趋使,都命自己不朝薄光所在的方位瞥去一眼,然而这话中传递出的深刻含义令他不得不向那方看去,而后,他清楚地听到了心脏中蓬勃烈火的燃烧声,疾步迈了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
司晗不耐扬目:“看也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呃,明亲王。
“胥睦驾车护送容妃娘娘回宫,你——”胥允执盯着那双圆黑的晶眸,“乘本王的马回去。”
三二章 [本章字数:2385 时间:2013-04-11 21:06:49.0]
回到空无一人的薄府,薄光取出火摺子,依次点亮了从悬挂在门口到厅堂柱石上的灯笼,低头瞥见地上铺照的长影仍固执存在,讶然回首:“王爷,我已经到了,您……”不回么?
胥允执注视着这座空旷阒寂的府邸,蹙眉问:“府里的其他人呢?”
“因为王爷前时的忠告,我将他们全部打发了。”
“本王的忠告?”
“王爷的提醒甚是及时,薄家已经连累了他们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眉峰收紧,沉声道:“应该是你为今夜的出逃提前做下的准备罢?”
“王爷说是便是罢。”她席地抱膝坐到厅堂的廊下,望着当空一轮即将圆满的明月,“说起来,王爷又救了薄光姐妹一次。”
他冷哼:“是你们给了他人可趁之机。”
她垮脸:“是啊,真是难过,竟然那么多人视我们为眼中钉。”
他也坐了下来:“你认为是谁在背后支使?”
“很多可能。爹爹的政敌,姐姐们的情敌,甚至大哥的江湖死敌,哪一方不是恨不得置我们于死地?”不说则已,如此一一点明,忍不住不寒而栗。
他面色愈沉:“既然晓得危机四伏,就安分呆着。”
她愁眉苦脸:“当有机会摆在面前时,每人都想去试一试不是?”
“谁给了你们这样的机会?”
“容薄光保密。”
“……你在天都的朋友同是本王的朋友,你以为本王猜不到?”
“是啊?”她弯眸呲牙陪假笑,“王爷英明。”
“这……是你打市井间学来的习性?”
“相府里当然只教得出淑女,可淑女在市井中活不下去。”她下颌垫在膝头,唇角笑涡滴转,“王爷看不惯?”
他嗤声:“你在意本王的看法?你若在意,不会连失身的借口也去编纂。”即使明知是假,也使他如鲠在喉。
她提了提鼻子:“薄光虽然没有孤独一生的打算,但此下的心境委实不适合嫁为人妇。”
“是不想嫁人为妇,还是不想嫁本王?”
她放眼四围,丕地失笑:“王爷不觉得在这个地方,和薄光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妥当么?”
他挑眉:“愿望其详。”
“纵然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这里的确曾是薄府呢,这里处处都有我家爹爹的影子,你不怕他出来寻你麻烦?”她似真还假,问。
胥允执眸色渐渐冷却,嘴角平添讥意:“原来你始终认为是本王害了你的爹爹。”
薄光毫不迟疑地点头:“只有这样想,薄光方好过一点。”
他面覆冷霜,蓦地长身立起。
她黑晶般的大眸专注地投在这个男子脸上,道:“王爷方才道薄光为了不嫁王爷不惜败坏自己的名节,实则那并不算是完全的编纂。在我冒他人之名做尚宁行宫的宫女前,一年的市井生涯见过这世上最丑恶污秽的事,即使那个人不是我,即使轮到我时侥幸逃脱,我仍然觉得被玷污的人是自己。那一年,我心中恨意如水边野草样的疯狂滋长,如果不是有那股恨意做为支撑,我不晓得自己能否活得下去,所以……”她语声平缓,“我恨王爷,足以恨到天荒地老。”
字汇成句,句汇成语,语如冰流,流经他七经八脉,寒彻他五脏六腑。是谁说宁愿爱过的女子恨你,也不愿她视你为陌路?他们必定没有品尝过相隔咫尺远逾千里的悲凉无力。
“本王如你所愿。”他道,“本王再也不会来纠缠你。”
在她的注视下,他第一次转身离开。
~
薄年回到德馨宫时,已是拂晓时分。
绯冉先前被留在宫里,在过了戌时宫门关闭的时间后仍不见主子回归,回想起主子离去前那番恍似别有深意的叮咛,惟有暗自叫苦。偏偏在她最是胆战心惊的当儿,一位从不曾造临德馨宫的人物威吓登场,那一下更是魂飞魄散。
“皇、皇上……”
身后仅带王顺一人,兆惠帝径直登堂入室,进了寝殿,问:“你们娘娘不在罢?”
“娘娘获太后肯准出宫……”
兆惠帝颔首,在当央的宝椅上落坐,随手抄起案上掀翻到一半的《孟子》,道:“上茶后都到外边候着罢,朕在这等容妃娘娘回来。”
哎哟喂老天爷,这是唱哪出?平日里皇上对这德馨宫冷锅寒灶的,今儿个怎偏就挑娘娘不在的时候上门来了?呈了茶点退出寝殿的绯冉心里正七上八下,听王顺那边和兄弟耳语:“容妃娘娘没说多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