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淮洛眯眸:“身为丈夫,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当然需要吃一点教训。”
塞冬耸肩:“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总之你很不喜欢坐在上面的那位就是了。”
“闲话到此为止。”修淮洛本是海水般湛蓝的眼睛已变成地狱内的蓝色火焰,冷冷道,“风之恶灵已经被拦住,谁去教训这半个粗俗不堪的优昙罗?”
塞冬想了想,道:“在敌我的形势没有分明之前,我需要在这里坐阵。海神大人何不亲自走一趟?”
修淮洛指着镜中下方:“外面有娥依诺在,如果不能确定这一次可以一网打尽不留活口,我不能仓促出面。”
“也对。”塞冬点头,“可是,娥依诺不是个能轻易被灭口的主儿,就算这是在沙漠上,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海神大人如果只是旁观,我们合作的意义又在哪里?”
“只须你能够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不介意从背后下手。”
“好吧。”塞冬站起来,“海神大人在这里坐阵,自己寻找机会,我就去会会那半个优昙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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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着我干嘛?”
灿烂的阳光下,凡界人来人往的的大街上,黄衣少年前脚转进一条相对宁静的窄巷后,回首厉叱。
“干嘛?”查获少年苦思须臾,悟道,“这是你们的语言?果然离开神庙,我听到耳朵里的东西就会不同。好在织罗给了我一样东西,我不至于听不懂别人的话,别人也能听懂我的话,回头要谢谢……”
昙帛听得不胜烦躁,嗤道:“我管你同是不同,谢是不谢,你快从我眼前消失就对了!”
查获摇头:“不行。”
昙帛美目圆睁:“为什么不行?你不顾我这个主人意愿跟在我后面,我不准你跟,你还说不行?你是跟踪狂吗?是偷窥癖吗?是变态吗?”
查获少年仍是摇头:“你上面说得三样本大爷都不是,本大爷只是在监督。”
“监督?”昙帛颦眉,“监督谁?你在这个世界还认识谁?”
少年平心静气:“你。”
“你监督我?”
少年理直气壮:“当然。”
“你……你……”昙帛气结,“你凭什么监督我?”
少年平铺直叙:“因为你有前科,你为了一个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背叛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妹妹……”
昙帛气不可遏:“你要把这话说到什么时候?”
“说到你幡然醒悟、亡羊补牢、迷途知返……”
“停!”昙帛咬死这只呆货的心思由此诞生,“出了神庙,虽然织罗给你的东西可以让你的话不至于在这个世界成了鸟语,但也没有让你的口音变得更为动听,你那个四个字的语言习惯再敢从你嘴里冒出来,我就拔光你所有的牙!”
查获双手遮在嘴前,道:“离达不锅喔。”你打不过我。
昙帛凶恶直盯:“你再说我打不过你,我就对着周围大喊救命,喊色狼,纵使是神相府里最不受宠的女儿,也会得到周围巡卫和民众的毕恭毕敬,你认为你这两只手打得过这满街的人吗?”
“……波比。”卑鄙。
“哼,知道就离我远点。”扳回一局,昙帛得意洋洋,昂首转身。
“你又要向天帝报信去吗?”对方走两步,他只敢追一步,闷声闷气问。
昙帛气得五内俱焚,回头道:“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那仅有的一次只是我的冲动,冲动晓得吗?”
查获苦思冥想,道:“巫界恶霸说过酒后乱性就是冲动……”
昙帛抬脚踢了过去。
“你做什么?”他闪退一步,“这又是你的冲动吗?”
昙帛磋磨着牙跟,道:“我现在的冲动是恨不得把你剥皮放血,在阳光底下暴晒三天三夜,然后给饿了三天的饿狗当口粮!”
查获不以为然:“你这么有计划,就不叫冲动了。
“……”她抱头跺脚半晌,有气无力道,“好吧,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确定你执行了老狐狸的计划。”查获道,很不理解对方的情绪为何突然一落千丈,大喜大悲大怒大伤对身体不好呢。
昙帛一字一顿,道:“不就是不想我泄露他和秋观云已经结婚的消息吗?我不说就是了,你犯不着为了这个理由跟我一路,反复碎念我活到今天惟一做下的那桩亏心事。”
查获正颜:“这很重要。我早听巫界首领说过,婚约在这个世界意味牵绊,意味着盟约,除非当事人自己斩断,否则外力很难干扰。这也是阻止你家天帝执意迎回优昙罗的最有效的伏笔,你千万不能在那天到来前告诉天帝和神宫里的任何人。”
昙帛撇嘴:“我知道,我知道好了吧?看你年纪恁小,啰里啰嗦得像个老妈子……”
他们上方,一条隐藏了一路尾随了一路的人影向后无声倒退,无声离去。
查获少年瞥了一眼,向面前少女呲牙一笑。
“……走了?”昙帛眨眸。
他点头。
“呼~~”昙帛抚胸长舒一口气,“累死了,从今天起我开始崇拜剧团里的艺人……你确定我们骗过他了吗?我们走了一路,也演了一路,我一边演,一边怕忘记你们教我的那些台词,辛苦了半天,确定不是白忙一场吧?”
查获快乐摇头,笑道:“嘿嘿,你演得连我都骗过了,方才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你是被巫界恶霸附体……”
“你才被附体,你全家都被附体!我昙帛只是昙帛,不是谁的代替品,哼!”少女气气咻咻一通娇叱,甩袖而去。
“诶?”查获少年煞是不解,“观众已经走了,为什么还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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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结婚了?”
神宫内,擎释很不喜欢属下带来的这个消息:“赫什你没有听错?”
赫什欠身道:“卑职为了慎重,跟了您所说的那位昙帛小姐一路,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而且,他们为了怕昙帛小姐向您泄密,派专人跟随,不准她接近神宫一步。”
“原来如此。”擎释思索许久,长长喟叹一声,“原本还想用些圆润的手段解决,现在没有办法了,去把戎戈和烨索找来吧。”
四六、爱深意笃自情炽
当风暴开始向四周急剧扩展,眼看娥依诺母女所在地侵吞之际,秋观云倏然明白:这已经不是风之恶灵能够掀弄得起的级别,沙漠之神出场了。
她跳下云端:“神相大人……”
“你且先在旁边看着。”娥依诺将臂弯内的女儿推了过去,“替我保护好织罗。”
扶住织罗手臂的瞬间,一抹闪念划过脑际,而前者的大眼晴正静静凝望着她。
“织罗,你也感觉到了吧?”
织罗微微点头:“应该是时候到了。”
她稍加沉吟:“虽然听起来很有禅意的样子,但能否直接告诉我个中玄机呢?”
织罗轻笑:“其实你明白的。我们虽然平分了优昙罗的灵魂,但她是来自于天地的神啊,她的元神一定存在于某处,观望着我们,也观察着我们。方才,或许就是她送来的启示。”
“嗯……”她颦眉,“你确定看着我们的是元神吧?”
织罗稍怔:“不然呢?”
“……不是鬼魂?就是你们所说的幽灵?”
“噗。”织罗失笑,“你和我的灵魂全部来自她的,你在害怕自己的灵魂吗?”
她美目一横:“本大爷何时害怕过?”
织罗抿唇:“看到这样的你,我突然平衡了许多呢,不然容貌、性情、天分全被你占去,不是太不公平吗?”
巫界美少年才要分辩,听得那边一声撞击巨响,沙漠之神的沙浪遇到了四季之神的结界。双方一时相持不下,陷入较衡对峙。
“四季轮回,更迭有序,风随风隐,沙随沙去,万物归宁,不可造次。”娥依诺两掌抵向当空,朗声长诵。
“神相大人。”沙尘中央,传出一个悠闲的声嗓,“事到如何,您何苦还在帮助天帝做事?难道您不知道他曾经如何残忍地对待与他同生共死的春之神?今天神域面临的灾难,全因天帝一己的罪愆,是其应该付出的代价。”
娥依诺冷嗤:“无论你是哪里听到那个传闻,皆与你眼下正在做的一切没有关系,你侵吞凡界,觊觎神域,无非是为了满足你的贪欲与野心,别说得自己仿佛是在正义凛然替天行道。”
塞冬大笑:“神相大人说得对,我塞冬不过是一个边缘的小角色,从未入得了春之神的眼,她的仇自然轮不到我来报。可是,您是春之神的姐姐,您总应该为受了那等屈辱的妹妹出头吧?为何还在执意帮助自己的杀妹仇敌?”
娥依诺暗自加了三分气力,淡道:“我帮的是正在被你毁灭的世界,是被沙漠夺耕作的土地和粮米的人类。”
“……神相大人的神通果然非同小可。”塞冬声线微僵,“看来您势必要做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了,稍后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提前见谅。”
“最后这句话我送还给你。”娥依诺冷笑,左掌劈空一砍。
塞冬当即挥臂反击。
又是一记訇然的碰撞声,沙浪滚滚,直上云霄。
那边,百鹞与风之恶灵的厮杀已到尾声。
风之恶灵既然擅长捕捉对手心中弱处,此遭当然亦如法炮制,且奉予狐王大人的幻象是两个,左边为受伤翻滚的秋观云,右边乃正在被追杀的百灵儿。这种幻心术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识其不破,而是纵使识破了,因为情景太过逼真,因为对出现其间的人太过关心,无法视而不见,放任不理。
面对秋观云的痛呼,百灵儿的哀号,百鹞的确有片刻的左右为难。就在他举足不前的当儿,风之恶灵以为抓到了趁虚而入的良机,两手扣成爪状对着他胸口心脏处呼啸而至。
就是在这霎那,百鹞身躯微晃,两道形影丕地分离出来,分别赶往左右,本尊直迎来犯之敌。
风之恶灵何时遇见过这样的对手?即刻阵脚大乱,眼看着对方迎面一记劲掌袭来,心中想躲却晚了一步,受击后摔出几丈之外,鼓噪四周的巨大沙柱也随之颓散零落。
百鹞回眸瞥向陷于胶着态势的娥依诺,抬脚移身,准备赶来援手。
“天外来的鼠辈,你敢走——”风之恶灵嘶叫着,带着受伤极重无法修补的自尊向他身后发起第二波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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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罗收回投在两个战场的目光,将一包物放在秋观云的右掌手心,道:“是时候教他们明白春神的威力了。”
秋观云颔首闭眸,将两臂平伸,低声道:“握住我的左手,放开你的思维,放任它天马行空,奔驰自由。”
织罗如其所言,也阖拢双睑,低道:“滋养万物的土地,让春天的溪流充沛你的身躯,让春天的根芽丰盈你的脉络,让自由的种子帮助你迎接全新的生命。”
“春的使者送来万物的起源,我们在此祈祷春天。一粒种子带来躲避烈日的荫凉,十粒种子成就森林的梦想,萌发,吐芽,成长,植入最深的地下,无惧挑衅的狂风黄沙,强盛壮大。”秋观云如吟如诵,右手指尖依次抚过掌心。
她掌中正是一粒粒植物的种子。随着她的语声落地后的抚摸,每颗种子开始膨胀,继而发出绿芽,且迅速生长,从她指间滚落,一径地生根发芽,根向下,芽向上,生机咄咄,势不可挡,片刻后,每粒种子皆长成参天大树,矗立在沙漠中央。
这些绿色的物什,不仅带来了她所期许的荫凉,也成功阻断了两方战场。
风之恶灵被百鹞一刻回旋踢后仍纠缠不休,沙漠之神在娥依诺的强大威力下犹不肯后退半步,然后,他们的眼前出现横生的犹在不断伸长蔓延的枝桠,且闪烁着他们最为厌恶的鲜嫩绿色。
“这是……”娥依诺又惊又喜,回头望向女儿和秋观云的方位,“是你们做的吗?”
“当然。”秋观云靠着一棵树干,恁是惬意,“而且还在继续。”
“太好了!”娥依诺喜笑颜开,“春神的力量一经成功激发,你将越变越强。”
越变越强吗?秋观云瞳光闪烁:“织罗,把你带来的所有种子全部给我。”
后者笑靥浅淡:“好。”
她眼珠滴转:“你不会又猜到我想做什么了吧?”
织罗扬唇:“眼下确是最好的时机,不好错过。”
她精神大振,将手中的种子四洒开来:“春神已经到来,让春天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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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大人全部看到了吧?”
狼狈逃回沙漠中心,塞冬余悸犹存,睨着紧盯玄心镜的修淮洛,心情极为不爽。
“您为了保住自己不肯出面,我却差点死在春神手下,想想咱们的这桩合作……”
“那不是春神。”修淮洛打断耳边的絮絮埋怨之声,“不过是个半吊子,就把你吓成这个模样,你还想占领神域?”
这奚落忒不顺耳,塞冬怫然道:“有一点你需要明白吧?这么多年我之所以做得顺风顺水,就是因为春之神的消失。没有植物盘结的根茎,没有水分,土壤失去了紧密的粘接,我才能前进得畅通无阻。我从来没有回避优昙罗是我的克星的这个事实。外面的就算不是春神,也具有了春神的萌发之力,你海神大人还想在幕后躲到什么时候?”
修淮洛眼神幽冷:“居然连优昙罗的力量也复制,真是大胆,这个世界本就不该有优昙罗,无论是一个还是半个,都该消失。”
塞冬一嗤:“说得是很坚强,还是要落实到行动才行。”
修淮洛胸有成竹道:“不需要我出面。”
塞冬回之哂笑:“那是谁?被打得不知生死的风之恶灵,还是我?”
“是天帝的两位挚友。”修淮洛冷冷一笑,“他们当年就是帮凶,如今沦为主凶也算水到渠成,正好也给他们机会考验一下天帝对他们的友情,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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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狐狸!”
一个恶虎扑食,秋观云牢牢将狐王大人熊抱住,好不欢畅:“我很威风吧?”
百鹞托住她两条精实的大长腿,掀眉道:“好像不是你一个人做到的。”
她十指环住这个不可爱的颈喉,恶声问:“夸奖我一句会死吗?”
“不会。”他淡淡道,“你很威风。”
“对吧?”纵使是索讨来的赞誉,她仍然受用不悖,“更威风的事还有哦,先夸奖我,夸奖我以后才能告诉你。”
“你很威风。”
“……你语言丰富点会死吗?”
“你很美丽,很聪明,很善良,很……顽劣,很不可一世。”
“对吧?对吧,你也知道本大爷有那么多优点吧?”她得意非常,俯在他耳边,密语传音:我方才在法力最盛的时候和娘通上了讯息,预计不会超过十日,娘和飞狐仙子就会赶来帮我们的忙喔。
他一顿,道:“你很伟大。”
她乐不可支:“就是说啊,我也觉得自己很伟大,我们香香庆祝呗?”
他乐于从命,俯首印上那两片嫣色唇花。
……
这个世界,不止有海洋之神的玄心镜,还有天帝大人的无心镜。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皆可映照镜中,沙漠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由此入到了天帝眼内。
镜中的一对男女四唇胶着,旁若无人地亲密交缠。
那一日,天帝的寝宫内宛若经历过一场沙漠风暴,贵重的器皿,珍贵的书籍,精致的寝具……尽数损毁,狼藉遍地。
四七、碧水锦花春将至
沙漠之行的初战告捷,令秋观云踌躇满志。而且,施法的过程中,她在与织罗的双手相抵间得到了全新启示,身体里有一股前所未有却活力十足的真气流动,一旦归为己用,术力必将更上层楼。
所以,这几日,一行四人在距离沙漠最近的城镇住了下来,她选了最僻静的房间,拒绝所有打扰,闭门独坐,静思参悟。
他们下榻的地方是娥依诺设在凡间的据点之一,平日里只有一位看守空房的老迈看房人在此居住。一座圆柱尖顶的木屋,屋前一口深井,四周原是一片花园,如今绿色在凡界就算是最奢侈的富豪也已经无力拥有,这处自然也荒芜下来。
然后,这日晨起,织罗推开门的瞬间,情绪向来不见起伏的她惊呼出口——
眼前,正在发生最动人心弦的一幕。
枯萎许久的枝木间钻营出鲜鲜嫩嫩的绿意,荒芜枯黄的田园间开出星星点点的花朵。仅是目测,便感觉得到这些绿意和花朵是以现在进行时的方式进行绽放;屏息细听,几乎听得见生命萌动时的欢鸣;闭上眼睛,仿佛可以伸手触摸到那些充满生命力的春之气息。
“她成功了。”她轻叹,迫不及待赶往娥依诺的房间,欲与母亲分享这一喜悦。
“织罗小姐,神相大人出去了。”正在客厅洒扫的看房人抬头见她走过,道。
她驻足:“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小时前,好像是收到了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的信,匆匆就走了。”
“神相大人可说何时回来?”百鹞从窗前的垂帘后转出,问。
看房人摇头。
“如此匆忙吗?”百鹞沉吟,“看来对方颇有来历呢。”
织罗也作如此想。这天地之间能使母亲连告知自己一声也没有便匆匆离去者,有几个?“我到母亲的房间,或许有留言条给我。你就在这边多看几眼春天的风景吧,这是观云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希望。”
她这话,似乎不是对自己说的吧?百鹞望着那些努力焕发生机的花草树木,不由莞尔。方才,他站在窗前看着它们从无有,从疏渐密,从弱趋盛,想着那个带来这一切的人儿,不知不觉,回神时已是天亮。
“这位大人,洗漱您是要新打的井水还是加了开水的温水?”看房人问。
他回首:“有劳,井水即可。”
“好,您稍等。”
他觑了对方蹒跚而去的背影一眼,旋即姿态依旧。
一刻钟后,看房人的脚步声沓沓返回:“大人,是端到您房间吗?”
他淡哂:“就在这边吧。”
看房人将洗脸水放到邻门的盆架上,欠身行了礼,拿起墙角的笤帚继续清洁诸事。
礼节无可挑剔。百鹞探手伸向盆内,指尖在距离水面寸许时停下,看着盆中的水渐渐泛出乌色,浅笑道:“凭阁下的身份,应该不屑用投毒的方式取人性命吧?”
看房人扫地的手一顿。
他转过身:“观云如今是惟一可以为你们这个世界带回春天的人,至少目前如此。那么阁下此行惟一的目标应该是我,神相大人已经被调虎离山,你是准备在这里动手吗?”
看房人躬弯的腰身倏然直起,枯朽的容颜陡然换成一张刚厉方正的壮年男子面孔,道:“你如果愿意自己离开,许下永远消失于我们的世界的诺言,我并不是一定要将你抹煞。”
他稍讶:“战神戎戈也有不好战的时候吗?”
对方一愕:“你认得我?”
纯属猜测,竟然还猜中了。他挑眉:“许下的诺言并不是不可以推翻,关于这点贵天帝比百某更有发言权。”
戎戈虬结的眉峰立起,寒声道:“你有什么资格与天帝相提并论?”
百鹞颔首,平静道:“以你们的天帝曾经有过的行径来说,他的确没什么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唉,与那只顽劣的巫界恶霸相处久了,其它姑且不论,与人狡辩的功力提升显著呢。他半是无奈半欲发噱。
“嚣张的异世界来客,是你自己放弃了生路,我这就送你到炼狱!”戎戈挥拳击来。
百鹞飘身飞出门外。
“懦弱的胆小鬼,想逃跑吗?”戎戈冷冷一笑,放声追问。
百鹞身势掠过树顶,悠言轻谑:“你脚下那个地方属于神相大人,你固然没有尊重友人财产的修养,百某却无意降低自己为人处事的格调。”
戎戈身躯如同离开弓弦的利箭追赶上来,口中骂道:“你果然是个令人厌烦的东西!”
他淡声规劝:“阁下是奉了贵天帝的神旨前来取百某的性命,还是不要太过掺杂个人情绪得好。”
戎戈对自己奋力追赶仍未能如预想般迅速缩短距离的现实甚是不满,大骂:“你算什么东西,管得了堂堂战神?”
他恍然:“这就是说,果然是你们的天帝派阁下前来杀人取命?”
“你——”戎戈两眸厉瞋,“你是个阴险狡诈之辈,我一定把你送进炼狱,让你尝尝被分骨食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