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他,她不会让自己失去所有控制的先机。
这个人,注定是她骨中的刺,血中的毒,及至发作,为时已晚。
“我的瞳儿似乎心情不错。”左丘无俦说。
两人的脸相隔近在寸许,他目底炙怒的紫芒灼伤着她的每寸颊肤,喷薄的呼吸无孔不入,致使他身上的松香味道倾刻占满了她的肺腔,侵略殆尽。
“上一回是谁呢?”他蹙眉想了想,“轻土还是重土?”
轻土重土?什么东西?她也困惑。
“这一回这狼或是狈,仍然是原国人,怎么瞳儿对原国人有格外的偏爱么?”
她蓦地明白,气极:“你这……”混蛋!在他眉梢挑高眼神期待中,骂声顿止。她怎能忘了这混蛋的恶劣趣味?
期待落空,左丘无俦不无失望叹息,道:“瞳儿的记性不应该太好的。”
无耻!她恨恨盯他。
“瞳儿在心中骂我么?”
她定了定心神。这人在她面前贯的是无赖行径,情绪不该一味被他牵着走的。
“左丘家主是偶然路经此处,还是特地为扶襄而来。”
“如果是后者,瞳儿会不会更感动一点?”
“不止感动。”
“还有什么?”
“还有醒悟。原来左丘家主已经喜欢扶襄至斯。”
他唇边笑纹悠悠溢开,低头啄了啄小女子这张伶俐小嘴,“有了这层醒悟,瞳儿便要心甘情愿地随我走了罢?”
她讥笑:“我对你几时有过心甘情愿?”
他俊脸骤冷,身背站直,稍缓了对小女子的箝制,不无自嘲道:“你依然懂得找人软肋。”
这就对了,本就无情人,何须多情貌?一汪心湖风平浪静下来,她笑回:“过奖。”
“如此的话,将霍阳送到本王身边定然是无心之举了?”
霍阳,对了,霍阳。她将那位绝色丽人送了过去,这人怎还有闲暇来理会她?“霍阳……她怎么了?”
“你托她给本家主捎那句话,难道不是为了招引本家主前来寻你?”
“……你怎么知道那话是我说的?”
他啧声摇首,眉目间又有几分狡赖浮现,“难道只有你了解本王?不晓得本王也知你甚深么?”
她不予置评。
这小女子总归是倔强得可爱呢。他笑音轻若羽毛般扫过她柔白耳尖,道:“霍阳自诩是本王的知音,但她永远无法晓得本王能够无视世间礼教礼法,却不能无视左丘家,身为家主,我有这份责任。更何况,她并没有你所指的是怎样的另条路。”
“她没有想到?”
“显而易见,你高估了她。”
“她……”霍阳没有想到那一层去,是因为当真爱这个男人罢?爱到除了这个男人的情绪情怀,容不下更多的得失计算,“那,她应该说了诸如请左丘家主多多关爱自己莫要寂寞终老之类的话罢?”
他眯细了眸。
“果真如此。”她苦笑。
“你想说什么?”
“你身边的女人,都要比我爱你。”
“……是么?”他声内透出寒意。
“如果你找我,仅是为了确定那所谓的另条路是否与你脑中所想的不谋而合,我会回答‘是’。”她颓然低喟,“可以就此别过了么?”
“瞳儿,到底……”
“扶姑娘,闭眼!”一记疾喝从头顶上方落下。
她闭上了眼。
随即,碎屑状物什兜头而至。
左丘无俦挥袖拨散,保住视线清明,但左后中小女子忒不安分,他气恼之余张嘴欲斥,却未料吸来异物入口,呛出一串急咳。
适才状况突发,他第一时即判断出来人所用并非迷幻药粉,也非致使之物。事实证明他所料不错。然而,不致迷,不致命,至少致咳,为奇袭者争取了片刻空隙。
“扶姑娘,抓住绳子!”一道绳索沿墙垂下。
左丘无俦俊目厉,探臂收缩掌握,“你敢……咳咳……”
她敢。趁他咳声连紧掌力松驰,她如条游鱼般滑脱出来,攀上绳索。
“你居然敢又一次在本家主面前和另一个男人离开!”他咆声直若惊雷。

二十八、如此便该不相逢(下)

左丘无俦,云国军中之神。
郎硕,原国第一战将。
她想过这两个人会有一场大战,但没料到她所目睹到的首战竟是在发生在一条阴暗的长巷里,实至名归的狭路相逢,而且是一条属于阙国的路。
她的手才攀上绳索,他的剑已出,绳索毫无争议地一分为二,将她掷入他的怀中,听到一声切齿狠问:“你以为我能容忍你几次?”
她没有来得及回答,郎将军的剑到了。
他旋身支挡,嗤笑,“怎么总有男人愿意为你出头?”
她自是不必理会如此没有营养的话题,但如这种在他臂内忍受剑器肆虐声的景象屡屡上演,她也会不厌其烦,道:“你可以先放开我再去打架的罢?”
“你认为呢?”他反诘。
巷子狭窄,为了腾挪方便,他将她向上抛了出去,右手中的无俦剑击退对手重击,在臂虚位以待,重将小女子接进臂弯。
受此一番,扶襄眼前繁星闪闪,五脏六腑好一阵翻江倒海,委实气恼至极:“左丘无俦你这混账!”
他胸腔震动,笑意澎湃。
“左丘无俦?”郎硕听到这声娇叱,攻掠的身形顿止,“阁下是左丘无俦?”
“而阁下是郎硕。”
郎硕定睛端详,对在这种情形下得遇这一颇多诧愕,颔首:“正是郎某,请问阁下与扶姑娘有何恩怨?”
“我还以为左丘无俦情陷越国细作的风流韵事早已经遍传了天下。”
郎硕并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望向另位当事者,“扶姑娘,你也他认识。”
“认识。”
“他埋伏在此处不是为狙杀扶姑娘?”
“也许有一日会,但至少不是眼下。”
“是郎某多事了?”正直刚毅的将军大人有几分郝然。
左丘无俦眉梢一扬:“你的确多……”
“怎么会?”她打断某人的毒舌,“多谢郎将军援手,使扶襄不必失去自由。”
左丘无俦唇角抽搐。
郎硕目色一凛,“扶姑娘是郎某的朋友,郎某不会袖手旁观。”
“朋友么?”他尾音上挑,“朋友的家务事郎将军也有意干预么?”
郎硕愣了愣,“家务?”
“本家主要带走自己的爱妾,应该不需要郎将军首肯罢?”
她容色丕变,冷冷道:“左丘家主未免太过一厢情愿!”
他眉拢薄怒,“你说什么?”
“莫非左丘家主深知在贵府的岁月是扶襄迄今为止的最大耻辱,为羞辱扶襄不惜反复提及那段逢场作戏?”
耻辱,羞辱,逢场作戏。小女子受伤了,恰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露出尖牙利爪。他一笑,“瞳儿……”
“很好笑么?”她盯住他,眸光利若剑芒,“若阁下是为了曾从阁下手中盗取了珍物的异国细作而来,我不会坐以待毙,大家各凭本事。若是为了所谓爱妾,左丘无俦,让我更明白更认真的告诉你,倘使我眼前只余两个选择,一是死,一是重做你的妾,我选择……”
“死。”
他眯眸,一层寒霜覆上俊美面容。
“好,好呐,不愧是本公子欣赏喜爱的小襄子!”长巷彼端忽有人鼓掌欢呼,一位前呼后拥的灰衣少年四平八稳地登场。
扶襄惑然相觑。
“不用糊涂,你没有看错,小襄子。本公子看你来了。”
“冉轻尘?”
“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么?”冉轻尘困扰地抹了抹额角,“也难怪,本公子一听小郎说在阙国看到了你,就不顾风尘辛苦地赶来,还藏在暗处准备给你个惊喜,你是该感动的。”
“……”这位公子的率直朴实仍然千年如一日。
冉轻尘示意左右两婢,“你们将本公子的决定告诉小襄子。”
赏心、乐事面有难色。
扶襄背陡生恶寒。
“扶姑娘……”赏心干笑了两声,“我们公子愿娶姑娘为妻。”

二十九、直若当初不相识(上)
赏心的话落下,长巷内刹那无声。
轻尘公子的冷场效果由来不同凡响。
“我记得……”两人是莫逆好友,郎硕比任何人都深刻领教过这主儿无节无序的凌乱,免疫力高出众人一筹。呆了须臾后,他迷惑又谨慎地发问:“轻尘说此行是为了叶国的温泉,怎么换做了扶姑娘?”
“那时不晓得小襄在叶国,自然是为了温泉。”
“……你何时晓得扶姑娘在此?”
“就在刚刚。”
“……”不顾风尘辛苦一说,又从何来?
“不用感谢我,感谢小襄子即可。若非听到我家小襄子在里边,我应该不会派良辰、美景帮你挡住这人的手下。”
“……扶姑娘,郎某先走一步。”不待回应,郎硕退场的脚步迈得急不可待。
“慢走不送。”冉轻尘施施然道:“良辰、美景在和人打架,你去看一眼,别让那两个粗人伤了我家美婢的细皮嫩肉。”
郎硕背身顿了片刻,步行如飞。
冉轻尘秀长双目殷殷递向扶襄,“小襄子,咱们也该走了罢?”
扶襄哭笑两难,“走去哪里?”
“随我回家,择日完婚。”
“……为什么?”
“因为我喜爱你,欣赏你,珍惜你,明白你的独一无二。”
恶寒骤袭全身,扶襄艰难一笑:“小女子多谢轻尘公子的看重。”
“我更明白你的珍贵,你值得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明媒正娶。所以,本公子来了。”
“……”
“本公子来了,你将是未来的华王妃。”
“华王妃?”那是什么东西?
“解释。”轻尘公子眼尾挑向奴婢。
乐事窘态毕现,讪笑道:“公子不久前承袭了老王爷的爵位,华王。公子要娶您为妻,您便是我们的华王妃。”
“轻尘公子……”扶襄微有动容。若是她理解未错,这位疯癫无状的公子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为她鸣报不平,以王妃之位回敬左丘无俦对她的辱没,她须说,在她心境灰暗的此刻,的确教她心生感动。
“怎么,无论阿猫阿狗,但能许你正妻之位,你都要感激涕零么?”她神情间的每丝变化,身旁男人尽收眼底,唇线讥诮,声嗓无温。
她笑吟吟颔首:“是呢,感激涕零,那可是王妃之位不是么?”
“当然是王妃之位。”冉轻尘昂首接话,掷地有声。
“好,我……”
“你敢!”一只粉臂被男人铁箍般攥住。
她掀睑,看着他铁青冰冷的俊脸,眼波淡若秋烟,“左丘家主当明白,这世上少有我不敢的事。”
他眸内的紫芒霍地跃跳如炬。

冉轻尘老大不悦地皱眉,伸出手招呼:“小襄子还和他废什么话?快来本公子这边,我们夫妻返家去过我们的  逍遥日子去。”
“好。”她顺巧应声,垂首瞄了瞄。
自己臂上的掌,遂伸手来掰,一根一根手指,为求自由,不厌其烦。
低头瞰睨她的表演,他且怒且恨,至极反笑:“你可以从我手中逃开几次?”
“逃得几次是几次,直到左丘家主失去了耐心,决定杀我为快。”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会,若你的耐心濒临顶点,一剑落下,纠葛即断。何况……”她望向他身后,有人正悄步临近,“你那些忠心相随的家人与手下,会在那之前,早早将我杀了。”

二十九、直若当初不相识(下)
左丘无倚的确来了,也的确如扶襄所断定的,他想除去这个女子。
他一路目睹兄长为扶襄一次次破例、一次次有违常性的种种,他与整个左丘家族都已感觉到了不安。杀了扶襄,他固然可以想象到兄长的暴怒,但留下她,他们却无法想象他们的家主还能为这个女子做到多少。
当然,不是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没有自大到以为会在兄长的眼皮底下取了这女子的性命。
“大哥,小弟来助您一臂之力,哪国的宵小敢在我兄长面前猖狂,放马过来!”
“请问……”冉轻尘极为认真郑重地打量着这位面目凶狠的锦衣少年,道:“左丘无俦把你家戏子也带来了么?”
如果不是立场有别,左丘无俦应该会为对方喝声彩。
“装疯卖傻是你冉轻尘的长项才对罢?”只是,左丘二少回击的话声煞是流利,“你当你换了身衣服本二少就不认得阁下是那位在午州花魁的初夜竞标会上与人大打出手的纨绔代表了么?”
轻尘公子的反唇相讥也不遑多让:“阁下不换衣服本公子也认得出你是那位被午州花魁拒之门外的倒霉权贵。”
电光石火的当儿,这二位将彼此过往的光辉事迹和盘托出,还真是……
令人无语。
“用这人来刺激本王,当真可行么?”左丘无俦唇角愉快上扬,在身边小女子耳边低语。
“我累了。”扶襄何尝不觉无趣,“左丘家主是打算将小女子就地处决还是愿意放小女子一马?”
“本王两者都不选。”
“带回去囚禁?”
“你可以这么认为。”
“而后借你家人之手将小女子彻底解决?”
左丘无俦瞥了那厢与冉轻尘相斗甚欢的堂弟,嗤声道:“你怎么会认为他们有胆子杀你?”
“他们有胆子为你做任何事,更有胆子为你清除通往霸业路上的任何障碍。”
他轻笑,“这么说,你会成为本王的障碍?”
她也笑,“我一日不肯做你的妾,你一日无法安心迎娶正妻,可对?”
他目色倏明倏暗,唇抿一线。
“而左丘家主的妻族无疑是左家家主霸业上不可或缺的一环,你现今迟迟未肯这一环衔接完成,你整个家庭怕早已将扶襄视为眼中之钉。杀了扶襄,或许惹你瞬间之怒,但能挽一世之事,于他们来讲,得绝对多于失。阁下只须将身为家主的自负暂且搁置,便能将这一点轻易参透,何须扶襄赘述?”
这条阴暗巷道并不是捅破这层窗纸的上佳选择,然而,他们间纵然曾有温情脉脉,也只是一时姑且,她不需要,也不需要他来需要。
“还有,左丘家主忽视了最重要的部分,我是扶襄,是经历过最残酷调教的暗卫,旦有一夕尚存,便存不驯之心。就算你能迫扶襄为妾,免不得陷你的妻子成为扶襄的出气筒。当然,也不排除另一个,那便是你娶了一位智能超群的妻子,让扶襄死得很难看。请问左丘家主看好哪一个?”
他们间真正存在的,始终不曾改变:残酷与丑陋,虞诈与阴谋。
这个事实,前所未有地唤醒了左丘无俦一直刻意摒除的意识,顷刻间,惟觉胸田荒芜,心境虚无,紧锁的手脱落下来,道:“扶襄,本王今日才知道,你果然残忍。”
“是阁下乐意自欺。”
“真希望本王不曾认识你。”
“请相信,如果可能,我更愿如此。”
这是迄今为止,两人惟一达成的共识。
此后,各踞天涯,宛若从未相识。

三十、烽火渐炙世难藏(上)
烽火连三月,鸿书抵万金。
这年春天,云国与越国的表面和平到了极限,以一场不大不小的边境摩擦为引火线,战争开始了。
云国称霸多年来,各国为示忠诚,不惜以本国公主、王子为质,任自家身娇肉贵的金枝玉叶们流落异国受人践踏。此一回越国置本国公主于不顾,与云国撕破脸面,概因当前契机百年难遇。
左丘家举族迁回故园,各房男丁皆着手家族生意,谢绝王都来客,不问庙堂变幻,左丘无俦深居简出,行踪成迷。而少了左丘无俦的云国军队,好比巨人失魂,猛虎缺齿,或许庞大依旧,却失去了其锐其利。
尽管也有朝臣忧虑此乃云国君臣玩得一出苦肉伎俩,但潜伏于越国启夏城的细作定期所传一再激发越王一雪前辱之心。胸腔蠢蠢欲动之际,又恰逢阙国二公主与贞秀太后义子补之相见甚洽,好事将近。越、阙、原、叶四国姻亲盘结,形同一体,是以当边关异动,一触即发。
这一战,春寒犹浓时开始,盛夏酷暑时仍酣,整整三个月,两方俱有胜负,战局陷于僵持。
一封发自沙场前沿的书信穿越战火,抵达莫河城,到了静王世子嵇释案头。
“属下不明白,王上为何还不起用世子为帅?若由世子率领,早已攻伐到越国都城!”
书房内,嵇释展信阅罢,正巧听到属下大发不平,俊逸面孔漾开一丝浅笑,道:“云国军中没有了左丘无俦,在王上看来已不足为惧,本世子也就没了用处。”
“可是眼前不进不退,便该请世子出山。”
“王上外忧左丘氏,内患静王府,已非一日两日。费了恁多周折才将静王府架空,又岂肯再将兵符交到本世子手上?”
庞三河一径地顿足扼腕:“左丘家早晚会东山再起,若不趁此机会直捣黄龙,只怕悔之晚矣!”
其弟庞三江观世子神色莫测,问:“莫非世子有什么好消息?”
“还是三江细心。”嵇释敲了敲桌上信笺,“是书寅的信,他得手了。”
庞三河顿时大喜:“属下等人该着手准备了?”
“不急。书寅将三万大军带进野牛岭尚须五日,伪造大败之象又须费些时日,及至消息传到这边,最快也要在半月之内,你们过早行动,不免招人注意。嵇南,捎个信给扶冉,两日内务必探出兰使、竹使的关押地。”
王府执事衔命退下。
“世子想搭救扶门两使?这两使一个刁钻,一个臭硬,只怕不易招为己用。”庞三江道。
书案后侧,矗立一株梅花盆景,此季节无花无叶。嵇释探指触了触孤傲梅枝,闲声问:“扶稷押着他们,是为迫梅使自首,你们道为何时至今日不见梅使现身?”
庞三河拢起眉头,“属下也奇怪来着,扶姑娘不像冷血无情的人……”
“因为她深知扶稷不会舍得动他们一根分毫。而一旦由本世子接手,相信梅使大人不日即会不请自来。”
“世子为何不直接向扶稷要人?应变他不敢不给!”
“如果那只老狐狸若将球踢到贞秀太后处,本世子还向贞秀太后要人不成?”
“都怪属下。”庞三河虬髯纠结的脸上爬满惭愧,“如果不是属下丢了扶姑娘,世子也不必费此思量。”
那次出片,他本得世子密谕,要将扶襄带回世子身边。七里庄内早已进行了事前布置,安排妥当,没料想意外横生,计划成空。
“不碍的。”嵇释尔雅微哂,“好事多磨,本世子等得起。”

三十、烽火渐炙世难藏(下)
云国。启夏城。
一个风急雨骤的午后,疲惫不堪的嵇辰敲开左丘府大门。
左丘故园内的府中事务仍由三爷夫人长庆公主掌理,越国公主作为三夫人的娘家人,未遭任何阻难,顺利迈进左丘三爷院落,见到了要见之人。
“姑姑!”欲话泪先流,嵇辰扑在姑姑脚下。
长庆公主扶起这瘦骨伶仃的侄女儿,“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当初离开风昌,不能将身为质女的嵇辰一并带离,料到少了左丘府三夫人为依靠的她必定处境艰难。今日一见,竟是比料想的还要落魄。
“砚兰,你是如何照顾公主的?”

跪在嵇辰身后的丫头以膝盖蹭行了几步,哭道:“禀主子,公主为见您一面,不顾道路坎坷,风大雨大的,奴婢实在是拦不住!”她本是长庆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奉方子之命保护伺候越国,个中艰辛难以言表。
“不怪砚兰,是辰儿想早一时见到姑姑。”
长庆公主凝视着侄女儿素瘦的小脸,心口酸涩:“你一人在风昌很难罢?”.
“还好。”嵇辰眼中含泪,强颜欢笑,“既做质女,辰儿早已不当自己是公主。”
“见到辰儿之前,我尚存一丝冀望,让自己相信你父王既然铁心与云国开战,此前早该将你救离云国,没想到……你的父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无法让人惊喜。”
嵇辰双手掩面,泣不成声,“……两国开战……必定不是父王意愿……如果不是越国到了生死存亡关头,辰儿也不会来见姑姑……”
这个天真的孩子,对她的父王犹抱有幻想呢。长庆公主目透悲悯,“辰儿,当前事不是你能过问的,算了罢。”
“姑姑……”
“站在姑侄的立场,我自然希望能够将你留在身边照顾,但作为左丘家的人,无法不心生警惕。辰儿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