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戎装男子尽管打心眼里明白不该多言,但在堂堂亲王妃如此亲切待人之下,言不自禁多说了几句。“刚才那封急报上有几处说得不够准确详尽,将军特命小的前来协助王爷。若误了搭救太子,那可是咱们整座京畿营也担当不起的天大罪过呢。”
……是么?她尔雅浅笑,“急报说得倒算详尽,无非未将太子遇险原委阐明罢了。”
“小的要告诉王爷得正是那些,这红叶教是邪教,最精一些邪门歪道,将军生怕王爷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遭了暗算,才打发了小的来。”
“……原来又是……太子……红叶教。”她眸光明灭。奇怪自己的心在此刻竟然钝钝一片,毫无痛觉。
“王妃,马来了。”
她瞳光飘飘渺渺,落在那匹毛色纯亮的白马身上,扬唇,“这马真的能够日行八百么?”
高总管连连点头,“这‘云雁’是皇上赐王爷的,纯种的西翰马,背宽腿长,奔行如飞,人坐上去却四平八稳……”
“好,我要了。”她扯过马缰。
“王妃,您离它远些啊,您身子重,别让这马的野性惊了您……王妃?”
在高总管及一众家丁的瞠目结舌中,他们温婉佳致的女主子飞上马背,绝尘而去。
碰上与太子有关的事,他的选择永远不是她罢?
那么,月儿,我来救你,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嫌你弃你,还有我陪你爱你。只不过……
到最后,我们还是要凭仗自己。
马上,她哑然失笑。
第十九章(下)
路上,她典当了首饰,换了一套布衣与一个宽大的披风,以那套华裳换了条柔软的大巾兜系在腰腹间,再置办了些增加胜算的物件用具,然后,策着那匹宝马良驹开始了奔骋。
不是没有顾忌,不是不珍惜腹中骨肉,但另一个人是与自己依存了十几年甚过血肉的至亲之人,她必须救,哪怕……
赔上她们母子的这两条性命。
昊王妃,你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拿自己的骨肉去换,那么你遇上过我这样的情形?倘若遇上,你又能如何?
南越距京都五百里的路程,号称日行八百的云雁载着她在第二日晚间到了南越城镇南大将军的府门前。她直接求见府里的老夫人。
当那位一身精明的妇人得知了来者乃堂堂的逍遥王妃时,惊讶忘言。
“老夫人与清儿情同母女,她应该已经向老夫人说过我们的来历了罢?”
“是说了一些。”
“洛将军此刻人在何处?”
“正在衙门里旁听府首审讯那个在押的逆犯,想从中找到破琅珏山的法子。”
“洛将军还是不肯救人么?”
“……北翰并非不救,这些日子他一直设法拖延,他是朝廷的大将军,他有他的职责……”
“我没有指责将军的资格。我们欺人在前,就该承担一切。与将军相同得是,我的丈夫也恰巧有更要紧的事待办。既不能求人,惟有求己,只请洛老夫人告诉我那伙贼人的盘踞之处即可。”
“……王妃您要一人去救清儿?您一个人如何敌得过那些恶徒?”
“我已联络了另外两位昔日同伴,算时辰,很快会到了。老夫人放心,江湖自有江湖的手段。请告诉我恶人在何处就好。”
“他们隐在城外的琅珏山上。”
“怎么走?”
“从南门出去,直行三十几里就是。那里山高石险,易守难攻,之前北翰与他们已周旋了十几日,如今那些恶人又挟了清儿,就更是难……”
这位老夫人是给过月儿慈爱的,她愿意给她尊重,但实在不能按捺着性子将话听完,福礼之后,出门,上马,驭缰,取道琅珏山。
原处,洛老夫人呆呆石化晌久:方才,王妃因行礼抖开了披风的一角,如若不是她眼花幻视,那披风里面的身子应该是大腹便便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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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到歧王巢穴,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在琅珏山下为过往行人搭建的食肆内,冷香原想进去探听些许的蛛丝马迹,在门口一位与她擦肩而过的食客令她省却了这些功夫。
那食客两额饱满,步行无声,怀中有满满两篮的干粮,出门后沿着山脚向东速行。如此一位内家高手,出现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段,她不怀疑都难。
尾随其后的所到的一处庄园,佐实了她的推测。
她拍了拍这位仁兄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劝”他带自己前往将军夫人的羁押之处,并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中将山上的布局、防守一一了解清楚。
“何老六,还不到换班时候你怎么过来了?你身后这人是……”谁?
她出指,将石门前的守卫点得软倒,卸其腰间钥匙,门开的一刹,泪珠涌落。
“月儿!”
被绑在屋央一根石柱上的冷月倏地抬头,一双霭气沉沉的大眼突然光彩横生,“我就知道,就算这个世界都不要月儿,姐姐也不会不管月儿!”
第二十章(上)
想来那歧王是当真指望镇南大将军能送其出关,除了点住穴道捆住手脚,并未对冷月施其他实质迫害,使冷香觉得自己总算没有来得太晚。
断绳索,解穴道,都非难事,踏出门后,才是真正大难的开始。
前来换班的守卫远远眺见了门前晕倒的同伴,一声惊喊,几十道人影向此集聚,她们四面受敌。
“月儿,你的武功还在么?”
“如果不是那日因为心神不宁中了迷香,他们掳不来我。”
“我们还要联手一次呢。”
“那又何妨?”
“暗香浮动合断魂,弯月黄昏酿黄泉。其实我们并不一定要消失。”
“那就重新回来咯。”
“从此后,我们就做一对无法无天的女魔头罢。”
“也好,山高水长,快意恩仇。”
她暗将腰腹间的软巾收紧了一扣,以脚尖将地上守卫手中的剑挑进掌中。冷月则施施然地蹲下身子,把一些石子、瓦砾,及枝枝叶叶往袖口暗袋丢去。
冷香瞥见,好笑道:“其实,我来的途中为你买了一包东西。”解下腰上的皮囊掷她怀里。“是打一家江湖卖艺的手里买来的,虽然比不上你的弯月镞顺手好用,总强过你现在捡得这些罢。”
冷月扫了眼皮囊内的物什,喜逐颜开,“姐姐总能让月儿惊喜呢。”
这两个女子以旁若无人状闲谈笑语,显然将那群高手激怒了,随着第一位出头者的挺身而出且壮烈成仁,高手们群起而上。
于是,厮杀展开。
杀人实在是一件很难让人喜欢的事。但当不得不杀,也就不得不去喜欢。
冷香金丝为暗,长剑为明,冷月指风如刀,间或有暗刃出袖,两人互作配合,互为接济,在几十位高手中间纵腾攻伐,转眼半边衣裳变成了深红色泽。
“姐姐身后!”冷月甩袖,一枚石子嵌进对方眉心,心头微讶:这才半个时辰,姐姐怎就有了疲态?
“月儿专心!”冷香金丝绕飞一柄刺向妹妹后心的短刀,抖指送进另边人的胸口。
两人交错身之际,冷月问:“姐姐还好么?”
“……无事!”小冤家,请你帮帮娘亲可好?请你抓紧娘亲,不要轻易放弃,可好?
冷月仍是从她气息中感觉出了异样,两袖漫挥,洒出一片暗雨,“我们向那边树林撤过去!”
冷香边提气随行,边打胸袋内拿了两粒药丸分别置于自己与月儿口内,“屏住呼吸!”话讫,分置袖袋内的两粒丸状物弹出指间。
卟。卟。卟。尾追她们最近的几人相继坠落。
冷月正当暗自高兴,眼尾赫然挑觑到一抹白芒已近姐姐后脑,当即侧身闪了上去,寒锐的利物登时打入背上皮骨,她切齿忍住呻 吟,反手回赠一枚送对方好走。
已到林边的冷香回眸惊见,金丝缠上她腰际带往林内。一把厚背宽刀趁隙斫来,躲已不及,她举右手长剑撩刺,迫使对方撤身。虽如此,刀尖犹在她臂上划出了尺许的伤口。她再弹一粒绛萱叶裹住的粉丸击在石上,登时粉飞灰扬,随着首当其冲者的软倒,其他高手被骇退出丈许之外。她们趁机隐入林间。
第二十章(下)
冷香拭去额头冷汗,心中有几分懊悔。
早知如此,不该因一时的悲怒难忍夺马即走,右回寝楼拿来那盒精心制作的迷心粉,情形会有利得多。这些在途中临时做成的东西,效力实在不能恭维,怕也只能唬人一时。
“嚓”一声,冷月撕下一截裙摆,包在了她整条左臂上,“姐姐身上应该带了止血药的罢?”
“还说我,你自己呢?”她转到她身后,一支柳叶状的飞刀颤微微钉在背骨上,万幸血色鲜红,不是染毒的利器。“我一心赶路,那药买得少了,你这伤口细小,还能起用。”
冷月没有争辩,任姐姐为自己拔刀上药,“等下我断后,姐姐的轻功好于我,下山求救罢。”
“……求救?”她倏忽一笑,声间飘飘无根。“月儿,你认为此时我们还能向谁求救?”
……
半晌,冷月呐呐道:“姐姐是逍遥王妃,北翰不敢不理的。”
她冷笑,“你若去告诉洛将军逍遥王妃被困至此,他岂不是来得更快?”
“他并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他只是……”
“他只是忠他的君,爱他的国。”
“并没有错,不是么?”
“是呢,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错在我当初不该以为我们可以做一辈子苏家小姐,不该让你顶着苏婉清的名字成婚嫁人。但错已错了,悔也没用,如今也只能担了这错果,同进退,共生死罢。”
冷月猛摇螓首,“那怎么可以?姐姐还有逍遥王啊。”
“……那就和我一起并肩作战,逃出这块地方!”一把拉起她,疾且穿行。云雁栓在东山脚的林子里,距此已是不远,找到了它便是逃脱一半。
“姐姐,今后我就跟着你好不好?”
“不怕我烦你,跟着就是。”
“可以跟一辈子么?”
“下辈子也可以。”
“下辈子我做姐姐的亲妹妹,好不好?”
“如今已是亲的。”
“姐姐就答应我嘛,下辈子我要和姐姐一起挤在一个娘的肚子里……”
“逃出这里,我什么都答应你!”
闻言,冷月娇靥仿若春花盛放,“这世上对我最好的,果真是姐姐。”
冷香回头嗔瞪,陡然目色一凛,一剑迎上已到近前的来袭者。
冷月抖腕,所藏的石子、枝叶飞若矢雨,连中数敌。
又一场厮杀。
“去东边林子!”她们不敢恋战,击退了又一波的攻击之后,速作撤退。
两人各自身上的伤口经过这番打斗,血涌如注。但,冷月犹有不解,过去执行任务那时比这更重的伤也受过,姐姐的步法身形都不见任何掣肘,难道真如南宫偰说的那般,她们被荣华富贵养废了么?但自己明明尚能应付,全不如姐姐那般勉强……
凌空的身势踏在树顶借力,风吹来,吹起了冷香的宽大披风。
冷月一栗。
“月儿!”忽见旁边人儿向下栽去,冷香伸手扯回,叱道。“这当儿分什么神?”
冷月忍泪垂首。
……姐姐,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月儿?你这样,要月儿怎么还?你这样,要月儿到哪一辈子能还得清?你可知,月儿已经不想……不想……
那当下,已是心神俱碎。
第二十一章(上)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由后推来。
两人的身躯皆在空中,瞬即感知到以她们当前状况决计无法与来力硬敌。
“走!”
冷香拉冷月俯冲向下,不防后者骤然将她向前劲力一推。她踉踉跄跄,落在了山路上,不及细想,已经道自己最爱的妹妹做了什么。
她的妹妹,以身子硬生生接了那掌。
她回头,望着那个娇小单薄的娇躯如同一片落叶般落了下来。她上前接住了,温柔抱她坐下,却知道,她已救不了她。
“月儿,月儿……”原来,肝肠寸断是这样的么?这样让人痛得连呼吸的力量也失去了?绝望得连流泪也觉得奢侈?
“姐姐。”和着满口的血艳,冷月笑了。“月儿从此不能一辈子跟着姐姐烦着姐姐了呢……”
她也笑,“傻丫头,从此后,我们再也不用分离,是真的永远跟着烦着了。”
“其实,月儿本可以不让他们抓来的……是月儿蠢,居然想以此来重新抓回男人的心……月儿真的很蠢,为了男人,连累了姐姐……”
“傻瓜,我们是姐妹,若换了我,你也会来救,就算料到我能够逃脱,你依然会来救,不是么?”她抬手,擦拭那些挡住了妹妹娇美容颜的血,温柔地,不停地,不遗余力地擦,那袭素色披风终于完完全全变做了红色。
“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有好多次机会能够逃得开的,可是,我偏偏要蠢到底,要试试男人的心……姐姐你说男人的心为什么比石堡还要硬呢?我炸得了石堡,却炸不开男人关上的心门……姐姐啊,你知道在你来之前,月儿想做什么么?月儿想杀死自己,他不来救我,不就是认为我可以逃脱的么?我偏不逃,偏死给他看,偏让他这一生一世都不能安宁……我怎会那样的蠢呢?若我早一点醒悟,也不会连累最爱的姐姐,连累了没有见过面的小侄儿……月儿不要爱了,也不要恨……”
“月儿啊……”就是因为了解,因为知道,所以不敢耽搁,快马赶来,不让这个傻丫头自己钻了牛角尖走了绝路,可是啊,还是救不了她,还是救不了她……
怀里的人儿没有了声息。从此后,弯月黄昏赴黄泉。
她的心也在一寸一寸地慢慢死去。
大笼子里的四目一接,让她们十几年相依为命,她疼她,如疼自己,爱她,如爱自己。可是啊可是,终归是她害了她,若她没有带她进入苏家门,没有把她送入将军府,她们现在仍能够在江湖间任意逍遥,在大千世界里自在快活。
可是,到头来,她救不了她。
她将脸埋在了妹妹的颈上,这时候,纵算是天崩地裂,也与她无关了。
所以,围拢上来的人群,淋漓逼近的杀气,于她皆已是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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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
金属交鸣,一柄长剑挥开了抵至她头顶的杀机,三个男人如电光石般到来。
“香?月?”寒孤影盯着两个紧紧抱着的血人儿,不敢置信。
她竟然听到了,螓首缓缓抬起,启齿一笑,衬上半脸的血渍,奇诡的妖艳。
“你们来晚了。”她说。“月儿死了。”
寒若冰面色成灰,身躯一晃。她发现了,声音越发得柔软动人,“冰,月儿死了,你高兴么?”
后者伸出手来,“让我看看她。”
“不。”她摇头。“我怎么能让一个男人碰我妹妹的身体呢。”
“香,求你,让我看看她,可好?”
“不好。”
“求你!”
“不。”
“求你!”寒若冰蓦地上前,伸出手来。
“别抢呢,我全身有伤,碰一下也会死。”
寒孤影抓住了寒若冰的腕。
“别耽搁了!”与他们同来的朗岳骇然大叫。“你们不看一看的么?她……”
他的手指,停在一个方向。
冷香身下的青石上,正有汩汩血流向四下蔓延。
第二十一章(下)
慕晔永远忘不了他赶到琅珏山时所看到的。
他所珍爱的妻子,满身血污,几若破碎,就如一具……死尸般地躺在青石上。
那当下,他尚不知这个景象在今后的岁月里将一次又一次在他的梦里重演,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汲髓敲骨,剜心剖肝。
那当下,他仅能颤抖着将她抱起,然后听身边有人道:“快找个精通妇科的大夫,她的伤势致不了命,但如果胎死腹中就回天乏术了。”
他拼命点头,拼命要向山下奔去。
“王爷,这山上的逆贼该如何处理?”有人问。
“滚!”他唇内挤出一个字。
那当下,他只想要救妻子的性命,并不知道在他身后,镇南大将军下命大开杀戒,其后跪在亡妻的尸身旁无泪无语;也不知道寒若冰不以武功不动内力纯以男人的力气给了洛北翰狠狠一击,然后悲哮如濒死的兽……
他只想保住妻子,惟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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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并没有沉睡太久,七日后醒来。
她甫醒,即乐坏了那些个夜以继日在随侍在旁边的大夫,他们总算不必再为举家老小的性命忐忑。而守在榻边的男人,心情以狂喜已不足以形容。
她摸向小腹,并不意外它的平坦,伴了自己将近八个月的小东西,不能忍耐她这个不知顾念疼惜他的娘亲,走了。
“香儿。”床前男人低唤,将妻子的手背贴在自己颊上,有千万句话哽在喉头,却不知要先吐哪个字。
她瞬了瞬眸,望向他,“我突然明白南偰临死前说的话了。”
“……什么?”
“他说我和月会知道男人们想要的女人……绝不是我们这个样子,他说他送了我们一个局。本来,我不愿去思忖他的话,不愿一个控制我十年的人在死去还要让我心神不宁,但睡了这几天,醒来的刹那突然明白,他到底为我们布了一个什么样的局。”
南宫偰让她们的丈夫亲眼看到了她们由柔弱娇女化身冷血杀手,试想那般强悍的妻子怎会需要保护与拯救?也许,他只是埋下了一颗种子,能否发芽成活端看会不会有济养它的土壤与空气。偏偏,她和月都被这个死局套中了。那个控制了她们十年的人,在死后仍是极成功地干预了她们的人生。月儿失去了爱情与性命,她生去儿子与……
“香儿……香儿不骂我么?”身旁男人艰难道。
迟迟地,她摇了摇头,“是我犯下的错,我骂你做什么?”
“……你这不是气话是什么?明明生气,为何不将气撒给我?”
“我没有生气。”或者说,她已没有了生气的力气。
慕晔盯着妻子疲弱的秀脸,看她一双本该璀璨如星的美眸如今如两泓沉水般的,当真是毫无生气。终究,她还是怪了自己的罢?
“我从来没有打算不去救月儿,那日,突然接到了太子哥哥被红叶教围困磨盘山……”
她美目闭上,“让我再睡一下,好么?”
“香儿,我那时已经派了人去知会洛将军……”
“唉。”她长睫不得不掀开。“慕晔,你在逼我……”
“呱哇——”一声委屈万分的婴啼,不失时机地加入,提醒着这世上的大人们莫忽略了小小生命的存在。
她霍地坐起,全身的疼痛不去理会,急扯住男人的衣襟,迭声问:“那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啊?”
慕晔如释重负地笑开,“是我们的儿子。”
第二十二章(上)
她以为梦中经历的那份撕裂身体的疼痛是来自于内心,原来却是真真正正地曾经存在过,她的儿子在疼痛中来到世界。
她的儿子啊,竟是如此的善良。
她这个不称职的娘亲,拖他赴那生死之境,他却没有舍弃了他,经历那样的危险,还是肯依附着她,也不知这小小的手、小小的腿是用了多少气力来抓紧攀附?
这小小的生命还是如此的顽强。
虽然提前来到,身体也没有格外的羸弱瘦小,就连黄疸也比别人来得时短,健康得与这世上任何一个足月孩儿没甚两样。这个小小的带给她全新希望的人儿,她要如何疼爱他才好?
她的儿子……
“王妃,奶娘来了。”
她应了声,目光仍在偎靠自己胸前的小脸上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