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僚们垂首噤声者有之,面色不定者有之,互换眼色者有之,惟独不见上前谏言者。
慕旷面色铁青,两目恚火炽燃,“怎么,平时一个个口若悬河,长辩滔滔,眼下却一个字儿也没有了么?想将本王干晾在此处?”
“这……”在一片沉压的寂静中,柳子州开腔。“王爷,此事摆明是冲着王爷……”
“废话!”但凡有三分智力,谁又看不出那一件件前后接连不断的恶事是因何而起?“冠文,这些人里你总不是吃白饭的,你来说!”
被点到头上,尚冠文也不推辞,道:“显然,对方是将计就计,将前段时日三位老臣的暴死给借鉴了去。”
当日,王大人被绿帽压顶的丑闻活生生气毙,歧王阵营内的善谋人士遂向主子献计,让两位并不坚定立在己方阵营的老臣也随后猝死,意在往太子身上泼墨染污。不料两位言之凿凿的人证在金殿之上当堂翻供,令太子不染尘埃地脱了身去。如今歧王设于各地方要位上的亲信死讯频传,尚大人的言下之意,无非是他们演螳螂捕蝉,对方扮了黄雀在后。
“死者都是王爷精心培植的亲信心腹,被人捏得这般准确,除得这般干净,就如对方手中有一本供人按图索骥的精细名册一般,应该不是巧合罢。”尚冠文又道。
“我们中有内鬼?”不知哪个如此惊喊了一声。
慕旷表情立时阴狠,“在冠文看来,谁是这只鬼?”
“在场者除了王爷,皆有可能。”
此言当即撩起一片哗然,诸人开始不住向两侧窥探审视,以示自己清白。
“冠文可有对策?”
“第一,在场者即日皆不得离开王府,以防再有消息外泄。第二,请命勤王人马随时待命,保护王爷。”
慕旷的脸色有了一丝的和缓,“冠文认为对方要向本王下手了么?”
“事先防范总是好的。”
“仅仅防范就够了么?”总算有人意识到再不奉献上一言两语风头便会被尚大人一个人独享,开始献言献策。“短短几天,王爷安插于地方的亲信去了近半,若任此下去,岂是防能防得住的?”
柳子州随后附和,“言之有理,有道是防不胜防,仅是防御,毕竟太过被动。”
尚冠文向来眼高于顶,在歧王慕僚中向来有高人一等的觉悟,淡道:“不防,难道还任人宰割不成?”
那人冷冷回斥,“防而不打,那是无用书生会做的事!我辈跟着王爷,自然是为了做一番大事,岂是无知小儿能参得透的?”
杯内的大红袍已经索然无味了,没办法,父皇赏赐的顶级好茶所剩无几,取用时自然不舍放得过多,唉……慕旷无可奈何地叹息,说:“也好,有些事尽快着手罢。”
同一时刻,太子府书房内,太子慕曦道:“应该不会等太久了罢?”
“最久,也超不过下月了。”慕晔将一根小毫闲闲转弄在指间,道。
第八章(上)
五日后,镇南大将军夫人不辞远路迢迢,前来逍遥王府探望亲姐。
既是姐妹,礼数自不必太多,婉潆未出门迎接,直接命人迎至寝楼。寝楼内,刚刚让左右退下,婉清扑入姐姐怀内,将她紧紧抱住。
“姐姐,我告诉你,那个人,那个人他没……”
婉潆抚着她的秀发,“他也来找我了。”
婉清面色一白。
“婉清很怕么?”
“……是,很怕,很怕,很怕……”娇躯轻颤,满面仓惶。“没用的孩子,他最喜欢丢去喂他的蛇,他让我们四个人站在旁边看着,看着那些孩子在蛇堆里翻滚尖叫,我们不但救不了,眼晴也不能闭上,若闭了眼,就要下去陪那些孩子……啊啊,香,救我,救我,救我!”
“婉清。”她面如平镜,声若静澜。“到最后,我们将大多数的孩子还是救出去了,不是么?”
“但那些死去的……”
“那时我们若冲了出去,定然是救不了他们的,自己也要搭上命去,那么,谁又去救那些更多的人呢?”
“姐姐……”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纠缠于那些无谓的过去,他让我们在旁边看着,旨在摧毁我们的良知与意志,成为彻头彻尾的杀人机器。可到头来,是我们赢了。”她捧起着俯在自己胸前的螓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现在,我们仍然能再赢一次。”
“可以么?”
“可以。”她笑靥如花。“婉清不信我么?”
“……信。”在姐姐沉若夜星的瞳仁内,婉清点头。“我信姐姐!”
“洛北翰晓得这件事么?”
“不不不,我怎么能让他晓得!我只说想姐姐,趁他出门便赶来了京都……他那个人极注重门第与教养,若是晓得了,定会嫌弃我……”
“你……”因为“嫌弃”这俩个字,她想喝叱妹妹,转念思及自己,又何尝对慕晔坦白了?纵然是觉得时间不对,心底深处也无非是拖过一日是一日的惶然。那样的出身,在这样的男人面前,的确不是荣耀门楣,因为爱了,所以顾忌,她当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能感同身受。
在姐姐怀内,渐渐沉淀了心情,婉清抬头环顾左右,再仔细打量眼前面若芙蓉的玉人,“姐姐,逍遥王当真对你很好,是罢?”
她含笑点头。
“北翰也对我很好,还有婆婆,也像疼女儿般的疼我。”甜蜜由唇角眉眼间延展开来,爬满整张娇美脸儿。
“所以,为了保住我们现有的生活,保住我们珍惜的人,我们必须赢。”
“姐姐已经想到办法了?”
“今晚,随我出去见一个人。”
当晚,残月如钩。逍遥王捎话回府,又要晚归。婉潆在书房设了铺盖,命小厮转话:王妃今日姐妹团聚,要同榻夜话,请王爷在此安歇。
团聚的姐妹二人,赶往城东废宅。
“香,你当真见过影了?”
“不止一次。”
“见了面不尴尬么?”
“都成过往。”
“对呢,俱往矣。”
她们到时,等在那边的是两个人。
“香,月,别来无恙罢?”
婉潆向多出的一人颔首,“冰,也来了?”
“我把他找来了。”寒孤影道。“南宫偰找得是我们四个人,不是么?”
至此,“疏影横斜”寒孤影,“水滟清浅”寒若冰,“暗香浮动”冷凝香,“弯月黄昏”冷月声,昔日一度引得江湖波涌浪翻的四人,重新聚首。
第八章(下)
霁光门的过往,是他们每个人记忆中的最痛点。与其说是厌恶杀人为生的血腥,不如说更痛绝遭人控制的屈辱。
四人得以在那么多被扔在大笼子里的少年中脱颖而出,源于他们各自异于寻常人的姿质,这姿质,能使他们成为顶尖的杀手,也激得起南宫偰征服的乐趣,而姿质内强韧难折的那部分,又决定了他们不喜欢永远被人征服。四人在南宫偰眼下隐藏情绪,佯作温顺,为得是一击即中。倘若一击未中,后患无穷。
如今,后患来了。
“其实,我从前一直不解,既然培养得是杀手,他为什么还要人教我们读书识字?直到这一次他重新出现,我仿佛能够明白。他该是早想到有一日我们会有反噬之心了罢?当年我们四人联手,并非没有胜算,却选择引他到前来围攻的武林人士面前借别人的手杀他,原因无非有二:一,我们对他仍心存畏惧;二,我们不想担上弑师的罪名。书中有云:养恩逾天,师恩逾山,那些东西束了我们的手脚。不得不说,他真是了解透了我们。他生平最想做的事,是让我们四个形神俱灭,一手培植,一手毁灭,对他来说是这世上最有趣的一件事。”
其他三人,虽也是恨极了南宫偰,恨那样一个人顺理成章。而婉潆的这番剖根析底,他们想所未想,很难不有所震撼,一时缄默难语。
“他说,若我不能按他所指使得行事,会将我和我现在的家人全部送上绝路。”暗夜中,婉潆玄色的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惟见脸色莹如冰玉。“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必须死!”婉清眼底杀机已现。“你们呢,要不要帮我们杀他?”
“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不是为了和他重叙旧情。”人如其名的寒若冰端着一张万年寒冰的脸,道。
“这一次……”寒孤影走到婉潆身侧。“香,这一回你来设计。”
婉潆当仁不让,“届时,我不希望我们再一次手软……”
她身子倏尔原地一旋,三缕金线沿着指尖向前处的黑暗一隅弹了过去。
一条身影连气纵跃,被金线逼出了藏身之地,直待落上房顶方笑道:“暗香浮动,当真断魂得紧呐。”
“朗岳,你又在做什么?”寒孤影拧眉叱道。
被逼上房顶的人落了下来,苦声道:“在你们四个人面前,还能做什么?脚跟还没立稳就险些赔了老命,寒兄,你这位师妹的脾气还真是不太好呢。”
“我不是她的师兄,她也不是他的师妹。”既然师不为师,他们四人当然也不是师门兄妹。
朗岳一头雾水,“这话怎么讲?”
婉潆直觑这位似乎很喜欢听人墙根做不速之客的来者,“阁下不是对刺杀太子极热衷的么?为何这些时日不见你再有行动?”
朗岳眉宇一抬,“你很盼着太子死?”
“当然不会。”
“为什么?”
“他是我丈夫的兄长。”
“可惜别人并不作此想……”险些失言,朗岳打住有些失控的唇舌。“不想他死,就不应该提醒在久未出手罢?”
“只是奇怪一个并不甘于蛰伏的人为何突然没了声息。”
“奇怪?原来姑娘对在下如此好奇的么?”朗岳笑中透出了几分坏意。“可恨相逢未嫁时……”
婉潆的回答,是一记轻跃,携婉清离去。
第九章(上)
回到府里,换下夜行衣,定了定神,婉潆还是向前院书房行去。借着些许的恼意,将慕晔支到书房,总要晓得他有没有好生歇息。
门口的侍卫将书房门无声推开,书房的里间内,慕晔已经睡下了,值守的小厮趴在角落的矮榻上酣睡,而他,合衣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却疲色未消。
唉。她轻喟,抻来薄被为他覆上,伸指抹平他眉间的皱痕。
慕晔,为你的太子哥哥打拼,当真值得让你这般全力以赴么?
她心中问着,也知这样的问题永远不会问出口来,他给予她的,已是这世上男人能够给予女人的全部。但绵绵细细的心疼夹杂着不知由来的不适,还是将心房充塞得微微酸痛。
第二日,婉清满面拘谨地拜见姐夫。慕晔和颜悦色地攀谈,问了镇南大将军好,作陪着用完早膳。
早膳之后,他倒是没有再出门,外面来了几人,在书房里闭谈了一日。
后园月华亭内,婉清低问姐姐:“姐夫也是这样的操劳的么?和北翰一样呢。”
“北翰是镇南大将军,负责着一方边疆的平安,自然更要操劳。”
“对男人而言,功业的确比情爱更重要。”
“呃?”婉潆微讶。
婉清娇笑,“是婆婆说的,公公年轻时也是将军,聚少离多,婆婆守着家园,打理家业,在公公戎马归来时,等着的永远是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婆婆说,只要这个男人心里着实是有自己的,再多的辛苦和等待也是心甘情愿。婆婆还说,一个男人没有了权势傍身,的的确确会少了那么一点让人心折的气度,他们在外边厮杀打拼,为了还不是守住家里的女人?”
“婆婆说……”婉潆略带促狭地眨眸。“清儿现在是爱婆婆胜过爱相公了罢?”
婉清赧然,“北翰给了我男女之情,婆婆给我的,是一个家。”
家。他们这些人最渴求的,莫过这个“家”了罢?影和冰会选择平凡村姑,她和清儿会选择认苏晟为父,追得即是那个“家”字。如今业已享受了家之安宁的几人,更容不得任何破坏的隐患存在。
“姐姐,那个人应该知道我来了京都,为何不曾出现?”
“会出现的。”婉潆捏起一枚荔枝,细洁的指尖将荔壳切开,显出嫩白喜人的果肉,诱得人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咬下。但若真正不管不顾地咬了,裹在这些诱人表象之后的坚实核心,会将人硌出痛,硌出血。
“清儿,听我说……”她俯低螓首,聊聊数语。就算确定四周无人,她用得仍是惟有她们听得懂的暗语,将两人当下应做须做的一一布排。
婉清静静听着,适才还为相公的爱、婆婆的疼柔软娇羞的眸心,为一片冷冷寒光所罩。
不远处的一栋高楼的角檐上,南宫偰拈须俯望八角大亭内两个缎襦纱裙的丽人,颇有三分书生意味的眉目间,笑意盎然。
香儿,月儿,你们终究会明白,任是包装如何精美,也不能抹却已经成了形定了型的心骨,你们既然注定了要做杀戮者,便胜任不了这朱门的贵妇人……
第九章(下)
这日晚间,慕晔还是出门去了。
逍遥王府的马车在街间穿梭,停在太子府门前,一袭锦袍的男子在门房“见过王爷”的恭迎声中走入太子府。
而逍遥王本尊,现身于现城东几十里外的磨盘山上。
“王爷,就是那里。”
手下指了方向,一身玄衣的慕晔置身于怪石嶙峋中,望着那所矗立在林木间依稀透出几点灯火的石建山庄,“确定么?”
“是,这一月以来,陆续有人进山,进山者不管从哪条路以任何面貌上山,最后都是到里面会合。”手下答。
“确定那人来过?”
“万分确定,属下的这双眼有‘千里眼’之称,虽然隔得远,但仍看得清来者面目。”
“这几日过来了几回?”
“五天前来过一次,昨日晚间也出现了。属下们惟恐打草惊蛇,并没有上前探个虚实。”
“做得很好。”他不吝称赞。“但惊还是要惊的,太过于太平反而会让风声鹤唳的人不习惯,而若要‘惊’,就须恰到好处。”
“这……属下鲁钝同,请王爷明示。”实在是这恰到好处的“惊”,火候不好掌握。
“看你们是佯作进山砍柴的樵夫,还是寻猎的猎户,不露痕迹的走个几遭,不必刻意的搜集情讯,越是随意越好。”
黑夜中的豹眸,烁着狩猎者独有的盛芒,周身的热血在最冷静的自制中沸腾叫嚣,等待已久的那一刻,终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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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为师去杀一个人。”
子夜时分,窗外芭蕉影动,该出现的人果然出现了,对婉清的在场没有丝毫的诧异,张口宣告来意。
婉潆眯眸,“我以为最快一次会面应是在下月初一的城西城隍庙。”
“为师从来都喜欢与爱徒们常聚常见。”面向婉清扬眉一笑,“月,这么快就与为师再次重逢,当是极高兴的罢?”
婉清脸若冰霜,愈发衬得南宫偰兴致极佳。
“这是那人的详尽资料,得手之后,在那道门前系条红带即可。”取出袖内一张满字的笺纸弹到桌上,掉头欲去。
“我们不会去替你杀人。”婉潆道,吹去茶盅内的浮叶。
“哦?”南宫偰脚步一定,撇首笑睨。
婉清玉颈高扬,美目寒锥般盯向来人,“霁光门的规矩,明码标价,一价一货。师父找上我们既然是为了我们夫婿手中的权势,其他事就不须我们代劳了罢?”
“违抗师命并不是个好习惯。”
“那又如何呢?”婉潆眼尾吊着讥讽。“在我们的夫婿面前将我们打回原形么?师父如此迫不及待?”
言外意是,在尚未确定逍遥王、镇南大将军这两方权势能否因她们为他所用之前,这张底牌岂会这么轻易便掀出去的呢?
极专注望了她们有半盏茶之久,南宫偰长长一喟,“有徒如此,为师欣慰得紧呐。好罢,许是杀人的事搁下得久了,你们给生疏了,为师容你们时间,不过……”笑弯的眼角陡然间逼出利镞万点。“这时间不会太久,盼望你们能够尽快说服你们的夫婿为为师所用,抑或找到同等价值的替代方式,若不然,打回原形事小,连累无辜事大,好自为之罢。”
那人身影闪没于窗外,窗内的两人岿然未动。但,水蓝明缎遮掩的桌案下,两只素手紧紧交握,指间冷汗涔涔。
这场博弈,刚刚开始而已。
第十章(上)
慕晔终于觉察自己的妻子陪妻妹的时间有点太多了。
虽然有自知之明,是自己操劳于外事冷落娇妻在前,但王爷自问自己每一次都是归心似箭,手头事毕即急急回到家中来,反观婉潆似乎陪妻妹陪得其乐融融,已经有三个夜晚将他扔在寝楼独守空房。这问题,端的是严重,严重极了。
“王妃在哪里?”
“与洛夫人在月华亭里下棋。”
看罢,他特地抽了身早些回来,仍旧不能与娇妻享受温存。“去告诉王妃,说本王回府……算了,还是本王自己过去。”唉,都老夫老妻了,就不闹那点别扭了罢……虽然,心里当真有那么几分别扭。
“王妃,王爷来了!”亭内,主子下棋,小婢打盹,脑袋瓜磕在木柱上,睁眼恰见逍遥王攀上石阶,一个激灵之后赶紧向主子禀报。
婉潆闻言应了一声,两根葱指夹着黑子,将落未落,无暇理会。
落了白子的婉清拿眼角偷瞄了瞄已经走进亭来的姐夫,后者脸上的委屈神色令她忍俊不禁,借着落子的机会在姐姐耳边道:“姐姐若再不回头,姐夫说不准就要把小妹给赶出府去了。”
婉潆这才将眼光分给了一旁的男人,“今儿个怎回来得恁早?”
慕晔低眸觎着这张芙蓉面,心口闷闷地,声嗓也闷了起来,“回来得早就是回来得早呗。”
婉清立起身来,福了福膝,“小妹见过姐夫。”
“嗯。”慕晔淡淡应着,只管看着娇妻。
看来姐夫比外面人讲得更加依恋姐姐呢。婉清掩嘴莞尔,识趣地请辞,“这盘棋小妹注定输了,想到园子里去逛逛,还是姐夫陪姐姐下罢。”临走向姐姐眨了眨眼,还将那位小婢一并拉了出去。
婉潆把男人按到椅上坐下,倒了杯茶递过去,“难得早回府,怎不去好生歇着?”
“婉潆……”这声唤里,不尽的哀怨。“你不爱本王了么?”
这又是哪来的天外飞话?“你又怎么了?”
他俊脸满写郁卒,两片丰唇抿了又抿,好似无措又彷徨,“自从婉清来了,你便不理我了,在你心中,婉清比我重要的罢?”
她哭笑不得,娇嗔瞥瞪,当他又在耍宝,“婉清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丈夫,如何比?
“那你告诉你,我与婉清你更爱哪一个?”
“我……”本是想随意糊弄他三言两语,垂睑与他瞳光相对,恍觉他竟不似在玩笑,面色不由一正。“我和太子在你心中,哪个重要?”
“……嗯?”
“明白了罢?”她嫣然泛笑,纤指点他额头一记。“以后莫再问我这等傻问题。”
他把头向下埋了埋,不说话了。适才,他的确想让妻子告诉自己,他比婉清重要,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重要。
“难得你今天早归,我下厨做几道小菜给你尝尝,可好?”
“不要。”他把妻子搂来,整张脸闷在妻子肩头,闷声道。
“抚琴给你听?”
“不要。”
“那……”
“这样就好,我什么也不要,婉潆陪着我就好。”如果可能,他只想这样抱着她,不问墙外的庞杂繁复,不理世上的倾轧算计,只将怀内人当成自己的整个世界,宠着她,爱着她,直到发白齿摇。“回到苑州以后,婉潆一定要设法让本王比婉清重要,因到那时,我……”定要让婉潆比任何人都重要。
她无语。敢情王爷大人还在计较方才的比较么?真真个孩子般的别扭。
亭下池中,有并蒂莲开,荷叶田田。西天晚霞落日投下光辉万缕,染得满园绮丽。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这般的良辰美景是何等的弥足珍贵。此时的他们,都以为等待前面的是天荒地老的相伴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