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南天眉峰一动。

“小弟后日要随马队南下,可否顺路送元家小姐回去?”

“不行,”断然拒绝。

欧阳北旭浓眉深蹙,“大哥是这个府里当家做主之人,你真要做什么事,小弟无权置喙。小弟只是希望大哥纵心行事之前,多为欧阳家着想。”

欧阳南天莞尔,“为欧阳家多着想,也未二弟多着想,可对?”

“.....大哥,你好自为之!”欧阳北旭蓦起,怫然而去。

“环燕,今儿一大早,贵府怎会这么吵?”元芳菲问。此时,她正在喝入口的灵芝汤,是她打过路的丫鬟盘上硬拗来的,听说是五夫人用以养颜的入口之物。既然那群女人甘于在这瘫泥沼里沉浮,便已如朽木不可雕,她索性就交恶到彻底,也省得大家无聊。

可怜环燕没这份泰然,看着她把汤越喝越顺口,小丫鬟早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叫苦不迭。

“环燕,我在问你话,没听到?”

“哦,奴婢听到了,奴婢只是.....”六神无主,七神出窍,就怕下一刻人家打上门来,打个头破血流,自己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听到了,回答啊。”元芳菲又何尝不知丫鬟心事?但不体下人艰难时小姐的权利,她自在就好。

“二爷今儿个要启程到南方,一大早,府里的人要准备车马,要装载货物,侍卫们也要加紧集合,吵声难免就大了点。”

“二爷要离府?”

“已经走了。一年之中,二爷大半以上的日子都是在外面。有诗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幸好二爷还没有夫人,不然可要怨他了。”

“养家糊口的事,为什么要怨?会发怨叹的,要么是为男人虽不回家见家中人,却在途中有家有别人。要么,是因为女人太无聊,喜欢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却不去想柴米油盐样样要钱。”元芳菲比划着那碗汤水,“单说它罢,这一碗所费的银子,够一个平民百姓吃上十天半月。不出外奔波,哪来如此的好享受?”

“嘻。”环燕掩嘴窃笑,“二爷的夫人要是元小姐便好了,没有人怨,没有人吵,和和睦睦的好恩爱。”

元芳菲黛眉轻动,“你们家二爷当真没有婚约在身?”

“没有,奴婢在这里做了五六年了,最是清楚。二爷一直说大爷尚未成亲,有来说媒的即给推了....噫,小姐,您打听二爷恁多的事,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二爷了罢?”

元芳菲笑而不语。

“你要打听二弟的事,为什么不问我?”到了多时也听了多时的欧阳南天从树后现身,走进亭来,“欧阳府的丫鬟擅论口舌,须受重罚,你这是要害她么?”

环燕惶恐跪地,“大爷,奴婢知错了!”

“你的确应该知错,许是觉得欧阳府的这碗饭吃得太容易,有意另谋高就?”

“.....大爷,奴婢错了,已经知错了,请您网开一面!”

唉。元芳菲暗叹自己心肠太软,见不得这恶主欺奴的悲情戏,道:“欧阳大哥,可否看在小妹面子上,饶这个丫头一回?”

“菲儿在求我么?”

“对,我在求你。”

“好,看在菲儿面子上,饶她一次不难。”欧阳南天倾身,覆近那张美人面,“菲儿要如何谢我呢?”

元芳菲眨了眨明眸,拍了拍环燕肩头,潸然一笑,“环燕,树挪死,人挪活,多挪挪地方也好,离开欧阳府未必是坏事,说不定你一个不小心,就遇着了一位把丫鬟当宝贝来养的好主子。”

环燕登时傻眼,泪珠子啪啪落下。

欧阳南天亦感意外,挑眉,“不为她求情了?”

“力所能及的事,我当然也不介意顺势为之,力有弗逮的事,只得爱莫能助。”

“如果只是一封你向家人报平安的信呢?编任何理由都好,让你的家人相信你平安无事。”

“而这封信,必须在你眼皮底下写?”

“正是。”

“笔墨伺候。”


斗芳菲 五


京城今冬第一场雪落下时,一件貂毛帔子送到了元芳菲处。截止此时,她已经在欧阳府里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对元家三小姐来讲,依然锦衣玉食,但双足仅有四墙之内的自由,时不时尚要和一个男人斗智斗勇,委实是别开生面。

这三个月,对欧阳家大当家来说,却是挫折重重。

挫折重重,重重呢。

第一重——

那日正午时分,他赴罢一个应酬宴会回府,行经后园,看见了元芳菲。在已经芳菲落尽的枝木之中,她浅阖明眸,半仰粉靥,朝向空中日阳,亭亭玉立。阳光慷慨笼罩,直让她脸上生光,唇生艳,发生向,衣生霓。那霎那,冬时的花园之内,仿佛开出了一株斗尽芳菲的海棠.....

在不能确定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脚步已先脑而行,待掌心贴上了那张粉红馥颊,方知两人已近在盈寸。

元芳菲受惊,美目乍睁,脚下不着痕迹退了一步,让落在颊上的手滑落,“芳菲见过欧阳大哥。”

“菲儿.....”他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尚未趋稳。在方才的一瞬间,心脏竟有被重击的猝感,二十多年中从不曾有过的体验,很陌生,亦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你真美。”

“.....呃?”元芳菲微愕。

“你真美。”

“....谢谢。”明明是一句很俗套的赞美,她却听得毛骨悚然。

“你真的很美。”他伸臂,抱住了她。

她僵愣愣的,没有躲。不是不想。她躲,他也会抱,他要抱,她便躲不开。季东杰曾道,男人要逞强时,女人的反抗挣扎除了更激起男人骨子里的虐性,少有挣脱时候。反不如以静制动,伺机而动。虽是那厮一时的信口开河,但在被软禁的这些时日,被她反复想起。因为,禁她的男人对她有得到之心,同时不是一个君子。

但虽如此,当男人的唇沿着额头到颊到颈,湿热的吻在少女白玉般的柔肤上流连之时,如此强烈的刺激,元芳菲这个黄花闺女着实不能沉着应付。下意识的推避躲闪,果然便更加激起了男人所求的强烈,蓦地将她抱起,向最近处的花厅行去,激情满布的脸,不难昭示这个动作之后的意图。

在臀腰着上屏榻,在被他粗鲁地揪扯着腰间的系绳时,元芳菲开口,“欧阳大哥,你想要芳菲?”

“你认为呢?”解不开绳结,他索性扯断,随即没有任何停顿地转移场地。

“你为何会想要那么多女人?不会觉得累么??”

“在质疑欧阳大哥的能力?”男人眸色添深,吞吐间灼热如火,“这句话,会让你马上付出代价,惨重的代价.....”

“芳菲不是质疑。”女子却仍在激烈状况之外,头摇得万分认真,“我是在想,欧阳大哥有那么多女人要安慰,那么多张床要上,不怕么???”

“怕什么?”他奇怪在如此当口她怎还有恁多话说,更气这冬天的衣物怎么有这么多的层层叠叠,废事又啰嗦。

“我不是说过我跟人学过医的么?既然学医,自然懂得男女之别,在我十岁的时候,便晓得男人比女人多了一样东西。”她抓住他的手,不准他向禁忌之地肆意造访。

他只当这是她在正戏之前的调情,顺势把玩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笑得暧昧且火热,“男人比女人多了一样什么东西呢?”

元芳菲张着黑白分明的无辜大眼,“您听说过么?举凡花楼和相公馆此类地方,定期会请高明的医者为花娘与相公倌们进行深切检查,以防梅病花柳病什么的滋生。欧阳大哥妻妾成群,又有若干红颜知己,您身上多处的那样东西一年到头出入的地方多不胜举,不会比相公馆里的相公倌们少多少,您可做过此类检验么?别回头感染了些什么,化了脓,生了疮,或是烂了掉了....”

会不会有男人在听了这般话后,热情依旧?也许有。

欧阳南天呢?怒火焚胸,欲火....全无。

他扬起掌,多想给眼前女人捆上一掌,但不打女人是欧阳家家训,也是他欧阳南天奉行之道。所以,那一掌举起又落下,气极而去。

他身后元芳菲拢襟系带,忍不住要感谢这层层叠叠不会恁快让人剥尽的衣物。真要三下五除二便剥光了,她会很棘手呢。

此为第一重。

第二重——

前面情形类似,依然是他情火难耐地到了那等关头,她又道:“欧阳大哥此刻很急罢?是不是眼前纵然不是芳菲,任何一个女人都能给你提供纾解?还是,任何一只雌性生物都可以?若换过来一头母猪呢,您照样能兴致高昂挥戈不误么?”

第三重——

他事前以吻封住她小嘴,不让她煞这风景,进程本还算顺利,门外忽传来“走水”“着火”的乱声,他身为当家,须去察看火势。结果,不过是损失了一间柴房,体内的火却愈积愈旺,但若是要回头找她,却似听一首好曲被人中途打断之后再续亦无先前浓兴趣,体内虽有不满,也只能暂且放弃。

........


这一重又一重,不就是挫折重重?三个月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所谓挫败滋味,会从一个女人身上领略到。

送去的貂皮帔子是外域客商所赠,色泽艳丽鲜紫,质地柔蓬轻暖,拿到手中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象它披在元芳菲身上时,该是何等风情。

他对女人由来大方,但怀着如此心情送一样东西给女人,尚属头遭。

究竟,她穿上它,会是怎样一幅光景呢?

“好看,小姐这样一穿,真好看!”

“行了,打我穿上,这好看两个字你说了不下百遍,你不嫌累,我倒替你乏了。”

“可小姐穿上当真是好看嘛。”环燕噘了嘴儿,“可是,这要让五位夫人看见,管保为了大爷的偏心,又是一场吵闹。”

这三个月来,五位夫人为找元小姐麻烦,办法想尽,甚至曾想以多欺寡,动手群殴。那时,她站在远处被夫人的丫鬟拦着近不了身,只望见小姐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先是五夫人掉头离开,紧接着三夫人亦作如是。其后,四夫人、二夫人也各因小姐动了嘴皮后,退出战场。剩下那位因为进门时间最早被诸人约定俗成叫一声大夫人的大夫人,自然是孤掌难鸣,在小姐睬也不睬的情形之下,尖着嗓子放了几句狠话,自找了个台阶,消失。

事后,她缠着元小姐问了几回,迫切想要知道她到底说了哪些话便退了那一群强敌。无奈小姐诱人说话的本事高竿,守口如瓶的本事也不弱,到现在,她还是不知答案。

“小姐,现在四下没有别人,您说说嘛,奴婢保证不会告诉别人,您那天是....”

“环燕,你说今儿个咱们找些什么乐子来逗逗你家几位夫人呢?”

环燕一肚子八卦主意立时不见,惊恐万状,“小姐,您不是又要去拦夫人们的养容汤保养粥什么的罢?”

“你也真是的,有些法子可一可二,不可三,我要是总用那几招,你家夫人们一个狠心,在汤里粥里放点什么佐料进去,我不是自找苦吃?”元芳菲一揽丫鬟肩头,亲亲热热道,“咱们要想,就要想个前所未有的新鲜法子。”

咱们?环燕心惊肉跳地问:“小姐,您为什么把奴婢也算了进去?”

“咱们是一国的,不算你还算谁?”

“不要啊,奴婢哪敢招惹几位夫人?小姐您......”

“傻瓜环燕。”元芳菲满怀悲惘地叹,“你以为你还能脱得清干系么?这些日子下来,你早被你家那几位夫人看作了本小姐的人。恁些天若不是我想尽了法子的护你,你早不知被打掉了几层皮。哪一日本小姐离开了,你且等着那几位夫人拿你出气罢。你啊,机灵有余,聪明不足,唉~~”

她还在说的当儿,环燕已经膝盖发软,差点就要跪下了,“小姐,小姐,这这这.....”

“所以,你干脆当真和本小姐一条心,想写别致法子来整治整治她们,提前先替你把气出了,好不好?”

“小姐,奴婢不敢,不敢....”口中哀求,眼里瞅出了这位小姐不会轻易干休,环燕灵机一动,脱口道,“小姐,奴婢听说二爷已经回京了。”

“哦?”元芳菲眉梢一动。

环燕曾戏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二爷,她也有过自问。或许有罢,第一眼看见他时,芳心微怦。之后,对他会关注,会分神,每一想及,心头有缕缕甜意,应该是喜欢了。只是,这喜欢尚浅尚淡,若从此再无交集,喜欢不会向深了再走,慢慢的,也就会散了。

“二爷每次回京,会先把货物分派到各分号里,布排停当后再回府,估计着今明两日便会在府里见着二爷了。”

“嗤,小丫头,你拿你家二爷来搪塞我,以为我便会放过你了,对么?”

“小姐,您饶命嘛....”

又是二弟!走到门前的欧阳南天听见了那门内嬉闹之声,胸中塞气,掀足一记狠踹,“环燕,出去!”

环燕一栗,“大爷.....”


“出去!”

又忧又愧地偷觑了元小姐一眼,丫鬟出了门去。

元芳菲盈盈浅笑,“欧阳大哥。”

他冷颜,眙她不语。

紫色的貂毛簇围在她肩颈之上,与晶莹剔透的面颜相映,其美,不可方物。他来此,便是为了看她披上这样东西的模样,却又度被她惹恼了。

“小妹见过欧阳大哥。”

“礼数好周到。”他逼近一步,“我从来不喜欢抱着一个没知没觉的木头人,但今日你若再敢说那些废话,我会封了你的穴道!”

这言下之意,不言自明,而行动也是迅雷不及掩耳,不准备留任何余地。

“欧阳大哥....”

“你还敢说?”他压她在床,双眸危险眯起。

“小妹是说,你只脱小妹的衣服,不脱你自己的衣服么?小妹听说过,对女子怀有轻视,怀嫖客心态者,方作此行事,难道你把小妹和烟花女子一样的待承?”她眸含两汪清泪,出声凄楚。

明知她这一副楚楚可怜娇态之下,必有古怪文章,但自己优势明显,笃定她逃不出手心,笑道:“菲儿想让我好好对你?”

“欧阳大哥不想么?”

他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暂放了对她的箝制,起身解衣宽带,两只眼,则如盯着一只颤栗白兔儿的鹰隼般,浓热而犀利。待衣裳落尽,一身精壮宽厚再度罩下,“这下,满意了罢?”

“欧阳大哥好强壮。”自始自终,元芳菲都未将明眸斜移,端量着眼前人,想着在医书上阅览过的图示,相形之下,眼前人的确鲜活生动多了。

“为你这句话,我会疼你。”他堵住她小嘴,两只手再行攻城掠地之实。

欧阳芳菲的一双素手也攀上他厚重阔背,好一番抚摸巡探,虽透着难掩的生涩,仍使男人发出难耐低吟。尤其她无骨的手儿摸挲至他臀后尾椎处之际,欲火更是沸腾到了最高顶点,眼看着,一触即发——

“你.....你做了什么?”他面色遽变。

她无比妍媚的开颜一笑,从他身下抽出娇躯,慢条斯理地下床着履,整理一身凌乱,待全身周整,发髻也整齐了,方道:“小妹这几天闲着无聊,削了一些细细的竹签来玩,没想到今儿个就用上了。”

“你做了什么?”他低吼。

“欧阳大哥不要激动,千万也不能运功逼它哦,您若是气血涌得过快,情绪浮得太烈,竹签就会沉得过深,您可能就要.....就要....就要‘软’一辈子了。”毕竟是少女,有些粗鄙的话,说不出口。

“你.....你....你这个....”

“嘘,欧阳大哥不要生气,小妹一再和您说过学过几天医术,别的我不感兴趣,对人体认得还算清楚。加上欧阳大哥您精壮结实,没有一丝赘肉,很容易便找着了那处穴道。唉,欧阳大哥的身体真是好看,让小妹喜欢呐。”她伸出手,摸了摸他胸前胸后,姿态如嫖客狎妓。

他牙关咬紧,“你快把竹签拔了!”有那物在后椎尾处,不止“那处”被泄了力道,四肢也好似软了,轻移挪动不得。

“欧阳大哥请放心,只须两刻钟过去,您手臂便能活动自如,到时自己拔下来就好。不过,您可能至少要有个三五十日不能大展雄风,您的夫人们须守一阵子的空闺了....”

“元芳菲,元芳菲,元芳菲.....”他切齿低唁,这次第,恨不能把这个女人撕成碎片。

“欧阳大哥在此好好休息,小妹到梅园逛逛。”她体贴下放下床帐,再将室内一道道垂帘放下,阖了门,赏梅花去了。

不想,在半途中与一人不期而遇。

“欧阳二哥,您回来了?”

拱桥上,欧阳北旭远远望见了她,便定住了脚步,神情平淡,“你还在府里?”

她莞尔,“大当家不放人,我走得了么?”

“或许你压根不想走?”

“欧阳二哥不妨替芳菲找一个芳菲不想离开的理由。”

“你怎么会认为我有那等清闲工夫?”

“那么,欧阳二哥可有功夫照应您的大哥么?”

他眉间一紧。

“您的大哥此刻正在我睡了两个多月的那张床上躺着,您去照应一下罢。”

他遽怔,眸底疾掠过些许复杂况味。

“欧阳二哥进去了以后,先要轻手轻脚地将扎在欧阳大哥臀后那根竹签拔下来,再作其它。记住,一定要轻。欧阳大哥还没有子嗣,您要是手稍重了一点,贵府这传宗接代的大任就只得依靠您一人了。”

“....什么?”欧阳北旭认为自己可能出现了误听。

“芳菲不喜欢被人勉强,至少芳菲不认为欧阳大哥是一个可以让芳菲心甘情愿将身子交出去的人,所以,用了点小手法,避免了某事的发生。这类事,欧阳大哥必定不太喜欢被外人所悉,您是他的兄弟,应该无妨罢。”

欧阳北旭的表情,有一瞬间是凝固了的。

“麻烦欧阳二哥了,芳菲告辞。”她双膝一福,施施然启步。

这女子,这女子....那道窈窕背影已然下桥,欧阳北旭两目仍盯住她所去方向未移。这一刻,某些可以忽略的,压抑下去的,想要淡释的,一下子涌到胸臆之间,催起了向来不温不火的情绪,形成一念,直达心际——


这女子,他想抓住她,很想。

斗芳菲 六

“大哥,我要带她走。”

那事,已经过了二十多日。

这二十多日里,欧阳府上下一片诡异。诡异来处,乃他们的大当家。欧阳大当家一向豪爽好客,不拘小节,对府中下人易尚算宽待,但近日,这位主子的性情实在不好捉摸,不动时气冷目沉面色坏,动时易怒易咆易翻脸,他们简直是做了会错,不做也错,动辄得咎,无所适从.....


如此日子,直到岁末来临。

欧阳家共有五兄弟。四、五两位都未成年,求读于寿阳书院;三爷负责欧阳家对外所有应酬,常年与各阶官场中人打交道,互设宴筵是常有之事,为行事方便,辟府另居。

按既定惯例,大年三十这日,欧阳家各兄弟不管身在何处,都要聚到一起,拜祭祖先,共用一餐团圆。欧阳南天的心情因诸兄弟的到来稍有好转,待祭祖完毕,围桌用餐之时,已是谈笑风生了。

但,当三个弟弟孩子气般的到园中燃放烟花,席上只有欧阳家大、二两位当家时,气氛再度沉闷。

就是在这个时候,欧阳北旭一语惊人。

“你说什么?”欧阳南天不是没听仔细,也不是不明白所谓“她”是指何人。只是,他想给二弟一个收回前话的机会。那日,他被那小魔女困在床上,二弟进门解他窘状,其后两人言语颇有龃龉,可谓不欢而散。接下来又各有事忙,鲜打照面,等于他们的那个结儿一直打在那里。今儿个是一门团圆之日,他不相信二弟想要破坏这和乐时光。

“我要带元芳菲离开欧阳府。”欧阳北旭二度的宣告,更为详尽。

“你用的是‘要’,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好打算,在此仅是一个知会,不管我同不同意?”

“我先前也建议过大哥,是大哥不采纳。”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带她走?”

“是。”

欧阳南天目光炯利,“若我说,你带她走,等于不将大哥放在眼里,等于亲手置兄弟之情于不顾,你仍会如此?”

“大哥!”欧阳北旭眉峰深锁,“她在府中已住了近三个月,大哥还不放人,难道是想把她没名没分的关一辈子?还是想在得手之后弃若敞屣?她一个出身良好清白人家的女儿,哪里招着了大哥,要得到这样的对待?”

“我的心情,不需要向你交待。”

“但我的心情,需要大哥明白。”

“你的心情?”欧阳南天挑眉,“怎样的心情呢?”

“我喜欢她。”

欧阳南天目中一冷,“你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