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焦如焚的南宫慧,为求多途着手,再也顾不得自身是微服出宫不宜张扬,找上了锦州府。

锦州知府高卫算是个敦厚为民的好官,只是寻常略偏胆小怕事,若非也不会硬咽下爱女之辱。但见上门锦装少年气派华贵,道是又是哪家皇亲来恃势搜刮,于是谨小慎微,忐忑相迎。待来者随从亮出镶金腰牌,赫见“朝慧公主”四字,心头震讶大骇,遂跪伏道:“臣锦州府高卫拜见公主千岁。”

朝慧公主落座正位,赐了平身后,亦不再费事周折,直接诘起近几月锦州府内可有事关无名男子伤殒案件。高知府命师爷抱来了一干案卷,她速览完毕,一半失望一半略弛紧悬心弦,盘旋多日的疑惑亦再浮腾起:以觐哥的武功,谁人能伤得了他?更甚者,伤他同时又能教他全无影踪?事情似乎来得太过奇特诡异。

“锦州府,这画像中人是本公主要找的人,你责人持图在全城内外盘查,记住,不须声张扰民,本宫无意透露出本宫身在锦州之讯,明白么?”

“是,下官谨遵公主凤谕。”高知府戒惧或慎,诚惶诚恐,接了图像,当即铺排布置。

南宫慧不再沉搁,离了府衙,开始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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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自若面色沉凝,背手挺立在锦州驿馆头等房内,恭候公主大驾。

“上官哥哥,可有消息?”

上官自若暗下苦笑:最近来,但凡碰面,这句话便成了唯一的开口禅。原来所谓阳光,只是他一个人的认定。“你问得若是阎觐的消息,没有。不过,在下倒是听了另一个与公主攸关的传言。”

“上官哥哥指得若是南宫惑南下之事,便不必说了。”

“既使它事关公主的大业?”

“我知道上官哥哥你和觐哥哥一心推慧儿登上帝位,而那个位子在遇到觐哥哥前也是慧儿一直想要的。但如今,我业已想得明白,本公主或是南宫惑,无论是谁登上帝位,都能堪任。如果南宫惑一定想的话,本公主不介意让他三分。”

“让他三分?”

“是,本公主对南叶、昌陵、巴郡三个附属小国颇为满意,将来,不能登上帝位的那一方,可做那三个附属国的共主。”

“所以……”

“所以当下最紧要的,是找到觐哥哥。”

也便是说,朝慧公主已将以帝位的汲求渴望尽数转移到了阎觐身上?若是阎觐无法回应,结果会能如何?

他突然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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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叔,今日早膳的粥是你煮的么?”

“……是,小姐,那个……不好喝么?”

“很好,谢谢。”

“……嘿嘿,小姐客气了。”

……

“李大哥,这当归是你切好并归放在药匣里的么?”

“……是,小姐,这个……放得不对么?”

“很对,谢谢。”

“……嘿嘿,小姐客气了。”

……

“张伯,昨晚我室内的菊花是你摘来的么?”

“……是,小姐,那个……不好看么?”

“很好看,谢谢。”

“……嘿嘿,小姐客气了。”

……

几日下来,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发觉情形有异。而发觉的人无意掩耳盗铃,所以今日,她按往日行程出门巡例药店,半途又折返回园,果不其然,正见那庞大“宠物”前后奔忙。

“小觐。”

“啊——”庞大的躯体扯出尖叫,屈成一团缩进他正在铺整的床下。

“小觐,出来。”她半屈下身,温柔低唤。

“……小觐不在,小觐没有回来,姐姐看不见……姐姐看不见……”

“我看见了,出来。”减二成温柔。

“姐姐看不见,遮住眼睛,看不见。”

“我不遮住眼睛,所以看得见,出来。”减五分耐性。

“小觐不在,小觐不在,姐姐看不见。”

“出来!”八分消失。

“小觐不在……”

“我说,出来——!”十分全无!

“……小觐不走哦,小觐不吃鱼,小觐要和姐姐一起……”乱蓬蓬的大头探出半个,嘴噘得与天比高,眼内泪光点点。

举手在那乱发上狠拍一记,“谁家孩子会这么不听话?几日不见,胆子大了是不是?竟敢一再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出来!”

“喔,小觐出来,姐姐不生气,不要不要小觐……”嘟嘟喃喃,长躯像条蜈蚣屈节爬爬爬,终于全给出了来,“姐姐……”

“你看你满头乱发,又给弄得这般乱,衣服也脏成这个模样,这几日你睡在哪里?吃了什么?”

“柴房,吴伯给包子吃,姐姐……”乱蓬蓬大颅顺势靠在她的掌心,“小觐不要离开,小觐和姐姐一起,不吃鱼。”

“不行!”

“姐姐~~”漂亮凤瞳旋起晶晶亮片。

“姐姐我最爱吃鱼,你竟敢不吃鱼,自然是不行!”望他憨态可掬,她捏起他脏兮兮浅褐脸皮扭转几下,“先把你自己打理清净,乖乖将晒就的药草铡切完了置入药箱,再将明日需要体炼九花丸的材料备齐,完后洗衣做饭,煮那日的粥来给我喝,太咸挨打,淡了要跪罚。明早随我上山采药,不可以贪床睡懒觉。还愣着做什么,不需要干活么?”

“小觐干活乖乖,便和姐姐在一起,是不是?”

“如果你做得好,姐姐高兴,会考虑。”

“嘿嘿……”好大好大一朵憨笑,开到了耳后,“好好喔,小觐和姐姐一起住,一起住!”

柳眉浅颦,她不免奇异:“小觐会相信?我骗你恁多次,你不怕我又是骗你么?”

“嗯,小觐相信姐姐,小觐只相信姐姐!”

“你凭什么要相信一个骗了你多次的人?”

“姐姐很疼很疼小觐,姐姐不会骗小觐,小觐回来,姐姐都会更疼小觐,小觐好喜欢好喜欢姐姐,姐姐也好喜欢好喜欢小觐!”

哼,童言无忌,“小觐,你可以留下……你做什么?”

小小的娇躯被她大力抱在胸际,他稚憨着音嗓:“姐姐,小觐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永远永远,好不好?好不好,姐姐?”

聆着怦在耳际的强健心跳,她叹一口气,回抱住他,“小觐,永远是很远很远,远到现在的你根本无法领会,所以,切莫奢谈。”只是,在他还是小觐时,她赶不走他了。

先这样罢,蚀心草之前的他,只当前世做散去云烟,现下的今世,他心如赤子,她不忍再伤再弃。至于未来如何,就交给上苍决断。

 


[第三卷:第七章(中)]


九九重阳,戴萸登高,城内各处设了戏团搭台唱戏。小觐进城送药时自东家口中得获此讯,雀跃着奔回桃花坞,大嚷要“看戏看戏”。忘忘也是童心未泯,自然全口应允。日阳高悬未落,两人即携手到了就近的戏台下踞好佳位。待好戏开锣,忘忘人生得娇小,教涌上前来的人潮挡了视线。好在有棵现成大树可用,攀在小觐岿然不动的宽背上,果然不负重阳佳节登高望远之礼了。

“姐姐,上面那个姐姐在唱什么?”

“唱她遇人不淑,悔不当初呢。”

“她哭什么?”

“哭她所托非人,虚度青春。”

“她很傻,是不是?”

“你怎会觉得她傻?”

“她比不上姐姐聪明,她遇到坏人,所以会哭;姐姐遇到小觐,好快乐,不会哭。”

笨蛋,遇到你才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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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

“锦州府,你让本宫到此地,就是为了看贵处的大戏么?”

“下官不敢,下官岂敢让这等乡野粗曲污了公主圣听?下官贱内再三确证,曾见过您画图中人,而下官人手暗察得报,公主要找的人今日到了这附近。请公主在这高亭喝茶看戏稍待片刻,容下官到各方戏台前逐个盘查可好?”锦州府惶然答道。

若今日侥幸得中,要感谢贤惠的夫人。若非夫人看他盯着那画像一筹莫展,便不会上前看个究竟;若非夫人看过一眼认出画像中人与自家恩人的远房傻亲戚相貌相若,他不会派人暗查明细证实所言不虚,亦即不会在公主遣人上门催问之际,情急生智带公主来了这边暂求缓兵之计。

朝慧公主颔首:“本公主不喜欢被人诓戏,请锦州府行动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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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厢。

上官自若望着眼前人山拥挤,斜睨身旁之人,笑眸眯成浅线,道:“昔日东家,看在一场宾主份上,阁下是不是该对在下稍微厚道一点呢?敢情您方才所说见过忘忘,便是请在下在这人山人海中自行打捞么?”

东家嗑瓜子吃闲嘴,犹道:“非也非也。在下又确听桃花坞里人回报她出门看戏,既然阁下找忘忘姑娘找得恁急,何妨试试在茫茫人海偶遇一人的百般况味呢?”

“她当真回了桃花坞居住没错么?”

“当真。”

“那阁下在此尽情欣赏这佳节大戏,在下告辞了。”

“嗯?阁下不找了?想回桃花坞守株待——美人?”可要失去很多乐趣呢。

“非也,非也。”上官自若甩袖蹍足,身形已在人隙中穿梭游御。那丫头好热闹又懒走远路,一定是在踞居处最近的戏台留连。“阁下还是在此看你的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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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刺客——”

忽听一声大喝,朝慧公主身后侍卫出刀打掉了射来冷箭,十数侍卫将其团团护在央心,另有十数迎战突袭黑衣歹人。

他们所在这处高坡,上有凉亭茶桌,前方一宽大戏台演唱正酣,是为高官贵人赏戏看耍之隅。此方骚动方起,叮呛交鸣打斗之声当即惊着了坡下看戏群众,尖叫、哭喊顺应而发。

朝慧公主微蹙蛾眉,对一侍卫道:“你向下面百姓喊话,切莫慌乱,以免造成践踏!”

侍卫依言行事,无奈收效甚微。“公主,此处危险,回驿馆罢!”

总是如此,危险尚在远处未至,自乱阵脚之辈已徒惹殒身之祸。朝慧公主低叹。“只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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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坏人打架,姐姐怎么办?”

“我们要离开这团乱糟糟才行,小觐,向人少处,人越少越好,快跑!”

“喔。”

“还要快点才行哦,要不然坏人伤了姐姐怎么办?”

“小觐不要坏人伤姐姐,小觐快跑!”

“很好——哈,好快的马儿哦,小觐比初雪跑得还要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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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自若远望一场殊死搏杀,心知定非一般打架滋事寻常祸乱。待跃上近处一茶楼顶细观,竟看得黄裳华衣的南宫慧身在其中,即明白乱由她起。眼见歹人似有愈聚愈多之势,遂俯跃而下,自众侍卫中抄起那纤细身躯,向事端外围避飞而去。

“上官哥哥?”能在大内高手中来去自如的人虽少之又少,南宫慧自知她便有幸识得二人。“你怎会来?”

“慧儿,先避到安全地再说话!”霄燕七步名不虚传,未多时,已将追袭之人避得踪影不见。上官自若放开牵制,两人驻身在幽巷内,“你暴露了行踪是不是?可知对方是何人?”

“无非是那个人或者他的同党之流。”南宫慧轻描淡写,状似方才身陷重围之人与她无关。

“我送你回驿馆。”

“也好——”

“姐姐,这里人少,可以停下了么?”

“……姐姐?”

“……嘻,姐姐睡着了,好好喔。”将在背后的人儿改环抱在胸前,痴迷地细端那张娇酣甜颜,“姐姐睡的样子好好看呶……”

“阎觐?”“觐哥哥?”异口同调,两声惊呼,四目惊瞠,如见鬼魅。

“不许吵,姐姐在睡觉,不许吵!……姐姐,这里还有人,小觐带你回家好好睡哦。”

两条人影拦去退路,再将修长人影上下看个仔细,“觐哥哥,是你没有错!”南宫慧张臂欲抱,却被躲个干净,“觐哥哥?”

“都叫你不要大声了,你还在吵,你吵了姐姐睡觉,小觐不依的喔。”

上官自若毕竟细知端底,还在琢磨对应之计,忽看清了他怀中人面目,“忘忘?”

好一个“乱”字了得!

事情,怎会这样?


[第三卷:第七章(下)]


这是谁?

持两只洁净瞳眸,噙一朵纯稚憨笑,粗布衣衫,轻便草履,更有,悬在颈上、胸前满盛各式小吃的油布挂袋……这是谁?

饶是了解端底的上官自若,也不由诧异。

“觐哥哥,你发生了何事?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了怎样的意外?”南宫慧想去触那两只她梦魂萦系的大掌,岂料他避如蛇蝎,将另一对不属于她的柔荑收纳进去,牢牢掌握。

“姐姐,回家,我们回家,小觐不喜欢他们,回家啦——”

忘忘早就收到了上官自若的示警眼神,明白在此下她该说和不该做的。“小觐,他们是你先前的好友,你没有出事之前,和他们应该是很要好的。”

“什么事?小觐出了什么事?”他歪颐望她,憨声问道。

好可爱哦。“就是……我在山间发现了昏迷的你,你醒来时,已然是如今情状。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会如此,是不是?”

“是出了事才会遇见姐姐么?”

“嗯?”

“那好好喔,小觐好喜欢出事哦,出事可以和姐姐在一起,小觐好喜欢哦。”

“……”

“你做什么?”小觐双腕倏背身后,瞪起一对漂亮凤瞳,粗声粗气问。

上官自若含笑道:“小觐是么?我为你看看脉如何?”

“不要,小觐有姐姐,不要你看脉!”这人,他不喜欢,他那样看姐姐,讨厌,他讨厌有人那样看姐姐。

忘忘牵出他手,翻出腕膊:“小觐,乖哦,他是很厉害的大夫,比姐姐还要厉害,你给他看过后,没有痛痛喔。”

“小觐头不痛痛,肚不痛痛,不要看,小觐讨厌他。”

咦?罕见了,如今的小觐心如赤子,天真热情,极少讨厌某事某物,头一遭有如此清楚明白地情绪告知,想来上官公子需省察自身了。“他只是关心小觐,乖,让大夫看一下。”

“喔。”小觐心不堪情不愿,嘟唇,伸腕,“我讨厌讨厌你,你离姐姐远一些喔。”

耳闻英明伟大的阎堡主童光返照,头痛呢。上官自若暗内苦笑,却有感指下脉络平和详稳,意即眼前人除了遭蚀心草蚀去心忆外,别无他疾。

“上官哥哥,觐哥哥可是患了怪症?”南宫慧问。

上官自若摇首,“至少,他目前的身体并无杂恙。”

南宫慧挑眉,螓首微侧定望忘忘,“这位姑娘,之前你便识得他,是不是?”

忘忘颔颐道:“忘忘曾在阎堡供职,自然识得阎堡主。”

“仅是识得么?”面若桃花,目若春江,唇角是少女的甜美,眼梢是女人的娇媚,这样的人,放在阎堡,她不以为阎觐会允许他们只是泛泛宾主之交。

忘忘莞尔一笑,“公主以为呢?”

“你认识我?”南宫慧美眸眯凛。

“公主芳名,在阎堡如雷贯耳。”不止如此。几月前,她已曾亲睹公主芳容,只是她无意介入人家旷日时久的三人战争,悄然遁去了而已。

听得公主殿下再启圣音:“觐哥哥和本公主之间,想必你也清楚?”

忘忘启唇未语,上官自若忽从旁道:“忘忘,你和阎堡主相处这段时日,他对先前之事可曾偶有忆及?”

“姐姐,小觐讨厌他,不和他说话。”小觐抱住小小人儿,大头在那黑缎似的发间拱拱蹭蹭,“姐姐,我们回家,回家啦。”

南宫慧微蹙蛾眉,“觐哥哥,你……”

大头倏然扬起,五官皱成一团,面露嫌恶无遗。“小觐也不喜欢你,小觐讨厌你!”

后者花容丕变,唇瓣微颤:“觐哥哥?!”

“你对姐姐不好,你好凶好凶看姐姐,你不好,你讨厌,你走开!”赤子之心,直觉反而最为灵敏,此人对姐姐不好,他更要讨厌。

“觐哥哥,我是慧儿,你看清楚,我是慧儿呢!”南宫慧被那张脸那双眼如此嫌恶地看着,心遭了撕裂般的疼痛,“你看清楚,我是慧儿!”

“你讨厌,你不好——”

“小觐!”忘忘眼见一个须臾前尚盛气凛人的公主面色苍白如纸,娇喝住了有愈说愈烈之势的小觐,“谁教你的如此无礼说话?向公主道歉!”

“……姐姐……”

“道歉!”

“……如果你对姐姐好,我便不会讨厌你!”脖颈挺高,下颌傲扬,拉起那无骨手儿捏在掌心,“哼,姐姐,我们回家!”

“觐哥哥!”

“慧儿!”上官自若阻住她,“先让他们去罢。”

“上官哥哥,你让我眼看着觐哥哥和另一个女人走?”南宫慧美眸厉瞠。

上官自若摇头,“阎堡主的异样你也看到了,眼下你或我都留不住他。至少,已知道他身在何处了,对不对?”

南宫慧忽觉疲累不堪,颓跌在他胸前:多日孜孜寻找,不料竟是这等不堪,觐哥哥,你怎可以如此对待慧儿?“上官哥哥,你一定要帮慧儿,帮慧儿将觐哥哥找回来,求你,上官哥哥……或者,我教人到京城请御医过来?”

上官自若叹息道:“如今你业已暴露了行踪,再请御医,只怕你更将自己曝于险境,上官哥哥答应你,会尽力而为,好么?”

当前情形,的确乱不可言,阎觐和忘忘的纠缠,如何厘清?他又如何将这一切拨乱反正?难呢。

 


[第三卷:第八章(上)]


“我分别看过了高家小姐及周世昌,无怪乎蚀心草又名‘孟婆草’,食下之人,当真赤如新生,情形却又各不相同。”上官自若面前医书累牍,他已在其中沉阅了三天时间。

忘忘螓首轻摇,“没有用的,上官哥哥,我也曾经试着找出解决之道,在我当初不胜其烦时,想着索性给他解了,未服药时的他,虽然难以应付,应付起来却不会让人有罪恶感。可是,连最稀见的医册也给翻过,有的只是记录了蚀心草的药性药力,却不见解法。足见此药的无解。”

上官自若锁眉道:“当时为了支开朝慧公主与阎堡的焰骑,我遣人伪装了阎觐离开梁州向南方。待我五日后折返,你已经不见人影,你去了哪里?”

忘忘支颐苦叹:“一言难尽呢。”

当日,上官自若离开后,她对着昏睡的阎觐,愈想和其人之间的纠葛愈觉厌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夜将其扶上一辆破车赶至山内,想就此给他扔下便也算了。不料翌晨,心存三分不安的她在后门徘徊时,那马竟将那辆破车给拉了回来,车上自然有他。且彼时正值人初醒,见她之后,揉揉眼睛,欢欣大叫“姐姐”。她有感事情棘手,没敢带他再回桃花坞,直奔君家祖宅,对父母不再有隐瞒,除了她曾委身阎觐外,其它遭遇如实禀述,陈明利害,请父母连日搬离。虽则固执的叔公执意不肯,她一针下去,不肯也便肯了。一辆马车送走他们,她另一辆马车带上阎觐背道而驰。三个月,辗转各地,沿途施医,为将阎觐甩开抛下,无所不用其极。每一回,他或者肮脏,或者满身伤痕地回来抱她大哭时,她便要饱受自责困扰。直至,她再也不忍心。

上官自若闻言,不胜唏嘘,却不对她所行所为下任何评语。“医册不曾记载解决之道,蚀心草生长方圆几尺,又别无它物,莫不成当真是无解?”

“方圆几尺,别无它物?也便是说,只有它自己容忍得了自己喽,就如阎觐罢?”忘忘笑道。

“什么?”上官自若脑内灵光骤过,“忘忘,你方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说蚀心草的霸道与先前的阎觐有得一拼么?”

“不是不是,你说只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