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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青宁湖。

“君忘忘,你站住!”

蝉儿鸣,蛙儿吵,柳荫辟下安乐岛……

“君忘忘!”

夏风吹,溽暑消,莲影曳出美人娇……

一道鞭影陡起,袭卷向了快乐行走的人儿。

君忘忘左移三步,身子已在鞭影之外,做了个鬼脸,“水媚夫人,你的鞭上功夫依然是老样子嘛。”

水媚媚脸忿怨,握鞭似有再起之势。

“喂,说好喽,每次我只容你一鞭,如果你敢出第二鞭的话,我不会客气。”

“你敢!”水媚道,却明显色厉内荏。

“嘻,你又不是没吃过痒痒粉的苦。”忘忘大方再送鬼脸,“怎样?一年之前的滋味,记忆犹新罢?”

水媚切齿。说起来窝囊,想她好歹也是堡主给了名份的侍妾,一年之前被这君忘忘以痒痒粉侍候得全得痒痛不止,竟是奈她不得。因为,阎觐的枕头风她不敢大吹,而小吹过后的结果,只换来阎觐一句“让王管事去处理”。恨就恨在阎堡的众家管事,堂而皇之偏袒眼前这个诡计多端的小蹄子,主管堡内内务的王管事一声“我会看着办”,便再无下文。她也曾找心腹欲来个暗箭伤人,岂料翌晨即发现那几人沉睡在水月舍大门前,且一睡三天,酣然如死。以至于,这口恶气,她终未曾出得。

“君忘忘,我来问你,你为何会搬到落英苑里去?”

忘忘摇头,“这要问管事伯伯,是他差人帮我搬的。”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就敢搬过去?”

忘忘颔首,“当然知道,落英苑嘛。”

水媚没再咬牙,因为在君忘忘面前,若不加以克制,一口牙定是会未老先衰。“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借住的食客,在这阎堡白吃白住恁多年也就算了,眼下竟还敢搬到落英苑,你不知道那是留给堡主未来夫人的居所么?”

未来夫人?忘忘点着小小下颌,“是这样么?谁说的?忘忘怎会不知?”

你镇日除了你那些破烂药草还知道什么?“没人说,但这在堡内上下,已是有共识的,你这样贸然一搬,可知道招来多少话?识时务的话,就赶紧搬出去,省得人家说你这只麻雀做着一朝飞上枝头的美梦,妄想一步登天!”

君家忘忘困惑了,“忘忘就是忘忘,不是喜鹊麻雀,飞上枝头做什么?”

“你少装傻!”阎堡的人都被这丫头给骗了,什么天真无邪,分明是装傻扮憨,看她那双叽里骨碌的大眼睛,平日就不知道在转着多少奸邪诡计,否则,怎会将阎堡的一干下人收买得如此妥贴?“你骗得了天下人,却瞒不过我,君忘忘,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堡主是怎样英雄的人物,岂是像你这么瘦不伶仃的臭丫头能想的?”

听着耳熟哦,却不是自水媚嘴里听过的,应该是很多年前……算啦,她才不要费力想一些令人不太快活的事呢。“水媚夫人,忘忘真的很忙,恕忘忘不能陪您在这儿抒发闺怨,告辞喽。”

“君忘忘,你不能走,你得听我把话说完,站住!你这个怪物!站住——!”

站住才怪!忘忘回首再奉送鬼脸一枚,乐哉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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觐见院。书房。

“去平州?”上官自若重复。

“有问题?”阎觐挑眉。

“堡主吩咐,属下自当从命。只是……”

“只是?”

“属下今日才返堡,尚未及领会这家的温暖,就要动身么?”

家庭的温暖?“本堡主怎不知道总管事还将这阎堡当成了家?”

“堡主不会认为属下不配呗?”

“据本堡主所了解到的,对总管事来讲,那醉花楼更具家的温暖罢?”

“显然堡主对属下还不够关心爱护,对属下的了解不足以照顾到属下的全面呐。”

阎觐饮一口火候泡到极佳的洞庭碧螺春,闲怡地道:“既然如此,就请总管事将‘家’里的事料理完了,再行动身罢。不过,可不宜因这‘家’事而务了行程。”

“堡主放心,属下跟妹子作过别后,即会动身。”

阎觐眸光一闪,垂睑再品佳茗。

“对了,说到这里。”阎觐走到门前的身形回转,“属下还未感谢近日堡主对忘忘的照顾。忘忘那丫头天真娇憨,对人从不设防,在属下离开这段时日里,还请堡主多费心了。”言罢,瘦长身影消失于门后。

阎觐眯眸:感谢?他倒真以忘忘的亲近之人人自居呢。说起来,他这两日因为忙着筹备十日后赴南疆一事,竟有几餐未与那丫头同桌食鱼了,今日的午膳,她定是缺席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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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觐的贴身随侍福童禀完详情,偷扬起眼际一角窥视主子脸色,却给主子幽冷沉墨的眼神给骇得心头大跳。

“你说,她不过来?”阎觐问,似有置疑。

福童一栗,以袖口拭着额头狂冒的汗珠,答道:“是,堡主。君姑娘的确是这么说得没有错。因为总管事要带君姑娘到汇馔街用膳,所以……”

阎觐唇抿一线,脸色平寂。半晌,“她很喜欢汇馔街?”

福童头点得如鸡捣米,“嗯,君姑娘平日若得了空,那汇馔街是最常去的。”

“所以,不是因为上官官事?”

啊?福童再度大汗狂冒。

“你下去,守在落英苑门口,待她一回来,即唤她来此。”

“是。”福童疾颠颠退下。唉呀呀,凭他福童大人和主子多年朝夕相处的经验得知,现在的他,心情必定是不甚喜乐呢。是因为君姑娘选择和上官总管事外出,主子面子上不好看?还是因为……那位君家姑娘,可有这个力量?

但愿啊……


[第二卷:第四章(上)]


蚀心草,其叶挑弯似刀,其茎鲜红如血。煎汤服之,昏睡一日,醒后前事尽除,前缘尽忘。故又名“孟婆草”,世人多避之。

此刻,正拿在忘忘手中,摆弄端详。

“忘忘!”春双在旁心惊,“你可是在吃饭,听上官官事说得那东西恁样厉害,你也不怕……”

“无妨。”上官自若悠闲地品用饭后清茶,“这草叶必须以文火加水熬煮两个时辰,药效才会渗透到汤中,那时的它,才会真正的‘蚀心’。现在的它,只是一株草而已。”

“可是,忘忘的手拿着它来回摆弄,总是……”

“别说它现在浑同于普通闲草,就算稍具毒性,凭忘忘异于常人的骨质,也不怕它的是不是?”当初,如果不是一次偶然发现她的手触及一些能令人红肿胀痛的药草时毫无所觉,也不会想到授她医术。其实,阎堡诸人乃北沿城都道这丫头医术了得,还不曾想到过,这丫头的施毒解毒之术,已不在他之下了罢?天生异骨呢。

忘忘终于将注意力自蚀心草上转移开来,问道:“上官哥哥,这蚀心草真的只有东夷才有么?”

上官自若稍作思忖,“《药王录》上是如此登载的没有错。且我走了那么多地方,也只有在东夷才偶见了形状与其上所载毫无二致的草。至于是不是真正的蚀心草,怕是人服过才知道。”

“不要,不要!”春双花容失色,“有谁闲着没事会服它?总管事,您不要误导忘忘咯,闹不好,她真会熬了来喝下去试试。”

上官自若失笑,“你当忘忘是神农再世?除了吃鱼,还喜欢尝百草?”

“忘忘,你不会罢?”春双忐忑地问道。

忘忘大眼晴赏她一记眼白,将蚀心草小心翼翼放进挎囊,“上官哥哥,这蚀心草的草籽你有么?”

就知道她会要。上官自若自袖里的暗袋内取出一纸包给她。“你要培植它的话,一定要小心了,任何毒草误食或许有药可治,而这蚀心草连药书上也未载过它的解除之法。”

“知道啦。”忘忘提鼻,“忘忘不是神农,不会误食钩吻啦。”

这小妮子,总会让人忍不住要多宠她一些。他抬手拉了拉她的长长发辫,柔声问:“这次上官哥哥去颍州,想要什么礼物?”

“颍州有什么最好吃?”忘忘信口问。

上官自若“噗”地将一口茶喷出来:尽管这丫头的答案不曾令他意外过,但如此经年如一日的执著,真令人无奈呐。

春双亦不客气地“咯咯”娇笑。忘忘却没有丝毫赧然,翘唇道:“你们两个,知道我的好了罢?有一天没有了我,看你们还会不会有这样开心的日子可过?”

“忘忘……”她言者无心,上官自若听者有意,心头不自觉地心头一重。极快地,他甩开了。“你这枚开心果,是上官哥哥的宝,上官哥哥哪会轻易就没有了你?所以,你想要摆脱我,还有待时日呢。”忘忘,上官哥哥答应你,不管将来会是怎样,只要你需要,上官哥哥一定会一直照顾你,只是……

该做的终须要做,他投注了心血在忘忘身上,到目前,她表现得尚未令他失望,所以,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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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忘姑娘!”

月光星辉下,暗影里蹦出个人大叫,吓得忘忘和春双抱成一团,“啊,鬼啊!”忘忘天不怕地不怕,总有她怕的,“鬼”即是个中之一。

“君姑娘,是我啦,福童。”福童委屈万分:他是招谁惹谁了嘛,主子一声令下,他饿着肚子在此守了大半天,等的人才一回来,就把他认作鬼,他有那么面目可憎么?

“福童?”这只“鬼”的声音似乎耳熟哦。忘忘捏着挎袋,近了他,遂松一口气,“福童,你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冤枉啊,大人。福童苦叫:“谁装神弄鬼来着?人家只是好不容易等着忘忘你回来,一个高兴之下,就跑得急快了点,叫得大声了点……”

喔。忘忘释然,拍拍他的头,“好,忘忘知道了,你要什么药?”

药?“我……”

“痔疮又犯了?……不是?还是吃坏肚子?”

“……”

“就是说,你不能那么贪吃,你和忘忘不同,忘忘是个有福气的人,吃得再多也不怕,你看你,瘦骨伶仃的……”

哼,他瘦骨伶仃?她比他又好到哪儿去?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忘忘,我有事找你!”

废话,特地跑来等她,自然是有事?“我这就进去给你拿药……”

“忘忘,堡主找你!”

咦?忘忘定住脚步,“堡主找我?此时?”

“是。你快些去,堡主就在书房里,等了你有两三个时辰,我是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吩咐你啦,但你再不去,吃了苦头可别怪我福童不够义气。”说罢,很帅地扬衣甩发,潇洒退场。

忘忘猫眸转转,迈向觐见院的黑色大门。

春双眉儿细蹙,注着忘忘融入月下的背影,莫名地,心际浮腾起几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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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扃轻轻叩响。

阎觐挑眉,知道自己若不出声,门外人会再有动静。

果然——“堡主,是忘忘,你在么?”

“进来。”

忘忘先探进了半边脸,室内,阎觐挑灯夜读,案上帐册累积成小小山峰。

“堡主,你找忘忘么?”

“进来。”尽管那一只大眼晴、半边桃花面的样子极可爱,他仍需她整个人踏进来。

“你会打我么?”忘忘犹自未动。

“打你?”阎觐眉抬一宇。

“是啊,福童说堡主大人会给忘忘苦头吃,那堡主会打忘忘么?”

多嘴的奴才!阎觐掷中手中帐册,嗓音轻柔:“本堡主不会打你。”

“真的?”怪怪的喔。

“真的。”耐心流失中。

“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耐心告急。

忘忘终迈进书房,进到首次涉入的空间,禁不住好奇,大眸迅速将周遭浏览个遍,“好多书,堡主都看过么?”

阎觐冷哼一声。

忘忘向他甜甜一笑:“有医书么?”

“没有。”

忘忘听出哪里怪了,“堡主,你为什么这个样子说话?”

“怎么个样子?”

“很轻很柔,很怪喔。”

“是么?”嗓音放得更轻更柔。

如果忘忘够了解他,不会再继续抚弄一头大兽的胡须。“堡主,求求你,恢复正常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忘忘好冷呢。”

“冷?走近一些便不冷了。”耐心终告缺货。

会么?忘忘为求确证,当真近了几步,忽然,一股危险气息包围而来,未想过多,掉头便跑。

晚了。小小的身子已将两截铁臂束住,后脑撞在了岩石上,不,是如岩石般的一面胸膛上。“放开啦,堡主你……”

阎觐健长身躯再回椅中,膝上困着一个挣扎不休的人儿。“说,为何那么晚才来?”

“忘忘出去了嘛。”揉着后脑,忘忘皱起小脸:讨厌,好痛啦。

“有什么比陪本堡主更重要的事么?”

两排茸茸交错的睫毛扬开,瞳儿清清荡荡,“当然有。”

阎觐俊颜微沉:“当然有?”

“嗯。”忘忘下颌点点。

“本堡主可以问是什么事么?”

“给人诊病,培种药苗,吃鱼,还有……”眸儿骤亮,“上官哥哥!”

“嗯?”男人的声嗓里,危险已濒边缘。

忘忘瑟瑟肩,似乎也有意识到自己的快人快语惹着了一头大老虎,陪笑道:“也不是啦,堡主是一堡之主,忘忘只是这堡里最不起眼的小草哦,堡主你莫要和忘忘一般见识……唔……”这是什么?猫眸倏然大睁,盯着近在眉缘的男人的沉湛凤瞳。

阎觐吮住那两片惹人气恼的花瓣嫩唇,闷了半日的心思终得缓解。

这……当一尾温热开始进占时,忘忘自惊怔中回神,对手撑住那个宽阔肩头,身子向后挣脱。

阎觐怎肯轻易失却了甜美滋味,一手托其后脑,一臂束其腰身,兀自将吻加深。

不!忘忘加大了动作的力量: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小拳头如雨般捶落在男人身上。

蚍蜉撼树听说过罢,终得是男人餍足,才放开了她。

“你……”忘忘迅速掩唇,“你……你在做什么?”

“本堡主做了自己早就该做的事情。”

早就该做?忘忘又羞又恼,“你无耻!”

嗯?男人一眉挑起。

危险。忘忘噤语。

哼。对于自己不怒自威造成的效果,男人很满意,“这样才对。”小猫儿偶尔出出爪子无伤大雅,多数时候,还是温顺些来得可爱。

“我困了,要回去了。”忘忘腿儿才动,已教男人制住。

“小猫,今晚你就睡在这边。”

睡在这边?忘忘心头火起,甫要大骂。“……不好罢?”

“本堡主说好就是好了。”揉捏她在灯下桃晕绯绯的脸,手指移向她颈间的盘扣。

“堡主……”忘忘忽地整个人儿贴了过去,“忘忘好怕……”

“本堡主会让你喜欢的……”贴着那粉色耳畔,气息渐呈焦灼。

“可是,忘忘还是会怕,”一对皓腕柔若无骨盘过那劲厚颈背,“堡主,你对忘忘不可以太粗鲁哦,因为……”

“好,乖猫儿,我会好好对你……你?!”

“因为忘忘怕伤了堡主你呢。”


[第二卷:第四章(下)]


门甫一开,春双即迎上来,忧形于色。“忘忘,你怎才回来?我还想着再不见你,就去找总官事来救你呢。”

忘忘施施然进屋,端起案上凉茶一气啜下,方道:“上官哥哥知道了又能如何?”

“忘忘?”

“没事啦。”忘忘提鼻耸唇,“忘忘好困,春双姐姐你等了忘忘大半夜,也去睡罢。”

“忘忘……”春双走到她近前,藉着灯光细细端量她,“你的嘴……”红肿鲜艳得似是要滴出血来,“你当真没事?”

忘忘顺着她的眼光摸到了自己的两片仍然麻酥酥的唇瓣,嘻笑道:“被小狗咬了两口,有些痛呢。”

春双了然,颤声问道:“那小狗除了咬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么?”

“没有。”忘忘摇头,举眸看她似乎不信,笑道,“是真的。那小狗以为叼着一块飞不走的骨头,没想到这骨头趁他得意忘形,给了他一针。”

“你……”春双惊瞪双眸,“你拿针刺他?”

“嗯。”忘忘颔首,比比颈后,“他大意了,丝毫没有防我,”或者是不曾以为她能奈他何?扁扁嘴,“所以,我在他的‘肩井穴’处,刺了一根针进去。”

春双悚然吸气,“阎堡主他……不会有事罢?”

“不会,我刺得不深,只会令他半身麻庳,暂且无法运功行走,他功力深厚,明晨被人发现后,顶多调息一两个时辰,即可恢复如常了。”

所以,就是说,到明天天亮被人发现前,英明伟大的阎堡主只能半身不遂地枯坐灯下了?春双多想发挥姐妹情爱,为忘忘安然脱险鼓掌喝采,可是……“忘忘,阎堡主定是很生气的呗?”

应该罢。忘忘回想她得手后跳跃出门时,那两道目送自己的如狼似虎的冷凛视线。“是他错在前面,难不成我要乖乖坐着不动任他拆吃入腹?好啦,天色不早,我们睡罢。明早,忘忘还要到十里外的小木村给村长的小女儿看喘疾呢。”

忘忘啊……春双不由得再次感叹:这小妮子,究竟是聪明绝顶还是颟顸过头?她该不会以为,阎堡主吃了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亏,会安然放过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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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童大人发现,自己在这阎堡,竟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天大秘密。且这秘密,是与堡主共享。由此,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重要起来。

话说某晨,他听闻堡主不曾到任何一房夫人房中下榻,就早早起来,打了一壶冷泉水,赶到堡主的主卧侍候,碰上个床冷屋空。一下子又想到堡主定是因为昨晚在书房操劳过迟不及回房,所以,颠起一头汗,取道书房。数度轻叩门弦未获回应,再一用力,门户大开,即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堡主,才想为自己的擅入请罪,堡主已出声道:“过来。”

他涎起一张笑脸,恭身行近,俯首聆听教诲。

“再近一些。”

他小行几步。

“再近一些!”忽听得堡主小吼。

他忙不迭再前更近。

“抬起你的手,将本堡主颈后之针给除了。”

咦?福童愕然仰首。

“犯什么傻,还不快些!”

哦。福童瞄见了堡主颈后一根颤微微的针茎,憨憨拔下,再双手奉至主子面前。“堡主,您收好。”

收好?阎觐瞥见这根泛着银芒的细针,一掌挥起。在福童惑然懵懂的注视中,拇食两指轻捏起了它,方唇扯出淡哂。

“堡主?”

“今日之事,我知,你知,不可由第三人知。”

“咦……”

“听到了么?”

“哦!”

“本堡主若听得他人谈起今日种种,为了你的前程,会在川西的煤窖为你谋个美差,嗯?”

冷汗呐,“是,是,堡主,奴才今日出了这门,就给忘了。”

“很好,你说,你方进门时可看到了什么?”

“奴才看到堡主……”

“嗯?”

“奴才忘了,奴才忘了。”

很好,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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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紧,扯乎!

瞥见正前方前呼后拥而来的人影,忘忘将医箱扯下,一把塞给身侧的春双,提起裙角掖在腰际,“哧溜溜”一气攀爬,三、五、十下后,人已隐身在那棵高拔白杨树杈上。

“忘……”春双还待愕呼,望到迎头而来的群人时,心下了然,比着这棵杨树向前紧走了几步,便恭首退到路旁,静待贵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