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艳更是兴起,“你看看你们,怎么说你们好呢?叶公好龙听说过没有?名曰爱龙成痴的人见了龙却掉头逃蹿,你们既称恚为神兽,见了它不敬不拜也就罢了,还一个个而滞惧色如丧考妣,无怪恚讨厌你们,是不是,恚?”

吼恚兽目如巨灯,大爪顿地。顿见地尘飞扬,地面倾颤。巫者见此,面色惶恐,其间有人膝盖不支,就跪拜在当场。

“何方妖女,竟敢直称神兽名讳,沾染神兽神身?云沧海,单是此项罪过,足以让巫神之火烧你百回!”

巫神之夫?自巫神神翕香炉内取用的火种么?传说中,巫神仙化之前,将三成术力灌于一只三餐所用的碗钵内,使其化成香炉形状,燃用特制檀香可取神火借神力,给后代子孙抵卸至强之敌所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为免后人滥施,乃至盲目依赖,持下反噬咒语,“取火为器者,无论成否,俱以体内三成术力三成精力三成血气为价”。意即以神火为器者,无论结果成败,俱要有舍身成仁的准备。大巫师此时竟以此为威胁,为灭沧海,已经不惜玉石俱焚了么?

我直视他灰败的面色,不无快意,“你甘愿牺牲自身与沧海同归于尽么?”

“姬族叛逆,私学巫术在前,叛逃巫界在后,此刻再挟神兽畏诸众,罪不可恕,罪不容诛,吾与汝同归于尽,为巫族除致命之患,虽死犹荣!”

我手指卷起恚兽头顶的一绺毛发,闲问:“你死了,万俟氏的雄心万丈如何打理?”

“妖言惑众,罪加一等,万死不足以抵去一身罪孽!尔等跪她作甚?”

跪地诸巫者尚茫然未作反应,管艳已悠然道:“大巫师,他们跪得不是沧海,是神兽。难道,你连神兽也不放在眼里?”

这位管艳姐姐,不愧是在秋远鹤那位阴谋大家调教出来的,拨弄人心的功夫当真了得。这一语,又把那地上的人老老实实按在了原处,也把大巫师的脸色逼黑了几分。

“云沧海,汝一定要自寻死路?”

“大巫师不必手下留情。”我不信,一个一心要将万俟氏推上巫族乃至巫界顶端又渴望长生不老的人,会有舍身成仁的勇气。万俟氏这一辈里,也只出来这样一个还算角色的人物罢?

“大巫师,请手下留情。”柔如梵音,和若微风,无忧又忧怀巫界,无喜又喜爱众生的天女飘然降临。纱巾笼面,长衣欲飞,影绰间更见奇丽,隐约中尤发圣洁。无怪乎成了巫界诸人顶礼膜拜的天女,但凡有向神之心者,见这等仙姿妹色,如何不倾倒裙下?

“大巫师,容我和沧海说两句话如何?”

大巫师眼观鼻鼻观口作恭敬之状。“天女,此女叛逃在前,私渡外人进巫界在后,更亵渎神兽,冒犯神明,已百死难赎。”

“她小小年纪,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巫神慈悲,定然可以谅解。”

“巫神慈悲,而法度严明。若巫族每人起而效之,法何在,律何存?”

“法与律,均为框囿人行,知错能改者,巫神向来宽容。”

我不想睡着,是以垂首在恚兽大耳旁低语一句,这最爱显摆巨嗓的家伙当即仰颈高咆,立时就引得天动地摇。除了恚兽背上的我们,所有人均身倾腿斜,或趴或仰或跌或滚,姿态不一而举。而曼妙如仙的天女,幸得巫族神卫现身及时,护住芳仪。

“大巫师你很清楚,你灭不掉我。神兽乃巫神坐骑,身上留有巫神日移月化的神力,非常人能够驾驭。神鞭乃巫神神器,灵性天成,不是每一人都能左右。现在,它们俱为我所有,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沧海非昔日沧海,不喜说话时自然不说,当说时不会齐费。

在诸人惊魂甫定之际,我高踞神兽之首,将每一字在空气中散开,使每一人清晰可闻。不过,在将诸人表情扫进眼内时,着实小小意外了一回,“大巫师,难不成神鞭被夺一事,你至今秘而米宣?”至少,平常巫者中少有知晓。

“沧海,不要任性。”天女轻推开苍天的护团,缓缓行来,对恚兽的低信居然毫无惧意。“你须知,你的确犯了一些错误。你若需帮助,我带你到神殿,在巫神神像前,畅所欲言,所有的怨气不平均由巫神替你承当。只是,不要行一条不归之路。”

我摇首浅哂:“天女,正如你对你的信仰坚信不移,我也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怀疑。有些事,是我与大巫师的事,请莫插手理会。”

“沧海……”

吼——

恚兽这厮不知怜香惜玉,吼出一股庞大气浪直龚过去。幸得天女身侧有天女随卫在旁,握住藕臂偏凌出丈许方算避开,而无人护卫又避躲不开的巫者,自又是滚跌一片。

“大巫师,你来告诉诸人,能够自如地左右神兽与神鞭者,该为何人?”

04


大巫师不会答我的话,我晓得。

那些传说,无论真伪,大巫师都不会在巫族平民前堂然宣之。

就连大巫师的万俟家,以及苍氏兄弟后的苍氏,要的也只是领首巫族的权力。

因巫山、神庙座落巫族界内,巫族一度为各族之首。但随着其它族力的壮大,巫族这界首之位除了在巫族寿诞与坐化日的举界大祭祀时,得以跪列最前端外,再享不到任何殊于他族之处。各族之间的表面和气,如强弩之末。尤其近几年,在没有了云沧海可供长生的血吸引各族的心力之后,为一丝风吹草动,各族互讧乃至互欧之事不绝。

一句概之,巫界和平局面已然不存。

神志曰:巫神降临于世时,正值巫界终年战乱之际。巫神呕心沥血,历经十载,终将所有战火消弥,使得各族和平共处……

此时又逢乱时苦将那传说散布,无疑是给云沧海凭添助力,推上那个所有人都想却不敢想的位置。大巫师岂会行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云沧海,汝之妖言,永不能取信族众,还不快快将神兽神鞭归回原位,引颈待戮!”

管艳失笑:“这只大巫师,还真是冥顽不灵呢。”

我耸肩,“早有所料。”轻拍恚兽头顶,“恚,我们去拜谒你的旧主人,再看看他们将你塑得像不像,走。”

呜噜呜噜。恚兽似也被眼前这群人惹得不耐,听见可以不必待在原地,欢叫着悠然前踱。

“云沧海,你胆敢上前一步,胆敢上前一步……”恚兽每进一步,诸人亦后退一步,大巫师眉目间已难掩忌讳畏惧。“再上前一步,汝当难逃神火淬炼极惩!”

“你迫不及待地欲请神火灭我,是想在灭掉我的同时,毁掉神兽与一度被你降格外降巫鞭的神鞭么?”

吼——

咝——

一声恚咆,一声怒吟,交织出惊天动地的长响,又把一大片人惊得匍地难起。

大巫师突喝:“天女,云沧海如此妄为,错在云氏教诲不力,速请云氏氏首前来料理!”

这话,我五成的赞成。不过,云氏对云沧海,非教诲不力,而是没有教诲。没有教诲的人竟要请来料理沧海,大巫师必定是气糊涂了。

天女如何应答未再细听,因我已经进到了神庙。

“这是你们巫界的神?”管艳跃下,跪在神像前的袱垫上一个浅叩。“我非巫人,但神明自该受各方敬畏,见过了。”

我先她一步立在神中央殿,仰首举望那高踞神位的巨像,与那对俯瞰众生的眼睛对上,心际居然是一方空明。

呜噜恚兽轻灵飘身,到了神坛之上,一颗硕大头颅在神像上拱来拱去,嗓内呜咽有声,对旧主诉说着干百年的思念,间有喃喃抱怨。

“恚,很像你。”我指了指神像前恚兽的趴卧铜身,红毛绿目,巨口利齿,栩栩如生,就加形体大小也所差无几。

本尊却瞧也不瞧,跃下神坛,回到了我脚边,以两爪垫颞趴下。

我笑,“嫉妒它可以常伴巫神?”

恚兽无声仅是垂下两只大耳将头脸遮去半撼。 我明白了——这厮被我说中心事,害羞了,一个脾气不好又超爱别扭的大家伙。

我矮身抚摸恚兽毛发,亦跪身拜谒:“不管沧海是不是您指定的那个,沧海都会做一些事。因为那群自私的族众已经惹恼了我。我不会利用恚,但也不会阻拦它帮我。而神鞭,既然您可以让大巫师那等居心不良者掌握百年,自不介意让它追随沧海,只有沧海,才有可能让它恢复到过往的神奇。”

咝咝咝——

神鞭长鸣不止,自我腰间脱出,攀游上神像的一臂,过不多时,又回到我指掌间。

这一来一去,我感觉到了它灵力的急剧扩大。显然,是向旧主寻求慰藉去了。

“云沧海,速速出来,汝之贱骨不得沾污巫神圣地!”庙门,长喝如斯传到。

“看罢。”我对神像道,“那些人把我惹火了。”

神庙外,气势又已不同。除了面容阴鸷的大巫师,姿态脱俗的天女,护囿未离的苍天,四位一望即知地位非凡的拖须长者位列人前,以其衣着,记起冯婆婆说过的,那该是绿青蓝黑四大长老了。还有两个人——

几乎是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们是谁。

云氏的氏首夫妇,天女的父亲母亲。两人的脸上,不难见到天女仙容的痕迹。而两双眼睛,如我梦中梦到的毫无二致——冰冷,不滞任何温暖的冰冷。

“云沧海,你未经允许,私入神殿,可知该当何罪?”绿袍长老首先开口。

我悠然请教:“请问长老,进神殿该由何人允许?”

“天女、大巫师缺一不可。”

管艳轻笑一声,“这位长老,您怎知我们未经允许?”

长老的气度倒不似大巫师狭隘,也不责她来历,坦然回道:“天女与大巫师均在此,难道是本长老冤枉尔等么?”

“可是,方才他扪一直此,若不想我们进去,为何不拦住?不拦,既代表默许,不是么?”管艳斜偎着恚兽粗颈,好不惬意,“您若不信,不妨问问大巫师,方才可是他在我们行到跟前时闪开了挡在神殿门口的身子。您还可以再问天女,她可曾说过一个不字?天女还亲口许下要带沧海到巫神尊前畅所欲言呢。”

管艳……很厉害。大巫师的脸色,天女的姿态,均因她这话微微起变。能以几句话就刺伤他人者,着实厉害。

绿袍长老瞥了大巫师一眼,再看了看我身侧的恚兽,道:“私进巫殿之事可暂且不议,你私挟神兽、私抢神鞭之举,当无可辩驳罢?”

不辩才怪。我哂道:“神兽前来会我,我岂能不会?由此熟识又有何不对?以神兽之灵,岂会容我私扣?不然,长老此刻便将它请回,沧海绝不会拦挡。”

恚兽对我的话似有不满,大头向我腰间蹭了蹭,又将血口呲张如盆,对着诸人发一声警告意味十足的低信。

四长老面面相觑。

足足一刻钟,诸多人中,没有一位表现出“请”恚兽回家做客的意目。

“恚,你很失败哦,身为人家以香火供奉的神兽,居然如此不受欢迎,你该反省。”管艳又在挑拨大家伙的坏脾气。

恚兽这一回却半阖了眼睛,不予睬理。

这家伙的意思我自是了然,眼前纵算有人恭请如仪,它也不给面子,无人敢请正合它意。

“诸位长老休听此贱女妖言蛊惑,分明是她以私学的巫术迷惑神兽,致使……”

“大巫师此言差矣!”四长老齐声叱喝,面色不豫门绿袍长老咄咄道:“神兽乃巫神开疆辟域时便存在的造化神奇,集千百年的灵气,更身有巫神赋予的神力,除非巫神下界,否则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使神兽降溺。”

另三位长老颔首声援,“大巫师应为己之失言反省三日!”

唉,那时际,我都不忍再看大巫师的灰败神色。

“云沧海,尔身为天女药人,叛逃出界,受大巫神追辑时,以私学巫术顽挠不降,且强抢神鞭居为私有,此事你可有辩辞?”青袍长老道。

“有。”我目视天女,“请问天女,你体内的邪崇可因沧海而来?”

“非也。”代答者仍是青袍长老,“天女出生之时,正值外祟入侵巫界,欲引起一场祸及金族的瘟疫,天女以薄弱肉身将所有邪崇压植体内,方使全族逃过一劫。天女为全族安危牺牲若斯,我等每一族人自该奉献无偿,无怨无悔。”

管艳嗤声:“笑话!就算是受命于天的天女,出生之时也是一待哺娃儿,如何降压邪祟?巫族志典上说,初生娃儿的娇嫩肉体在血气未除之时,可用来吸引邪祟噬食使巫者趁虚灭之。这位天女想必就是那个娇嫩肉体,幸运的是,她留下了一命,并因那个完全非自愿的牺牲做了你们的天女。沧海,依我看,天女唯一比你幸运的地方,就是有个可供她食血的妹子。”

我承认。而且我可以想象,当初贡献出那具娇嫩肉体的,是这对云氏夫妇。他们以初临人世的女儿,巩固了云氏为巫族第一氏的地位。若那时天女难禁邪祟一命天折,大不了再生就是,对易饪易孕的巫族来讲,繁衍儿女轻而易举。重要的是,云氏的地位稳如磐石。

“这位姑娘,你错了。”天女妙音柔和响起,“为了巫界众生,纵算在此时需我舍一己之身,我亦无怨无悔。”

“那是你,不代表别人也要同你一样无知无觉无情无绪。”管艳娇艳的脸上不耐加剧,“你既然如此无私,就请别以一己之志强勉他人意识,何必要沧海以血供你?”

“何方妖女,敢如此对我天女!”云氏氏首肃冷大喝。“几位长老,纵算云沧海巧舌如簧,强抢神鞭之罪不容推卸,请速发落!”

“这不难。”我将神鞭高举过头,“你们谁有本事,直管将神鞭取回去。”

良久,无人应声。

我晒向那位双目紧攫神鞭渴望极甚者,“大巫师,你不试一试?”

后者未应,我正待诘向他人,陡听得:“你这下贱的胚子,当真不知羞耻!下贱人就当有下贱人的安分,你除了供血为天女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我颦了眉,凝望了这位言者:“云夫人,你是生沧海的那个人么?”

世之大,无奇不有。也许会有人对自己的骨肉毫不疼惜,但不会有一个母亲骂自己的儿女为下贱胚子。若沧海有幸遇上了这样的一对人为父为母,我宁可剔骨还父,剥肉还母,与他们再无干系。


05

 

你是生沧海的那个人么?我不问她是不是沧海的母亲。因“母亲“这两个字”,对沧海来说,有太多美好的幢憬,我不想亵渎。

在幼时,我每日盯着巫山入口,渴切地盼望那里会走出来一位“母亲”,将沧海收容进怀,如婆婆一般唱着催眠的曲儿,将轻吻落在沧海额头,哄沧海造入甜美梦境。我亦常望着镜中,在沧海的眉目间想象母亲的模样,柔软的发,漾笑的眸,慈蔼的颊,甘美的唇……

在知悉小臭冰云忘川的存在前,我替幻想中的“母亲”找足了理由。将我一个人留在巫山,她定有着千万种的不得已,她定然也因分离而惘怅凄然,她定然也在某个月缺月圆的夜晚对着巫山不休不止地思念。

就算知道了小臭冰的种种,我仍然按捺不住为她瓣驳:母亲定然有着无法对人说出的苦衷,母亲定然饱受痛楚煎熬。也许,因着对儿女不得已的舍弃,她日日吞泪装欢,也许,她无数次在跑向巫山的路上,被族人强硬扯回,也许……

只是妄想。

这个人,甚至连生我都不具资格,她不是,她不能是,也不可以是,她不是!

“你是生沧海的那个人么?”我再问。

“你这个下……”

“沧海。”云氏首领声嗓阻断其妻又一次的叱骂,“你是云氏的人,是我们的女儿,这一点,无可怀疑!”

“哈,长见识了呢。”管艳冷笑,“卖儿鬻女的父母屡见不鲜,我就是被卖掉的一个。但是,我的母亲在卖掉我的那一刻,还抱着我放声哭泣。就算我日后沦入奴籍,为奴为婢,她定然也不可能骂我一声下贱,尤其这‘下贱胚子’是随便能骂么?胚子要有壳子,若胚子下贱,生出胚子的壳子又能好到哪儿去?云大人既是沧海生母,难道您对自己的认定向来以‘下贱’定义?那么,云大人,请问,您……下贱么?”

这就是传说巾的“毒舌”罢?回头,我定然城心诚意地写个“服”字奉逞。这可不管是沧海还是小海再锻炼个十年八载也修不到的境界呢,看此时云夫人那青白错额抽唇瑟的神态就可知杀伤力之强之大之无与伦比。

“你这个下贱的奴婢!你是从哪里来的东西,敢在此诳语!你们,将这贱婢拿下!”

云夫人话肖落,即有两道彪影蹿出,虎视眈眈欲取管艳,

我也不拦。苦这二位有能恚兽颈上损人的勇气,我也只好成全。

大巫师似是逮到了机会,“云沧海,你竟蛊惑恚善护卫外界之人,诸位长老,还速请长老令将此二妖女降顺!”

我淡哂:“大巫师,您在命令几位长老么?”

“你——”

“真是,云夫人,你也只有这点本事?听您方才那声量,还以为如何了不得呢。原来也只是虚至声势而己。”不敢有人近身的管艳却对逗弄云夫人上了瘾,乐此不疲。

“贱婢自寻死路!”云夫人五指当空一握,一团炙火燎向管艳面门。后者也不客气,直接隐到恚兽身后。炙火到临,恚兽仰爪一拍,就给打了回去。云氏首兜袖收纳,湮于无形。

“诸位长老,不管如何定夺沧海罪行,也不能任其在神庙前妄为肆意,当前之计,只有先拿下她,再来从长计议。”云氏首提出中肯建议。

四长老低声议论后,俱作首肯。

几十道巫者形影当空蹿来,聪明地不丢招惹与恚善相偎的管艳,只将目标锁定我一人。

“恚,照颓好我的朋友!”我扬鞭迎战。

鞭影穿梭于巫者弯刀阵中,恣意游曳,如鱼得水,那几十把加了巫力的弯刀,稍粘鞭风,即如受磋铁所吸的残铁废片,纷纷自众巫者手中脱出,一迳地依附顺从,哪还有一丝寒芒峥嵘?没有弯刀在手的巫者,更是在厉厉鞭风中溃不成军,摔落坠地,跌撞一气。

“云沧海,你还是不肯束手就擒么?”绿袍长老喝闷。

我以手作请,“长老请便。”

“请长老令!”四长老八臀搭握成塔状,不一时,绿、青、蓝、黑四色烟雾冲天而起,又在当空交汇成一体,以塔形向我头顶罩来。

这泰山压顶之势,的确有千钧的重量,尚距着恁远,我头央已隐隐发痛。难怪野蛮如大巫师,也要受长老会牵制,如斯威力,无法小觑。

我食、中、无名三指紧并,中指指尖指向塔之中心:巫界的山水诸生,听从我的唤,从沉梦中苏醒,探出你们有力的手,移去这令人厌恶的压重,移!

轰——

那四色塔临偏移坠落时,正中一根庙前石柱。巨响后,石柱以斟沃飞扬,四色塔作零落分散,四块令牌显形在尘埃之中。

四长老当空攫物,将令牌收进袖内,而各人面色,自是不会好看。

“云沧海,你竟然有了可以向万物藉取力量的术力?”绿袍长老瞠目问。

“正如您所见。”

青袍长老蹙眉成川,“百年来,已少人修得此果,除了云……”

“云沧海罪大恶枝!”大巫师忽然高举注铃,“执迷不悟,只有死路!”

驾笃笃……

这声音……这是沧海的梦麓,这是经年绕耳不云的魔声,这……

那最无力的岁月,最虚弱的时光,是缺乏生存乐趣的刹那时刻,最绝望最苍白最疲惫最……

“汝生之,即为汝姐。非为汝姐,汝之焉存?”法铃笃笃未止,大巫师咒音过耳。

巫者盅人源出一家,这取人心智中最黑暗最薄弱处施之以惑,为巫术中的取心决。

那刹那,被人置针抽血,与婆婆堕水的景象一再在眼前幻生交替,而更多的是……秋长风,他一次又一次劈碎那张木椅,一次又一次举起血消肉掌,一次又次道:如违誓言,让云沧海天打雷劈,秋长风形网此椅,如何?

如违誓言,让云沧海天打雷劈,秋长风形同此椅,如何?

如违誓言,让云沧海天打雷劈,秋长风形同此椅……

如违誓言 讨云沧海天打雷劈,秋长风……

如违誓言,让云沧海天打雷劈……

不不不,不要再劈椅,不要再说,不要!

沧海!沧海!沧海!

……婆婆?婆婆!

沧海,你已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你,振作起来!

可是,可是!婆婆……

不要可是,我的沧海最是强不可摧,那些声音只是声音,不再有任何意义!

……不再有任何意义?

是,不再有,无人再敢抽我沧海的血,无人再敢轻贱我的沧海,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