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间,我听到了有人轻唤。我以为是冯婆婆终于找上小海来了,张手抱住:“婆婆……饿死小海了……”但怀内的人让我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不是婆婆,我不要,推开……

当我干裂的要燃出火来的嘴时流进一股清凉时,我贪婪地吞咽,耳边有人叹息有人嘟喃,不一时又静到极致,全部归为虚有……昏昏醒醒中,在喝了不知第几回粥时,我总算彻底的醒来了。

“竟然会差点饿死,当真是笨的无可救药了。”这是我醒后,秋长风送给我新生的首句祝福。

“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是锦衣玉食的,清风。”这是当时在他身边的娄揽月的笑语。

“一个既然可以在追杀中安然逃过没有受过一点伤的人,怎么可能连饥饿这样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哈,你是在鼓励这只善良纯洁的小兔子去偷去抢去劫么?”

“如果是为了活下去,有何不可?”

在有幸听着他们如此旁若无人的对话之前,我已应了费得满的提议,成了秋长风的丫鬟。跟近在秋长风这样一个人身边,不会是桩好事。但正如他所说,为了活下去,有何不可?

也正是因着做了丫鬟便能有钱领有饭食的事实,使我继晓得了无银无食便无命的至要道理之后再行了解,原来小海可以靠两只手来喂活自己。尤其在一个恶魔与狐狸兼具的主子的摧残下,小海更成了好使好用的万能丫头,离开这座山头也不怕找不到下一个落草的寨子,嘿……

32

我有些迷惑。

虽然没有向纪山道出,但从他送我上车,到我在大苑公府的后门下车,近半个时辰里,那些事如浮光掠影,滑出了小海禁闭了多年那一隅。在这个巫界外的世界生活下后,小海已经学会如何隐藏本性,如何化解别人对小海过往的刺探,更可以控制自己不要沉溺过往。

但是,纪山的一句话,怎就牵出了一串悠久的事?是他问时的语气太真诚?还是那一角禁得太久,强肆出头?

巫界,巫族……这些日子,我没有任何反抗地随秋长风在京城各处游走,也想知道苍氏那个来了京城的人是谁。如果是苍天,我……

我一怔:我能怎么样呢?

难道,他和其他我避之不及的巫界人有何不同?他想要的,一直也是小海的血。

只不过,他为的不是自己的长生而已。比起巫族里的其他人,我更不想见他,永远。

唯一可以放心的,苍氏人非巫族专出巫师的万俟氏,武功虽高,但没有任何巫力,就算打个照面,也判断不出小海的存在。何况,只要不是大巫师御驾亲征,就算是云家人亲来,小海应该都能应付得过去。而并不了解小海力量的大巫师,虽然是族内最渴望长生不老的人,以他高高在上的尊严,是不可能亲自出而的……是罢?

但在我踏进大苑公府的时刻起,瞄着四合的暮色,当即收敛了所有纷杂乱绪,将所有心思放在如何从那个不良主子手底下过关上。毕竟,我在做工的当间偷懒是事实。

……嘿,今儿个老天爷对小海格外开恩,疏柳斋内无主子,秋长风竟然尚未归来。

按理说,称职而机灵的奴婢在这样的时刻,应该设法在最快时间内潜回魏公楼前当根木桩,说不定酒酣美人香的主子压根不会发觉,但小海——不。

既然他要宠我给别人看,那就给他机会纵容,嘿嘿。至于月钱么……了不起扣个二三两,小海还是比往月多拿了。这样想想,还真是过瘾呶。我浴了身,换了衣,爬到床上,睡觉。

半夜时,我被外面的乱声扰醒。

裹了厚裳,轻开了门,探出身子。院子里站了十几道人影,除了举着灯火的家丁,费得多、费得满,还有黑白无常也在其内。每人都脸色凝重,目光沉暗,是以都没注意从厢房里悄声钻出来的小海。

“怎么样?公子的伤势如何?”一个留着长髯的男子从公子房内走出来后,诸人围上去。

那人的脸背着房里的灯光,加之院内的灯火,面貌半明半暗的不太分明,但听着声音,倒不令人讨厌:“对方在伤公子时,是何情形?”

“公子的创刺进那个巫族邪徒的右胸。”

“这就对了,对方肯定是因伤得比公子还要重致使无法重创公子,所以公子伤口虽在心口,但只是浅划而过。”

诸人都吁出气来。费得多道:“难怪公子说不必惊动葛先生,咱们还当公子逞强来着。”

“看来大苑公子不愿在下尽快还清他人情就是了。”姓葛的长胡男人轻声发噱。

“在下已为秋公子缝了伤口上过了药,也将药方开好了放在桌上,每日早晚各服一次即可。”

“谢葛先生。”

“客气了。在下既然来了,就一并把为怜星姑娘开的冬时养身方子带了来,请……”他们后面还有话说,但退进房内的小海却无暇再听。

秋长风再度受伤,伤在巫族手中,且把对方伤得更重……

这诸样信息归结一起,说明巫族人确确实实现身了京城,而且找上了秋长风。

这并非巧合,秋长风招惹了巫族天女,必然会惹恼护卫天女的苍氏人。

明知如此的小海,是按原先的打算匿在这深宅大院里不动,还是趁早远远躲去?

“婆婆?”我眨了眨眼,确定出现在眼前的是冯婆婆,“你……”

“嘘——”冯婆婆按住了我的嘴,一边为我套着外衫,一边压声道,“别说话,随婆婆走!”

二度从梦里被扰醒,我神志昏昏,哈欠声不止,只有乖乖任婆婆摆弄。直到我们开始在屋顶上漫步时,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婆婆,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可以将小海心里的黑洞缝上的地方。”

“呃?”我咭咭怪笑,“婆婆,您又在说玄语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落身在一间看起来像是普通民居的门前,我满头雾水。当婆婆推开那扇门且拉着我走进黑漆的室内,我不明所以。当婆婆使我看请了床上人的面容时,我 ……我转身要逃。但,被婆婆紧紧拉住。

“小海,你必须看他。”

“不,婆婆,小海不要……”冯婆婆怎么了?她是世上最疼小海最爱小海的人……

“小海,我知道你定然在责怪婆婆残忍。”小海在颤栗,但冯婆婆没有如往常般将我收裹在怀内,仅仅牢箍住我的腕。“如果当真能一辈子不见他,也就算了,可既然他来了,婆婆就不能不着手治愈小海心上的黑洞。小海你还这样的年轻,婆婆不能看着那个洞将你未来的路给吞没了啊。”

什么黑洞?什么未来的路?婆婆在说什么?我不懂,也不要懂,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见这个人!

“婆婆,小海不要,婆婆,你……”抱小海,疼小海……

“婆婆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走了,小海,婆婆必须在知道你就算一个人走路也不会害怕黑暗和孤独时,才能走的安心。”

婆婆在说什么?“婆婆,你要走?去哪里?你也不要小海了?”我疑惧地盯着这张世间最慈蔼的面容,我告诉自己,这世上每个人都可以不要小海,唯独婆婆不会,她不会!难道……”不是么?

“傻孩子。”冯婆婆还是搂住了我。“人的天寿到了,都会走啊,这是谁也违抗不了的规律……”

“不不不!婆婆,有小海在,小海不会让你……”

“不行!”冯婆婆脸色一扳,“婆婆绝不允许你动那样的念头!人之命,乃天定,顺其自然就好,不可强求。”

“可是,小海怎么可以让婆婆离开……”

“好了,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在此也不能停留太久。”婆婆推开我,牵我到了那人的榻前,“沧海,不能逃避,看着他,看着这个在你心口掘出大洞的男人……”


33


在我心口掘出大洞的男人。

苍天。我在不认识他时,便晓得他是苍氏的长子,巫族最出色的男人。也是,天女未来的男人。

那是我十四岁的生日。因为冯婆婆惊扰为天女取“药”的“圣洁”仪式,大巫师以仗责惩处。尽管神志疲弱,我仍扯下了臂间采血软管,挣扎下去,抱住了口被堵臂被搏眼看要被拖走的婆婆。

十几年来,我无声无息,吞着苦涩的香兰草,忍着一年中半数岁月需在床榻度过的煎熬,并非为了每年月晕之日便随巫铃伴来的“汝生之,即为汝姐。非为汝姐,汝之焉存”的魔咒!

因为,婆婆告诉我,每一个以生命的形态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上苍的福悯,每个人的生命都无比宝贵,不管是他人还是自己,俱无权轻贱。婆婆要沧海活下去,忍过上苍的试炼,忍到足可以主宰自己的生命之时。

如果没有这样的婆婆,如果没有这份支撑,巫族云家的二女沧海能否存活到今日?

但他们竟敢动我的冯婆婆,动我仅有的温暖,我不会依。

对着满室因我突然冲下来的震愕面孔,甚至是大巫师深不见底的眼睛,道:“如果你们敢动婆婆,我会放光自己全身的血,让你们的天女在未来连一滴血都拿不到。”

“为了一个老奴,你竟敢说出这般忤逆无良的话?”大巫师如毒蚝噬蛙般盯住小海。“为天女献血,那是你生来的使命,成为天女的药人,更是你无上的荣耀。”

好笑。“我不认得天女,只识冯婆婆,你们敢动她一下,就让你们的天女去吞香兰草。”

“你可忘了,天女是你的亲姐?”

“你真是蠢,听不懂话么?我说,我不认得天女,也没有姐姐。”

巫族,甚至整个巫界,敢如此对一族的大巫师如此说话的,小海是第一人。冯婆婆常言大巫师那压人的气势只有沧海毫无所觉,事实上,我的确感觉不出来。这个穿着金色巫师袍衣的百岁人,也只不过是那些对着小海的血会射出贪婪眼光的人群中的一个,面上的慈悲,掩饰不去心底的污暗。

而我的不敬激怒了大巫师:“你们将她拉回采药台!将那老奴拉出去!”

面对围来的人,我松开捂在臂间取血处的手,沧海宝贵的血立时如注流出,并迅速被大地汲取的点滴不剩。呵,真是宝贵,竟连这哺唷万物的大地都会馋涎,这血真是宝贝呐……

“你住手,你住手,你……你们还不快拦住她!”沧海血流不止,大巫师眸色亦赤红如血,那急切焚乱的模样,几乎乱了他素来八面不动的稳笃修为。

我取下头上那只唯一绾发的簪,放在自己的颈肩之间:“你们再向前一步,我会把这条脉割开。”

“你——”大巫师的眼芒尽管毒冷,但我的眼仍淡漠无澜。我不怕他,他感觉到了。“没想到,你为了一个下贱的老奴,连自己的亲姐性命都可不顾!”

“没了我,她可以吃香兰草。”过去的多少年,我不就是吃它活下来的?

“香兰草奇苦奇涩,食之如柴,天女玉体羸弱,岂能食之?”

“我可以吃,她就可以吃,何况,在我没到未六岁之前,她吃的不就是香兰草么?”

“你命定下贱,岂能和天女相提并论?”

“你何尝不贱?”

“你说什么?”

“又听不懂话了么?”

“你这样的贱人,根本不该来到人间!”

好极了。“那就让我消失。”尖利的簪,在我的颈脉间游移。

“你住手住手住手!”

“大巫师。”一道高拔的长影由外踏入,“这里交给我罢。”

“苍天?”

苍天?那块每隔几个月就会摸上巫山的小臭冰嘴里的“巫族神话”“巫族最英俊的男人”?尽管我想知道巫族最英俊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但我撑不起自己的头,血的流失、与大巫师的时峙,已耗去我所有气力。

“她是为了天女牺牲掉自己健康和自由的人,有功于整个巫族,我们每个巫族人都应该感谢她无私的付出,大巫师您不该对她如此叱责。”

“苍天,你在责怪本巫师?”

“苍天不敢,苍天只是说出实话而已。这里交给我就好,血既然已采足,请您为天女送去,苍氏的护卫会沿路护送。”

我仅听到了这里,便在婆婆的身上晕厥。黑暗来临前唯剩的一丝意识,是以为自己触到了一双天下最有力的臂弯……

而意识重新恢复时,首先感觉到的,是满嘴满舌的涩苦。冯婆婆正喂我喝食香兰草的计液。我别开头,拒绝再吞咽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苦味。

我的动作,让婆婆欣喜:“我的沧海小姐,你昏了五天终于醒来了,咸谢巫山的神!”

巫山的神?那尊泥身怎当得起婆婆的谢意?我依着婆婆的臂半坐起来:“……你没有事罢?大巫师可动了你?”

“没有没有,你那样不顾性命的维护,谁还敢?何况,还有苍氏世子出面,婆婆我没事。”冯婆婆说话间,泪淌了整脸,“可是,沧海啊,你不能再做同样的事,你怎能那样糟蹋你的生命?”

“我知道了。”

但知我甚深的冯婆婆不接受我的含混带过:“你必须答应婆婆,没有下一次,必须。”

“我也不希望有下一次。“婆婆是我唯一拥有的,如果下一次,同样的事还会发生。

“沧海小姐,你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你必须珍惜你自己,哪怕你的每一根头发……”

“冯婆婆说得对,生命如此珍贵,你亦如此珍贵,务必珍惜。”

这个硬朗的男声,让我抬眼。睐清了他,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苍天,小臭冰最崇拜的“巫族童话”。我见过的男人少之又少,除了那些每年前来采血而我从来不会花力气去细端而目的人,他该是首个。所以,我无法评断他的俊丑,但他宽阔的额,浓拨的眉,深邃的眼,以及那宽阔的双肩,高大的身量,的确让他如山般可以让人依靠。到现在,我也作如是想,只是这座山想要覆荫的,不是我而已。

不是没有想过:我是如何对苍天生了恋慕之情的呢?打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天女未来的丈夫呐。

也许因为,他是第一个为我出头的男人,第一个赞我珍贵的男人,第一个会用呵惜的眼神凝视我的男人,第一个会承诺保护我的男人。

尽管,从他走近我那时,心上便装了镐,手里便举了锹,为的是在我枯漠心田上挖掘出深暗黑洞,以将我人生吞噬,把我前路埋没,使我甘心埋骨巫山。但直到今日,我人生里那么多的第一,他仍然是。

34

“外面下雪了,想去看看么?”

“巫山一年里有半年都在下雪。”

“就算如此,每一场雪也应该被人所珍爱所感谢。”

“为何?”

“不能因为平常就忽略,不能因为习惯就熟视无睹。能够活着,能够感受冷和暖,能够看到风和雪,本身就是神灵的恩赐。”

我望向这个男人:“你为何还留在巫山不走?”

“我一直都在巫山。”

“都在?”

“对,已经三年了。”

“做什么?”

“保护你。”

“我的血?”我的眼里一定盛满讥讽。

“沧海,不要这样看自己。”苍天从窗前离开,坐在我榻旁的椅上,“你是为了整个巫族,为了天女牺牲掉健康的人,你是上苍派给巫族的最圣洁无私的神之使者,你值得我们的保护和尊敬。”

“那只是你的以为。”

“不,整个巫族都是这样认为,整个巫族都感谢你。”

“包括你们的天女?”我承认,对那个靠我的血生存却受尽万般尊宠的女人,我从来没有善感。

“……她也是你的天女,更是你的姐姐。”

“是么?”我不是反驳,只是持疑。“如果她真是我的姐姐,为何有香兰草不用,偏偏长年食用她亲生妹妹的血?”

“沧海,她不仅是你的姐姐,还是巫族的天女,她的健康与否关系着整个巫族的存亡,兰草的奇苦会折损她的元气,进而影响整个巫族的运数。她不能冒这样的险。但是,她是关心你的,每一回喝下你的血,她都会说,体内有了你的力量,你们姐妹两个人永远相依相存。”

“……真的?”

“不要怀疑自己的力量,沧海。打开怀抱去感恩这个世界。”

他的话,是我从来没有想及的领域。我默然。

“要不要到外面去欣赏那些如你一般纯洁无瑕的雪?”

“……也好。”

他把我抱了起来,虽只有短短一瞬便把我放进了床边的推车里,但那双有力的臂膀,那陌生坚实的气息,仍让我平寂的心湖起了跳跃。

而他坚毅的面容一如平常,给我裹上厚氅,推移到了雪花飞舞的室外。

“噫,它们怎不落我头上……”我抬头,方知他在我头顶撑起了一把伞。

“先在伞下看罢,等到你足够强壮的时候,再与它们一起玩乐。”

他硬朗却温和的声消去了我的执拗,只将手伸出伞外,让雪瓣落上掌心,感觉冰冷的它们仿佛有了温度。

“你笑了?”

“嗯?”我再仰脸,却和他浮着笑意浮着热力的深眸对上,不明所以的,颊上升起了微微的热。

“你的笑,很美。”

笑?很美?我?

他蹲下高大的身子,与我平视的双眼亮如火炬:“你应该多笑的,沧海。”

你应该多笑的,沧海。

那个男人,蹲下身来,以明亮的眼神凝视着我,告诉我要多笑,因为我的笑容很美。

很美,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望着这张自己看了十几年的脸:“婆婆。”

“怎么了?”冯婆婆正坐在我身后,持木梳轻柔地梳理我长至腰间的头发。

“沧海长得是什么样子?”

“傻孩子。”冯婆婆将脸偎上了我颊,镜内立时有了我们两人。“你看看,我的沧海有多美。你的眉毛把巫山最黑的黛石比下,你的眼睛里装着最澄黑的巫湖之水,你的颊,由巫山顶的白雪砌成,你的唇,更是开在巫山最高处的火莲花汁液染就……”

“婆婆见过天女么?”

婆婆一愣,眉毛皱了皱,眼睛闪了闪:“见过一面的,那次我下山,赶上了为族人祈福的法会,天女就坐在圣坛上。只是,你谈起天女做什么?”

“和她比,沧海还会美么?”

“和任何人比,我的沧海都是最美的。”

我噘了嘴:“婆婆是疼沧海,才会这样说。”

婆婆笑,搂了我:“沧海,如果有机会让你见到外面的世界,看见外面的人,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美。但你的话还是对的,每一个人在疼爱她的人眼里,永远是最美,明白么?”

彼时,我并不知道婆婆是在告诫。

她应该是从沧海的眼里发现了什么,但疼爱沧海的婆婆不愿让沧海十四岁的心继续枯寂无澜,她想让我如每一个豆蔻少女般体验怦然心动,休味爱慕情愫。但她更怕我爱非所爱,深陷难返,所以,虽未明言阻止,仍时时在旁提醒。“天女的容貌不管比不比得上沧海,在苍世子的眼里,都会是最美的,沧海。”

“小海!”

我冷眼睨着这个再次冒出的“面具怪客”。这人,从三年前出现,此后每隔三四月都会神出鬼没一气,且多选在婆婆下山为山内添置日用物之时。更使人无解的,他执意叫我“小海”,且一股子一厢情愿地不见外的热络,总之,“怪”字了得。

“小海,你竟然时对我的出现如此无动于衷,你生来就是伤我这颗虚弱心灵的么?”

一个连脸也不敢露出来的人,有心么?

“巫山的神啊,她对我如此冷漠,我的心受伤了!”

我懒欣赏他唱作俱佳的表演,眼睛回到手中的书册上,是婆婆从山下为我带来的关于各处风土传说的小书,我很喜欢。

他凑近我,一张蒙着巫山神像面具的脸距我的颊只有几寸的间隔,一对在面具后的眼珠骨骨碌碌:“噫,怎么才三个月不见,我的小海好像又变得更漂亮了?不公平不公平,我为你朝思暮想形销骨损,你却是冰肌雪肤赛月上嫦娥,不公平!”

如果不想理一个人,任他在耳边嗡如蚊蝇还是嚣如猛兽都可以当他不存在,但他的话引了我的好奇:“嫦娥是谁?”

“嫦娥是汉人的月中仙子,传说中,那可是整个天庭的第一美人呢。”

天庭的第一美人?“比天女还要美么?”

他发出嘿嘿怪笑:“哪个天女?是巫族的天女?还是天上的天女?除了冯婆婆,我的小海不是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无动于衷的么?怎对天女感起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