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亮了几亮,又问:“为什么?”
我承言道:“你又不娶她,她留在这里怪可怜的。况且若是下次下个什么毒药就不好了。”
“你同情她?所以才让她走?”
“嗯。”我慎重地点了头,道:“须知这男女之事,须得两厢情愿才是个比翼双飞的好故事,若是一人苦恋而无果,就是个两鸟单飞的凄惨故事了。我看你对那流纹并无男女之情,她在此不过白白伤情,还是早回幻海将你忘了才好。”
这番话说完后,我愈发地得意,毕竟是看了这许多故事得出的箴言啊,字字珠玑啊字字珠玑。
聆月眼神黯了黯,开始垂着头看杯子。
我也不管他是否在听,继续兴奋地总结着我在话本里得出的箴言,“不过你的侧妃槿颜,既能为你的安危关心,又能对你的仰慕者宽厚以待,却是个十足的典范妻子,不错不错。你倒也可以考虑考虑升她为正妃好了,就别送她去幻海啦。至于那宿疾,你多找找其他药仙瞧瞧,我却不信,那流纹的医术会比天宫的药仙好。”
说完这番话,嗓子便又渴得很,伸手摸了茶杯,再倒了杯茶来喝。
聆月抬头看我,脸色有些沉,道:“你要我将槿颜升为正妃?”
“啊。”我润着嗓子,得意道:“她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神仙,又宽宏大量,真是太具有典范妻子的特点了。日后你要娶其他侧妃,她也能宽大容让。若是个普通女子,恐怕就没有这么大肚量的了。”
我深以为,自己总结得很好,却不想,聆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眼神黯然无光,看着我又问道:“你,真的希望我立槿颜为正妃然后妻妾成群?那你呢?”
他这话问的奇怪,可是看他脸色不善,我当然也不跟他计较,思量了一会儿,又道:“那些不过是我的建议,毕竟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我?我自然不能娶妃子妻妾成群啊,若下辈子投身个男子还有可能。”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我却不知道他这副哀怨的形容是为的哪般,鉴于我欠他甚多,又要靠他给我取聚灵水,便想着应该给他排忧解难。可我想了半晌委实想不出他是为的哪般生气,遂也只得作罢。
前传 第十五章
在凌栖宫住了几天,聆月便带着我上了鬼族的冥宫。
他本欲将我放回九旭宫单独呆几日,毕竟此番鬼族之行太过危险,但是在我的软磨硬泡兼威胁下,他终是答应了我。处了这么些时日,我却也晓得了聆月君那一贯冷漠淡定又带着硬气威严的形貌底下,总还存了几分柔和温软的,只需将这份柔和温软给引出来,他就必会答应我的要求。
我们出天宫大门时,有许多神仙们都来送了他。从他们的言谈中我才晓得,原来此番聆月不知怎么给鬼族搞了个古神祗灵魄做乱的事情,又向天君请旨,入鬼族帮助鬼君剿灭叛乱,天君便批了几日时间给他,准允了他的冥宫一行。然而我这知晓内情的人自然知道,这叛乱定然是捏造的。
下了天界后,我便被变作了一枚鱼形玉佩,塞在了聆月的袖兜里,为防止打斗时掉了下了,还特地弄了根绳子将我系的紧紧的。于是这一路上,我便都在他灰蒙蒙却温暖暖的袖兜里头蒙头大睡,很是无聊。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忽然从袖口里灌入了数口凉风,冷的我一个激灵,接着便听到聆月君与另一男子的说话声。
这么些天以来,我发现聆月君对于客套话方面十分有造诣,而且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类型。除了对魔君黎霄很是冷漠外,对其他上位之人均是做足了一副尊敬肃穆兼平和乖巧的样子。虽则不知道他对那些上位之人是真尊敬抑或是假平和,总之都能让那被相与者听得心情舒爽,然后竹筒倒豆子一样给聆月报道他所问的事情。
这不,这位鬼君就被哄着极尽所能地提供了关于聚灵水的情况。
“聚灵水有聚灵奇效,确是重建魂魄的绝佳神水。但是早在鬼族初初从远古神祗中衍生出来时,就因为聚灵水可重建魂魄而造成六界灵魄混乱的缘故而被封禁,列为六界禁物之一。当时的天君本欲将之毁去,但是因其乃是源于远古父神遗体的血液,是父神赐予后辈的至宝,故而只将其封于鬼族禁室之中,并派了两大神君把守。此两大神君活了亿万年,真身早已沉睡不起,但是魄灵却仍然守卫着禁室,却由于新增了鬼力而比以往更难对付。其一是檀焱,火系法术登封造极,现下的神仙中怕是无人能出其右;其二是敕矶,猎仙箭术百步穿杨、无人能敌,是上古神器断天噬地灭日弓的第一位主人,曾以一箭杀死当时修为亿年的魔主。两大神祗若是联手,仙力更是惊人。五万年前修为不亚于天君的乐神曾被二人联手对击,差点灰飞烟灭。”
“哦?乐神,祈音神尊?”聆月的问话让我也提起了兴致。想来我这条鱼脑袋不大,但记忆力却还不错,听到祈音神尊四字,想起在幻海初见屏翳神君和季影神君时,曾经听说过,他们二人还有槿颜美人都是祈音神尊的弟子。唔,那位神尊竟然比天君也不差?还兼了个风雅的司乐的仙职,真是有趣。
“确是那位神尊。记得那日他也是来取聚灵水,怎么聆月君竟不知此事?”
此刻我看不见聆月的面容,但是从他什么也没答的事实推断,他定然是在思考什么事情。随后,又响起了那位鬼君的声音。
“不过好在檀焱和敕矶二人后来不知何故生了嫌隙,如今檀焱在第一室,而敕矶在第四室,两人不再共同对敌,想来应付起来会好些。你穿过前四室,聚灵水就在第五室内。到手后用回陌咒回到禁室门口就可。”
那鬼君顿了一顿,又道:“聆月君执意前去,我也不再多劝。或许两大神祗见聆月君是天族太子,会手下留情些。不过仍需多加小心才是。”
这两番话说得我心惊肉跳的,但是聆月却很是镇定且平和地回了他,然后我所处的这个袖兜又荡了起来,想必是聆月君施了仙力疾步赶路所致。
我在袖兜里头仍是一片漆黑,只能感觉到风气越发的阴森寒冷,让我也免不了满心戒备了起来,一边在心里祈祷着,聆月君千万别把命都给拼上…
正想着,聆月的脚步停了下来。
“檀焱神君。”
“嗯…你是神界龙族的?既然是天君家的人自当知道这里是六界禁地。何以硬闯进来?”声音粗犷有力又不失威严,想来就是其中一位远古神祗了。
“我欲取聚灵水重建灵魄。”
“哼,灵魄缺失自有幽冥司处理,何以需要你龙族来管了?”
“七魄中的一魄被神器所毁,只有聚灵水重建才能成为正灵。”
“神器所毁?既然如此,那此人定是罔狞魔徒,为何还要拯救他?”
“我不是什么魔徒!”
自己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我生生吃了一惊,我不是块玉佩吗?是说不出话来的,方才竟然将心中所想无意识地喊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不待我有所反应,忽觉周身一松,我已经从黑乎乎的袖兜中滚落出来化为了人形。
待我抬了眼望向聆月时,又是心中大震——只见他周身围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一束金色的强光自他的指掌间汇聚而出,充满了刀兵凌厉之气,汹涌澎湃不屈不挠地与对方射出的赤红火光相对抨击,对方同样是气势凛凛,杀气泠泠。赤红与金黄的交接处,因为强大仙力的撞击竟然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不断流转变幻,翻滚着,咆哮着,金色与赤色明明灭灭,溅出了大颗大颗的熔岩般灼热的气泽凝珠,如水花般奔腾喷涌。
我这才知道,原来在二人说话时就已经开始这种杀伐对峙了。此时的禁室本是乌黑一片,却生生被这两道强光照的如同白昼。我见聆月神色依然是同平常般的平和,但是脸上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将他的衣角抓得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光球不发一声。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来在云珊岭时,少羲为了我与别的鱼儿打架,虽然只是用鳍、尾或者身体蛮力的击打和猛撞,但同样是攸关生死的,而我那时却一直只是看热闹的心态,甚至会好奇得观赏起两只鱼儿打架的姿态来,从未有过现下这般的紧张和揪心。方才我回了自己的形体,定然是因为聆月用了大半仙力与之对敌,我便恰巧松了禁制的缘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我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眼前那个流转的大球忽然“彭”的一声炸裂开来,一红一金的光芒倏然转变为无数道闪电般的撕裂着这个空间,仿佛无数只长剑在相互对击着,耳边全是刀剑的铃铃相撞之声,檀焱和聆月各操控了无数的寒光泠泠的锋利刀剑,两人身形仍是定定不动,却能将无数地利刃直直刺向对方,却又被对方的仙障所阻。随着杀伐之声越来越大,刀剑的光影越来越多,两人的攻势越来越猛,耳边的铃铃撞击声如电闪雷鸣般强劲,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接着眼前忽然一花,无数的闪电剑影纷纷如雪花般跌落不见,檀焱与聆月双双往后倒了下去。
我忙跑过去扶起了他。
他的脸色有些惨白,却没有见到血气,我也略略宽了心。
“没想到现今这神界还有你这样的仙术造诣。”檀焱站起神,微笑道。虽然,我以为,这副乌黑如魔鬼的模样,即使微笑也是难看得紧。
“神君过奖。”聆月也站了起来,挥手让我退到一边。
“既然我不能将你拦下,你也可以过了这一室。只是,”他略略挑起了嘴角,“若是日后传出去,我檀焱竟然败在了一个不过十万岁的小子手里,未免太过荒谬。”
“我们不会传出去的,你放心!”我在旁边大喊。
然而檀焱却看也没看我一眼,又道:“天族小龙,你若接得下我三招焰火咒,我便认输,你可进入禁室。如何?”
聆月道:“既然如此,请神君赐教。”
我不晓得焰火咒是什么,但是看到聆月那镇静淡然的神色,心中竟也宽宥了许多。
檀焱扯出一个仍旧十分难看的笑,然后忽然目色一厉,嘴一张,一只巨大的翻着滚烫的热气的火球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朝聆月飞来!
聆月见此,迅速挥手来在身前凝成了一片白色的气墙,泛着千年冰霜的寒冷之气,与那来势汹涌的火球碰撞上后,只稍稍凹下去一小块,那火球却在冷吱吱的气墙摩擦下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我心中一喜,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接着,又一个火球喷出,比之前那个更大也更红,烤的我连连退了好几步。聆月也相应得加粗了气墙的厚度,那火球擦过气墙,须臾之间,也消失不见。
那檀焱冷笑一声,第三个火球喷涌而出,带着雷霆万钧的强势之气,如闪电般飞来!
待我看到那往我这方向飞来的火球时,心中仿佛停摆了半刻——我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以前总把死不当一回事儿,但是元始天尊的话却忽然想在耳边。
我若死了,千辛万苦为我重建已一魄的聆月君会怎样呢?
那一瞬间,脑子里竟然闪过无数的念头。我忽然发觉,我也是怕死的。
死终究还是没有降临到我的头上,那火球已经在我的眼前时,身前忽然被猛烈一击,然后,我看见那舔着火舌的巨物直直撞上了身前聆月的胸口!
白色的人影被猛烈一震,晃了几晃后竟然又立住了。
我跑上去,死死地抓住了他,朝他吼道:“你疯了么?”
我想这辈子活到现在我也没有这么激动过。仿佛胸臆中的心都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聆月却仍然一丝血气也没有,只是脸色愈发的白了,对着我微微笑道:“我没事。”
那笑,仍如往常一样耀目,仿若三千世界的烟火齐齐绽放。
他的胸口焦黑一片,那处衣衫早被烧的稀烂,只余一个黑魆魆的凹口。那明显已经深入皮肉的凹口,他却说没事,他以为我是傻子么?
我看着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檀焱此时却走了过来,道:“我本欲杀掉这条鱼儿,省的她日后传出我的败绩来。你却要横加阻拦,也怪不得本君手下无情了。”他说的这番话,简直让我愤怒地气血直冲丹田,正欲臭骂他一顿,却忽然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聆月本是半靠在我的身上,此时却稳稳的往前走,那挺秀的身形一如往昔的沉稳镇定,仿佛方才那一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我愣了半晌,难道,那檀焱的火球真如此不济?
此时四面除了我们进来的那道门外,三面都是结结实实的石墙,我正好奇着这第二室应该往哪里走,却见聆月走向的那边墙金光一闪,无端端地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方形出口。
进去之后,发现第二室里俱是些刀剑兵器。想来也是些神兵利器了;第三室里则是些瓶瓶罐罐,看似些仙丹灵丸之类的;我一向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聆月就更不是了,是以,我们只是匆匆而过,直奔向了第四室。
我知道第四室里有守卫者敕矶在,故而心中难免仄仄,只紧紧跟在聆月的后面,心想这次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连累聆月了。
刚进入第四室,耳边立刻传来簌簌的射箭声。我大惊,仔细一看,只见绣花针般大小的箭支如漫天花雨向我们打了过来,多如牛毛,迅疾如闪电。
我不知道为什么聆月不用仙障护着,而是抽出了他的玄冥剑来抵挡。如雨丝般细密的银剑竟也被他手中不断挥舞旋转、腕间翻花般地挡了个七七八八,剩余地则以身相避。
第一次见他用上玄冥剑御敌,身姿竟然好看得这样。
然后我才发觉,我非要跟来不过是给他增添负担,方才檀焱的火球是这样,现在仍是这样。那些银箭如此之迅疾,我根本连看看不清楚,遑论躲避?聆月则一手挥剑,一手拉着我翻来转去、左闪右避地躲过箭支。
那细密的箭支见伤不了我俩,竟有愈发迅疾猛烈的趋势,四周俱是射向我们的细细银白的寒光,根本看不清对方的位置,这也让我们处在只有防守却没有攻击的下风位置。
我被聆月拉着不停地躲闪,不知过了多久,聆月忽然停了动作,哗的一声收起了玄冥剑。
“嗯,你竟然有父神传下的神器玄冥?”
一个与檀焱差不多模样,但声音却更加清朗的人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定然就是敕矶了。
“是。玄冥乃是父君所传。”
“难怪。”那人点了点头,和蔼平顺的样子,我甚至怀疑,这厮与方才对我们无情射箭的人是同一个么?
“既然你是从神界而来,不如与我这许久没出过禁室的老翁说说如今神界的情况如何?若是说得好,我便放你们进去。”
我看他那样子,不像是骗人,没想到这些守卫者也有放水的时候,心中正高兴着呢,却听得聆月君面无表情道:“我等时间紧迫,恐不能如神君所愿。”
咦,我挑着眉毛看他,他这样,不是故意激怒敕矶么?还想不想活了呀?
“哈哈哈,你这小子很有本事。”敕矶大笑三声,续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进去吧。有没有命留着还得靠你的造化了。”
他这话说得我云里雾里。难道说,前面还有什么危险?反观聆月,仍然是无甚表情,只拉着我飞速地进了第五室。
我们很顺利地取了一瓶子聚灵水,又用回陌咒出了禁室,一路顺利地直接离开冥宫,上了云头直奔神界。
“嘿嘿,没想到那两个家伙如此不济。”我笑呵呵的,看着云头地下的乌蒙蒙的鬼界领地。在那元始天尊和鬼君的嘴里,两人仿佛是能够毁天灭地的魔神一般,可是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尔尔,至少,聆月君就能打败他们。
当然,我是很久以后才领悟到,若以不能被聆月君打败这种方式来判断是高手,那天上地下的六界生灵,就没有几个不是尔尔了。
聆月如往常一样的沉静,但是今日这沉静似乎有些不同。
以往即使再如何沉静,对我的感慨也总是会说出什么来应和一下的,然而今日却似乎格外沉静,在我说了许多关于那两大神祗的不济问题后,仍是一语不发,身形挺得笔直,屹立地如同一棵木桩子。就连以往惯常拉着我的手也是静静垂着。
我伸出手去拉他,却在碰到的刹那浑身僵住——他的身体冰冷坚硬得如同寒铁!
再仔细一看,他的脸色白的像纸,眼睛半闭,黑发、剑眉、长而密的睫毛上都结了一层白色的霜花,唇色泛着酱紫,浑身如同一个大冰块!
忽然回想起聆月对那敕矶的话:我等时间紧迫,恐不能如神君所愿。原来,他是早料到自己即将发生的变故,才如此焦急地取灵水、出冥宫的是么?
我慌了神,抓着他的衣襟死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嘴上一直喊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醒来,然而,我这番剧烈的动作非但没把他摇醒,反而让我俩齐齐从云头的边缘跌了下来。
我们落在了一条小河边,甫一落地,我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慌慌张张地将聆月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千万别死,千万别死…
我在心里不断的祈祷着,我并不知道他这副形容是怎么回事,但就是因为不知道,心中更像是烧了一大把火,我想若是他一直是这样下去,那…
不会的不会的,他是那惊天地泣鬼神、在四海八荒间被传得草木为之色变、风云为之含悲的天族聆月君啊,怎么会就这样…死去?
我努力在心慌神乱中找到几分清明理智来,虽然我什么也不懂,可是现下我们还处在鬼界,只有靠自己来救他!
我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希望能温暖他的身体让他醒过来,又不断的用手拍着他,喊着他的名字。我的做法毫无章法,甚至我都不知道到底对他是好抑或是不好,首次,我尝到了彻底无助的滋味。
一直以来,我都是只无欲无求的小小鱼儿,最多不过想要个锦云衾睡个好觉,除了天天,我亦从来未对人上过心,亦从来不奢望其他人能对我上心,我就这么平淡的过,虽然不十分好却也不十分不好,直到变成了个人,与聆月住在九旭宫这么许多日子,我仍是那只无欲无求的小小鱼儿,对聆月顶多是个亏欠,可是现如今,我这颗惯常淡定的心却如同在热油中煎熬一般,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有大本事的神仙,多么希望自己能救他,让他清醒过来,付出任何代价我也愿意…
可是,我却这么没用,我不仅帮不了他,还要连累他,害得他这样…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你怎么了?”
一个略显微弱的声音,在我耳里仿若天籁。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低头见他睁开了眼,高兴地又跳又叫。他那双眼睛正定定看着我,眼睫上有一颗泪,是我方才不小心低落在他脸上的泪。
“你…你没事了吧?”我随手擦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脸,笑着问他。
他看着我,目色柔和而深沉,道:“莫哭了,再哭就成兔子了。”
不管是高兴还是担心,都被他这句话生生哽在了我的喉咙里。这,这可是聆月君首次说笑啊,不知今日是不是个值得载入史册的特殊日子…
“你扶我起来吧。”聆月说着,就撑起了身子,我扶着他坐了起来。
他身体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头发上、脸上的冰霜也在不知不觉中散了许多,胸口的那道黑色的大凹口如今已经恢复成了皮肉,虽然仍是一个血淋淋的洞。
我这才悟到,方才那番寒冰之态,不过是聆月在运用水系寒冻之术与身上所中的火系焰火球相互中和、吞并,使得两者达到平衡,从而恢复胸前的那道创口罢了。聆月教与我术法时就时常说过,万般法术遑论威力大小,俱是相生相克的,也就是这个道理吧?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聆月的脸色比之方才还要苍白上几分,此刻已经是如鬼一样的死灰之色!他此时盘膝坐在我的面前,闭着眼睛吐纳匀息,金色的光华升腾而出,我知道这是他在进行伤口的自行修复,只是,他紧皱的眉头让我揪心不已,不过须臾,他便喉中一翻,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怎么会这样?依据常理,他此番自行修复应该会很顺利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欲开口问他,却见他睁了眼,气息有些微弱道:“敕矶之箭果然厉害。本以为要过些时日再发作,没想到这么快就发作了。”
我不明所以,却在眼睁睁地看到他的衣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后到前的染成鲜红时,心中大震。
我挪过身子往他身后一看——只见他的后背上竟然插着一根半个手掌那么粗的银色箭支!而那箭支四周正不断的涌出鲜血来,如小溪般浸润了白色的衣衫…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呼喊出声,然而泪,却不知不觉涌上瞳眶…
聆月眉峰紧蹙,唇线紧抿,额间忍痛的汗珠不断滑落,忽然眼神一厉,金色盛芒倏然一腾,只听得“喷”的一声响,箭支已经被弹了出来,而我的视线被鲜红的血液所覆盖弥漫,那鲜红的色彩,让我魂失,心灭。
我深深呼吸几次,颤着手擦了擦睫毛眼睛处的血珠,却见那处箭支刺入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鲜红的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