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福略略抬眼瞧了下桌案,但见一摞摞奏章整齐摆放,其中一摞竟有一尺来高,若他没记错,正是留中不发之奏。
今上御驾凯旋,空置的后宫便让一干文武大臣们蠢蠢欲动。皇上过去遇到这类折子多是原封驳回,如今这是…
“回东华宫。”
低沉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周宁福的思绪。
从勤政殿到东华宫俱是一路琉璃宫灯。大青石砖拼贴无缝,在灯下光洁如镜,中间的双螭图纹,森冽不已。
及至东华宫时,却见巍峨森素的宫殿前,点了两路阳州花烛,洋洋数百只,枝枝如手臂粗,烛火中约摸掺有苏合香,火焰明亮中泛着郁郁浓香。
这样灿烂的烛火浓香,生生让本冷肃的东华宫添上几分柔和来。
昭武帝眸光一闪,却见耀眼的烛火中,一个女子的身影逐渐显露,娇颜如花,容色若画。
素雪绢云千水裙逶迤曳地,墨发上一只白梅,衬得她愈发超凡脱俗。她在烛火中微微笑着,正朝他莲步款款而来。
恍惚间,他以为看见了那在栀子香雪间的仙子,眸光瞬间幽深,可下一瞬,待他看清来人并不是那张让他见之失魂的脸时,心头登时升起一阵失望。
“皇上!”
盈盈下拜的女子笑意浅浅,脸上每一分姿容都做到完美。
她在此处等到这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了他。原本的迟疑也在看到这个俊美卓然,气势迫人的男子时,瞬间消弭地一干二净。
她跪在他身前,他却并未叫起。冷寂的眉宇间无一丝波纹动荡,瞧了她半晌,才道:“静辞郡主何故在此?”
冷冽无波的男声响在空旷的殿宇前,透着丝丝寒凉。
女子低低一笑,“皇上勤政,日日焚膏继晷,实在叫臣女敬佩。”顿了顿,又续道:“臣女前些日子呈与皇上的奏疏,因迟迟未有批复,故此亲来一问。”
昭武帝冷厉的眼眸瞧着她,声音沉缓,“奏疏,乃是朝臣之奏疏,你未免僭越了。”
顾殷殷神色不变,少女之声笑语盈盈,“皇上曾云,不论贵介草民均应以百姓天下为责,臣女既知百姓有难,焉能遑作不知?”
昭武帝良久不言。
一旁的周宁福早就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若是明日太后知晓皇上又是三更还未睡,只怕又要说他不尽心了。
这静辞郡主,白日里就到勤政殿求见了好几回,但是皇上连着召见几位大人,哪里有功夫理会她?
况且这勤政殿,也着实不是她一个郡主该去的地方。
这会子倒好,都三更天儿了还守在东华宫门口。
即便是一直跪着,女子的容颜姿态也不见一丝卑弱。她抬眼微笑着瞧向昭武帝,眸中只有泰然镇定。
“起来吧。”
昭武帝声音淡淡,透着几分疲惫。他挺拔雍华的身影绕过她,循着光洁笔直的大道,朝宏伟巍峨的东华宫走去。
“夜已深,郡主您早些回去吧!”周宁福对顾殷殷拜了一拜,转身小跑着跟上昭武帝的脚步。
顾殷殷目送着男子的身影隐入殿门,想起方才他第一眼瞧见自己的神色刹那的迷失,心头跃过一丝欣喜。
她向来知道他心志坚定,冷情冷性,所以早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不想,如今他就对她露出那样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瞬,可这样的情况比之前世已是好多了。
如今劝上立妃的折子如雪片般纷涌而来,不久,便会有第一批册妃盛典,她只需再努力一些,便能成为第一批入宫的妃子,从而夺得许多先机。
东华宫内。
“明日将这些洋烛都给朕撤了。”昭武帝闻着那浓郁的香味儿,着实不喜。
周宁福顿了顿,心想这可是上好的阳州花烛,不仅火焰明亮,还温暖舒适,香味儿也好闻,室内点上几枝,比地龙还好用的。
如今已是冬季,东华宫却迟迟不肯燃上地龙,点上熏炉。皇上说今冬寒凉来得快,边境军队士兵以及国中各州各府不知多少子民来不及置备御寒之物,瑟缩于北风凛冽中,他不忍独享。
皇上都不敢享用,那旁的人更不敢享用了。故此,禁中之内,如今只得太后一处置有取暖之物,别的宫殿俱是生冷一片。
太后感念皇上爱民之心,但又忧心皇上身体,最后便想出了这个法子,点了些阳州花烛在东华宫前,指望着皇上能开口说一句喜欢,他们便可送些到殿内去,也免了龙体受寒凉之苦。
瞧着情形,太后的念想是落空了。
如今的大昭天下,没有任何人敢质疑昭武帝令。周宁福应了一声是,便欲退出宫殿。
“明日一早,传常怀进宫祗候。”
“是!”
周宁福缓缓退出东华宫。心头却又是一阵苦恼——明日是休沐之日,皇上传常大人,多半是又要出宫了。皇上出宫从不说明去向,他们一干近侍也没哪个胆儿肥的敢去过问。可皇上每每不在时,一些重臣有要事求见,他总要绞尽脑汁编排各种理由来打发人,理由编得不好,便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十分头疼。
当然,相比于得罪皇上,还是得罪朝臣来得更好些。
周宁福立在东华宫外,眼瞧着天边儿的星斗,却是越来越亮了。
翌日,沈府莹心院里一大早就忙碌起来。
青枝和碧蔓围着沈天玑打转,一旁的李妈妈笑道:“姑娘平日里早上总是不愿意早起,今儿要去清姑娘府里,倒是勤快了。”
李妈妈自回京后,沈天玑怜她与家人分别两年,便给了她个恩典,让她回家去歇息几日。如今已回了莹心院。
她听说了宁清意和五姑娘的事情,心中自是感叹唏嘘,听说老夫人差点受了累,便也对二人咬牙切齿起来。碧蔓将宁清意的那个谣言说于李妈妈听,李妈妈面儿上虽笑着,可肚子里却是嘀咕的,心道宁清意这样喜欢攀高枝儿的,怎会同一个商贾私定终身?可再一细想便明白了,沈府对下人的管束向来严格,怎能允许丫头仆役们随意议论这些腌臜事儿?只怕也是夫人她们暗地里故意推的吧?不管如何,如今那心如蛇蝎的宁清意再回不来沈府了,确是再好不过。
沈天玑拿着镜子照了一会儿,让青枝把手上的蝴蝶穿花金簪插到左边发髻处,这才回答道:“我与清姐姐多日不见,回京这么些日子也没去瞧瞧她,心里自然急得很。”
“姑娘说的是了,就该如此多与勋贵小姐们走动走动,特别是咱们清姑娘府里!如今柳大将军被封了一等忠勇侯,在京中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如今这些个官家贵邸哪个不赶着攀附的?可满京城一数,同柳府最好的,也只有咱们沈府了!清姑娘和姑娘您关系那样好,合该多走动走动的。”李妈妈笑道,“老奴记得,两年前姑娘一日不出门都受不了的,这次回京倒是安静许多。可这安静的过了,也是不好。”
沈天玑心道,她这回是因回京后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些倒霉事儿,加上这几日宁清意之事搅得她心头不得安宁,这才没了出门的兴致。可若是让她一直守在房中,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呢。
如今却是雨过天晴了,祖母的身子也渐好,她合该乐一乐的。昨儿又恰好收到清姐姐的帖子,她今日一早便起床准备去柳府。
柳家府邸本在姑苏,因柳大将军平叛正阳门之乱有功,圣上亲赐了一等忠勇侯,匠人们日夜赶工,侯府终是抢着在立冬前修建完成了,柳氏一家子便从原本略显狭窄的京中宅邸迁至初初落成的忠勇侯府中。
恢宏的钉珠大门,上面有威武森严的兽面首辅,顶头还有鎏金的牌匾,写着“忠勇侯府”四个字。门前前面立了个纤细的绿衫姑娘,在偌大的侯府大门映衬下,愈显得羸弱起来。
这女子正是柳清萏。
今日她也是早早就等在此处了。
第030章济危助弱身涉险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了。
沈天玑到达忠勇侯府时,马车厚重的帘子尚未掀开,就听到一声女子爽利的笑。
“妍儿可来了!我家鱼儿可等不及了呢!”
沈天玑由仆役搀扶着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拉住了柳清萏的手。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柳清萏,笑道:“多日不见,清姐姐倒愈发精神了。离开姑苏时那样匆忙,可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如今一切平安便好。”
柳清萏笑道:“倒是我的不是,白白让妍儿担心。原是我府里的人不顶事儿,传话儿传错了,只是一点小伤,却说成性命垂危一般,害我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来,路上还差点给…”
她语中微微一顿,又续道:“路上差点没把马累死呢!”
柳清萏素来快人快语,一不小心差点说漏了嘴。沈天玑却是心细的,见她有事相瞒不愿告诉她,她也不欲探究。
两个人相携进了门,柳清萏一路将沈天玑引入后院花园。
说是个花园,可侯府初初建立,如今又值冬日,别说是花,便是一棵草也见不着的。偌大个院子里只植了些苍松翠柏,经过一秋的霜寒愈显苍劲,整个儿瞧着倒也并不单调,反而显出几分松柏的贞劲清肃来。
“方才听你说鱼儿,我却是听不明白了?这其中是个什么典故?”沈天玑问道。
柳清萏笑嘻嘻道:“那个呀,就是我在帖子里与你说的,特意喊你来看的东西呢!是前儿我好不容易才得的!可好玩儿了!我问你,你可见过夜里会发光的鱼儿没?”
沈天玑摇摇头。身后的碧蔓一脸好奇,“哪里有这样的鱼?清姑娘可是诳人的吧?”
柳清萏挑眉道:“不信?我这会子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一行人穿过花园的苍松翠柏,又向东北角的小跨院走去,小跨院朝北的方向是一间小厢房,此刻并无日光,里头光线愈发暗淡。
这一路下来,沈天玑瞧着这宅子占地极大,忠勇侯果然颇受皇宠。只是柳府人口简单,一家子上下只有三口,这样的宅子住起来虽气派,单难免空旷了些。这一路遇上的丫头仆役们也比沈府少了许多。
柳清萏当先跨进小暗房中,沈天玑随着她的脚步进去,身后门一关,里头竟同黑夜一般无二。
“慧姐姐?”柳清萏瞧见屋内之人,惊喜道:“姐姐今日身子大好了?”
沈天玑眯了眯眼,只见房中点了一盏烛火,烛火微光的照耀下,一个身着暗青色袄裙的女子正斜倚在半人高的案几上,几上一只琉璃缸子,里头有淡绿色的点点光芒,如萤火虫一般闪动着。
那女子本是逗着缸里的鱼儿的,这会子抬起头来,一张素静的面容如刚出水般清透,带了几分浅浅的苍白。
“好了。”她的笑容浅淡,却莫名让人心头一温,“想着上次见的鱼儿,便又跑来看了。”
她微微站起来身,双手有些吃力地撑在案几上,沈天玑这才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柳清萏立刻上前扶了她,开口唤东儿进来。
“看了这么些时候,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了。”女子说着,又朝沈天玑微笑着点了下头,这才由东儿扶着出去。
柳清萏看着缸中的鱼儿,连连唤沈天玑来看。
沈天玑瞧了一会儿,心思便又回到方才那女子身上去了,想了想忍不住问出口来。
柳清萏道,这女子本是如今的门下侍郎杨大人的长女,闺名杨敏慧,她的母亲与柳夫人是表亲,故而她和柳清萏自小就有些往来。两年前嫁与了英靖侯的嫡三子,那时候无人不赞她嫁的好人家,如今这杨家小姐怀了孕,却自行出府居住,就住在西城外一个半新不旧院子里。
说到此,柳清萏亦是唏嘘感叹,只道这杨家小姐性子本是极好的,人也生得标致,嫁入郑王府后,外头瞧着风光,她却是日日以泪洗面,只因为那郑王嫡三子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眠花宿柳的不正经东西,杨家小姐嫁入才两年,他那边小妾已不知抬了多少。
“杨姐姐那孩子如今已九个月了,走个路都困难,那院子里却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母亲才将她接了来。左右这侯府大得很,空着也是空着。”柳清萏顿了顿,又续道:“那英靖侯的三儿子却真不是个东西,把正妻和孩子撂在外头,只知道在房里与一帮不正经的小妾鬼混!”
闻此言,沈天玑笑道:“左右不干你的事,你气成这样做什么?”
柳清萏眨眨眼,缓和了语气,道:“妍儿,日后我若是嫁人,定要嫁个爱我疼我的,什么王侯公爵之家,我才不稀罕呢!”
沈天玑被她这样一番大胆的言辞骇到了,什么疼啊爱啊的,脸上不自觉生起红晕来。幸好这会子是在暗房,不然又得被柳清萏取笑一番。
柳清萏说完后,语气却有暗淡起来,幽幽叹了口气道:“可是花无百日红,便是真能与这样可心的人厮守,也难保他日后不会变心。你且瞧瞧,如今这京都贵介中,有多少是真正与正妻两厢厮守从一而终的?”
沈天玑见她撑在案几上,满脸都是忧愁,心头便猜到了几分。
柳清萏又续道:“想必你也晓得了,如今我爹爹得了个世袭三代的侯爵,姑苏的祖母就三天两头催着爹爹纳妾,生个庶子好继承这爵位。咱们大昭例制,女子不可能承爵,若无嫡子可由庶子承爵。这几日我娘总是不高兴,我爹瞧着我娘不高兴,心里头自然也不高兴。我看皇上给我们柳府的这一奖赏,倒不如说是惩罚呢!”
沈天玑默默不语。这些事情,她在松鹤堂也有听祖母说起一些。自古女子地位不如男,哪里是朝夕能改的?如今忠勇侯府上下只得柳清萏一个小主子,忠勇侯却是一个妾侍也没有的,就常人来看,取个小妾生儿子承爵,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两个人说了这些话,柳清萏又道她今日还有一样好东西要给沈天玑瞧,神秘兮兮的模样。她只让沈天玑在此处等着,她带着东儿回去自己住的院子里拿那东西。
柳清萏的另一个贴身侍女名唤西儿的,在门口处守了一会子,就有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询问她关于饭食的事儿,西儿知道沈天玑是贵客,饭食不可大意,便对那小丫头嘱咐了半日,谁知那丫头却是个木的,总也拎不清楚,西儿跺跺脚便与青枝碧蔓告了声饶,亲自去厨房一趟。
“我瞧西儿跟清姑娘的急性子倒是挺像,不愧是主仆。”青枝笑道。
碧蔓也点点头,两人正笑着,沈天玑却推开门走了出来。
“姑娘不瞧了?”
沈天玑笑道:“跟萤火虫一般,好看是好看,看久了眼睛花呢!里头怪黑的,出来透口气。”
“姑娘您瞧完了,奴婢可否求您个恩典啊?”碧蔓眼巴巴看着沈天玑。
“就晓得你俩要去看的,你看我可不是把地方给你们让出来了?”
闻言,二个丫头便笑嘻嘻道了谢,然后进屋去了。
沈天玑见小院西南角上置了石桌石凳,凳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子,便过去坐了等。一转头,却见东厢房的房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那杨敏慧。
杨敏慧扶着肚子,走得很慢,她瞧见沈天玑,先时一愣,然后温和一笑。
“听清儿说过多次沈府的四小姐,如今一见,果然是貌若天仙。”
沈天玑笑了笑,扶了杨敏慧坐在一旁,“承蒙杨姐姐夸奖,不知清姐姐有没有说过,我可是脸皮厚的,夸我的话我一律受着,只当是真的了。”一句杨姐姐出口,二人的关系拉近不少。
杨敏慧笑了笑,又道:“虽然累,却也睡不着,本想出来走走,不想打扰了沈小姐的安宁。”
沈天玑摇摇头,“不妨事的,”她低头看了看那硕大的腹部,担忧道:“这胎儿是否太大了些?”
杨敏慧点点头,“是大了点,大夫说生起来困难呢,要我闲着的时候就多走走。”
沈天玑点点头,“是这样的。杨姐姐这会子累些,到时候生孩子就可轻松许多。最好还要多用些不燥火的补品,多补补,这样孩子生出来便能比旁的孩子强上一截儿呢!”
“没想到四姑娘虽未出阁,也懂得这些个?”
沈天玑一愣,尴尬笑道:“只是听府里的老妈妈们说的。”
其实,是因她前世生不出孩子来而遭人耻笑,她偶尔会寻些偏方书籍来,看有没有法子能让自己怀上的,怀上之后又该如何如何…久而久之,她便对怀孕妇人的吃食忌讳有了了解。事实上,这些都不过她前世的幻想罢了。
如今瞧着杨敏慧的模样,她仍然觉得羡慕。可羡慕之后,想到自己以后也可以这般孕育生子,心里又开心起来。
沈天玑又问了她几句话,杨敏慧都是神色柔和地回答着,偶尔用手轻抚腹部,眸中掩不住的期待和幸福。
“承蒙柳夫人关照,我才能在此落脚,不然独自一人上下,着实难熬。”
沈天玑点点头,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到院子西墙边儿一阵异响。
忽然一阵呼呼猎响,沈天玑转头,还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已经听到杨敏慧的低呼。
一柄尖刀抵在了杨敏慧的脖子处,持刀男子一身黑色,身材魁梧高大,黑魆魆的面容上一双铜铃眼凶恶地瞪着,轮廓分明,鼻梁高挺,额角宽阔。
这人一看外貌就是异族人!
“再喊我就杀了你!”男人狠狠道,比了比手中的刀子,又警告地瞧了眼沈天玑。
沈天玑早吓得浑身发凉,动也不敢动一下,听他这样说,哪里还敢出声?
方才杨敏慧坐的位置更偏向西墙,故而男人抓着杨敏慧做威胁。如今他一瞧,这女人大了个肚子,腰如水桶般,着实不好抓,便只得将她一直胳膊紧紧扭住,又瞪着沈天玑道:“给我牵一匹快马来!不然我杀了她!”
男人分毫没有怜惜之心,只用力比了比,杨敏慧的脖子就出现了一条血痕。
杨敏慧却只是一手抱着自己的肚子,脸色骤然苍白无比,口中溢出小小的□□。
想是这一惊吓将胎儿惊了,沈天玑见她痛苦,心里也跟着着急起来,忙道:“我去我去!你别伤害她!”
“要避开府里的侍卫!”
“好!好!”沈天玑一叠声儿应着,也不敢大声喊救命。
男子抓着杨敏慧腰部的手忽然觉得异样,伸手到眼前一看,却全是杨敏慧流的血。
“我…我要生了…”她痛苦地溢出几个字来。
沈天玑看那一片鲜红,只觉得心惊肉跳,咬咬牙,对那异族男子道:“你用我做人质,放开她!”
说着她朝他走了几步,那异族男子本就因抓了个孕妇不好行事而苦恼,如今沈天玑一言是正合他意。他立刻把沈天玑紧紧捉住,这才放开了杨敏慧。
杨敏慧躺在地上□□着,沈天玑多想这院中赶快出现个仆役丫头什么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杨姐姐你忍着点!”她焦急道。
“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异族男子狞笑道,他掐住沈天玑的腰的手臂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中,登时一软!他眼眸一厉,转头看去,却见一袭玄色的挺拔身影落在院子里,冷硬的衣角尚带着飞墙而过的风力。
第031章百步穿杨马上弓
异族男子看清来人面容,心中一震。
这是大昭的皇帝。几月前的北境之战中,二人多次交锋,他亲身见识过这个男子的心机谋略和凌厉身手。这样的对手,连他都不禁心生畏惧。
趁沈天玑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杨敏慧的身上,他将她双臂牢牢反剪在后,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持着尖刀紧紧抵在她细嫩的脖子上。
“天辰太子。”男子淡淡吐出几个字,一双锐利的眸子已经逡巡到沈天玑身上,看到那只随时可能要了她小命的刀锋时,眸中闪过森冷。
北境之战,天辰国皇室一一被俘,唯有这位身手不凡的太子在押解回京的路上逃脱了。没想到,他竟敢潜入大昭的都城。
顾殷殷在奏疏中言,天辰太子如今就潜在京都之中,且会在今日对无辜百姓进行大肆屠杀。
今日,正是天辰王的头七。
异族男子知道,今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大昭都城是不可能了。大昭的皇帝在此,只怕周边也会有不少侍卫,他双拳难敌四手,可谓插翅难飞。
可是,他既然先时能从军队的押解中死里逃生,现在让他束手就擒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异族男子眼眸的余光已经瞥见纳兰徵手中的另一枚暗器,他便刻意将沈天玑挡在自己的前面,果然,那枚暗器迟迟没有发出。
“放开她。”
纳兰徵声音沉冷,双眸冷厉地看向那异族人。
异族男子在战场中见过纳兰徵多次,每次他都是镇定泰然的模样,便是身处纷飞战火中亦不改平湖秋月的容色。此刻,这人却似乎失了这份淡定,眸中有着沉怒。
没想到瞎猫撞见死耗子,被他拿到一个不错的人质。
异族男子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国亡家破,他早就无所畏惧,现在既好不容易让这位大昭皇帝怒上一回,他怎会轻易放过机会?
“给我一匹快马,让我离开,我就放了她。”
他说着,手上故意用力,沈天玑的双臂被反剪地生疼,眼泪都要疼出来了,口中不禁发出呻//吟。
她此时已经看见了纳兰徵,自然也认得这是在西山围场中认得的那位孟大人。她这会儿哪里还想得起二人上次的种种别扭,只在心头盘算着自己能获救的可能性有多大。
忽然,墙边再次飞进来一个人,正是常怀。
他看了一眼院中情形,瞧见被异族男子劫持的人是谁中,心头一惊,然后走到纳兰徵身边,“主子。”